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或许被安安的愿望受到冲击,回去的路上我都魂不守舍直到住宿处,然后待坐在椅子
上,连小萝莉黑鸦的叫唤都不管。
“爷?”
友人像是知道我内心中的困扰,重重的给了我一把掌。
“雾望……”
“如果一巴掌不够,我可以给你另外一巴掌。”他扬起手,似乎是准备再给我另外一
掌。
“你为什么突然打我──!”被他这么一打,我气得站起来和他理论。
“为了让你清醒。”
“你说什么──?”我紧抓他的领子大吼:“你以为我不够清醒吗?我很清醒!”
面对我充满怒气的双眼,雾望毫不畏惧的回瞪我:“清醒?不,你以为你自己是圣人
,什么事情都能解决,这还叫做清醒──!你不要说傻话了!”
“我只是想要救安安!这有什么不对──!你告诉我呀──!”
“有勇无谋和有能力是两回事。”
“你在说我有勇无谋吗──?”我质问著。
雾望顿了一下,大声的回应我:“对。”
对方的回答让我难受,雾望的话我不是不了解,只是无力感上升到让人难以忍受,厌
恶自己的能力不够,不足以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无法改变他人的错误,任由安安往更
深的泥沼陷下去。
于是,我痛哭失声。
“有勇无谋又怎样……有能力又怎样……为什么……为什么……我会这么难过……”
我哭丧的看着他:“我讨厌我自己!没有能力……却又妄想去救任何人……”
雾望别过脸,淡淡的说:“不要忘了……你是凡人,我也是。就算我们是有能力的四
大家族,充其量不过是个……人类罢了。”
“爷……雾望少爷……”黑鸦静静的在一旁等待,轻声的呼唤。
对于我们之间的状况和情感祂并不清楚,不懂我们为何难受,为何哭泣,又是为了什
么而彼此叫嚣。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
黑鸦温柔的声音让我有些平静,但是内心的难受还并未消除,我一句话也不说的离开
住宿处。
“等等,爷……”
“别管了,让他一个人静一静吧……”雾望拍拍黑鸦的肩膀,要祂别在意。
“现在……可是夜晚呐。”
夜晚,是很危险的。
离开住宿处的我一个人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走着,不知不觉来到了和安安一起玩耍的公
园。看着空无一人的公园,昔日的回忆浮在心头上,原本忍住的泪水却又不争气的掉了下
来。
我扪心自问,我很软弱吗?
想要知道答案,却又得不到。
就在我看着天空发楞的时候,一道熟悉的声音唤回了我:“记录者大人……”
一转头,身穿红衣的男孩站在我的身旁看着我。
“啊……是你呀……”
“纪录者大人为何如此伤心?”
像是在溺水中遇到浮木,我竟然对着一个妖怪诉苦。而未央从头至尾静静的听着,完
全没有打断我的意思。
“呐……纪录者大人,您是人子吧。”
“是呀……。”
“人子的力量有限,一个人的力量或许不是那么的强大,但就是因为人子很弱小,才
会寻求他人的帮助。在帮助之下的人子会成长茁壮,成为一个独当一面的人。也许会遇到
挫折,也许会遇到难受,但那又如何?因为是人子,所以才需要帮助,不是吗?”
“未央……肩膀可以借我吗……?”
“当然可以。”他轻轻的一笑。
未央的话就像暖流一样流进我的心,渐渐的我有些释怀了。靠在原是送子鸟的肩膀上
,我有种像是让母亲拥抱的感觉,那样地温暖。
在心情平复下来之后,我把翠蒻的事情告诉了未央,包括祂正被第三方追寻的事情。
“这样吗……。”
“未央,祢可以告诉我为什么祢们这么执著于找到翠蒻吗?”
如果月弥的情报正确,翠弱或许会被消灭掉也说不定,那么正在追寻翠蒻的未央祂们
也会被牵扯到危险。
“其实,执著于追寻翠蒻的不是我,是晞缇。”
“咦?”为什么,看当初的态度我还以为是未央。
“该怎么说好呢,这故事有点长,要听吗?”
“嗯。”我点点头,静静的当一个听众。
得到我的应允之后,未央开始诉说祂们之间的故事。
送子鸟不是一出生就是送子鸟,祂们原先只是一般的人类,死后再根据心灵的程度引
领为送子鸟,至于是用什么方法测定的,这就不清楚。
晞缇和翠蒻在原先还是人类的时候就已经认识了,祂们是一对相爱的恋人,进入婚姻
成为夫妻,然后生下孩子,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
按照祂们的预定之下应该是如此的。
但是,在翠蒻怀有身孕的时候,晞缇死了。伤心过度的翠蒻也紧接着离开人世,包括
肚子里的孩子。
两人先后成为送子鸟,喜爱孩子的两人一直都很尽心的去做这项工作,同时又为了无
辜被牺牲的孩子而感到难过。
一直、一直都有深深的遗憾在心头上,挥之不去。
“然后,翠蒻为了孩子下凡寻找,晞缇因为担心翠蒻也跟着下来人间。”
“嗯。”
“那你呢?你又是为了什么而来到人间呢?”
