[创作] Absinthe(序~三)

楼主: RuSiRu (路)   2013-10-12 09:26:01
(序)
  
  “叩叩。”
  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毅哲,去开门。”
  “喔。”听到父亲的话,毅哲放下手中的饼干,从沙发上起身,拍拍衣服上的饼干碎屑。
  “你又把饼干屑拍到地上,跟你讲过多少次了,而且这里还是新房子,等下回来去拿扫把扫干净!”
  “好好~”毅哲一个白眼,他总是受不了母亲的洁癖个性。
  这栋老旧的房子经过重新装潢,从内部看起来确实就跟新的一样,不过毅哲对这种偏僻的乡下房子一点兴趣也没有,要不是父亲要求全家一起到新买的屋子渡假,他一点也不想到这种鸟不生蛋的地方。
  没有网络线,甚至连第四台都没有接,水电还是最近才重新申请好的,而且这里连3G都没有,想用手机上个网都没有办法,晚上待在家里时,说有多无聊就有多无聊。
  虽然全家人都一起过来了,不过两个还在唸国中的妹妹,兴趣喜好都跟大学即将毕业的毅哲搭不上半点边。这两个小女孩带来的漫画和小说,毅哲是连翻第二页都觉得崩溃,只能坐在电视前,跟着爸妈一起看着无聊的电视节目。
  “叩叩。”门外又传来敲门声。
  “来了来了~”
  毅哲不耐烦地回应,套上室外拖鞋,走到门口开门。这房子要说有什么地方好,就只有特别大而已。
  “咿呀”一声,毅哲看着雾玻璃大门外的人影,将门给拉开。
  “你好,你们是新搬到这里的住户吧?”甜美的声音说道。
  毅哲愣愣地看着眼前年纪稍长的女性,大概二十六七上下,身高略矮于他,在门外昏暗的路灯照射下,看不太到她穿着什么颜色的衣服,但那玲珑身材却因此更显诱人。毅哲看不清楚对方的面孔,却被她那对极具诱惑的眼睛所吸引,仿佛光源本身就是从她双瞳中透出。
  吞下口水,毅哲点了点头,刚才不耐烦的感觉早就一扫而空。“对啊,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是这样的。”女性抿了抿嘴,这时毅哲才发现她的双唇是多么地诱人。“我是这区邻里的代表,对于新搬来的住户,我们都会赠送一瓶附近酒厂酿的酒,做为祝贺乔迁的礼物。”
  “可是我们不会在这边长住……”
  “没关系的,请收下吧。”女性带着抚媚的笑容弯下腰,提起一个红色纸袋,将纸袋递到毅哲面前。
  “那……”毅哲接过了红色纸袋,瞥了眼纸袋中正装着的酒瓶,瓶子包装地十分精美。“谢谢。”
  女性再度露出抚媚的笑容说道:“不会,希望有机会我们能多聊聊。”
  毅哲愣愣地点了点头,又讲了两三次“谢谢”,接着女性再度弯下腰,毅哲才发现地上还摆着另一个红色纸袋。
  “那我就先离开了,再见。”
  看着她回眸一笑,走向路口,身影飘逸地消失在转角,半晌后毅哲才回过神来,关上了门,提着红色纸袋走回客厅前廊,几步后发现自己忘记脱掉拖鞋。
  或许这里是个不错的地方,他在心里这么想着。
  
  (一)
  
  “刚才是谁?”毅哲的父亲坐在沙发上,手中端著一个空掉的玻璃酒杯,冰块还没完全融化,在毅哲出去时,原本还有三分之一的威士忌正静静躺在杯中。
  毅哲将红色纸袋放到桌上,将里面的酒瓶拿了出来。“她说是附近邻里的代表,这是给我们的乔迁礼物。”
  “现在都快十点了才来?真是怪人。”毅哲的父亲将酒杯放到桌上,拿起包装好的酒瓶,几下便将包装给拆开,看着玻璃瓶中装着的碧绿色透明液体,微微皱起眉头说:“这是什么怪酒?长得跟漱口水一个样。”
  “我也不知道。”毅哲望着没有任何标签和的酒瓶,瓶上的雕饰倒是十分精致,瓶身的曲线也相当具有设计感。
  “这也不知道是不是假酒,还是丢了吧。”
  “喔……好吧。那我也顺便去睡了。”毅哲耸了耸肩,接过装着碧绿酒液的瓶子,抓起刚才还没吃完的饼干,拿着饼乾和酒瓶走向厨房的方向,他选中的房间就在厨房走廊的另一侧。
  不过在他走到厨房流理台,打开水龙头后,却并没有将酒给倒在水槽中,而是任由水流了好几秒,就直接关上,然后拿着未开封的酒瓶走向自己的房间,还顺手拿了个干净的酒杯。
  路过通往二楼的楼梯时,毅哲正好听到两个妹妹从楼上房间内传来的嘻笑声,或许两人正在讨论著什么他听不懂也从没看过的偶像剧剧情。他轻笑着摇了摇头,走向唯一一间位在一楼的卧房。
  关上门并将门反锁之后,毅哲一手提着酒瓶,一手拿着酒杯和饼干,走到床前,将东西放在床头柜上,然后打开窗户,看着屋后用“荒凉”来形容也不为过的景色。屋子左右都还有其他邻居,不过屋后却是一片相当宽广的小山丘,附近的道路似乎也绕开了这个区域,除了遍布的杂草,只有几棵零星的树散落在这个小山丘上。
  叹了口气,他走到床头,拿起遥控器按下开关,装在墙壁上的四十吋萤幕亮了起来,电视上同样播著无聊的节目。这里原本是要做为客房所用,所以装潢也比其他三间房还要用心,如果要带朋友来这渡假的话,感觉就十分气派,毅哲都能想像他父亲在向朋友介绍客房时的得意神情了。
  只是第四台还没装,空有一个只能播送无聊节目的电视,也着实无趣。
  呆滞地转了两轮频道后,毅哲将画面停在新闻台,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酒瓶,扭开瓶盖,将碧绿的透明酒液倒入玻璃杯中。
  一股淡淡的药草香散了出来,应该扑鼻的酒气却被这股清香掩盖,毅哲挑起眉头,这味道好像卤汁里常常会出现的八角味,在酒里面出现还真是新奇。
  他想起刚才那名女性,或许明天有空,可以藉著询问这酒,去和她聊聊。不知怎么地,她对毅哲有种奇特的吸引力,只是不知该如何形容,或许就像是虫有趋光性一般,拍动着翅膀朝着光源前进。
  单纯地想要接近她,这是每个男人对于诱人异性都会有的不自主行为,或许是这样?毅哲自嘲地摇了摇头,不知道他女朋友知道了,会做何反应。不过她也不会知道,而且毅哲也没打算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只是认识一下,有个攀谈的机会而已。
  端起酒杯,轻轻地摇晃着,这是他跟父亲学到的动作。专注地看着冰块在杯中摇晃,仿佛一切的情绪都凝结在冰块之中,化在酒液里,随着慢慢地品尝,也将这些情绪一并消溶。
  随着这个动作,他才想起刚才忘了带包冰块进房,也没有可以套酒的饮品,这时又去厨房翻冰块,说不定会被还在客厅的父亲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把酒倒掉。虽然早就过了合法饮酒的年纪,而且他也时常陪着父亲喝点小酒,但刚才父亲说要把酒扔了,那就是扔了,说一不二,所以毅哲才会从容地答应,然后阳奉阴违。反正没有人会去翻垃圾桶里的东西。
  看着杯中的酒,又晃了两下,毅哲微微耸肩,将酒杯凑到酒杯,喝不套的酒也不是一次两次,只希望这瓶酒的品质不会太差。
  抿了一口后,毅哲讶异地看着杯中的酒。甜的,还带着浓浓的八角味。
  这瓶酒不像是一般基酒有着强烈的酒精味,也不像是香甜酒那般甜腻到让人皱眉,酒的气味和药草味在舌尖有着很微妙的平衡,而甜味就是平衡两者的牵线。毅哲满意地点头,在父亲的薰陶下,他也喜欢喝好酒,而这瓶酒无异能列入其中。
  刚抿了一口,酒精的气味并不浓郁,毅哲心想这瓶酒的酒精浓度或许不高,于是一口气将只倒了两分满的酒给干了,打算再多倒一些。
  没想到才要拿起酒瓶,毅哲只感觉自己的喉咙像是千百万只虫子蠢动,又如同火从胸腔一路涌上喉头,瞬间让他动作一滞,瞪大眼睛看着手边的酒瓶。
  过了好几分钟,在他终于可以恢复正常的呼吸后,立刻重重地吐出一口气,这时酒精的气味才脱离药草香气的约束,瞬间充满了整个房间。
  这灼烧的感觉根本不是一般四十度的烈酒可以比拟,甚至连五十八度的醇酒都略逊一筹,但是在刚才入喉时,却感觉不到半点酒精特有的涩味。
  “这瓶酒……丢了真的太可惜了。”
  毅哲赞叹地轻轻摇晃着酒瓶,接着又打开瓶盖,从里面再倒了一些,只是这次他不敢再如此轻率地大口干杯。