“我……?我不知道。”语毕,未央不再多说一句。
从未央的脸上看来,我很清楚祂的内心也藏着许多事情。但是我不追问,因为那是他
的隐私。
如果未央想要讲,自然就会讲。
“时间不早了,您不应还在此地。”
“嗯……我知道。那么未央……谢谢祢。”
“无须多礼,纪录者大人。”
“那么,我走了。”我站起来准备离开回到住宿处,未央却突然叫住我:“纪录者大
人……。”
“嗯?”我转头看祂。
未央像是下了什么决心的样子,对着我说:“请小心……水。”
“水……?”什么水,水难吗?
正当我想要追问的时候,未央‘咻’的一声消失在我眼前,留下满腹疑惑的我。
滴答、滴答──
未央,到底想要说什么──?
滴答──
※
隔日,我和月殷她们约在咖啡厅见面。
这一次该到的人都到了,惟独雾望缺席。
月殷和月弥这两姐妹比预定的时间早到了半小时,早已替自己点了一杯咖啡和一些蛋
糕来享受悠闲的下午茶。
“月睦,你迟到了。”有一段时间没有见面的月殷一看到我就直接给我一个痛击。
“才没有!”我反驳著,而且阿雪也没到。
另外一只完全没有帮腔,反而火上加油:“算了姊姊!月睦会迟到是本性,他会准时
才有鬼。”
“什么嘛!阿雪也还没到呀。”
月弥翻翻白眼并且大大叹了一口气,似乎是对我说的话感到很可耻:“什么话呀~人
家阿雪是学生会长,早就在电话中说自己会晚点到,你又不是什么干部,凭什么和人家比
~”
“喂!”
可恶,虽然月弥讲的话一字一句刺痛我幼小的心灵,但还是很有道理。
“正题。”月殷搅拌杯子内的咖啡,淡淡的说。
“噢。”这是我的噢。
“噢。”这是月弥的噢。
我们三人开始交换情报以及阿雪交代的任务。时间不长也不短,刚刚好是阿雪到达咖
啡厅的路程。
“大家好。”阿雪还是一脸爽朗的笑容。
“好。”这是我的好。
“好。”这是月弥的好。
“好。”这是月殷的好。
阿雪一坐下来就等不及听我们的报告,对着我们问:“怎么样?”
“我先说吧。”月弥从包包里拿出一叠文件,轻轻嗓子说:“是好消息,食物中毒不
是营队的关系。”
“噢?那么是什么原因?”月弥的情报让阿雪很感兴趣。
“是……”被结果的喜悦冲昏头的月弥,开心的想要把事情说得更详细一点的时候,
却被自己的姊姊抢先一步说话。
“是里世界。”
“姊姊不要抢话啦~”月弥小声的在旁边抗议著。
“好啦!阿殷,这次让阿弥好好讲吧。”
冰山以沉默代替回应。
然后,月弥再次的轻轻嗓子,详细的为刚刚的结论作说明:“其实呢……食物中毒是
里世界造成的结果。根据情报显示,有恶灵在这个事件里面作祟,所以才会发生食物中毒
还有捉迷藏事件。”
“另外,我们已经查出那名恶灵的真面目。”
“噢?会是什么?”阿雪瞇着眼,似乎是兴致被完全提高了。
“是陈淑晴腹中的胎儿喔。”
月弥小小声的说,每一字每一句都使人震惊,让我不禁开口说:“陈淑晴!那不是凶
杀案的被害者吗──?”
腹中的胎儿不是翠蒻正在寻找的婴孩吗。
那么,那日我所听到的女声是──
接下来,阿雪在旁边补充著:“刚刚我从小海那边得知了一个讯息,王楚的外遇对象
就是陈淑晴,还离过一次婚,前段婚姻的孩子是谢安安小朋友。王楚的现任妻子王明瑶曾
经透露出对自己的丈夫非常的不满,似乎连王楚的孩子都知道谢安安和自己是同父异母的
兄弟。”
“咦咦咦咦咦咦咦──!”