  塞了两口饼干,捧著酒杯半躺在床上,毅哲看着电视里的新闻。原本已经萌生的睡意,在喝掉刚才那杯酒后,精神突然变得十分专注集中,方才那点困倦感仿佛随着那一口酒一同被冲了下去。
  “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三起因毒品造成的社会案件。三起案件的死亡人数都超过了十名以上,其中第三起更是高达二十七个人。三起凶案有一个共通点,就是凶手在犯案时精神状况都极不稳定,遭到杀害的几乎都是凶手周遭的亲友邻居。目前警方初步推测,造成凶手犯下凶案的,是某种名为绿精灵的新种毒品,关于毒品的来源,警方并没有近一步透露消息,只说已经掌握了重要的证据,毒品来源将会严加控管,请各位民众不需担心。”
  “毒品?”毅哲皱起眉头,对于这种害人的东西,他从未尝试过,也不想去碰。
  “新闻快报。又一起因为毒品绿精灵所造成的凶案,犯案地点为──”
  “又一起?警方不是说已经没事了?”毅哲抿了口酒,接着愣愣地看着新闻中所提到的凶案地点。“这不就在附近吗?下午开车来时还有经过耶……”
  新闻中的画面惨不忍睹,就算经过了马赛克处理,也可以感觉得出现场有如被狼群袭击般,满满的画面都是被打上马赛克的血和尸块。
  “推测犯案时间为两天前,此次凶案的凶手共有四人,其中三名已经在制伏过程中死亡,另一名陷入昏迷,目前确定死亡人数为四十五人,失踪人口三十二人,警方正在进行调查。”
  这时毅哲才想起下午经过那边时,似乎真的安静地有些诡异,一个路人都没有看到。虽然只是一个山区中沿着路边建设的小镇,连间便利商店都没有,但一个人都没看到确实也不太对劲,没想到……竟然是死了。两天的时间才被发现,看来或许整个小镇的人全死光了都有可能。
  “大半夜的,播这个是要吓死谁……”
  一想到今天才经过一堆死人的地方,毅哲的鸡皮疙瘩全都冒了起来,他将电视频道转到了下一台,喝了口酒,舒缓被新闻搞得十分紧张的情绪。
  “叩叩。”
  门外传来敲门声。
  “睡了吗?”毅哲的母亲在门外轻声喊道。
  毅哲没有回答,装作自己已经睡着,连电视都没有关。没多久便听到母亲离开的脚步声,外面的电视声似乎也已经停止,大概两人都回房去休息了。
  他端著酒杯起身走到门旁,关掉了房内的灯,然后又窝回床上,电视正在播著果汁机广告,三合一机种,买就送保温瓶。
  这瓶酒真的很顺口,不知不觉第二杯也空了,但他却越来越清醒,于是又续上了一些。
  突然间,敞开的窗户外似乎闪过了什么,纱窗微微震动。
  “嗯?”毅哲确信自己刚才真的看到了什么东西。他赶忙放下酒杯,手习惯性地摸到床角,床角藏有一只铝制球棒,那是他两年前赢得棒球赛时所用的球棒。只是他忘了自己现在正在新屋中,球棒还静静地躺在家里。
  迟疑了半晌,毅哲站起身,几步跑到窗户旁,一把关上了窗户。透过雾玻璃朝着外面看,什么都看不到,只有一片漆黑。
  “……看错了吧?”他说服著自己,或许也可能只是一只作息颠倒的小鸟,恰巧飞过他的窗前。
  摸黑回到床上,毅哲揉了揉眉间,再度端起酒杯。这酒的后劲有点强,虽然神智越发清醒,可是反应似乎慢上不少,不像是一般喝酒发茫,而是处于一种清醒却不太真实的感觉中。
  “叩叩。”
  又传来敲击声,只是这次不是从门外传来,而是天花板。这间房的正上方,就是毅哲两个妹妹睡觉的房间。
  “叩叩、叩叩。”
  “砰!”
  “叩叩、砰!砰!砰!砰!”
  毅哲狐疑地望着天花板,不知道这两个人是开始打起枕头仗还是在做什么,怎么会发出这么大的声响。这时眼角似乎瞄到了什么东西,让毅哲瞬间低下头,朝那个东西望去。
  一个散发著莹绿色光芒的奇怪物体正站在窗户外,紧贴在雾玻璃旁,看起来像是一个人,但却又不太像,透过雾玻璃只有一团模糊的莹绿色微光。
  看到这景象,毅哲愣住了,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砰!”
  窗户被狠狠地撞了一下,吓得毅哲整个从床上弹起,冲向房间门,一把打开喇叭锁推开门冲出去,那团莹绿色光芒却跟到了走廊尽头的后门外,开始冲撞著后门。
  毅哲吓得不知所措,看到二楼走廊上的微弱夜灯,想也没想就冲上二楼。但就在他大步跑到楼上时,却看到两个妹妹睡觉的卧房敞开着,两头身体散发著莹绿色暗光的恶心生物,正趴在卧房地板上,啃咬著什么。
  看着牠们背上和脑袋一样大的脓包,其中一只背后的脓包还裂了开来,墨绿色的汁液从脓包内流出,毅哲只感觉想吐。
  “砰”的一下,卧房的门被甩上,毅哲根本没有看到是谁关上了门,他好想就这样转身跑掉,或是冲去父母的房间,但是……牠们在啃著什么?
  想到这,毅哲的心跳瞬间又加快了几分。他一把抄起走廊的立灯,握住门把,将门推开。
  透过走廊的夜灯,毅哲这次终于看清楚这两个怪物究竟在啃咬著什么。接着他的脑袋一片空白,手中的立灯在恐惧和愤怒混杂之下,猛力砸向正背对着他的绿色怪物。
  
  (二)
  
  “啪”的一声,毅哲手中的立灯扎扎实实地砸在其中一只绿色怪物的背部,那流汁的脓包瞬间爆开,喷到满地都是,也溅了毅哲一身。
  另一只怪物转过头,对着他发出刺耳尖锐的吼叫,毅哲被这只怪物的长相吓得一缩。没有眼睛和耳朵,一个像是触手的吸盘从凹陷的鼻子处探出,不断地收缩扩张,血盆大口中锐利的牙齿沾满肉渣和浓稠的鲜血。
  “咚!”
  一个闷响过后,毅哲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举起立灯打在另一只怪物的脑袋上。
  他没办法思考,不知道是因为刚才的酒,还是因为恐惧压过了一切,只能一下下猛力砸在两个怪物的身上、脑袋,直到牠们被砸到血肉模糊,整间卧室都是从怪物身上喷溅出的墨绿色血液。
  立灯残破不堪,灯泡早在砸下第一棍时就已经碎裂,随着毅哲混乱的砸打,灯座也被打断,只剩下沾满绿色血液的灯杆还握在手中。他停下动作,手却不住颤抖,两只怪物瘫在地上抽蓄著,但似乎已经死透。
  毅哲喘息著,心脏仍然剧烈跳动,他的两个妹妹躺在怪物旁边,带着蕾丝花边的睡衣上沾满鲜血,一动也不动地倒在冰冷的地板上,他甚至分不清谁是谁。她们总是很相像,互相模仿著彼此,穿着同样风格的衣服,梳着相同的马尾,连讲话口气都很像,但是身为她们的哥哥,怎么也不可能会认不出来。
  只是此时……
  “呕……”一阵干呕,立灯差点就因为无力而脱手,不过紧随而来的脚步声却让毅哲又瞬间抓紧了沾满绿色血液的灯杆。
  那不是他父母的脚步声,而是一种拖着地板、急促却又沉重,还带着奇怪碎裂声的步伐。
  毅哲转过身,想要把门关上,但一只身上散发着墨绿色暗光的恶心怪物已经出现在门口。
  随着牠扑向前,毅哲才知道为何那脚步声听起来这么诡异。
  怪物的身形因为快速移动而左右大幅摇晃,双脚拖在地上,随着牠向前一步前脚跟着高高举起,甚至越过了胸口,然后重重地落下,发出“咚”的闷响,而腿在落地时,瞬间断成十几节,扭曲变形,甚至还有几节深黑色的骨头从绿色皮肤中穿出。
  “嘎啊嘎啊嘎啊!”
  怪物的口中发出从未听过的诡异吼叫,尖锐刺耳令人难以忍受,不过毅哲并没有办法摀上耳朵,因为怪物已经扑到他面前,紧随在后的还有另一只墨绿色皮肤的怪物。他举起立灯,什么都没想,或者该说他根本就没办法思考,因灯座裂开而变得尖锐的灯杆一棍桶进怪物的脑袋中,从后脑杓穿出,绿色血液直接喷在另一只怪物恶心的脸上。
  毅哲看着在门口嚎叫的怪物,紧张地想要将灯杆拔出,但灯杆却深深崁入墨绿的脑袋中。他下意识地将脑袋被捅穿的怪物向前一推,重力伴随着他的力道,从脑后突出的灯杆直接划向站在门口的怪物。
  “刷”的一声,怪物的胸膛被尖锐的灯杆给划破,牠嚎叫着转身跑向楼梯,身体夸张地摆动着,那对断成数十节的双脚不断地拖地移动,转眼就消失在楼梯口。
  毅哲丝毫不敢放松,紧张地左右张望着能作为武器的东西,但新屋这里根本什么都没有,床头柜上连个闹钟都看不到,而他又不小心瞥见两个妹妹悽惨的死状,脑袋再度一阵晕眩。
  最后他只能抬起卧室书桌前的椅子,将它护在身前,忍着快炸开的心脏,探头望向走廊和一旁的楼梯口。
  什么都没有。
  毅哲跑到走廊,在离开房间的瞬间就将门给一把关上,他完全不敢回头再望一眼,大步冲向父母的房间。
  不过在他走到走廊另一端的房门前时,就停下了脚步。
  敞开的房门,昏暗的房间,在走廊夜灯的照射下,毅哲已经看到一大滩从床头流到地板,甚至扩散到门前的血迹。方才怪物的脚步声,是从这个方向过来的。
  毅哲手一软,椅子掉在地上发出响亮的声音,接着自己也跪坐在地。酒精的效力和肾上腺素不断刺激之下,他感到一阵深沉的疲倦,连难过、愤怒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呆滞地望着地板。
  不知道过了多久时间,“报警”,在他终于恢复一些思考能力时,这两个字闪过了脑海。
  他赶忙掏出一直放在牛仔裤口袋中的手机,滑动萤幕,却发现萤幕依旧是一片黑,丝毫没有动静。是没电了?还是刚才撞到了什么?他不知道。
  毅哲抬头望向父母的卧房,又转头看向另一间紧闭的房门,他一点也不想再看到那种恶心可怕的画面。
  该怎么办?毅哲想去找邻居求救,但又怕再度遇上这可怕的怪物。有个声音一直要他乖乖待在屋子里,回到房间把门锁上,最好躲进被窝里,就当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只是一个可怕的噩梦。
  然而另一个声音却清楚地告诉他,这些怪物进得了房子,也能进到你的房间,躲在这里只是等死罢了,趁自己还能跑时,快去找人帮忙。
  快去找人求助!
  毅哲的双脚站了起来,却差点因为重心不稳跌坐在地。他抓起椅子,慢慢地一步一步走向楼梯口,依仗着二楼走廊的夜灯轻声走到楼下,稍微探出头,左右张望,但是在一片黑中,什么也没有看到。
  他缓缓地走到楼梯口对面的厨房,印象中在水槽旁,摆着一组新的刀具。一阵摸索后,他抓到了一把水果刀,接着紧紧攥在手中,放弃刚才用来护身的椅子。
  凭著薄弱的印象,他一只手搭著墙壁,一手举著水果刀护在胸前,沿着墙壁慢慢走到了客厅。前廊就在客厅再过去,只要到了那里,大门外的路灯应该可以让他看得清楚一些。
  那只怪物不知道到哪去了,整间房子悄然无声,但是胸口的心跳却剧烈无比,他好怕心脏跳动的响声会吸引到那只怪物。
  一个不注意,毅哲绊到了什么,向前一扑,手中的水果刀差点反向插到自己,弹到地上转了两圈,撑着地板的左手,沾上了奇怪的黏稠液体。
  这里已经是前廊的转角,路灯透入的光就在前方,但光线却没有照到他倒下的地方。毅哲惊恐地摸著水果刀掉落的位置,拇指在慌张搜索时被刀锋割伤,不过他却如同抱到浮木般一把抓起了水果刀。
  然而在抓起水果刀时,他却同时摸到了另外一样东西──一条触感十分滑顺的手帕。
  这是他母亲随身携带在身上的手帕。因为洁癖的个性,他的母亲在触碰东西前,都会先用手帕将东西擦一擦,基本上是片刻不离身的,更别说是这样随意地丢在地上。
  想到这里,毅哲颤抖地手,摸向刚才绊倒他的东西。
  是一截手臂。
  只剩下一截手臂。
  在毅哲抓起的瞬间,就如同被烫到般缩了回来,这个大动作让手臂向前滚了两圈,毅哲的心也随着这诡异的滚动声凉了半截。
  他的腿软到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抓着水果刀惊恐地向后退,直到背部猛地撞上墙壁,路灯透入的微光照在他的左边脸颊。黑暗中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根本不敢去想。
  脑袋里又是一片空白,他只能凭著本能,朝着光源的方向移动,大门就在眼前。
  手脚并用地爬到了前廊的底端,他下意识地套上了拖鞋,接着稳住颤抖的脚,向前走了几步,搭住大门的把手。
  打不开,他转动握把上方的锁,门把却依旧不动。
  他用力地扳动把手,门把因为锈蚀发出“叽叽”的刺耳声响。听说当初改建这里时,因为大门本身的设计十分漂亮坚固,也因此而保留了下来。
  “叽叽叽叽!”
  毅哲大力地扭著门把,这刺耳的声音在寂静无声中回响,让他的胃像是被掏空一般。
  “咚!”
  二楼的方向传来落地声。毅哲紧张地停下手边的动作,回过头望向一片漆黑的客厅。
  “……”
  “叽”的一声,他的手按在门把上,不自觉地又施加了力道。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楼梯间的方向突然传来碰撞声,一阵如同暴动般的猛烈步伐,沿着楼梯到了楼下,朝着毅哲的方向冲来。
  毅哲瞪大眼睛惶恐地大力上下拉着门把。
  “快啊!”他大吼著,这时他才注意到一个作为内锁的铁闸卡住了握把下方。
  脚步声移动的速度非常地快,片刻便已经绕过了厨房。毅哲慌张地拉开铁闸上的铁条,拉下门把,向前一推,闪身出了大门,接着将大门用力甩上。
  “砰!”
  下一刻大门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撞上,吓得毅哲死命挡住门板。
  “砰!砰!砰!砰!”
  透过雾玻璃向内看,那个散发著微弱绿光的怪物正撞击著玻璃门板,不过厚实的门板并没有因为这几下冲撞而碎裂。
  接着冲撞停了下来,毅哲恐惧地看着贴在雾玻璃另一边的脸。在雾玻璃的另一侧,这个怪物的面孔十分不清楚,毅哲却可以感受到那对漆黑的眼睛,正贴在雾玻璃上瞪着自己。莹绿色的暗光透过雾玻璃透出,只有那对眼睛的地方是一片漆黑。
  牠跟刚才那几只怪物不同。透过雾玻璃看着那对漆黑的眼睛,毅哲连提起半点反抗的念头都没有办法,就像是被狮子盯住的羚羊一般,只能无助地站在原地,等著被扑杀。
  “砰”的又是一声,怪物狠狠地撞了下大门,接着消失在门的另一侧。
  随着怪物离开,毅哲手脚再度回到自己的控制之中,他左右张望,看着两旁的住户。在这条小巷只有三栋住宅,巷子对面是一栋七层楼的废弃宿舍,这里的地势高低起伏十分明显,比邻的屋子并不多,道路也非常蜿蜒,在房屋和道路突起处的遮蔽下,视线显得相当狭隘。
  两侧的住户都已经熄灯,犹豫半秒后,毅哲选择跑向左侧的邻居门口,大力地按下电铃。
  电铃却没有如预期地响起,他张开嘴大声呼救。
  “……”然而声音却像是被吸进黑洞之中,明明感觉到自己发出声音,耳朵却没听到叫喊声。
  毅哲用力拍打着邻居的大门,只希望这阵骚动会有人出来查看,但过了片刻,却没听到应门的声音,甚至没有半点声响。
  “快走!快走!”脑中的声音提醒着他,快走,怪物说不定已经离开了屋子,正要绕到前门来。
  毅哲用力地捶了下门板,转过身,大步跑向小巷的转角。
  
  (三)
  
  黑夜里悄然无声,安静地像是戴上了耳塞,只有心跳和急促的脚步声打着不成节奏的拍子,在毅哲的耳边乱转。
  他不清楚现在是几点,或许才刚进入深夜,也可能已经过了午夜,甚至是凌晨一点、两点、三点,在漆黑的夜空中,乌云遮蔽月亮和群星,根本无从判断这夜还有多长。
  刚才喝酒时似乎有些恍神,而且这酒的后劲也让他失去了时间观念。脑袋发麻,分不清东西南北,毅哲只能沿着道路不断向前跑,盼著前方或许有哪间屋子的灯还亮着,如果碰到其他人,就可以把刚才发生的诡异事情和那些恶心的怪物,全都一股脑抛给对方。仿佛只要这么做,他心中那沉重的感觉就会减轻不少,仿佛只要这么做,恐惧就会离他远去。
  不过他的希望落空了。在这恍若迷宫的山间小道中,沿途的住家竟然全都已熄灯,如同死城般的寂静无声,让毅哲原本就十分紧绷的情绪濒临崩溃边缘。
  他曾几度大力敲门,依然得不到任何回应,想要大喊大叫,但声音就像是被锁在透明的罐子中,怎么也传不出去。而且在他停下来喘口气时,才发现这阵无声太过诡异,明明是夏夜,属于蝉与青蛙高歌合鸣的季节,却只听的到他的心跳声,连半点风吹树叶的声响都听不到。
  一切仿佛都被关上静音,除了心跳,还有再度奔跑起来的脚步声。
  他沿着小道一直向前奔,跑过一整排的住家、绕过岩壁,穿过一个林间小道,再越过一间道旁的小土地公庙。
  喘口气后,毅哲继续迈开麻木的双脚,转过一个小坑,看到下坡的几户住宅,经过一个小广场、一间杂货店、两间明显没有住人的破旧屋子、一座不大不小的学校,然后是两侧紧贴岩壁的山路,上坡,上坡,蜿蜒的上坡,接着他又看到了一整排的住家,但仍然没有半间屋子还亮着灯。于是他只能继续向前跑,绕过了岩壁,穿过一条坐落于树林中的林间小道,接着又看到一间小土地公庙。
  这时他停了下来,喘着气,绝望地拍打自己发胀的脑袋,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根本是在绕圈子。而且这个小土地公庙不是第二次路过,或许已经是第三次、第四次,还是五次?
  这该死的酒,怎么让自己的思考越来越迟钝,毅哲忿忿地揉着眉间。
  刚才来的路,就在这一圈封闭区域中的某个地方,他应该要往回跑,另外寻一条出路,但毅哲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究竟是怎么绕到这个地方的。
  深夜、酒精、怪物、死寂、迷失、无助、恐惧,这一切都让他变得疑神疑鬼,草丛后究竟有没有躲著什么,在他穿过树林时会不会冲出那个恶心的墨绿色怪物,怪物跑动时的诡异动作一直在他脑海闪过。
  还有透过雾玻璃看到的莹绿色微光,以及那对漆黑的眼睛,仿佛就在他的背后,只要他一转身……
  不行!
  他猛拍自己的脸颊,继续迈开双脚向前跑,他要找到出路,他要找到人求救,他要远离那些该死的怪物,他要活着。
  要活着,要活着,要活着,要活着,要活着,要活着,要活着……
  出口!他看到了一条路!就在这排住家最后一栋的转角,他记起自己刚才就是从这个地方下来的。然而跑到转角前面时,他却愣住了。
  “咚!刷刷……咚!咚!刷刷……咚!”
  那如噩梦般的脚步声从转角后方的道路传来。毅哲停下脚步,心脏似乎肿成三倍大,剧烈的跳动让他无法正常呼吸。
  “刷刷……咚!刷刷……咚!咚!刷刷……”
  刚从屋子转角探出头,毅哲瞬间就缩了回来,按住自己的胸口,紧握著水果刀的右手颤抖著。那个怪物正朝着他的方向拖步走来,两条断成无数节的腿,在移动时发出恶心的骨头碎裂摩擦声。
  毅哲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要是仓皇逃跑被怪物追上,他实在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勇气面对这个恶心的怪物。但要是就这么待在原地,迎来的不会有别种结局。
  明明是简单不过的选择,毅哲却因此愣在原地,直到怪物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才终于回过神来拔腿狂奔。
  “刷刷……咚!刷刷……刷刷……咚!刷刷……咚!咚!刷刷……咚!”
  怪物的脚步声随之加快,瞬间就越过了转角,在毅哲背后发出“嘎啊嘎啊”的尖锐嚎叫,接着毅哲只感觉背后被重重一压,怪物将他猛扑在地。混乱中他胡乱地挥舞着手中的水果刀,拼命挣扎着,在怪物脸上留下一条极深的血痕,却也在自己左臂上划了一条。墨绿色和鲜红色的血液流到地上,像是争夺着地盘,在地面混杂成奇怪的图形。
  “咚”的一声,被压制在地的毅哲脑袋重重地中了一击,后脑杓直接撞向地面。这一下砸得他头痛欲裂,但也让他清醒许多。他不再胡乱挥舞著水果刀,而是直接将刀刺向那张不断试图啃咬他的血盆大口。
  水果刀无声地没入怪物嘴里,牠用力一咬,想要将毅哲的手给咬断,却因为这个动作,刀锋直接从上颚刺进脑中,就这么保持着半开的嘴,向侧边一倒。在牠死去的时候,背上的脓包如同几百个粉刺被挤出来般,同时流出恶心的浓汁,吓得毅哲猛地推开死掉的怪物,才没让这些恶心的汁液流满他全身。虽然此时他身上也满是墨绿色的污渍。
  抹掉左手上的鲜血,毅哲发现刚才意外划伤的那一下并不深,此时血已经止了,而那伤口或许是因为酒精的作用,并不感到特别疼痛。他揉着后脑勺坐起身,这时才注意到远处上坡传来的脚步声。那阵脚步声十分地急促沉重,每一下落地都仿佛要将地板给踩碎一般。
  是那个怪物!
  毅哲脑中闪过这个念头,马上就爬了起来,转头朝着广场的方向跑去。他不想要面对那个东西,一点也不想,他可以找个地方藏起来直到天亮。只要天亮,一定会有人来救他!
  “咚咚咚咚咚咚!”
  远处的脚步声非常快速地朝着他奔来,毅哲知道自己的脚步声已经被对方发现了!冲向前方的岩壁,一绕过去就看到那个林间小道,他加快速度冲入林间,小庙就在前面。
  绕过去后,下坡处有很多地方可以躲藏,他可以跑到小广场的角落,不,躲到学校里面,找一间空教室,藏进讲台下面,只要藏到早上,只要他没有被发现……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后方不远处的脚步声越来越快,或许那个怪物正在跑下山坡,或许牠早就跑下山坡,或许牠已经跑到岩壁后方,或许牠绕过了岩壁,或许牠就在自己后面!
  “刷”的一声,林里突然伸出一双手,抓住了毅哲的衣领,同时制住他紧握水果刀的右手,一把将他拉进树林里。
  “嘘,安静。”
  那人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并将他拉倒在地,顺手取走毅哲手中的水果刀,丢到一旁,还在他身上泼了一瓶味道十分怪异的药水。这药水像极了方才他喝的那瓶酒,只是全无酒气,八角的味道却浓上几分。
  毅哲原本还想挣扎,但听到那可怕的脚步声正朝着树林冲来,吓得连动都不敢动,任由眼前看不清面孔的人摀住他的嘴。
  下一秒,毅哲就看到了那个身上散发著莹绿色微光的怪物冲进了林间小道。他惊恐地想要爬起身朝树林深处逃跑,却被身边的人按在地上无法动弹。
  怪物跑过他们眼前,就这么停在小道末端的路灯旁,昏暗的灯光撒在牠身上。怪物微微抬起头,似乎在嗅著什么,或许突然消失的脚步声让牠起了疑心,而毅哲也因此借由路灯的照射下,看清了这个怪物的样貌。
  牠的外型跟人十分相像,但也是相当高大的人。双脚非常粗壮,几乎和一旁的路灯一样,一对鹿蹄随着牠回头走了两步,发出沉重的跺地声。然而牠的双手却和竹竿一样细长,上面布满了奇怪的细小乳突,和蛆一样不断地扭动着。
  最让毅哲作恶的,是这个怪物背后那对和飞蚁一样的昆虫翅膀,但那对翅膀并不是一对“完整”的翅膀,而是由无数个细小鳞片所组成,随着牠间歇性的拍动,一片片薄翅被拍落,就像是飞落的皮屑。
  这些细小薄翅似乎具有腐蚀性,将泥土地面侵蚀出一个个细小坑洞,把泥地弄成如被蛆咬烂的腐肉般坑坑巴巴。
  毅哲不清楚牠身上为什么会散发著莹绿色光芒,仿佛是从皮肤中透出来的,不过此时站在路灯下方显得十分不明显。然而牠如同蛇般扁平的脸上,那对浑圆的眼睛依然如同黑洞般,将一切光芒吸入无底深渊。看着那对空洞凹陷的眼窝,毅哲只感觉头皮发麻。
  怪物嗅了一阵子后,再度回过头,朝着广场的方向移动,速度却也放慢了不少。
  听着沉重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毅哲一直卡在喉头的恐惧终于落下几分,身旁的人放开了摀住他嘴巴的手,捞起地上水果刀递回毅哲面前。
  毅哲瞥了眼怪物消失的转角,接着看向那人,接过水果刀,用沙哑的声音轻声问道:“你……你是谁?”
  习惯树林内视线的毅哲,望着眼前的男子。他的年纪至少比毅哲大上十岁,身形高挑,手臂却十分结实。消瘦的脸庞流露出一种干练的气息,那对和老鹰一样锐利的眼神直直盯着毅哲时,让毅哲感到像是被刚才那只怪物盯住般动弹不得。
  那人从腰际掏出一个铁制的精致小酒瓶,转开瓶盖,凑到嘴边灌了一口,接着转紧瓶盖塞回腰际,瞥向怪物离去的地方,低沉的嗓音淡淡吐出一句话。
  “不重要。”
作者: fish9912 (鱼)   0000-00-00 00:00:00
推推
作者: guan6213 (Guan)   0000-00-00 00:00:00
push
作者: hmhuang   0000-00-00 00:00:00
作者: iforlove (阿姨)   0000-00-00 00:00:00
作者: shaihulu (shaihulu)   0000-00-00 00:00:00
乍看到艾碧斯有愣了一下,不过确实它的酒色绿得蛮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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