这段话,让我们三个人都着实的吓到了。
“等等,阿雪!你这情报哪来的!”身为情资者,这点情报她竟然漏掉,真是有失颜
面,当然得问问。
“就说是小海呀。”
“小海有这么厉害嘛!他不是分家的……”
“别小看分家喔,阿弥。”阿雪笑着说。
“啧。”月弥碎嘴,似乎对方海的抢先一步感到烦躁。
王楚有两个孩子,一个是谢安安,另外一个是王照。王照的母亲是王明瑶,王明瑶和
自己的丈夫分居中。然后王楚又有外遇,外遇对象是陈淑晴,陈淑晴曾经去医院堕过胎,
婴儿是翠蒻送去的孩子。
天呀──
这是什么鬼糟糕关系。
可是陈淑晴死了,王楚也死了。
等等……
总觉得中间还差了一点什么。
阖上眼睛,把阿雪和月弥之间的斗嘴抛在脑后,我仔细思考刚刚的那些话,静静的等
待了一段时间,然后张开眼睛对着阿雪问:“谢安安知道吗?”
“不、他不知道。”
“那……王照知道这件事情吗?”
“呵。”阿雪轻声笑着,双手交叠撑著下巴说:“那孩子是知道的,始终都知道谢安
安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兄弟。”
“是吗……”所以,才会欺负安安呀……。
因为没有办法接受,所以才用这种方式发泄自己的压力。
现在的孩子到底在想什么?
真搞不懂。
“对了,阿睦。最近你要小心点,上神派人来了……”
“派人……?”
“虽然和我们没有直接的关系,但是雾望有去迎接,所以……凡事小心点比较好。并
不是所有的上神都承认记录者的,也有那种想要找碴的。”
例如那家伙……是不会承认四大家族的。
“嗯,我知道了。”我点点头,谢谢阿雪的提醒。
看阿雪的眼神,我直觉知道阿雪的心里在想着‘那个人’,那个将我的老爸害成现在
这样的那个人……。
一想到这里,当初的恐惧、无力感全都涌上来。
“阿睦?”
摇摇头,我把这些思绪抛在脑后。
现在,可不是想‘那个人’的事情。
“没、没事。”
没错,现在……要把心力专注在眼前的事情上。
我只能祈祷,上神派的人。
不要是祂──
“好了好了,大家。”月弥拍拍手集中所有人的注意力,勾勒起一个微笑说:“现在
,事情始末都知道的差不多了。那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呢?”
“嗯……我想想。”
此时,属于阿雪的手机铃声响起。
下意识的,阿雪接起手机,“喂?”
然后,从话筒的另外一端传来非常清楚的童音,夹杂着尖叫声令人感到不快。
‘来玩游戏吧!大葛格、大姊姊们。’
语毕,如同诅咒般的黑色雾体从手机里面飘了出来,阿雪直觉性的闪避却还是被黑雾
伤到,耳朵渐渐地转为黑色,鲜血也随之大量喷出。
“啧。”阿雪一边捂住受伤的耳朵一边对着自己的耳朵施展法术制止伤口持续扩大。
但是,黑雾不是只有攻击阿雪。
“啊──”坐在我们隔壁桌的女性也被波及到,手臂上就像是被划伤了一道伤口,血
流不止。
其他人看到这样的情况被吓到完全动不了,只能任由恐惧禁綑自己,眼看黑雾即将伤
害其他人,月弥和月殷互相看了对方一眼,从口袋中拿出一颗珠子往天花板抛去。
“月家一式第二起……准备转换……武器……零式。”语毕,珠子立刻破裂成粉末,
从里头飘下两样武器-引之杖和听之扇。
那是月家的神器之一。
“姊姊,妳还真懒惰。咒语都没有唸全还可以将武器召唤出来……”月弥眨眨眼,从
自家姊姊接过听之扇,准备应战。
“心意最重要。”
“真是的……。”
两人握紧自己的武器上前攻去,尽可能想要驱散黑雾。
黑雾却像是有意识的气体一般,一边四处逃窜一边找机会攻击普通人。
然后,不知道是哪一个人起头喊著:“快逃──”
除了四大家族的我们之外,其他人包括店员全都连滚带爬的离开。
“很麻烦。”月殷往后退了一步,手持引之杖警戒著。
“果然,不是工作范围里面就很难得心应手呀……”月弥感叹著说。
“上了再说。”
“同感。”
另外一方面,我把受伤的阿雪拉到旁边查看伤势,伤口虽然止住了,但是耳朵像是被
烧焦般的一样祛黑。
“阿雪,你没事吧?”
阿雪摇头表示自己没事,可是表情却非常痛苦。
“怎么办……要是我有学治愈的术法就好了……”
“你怎么学?你又不是这方面的专家……别忘了你是纪录者。”
“可是我……”
“别说可是了……刚刚的那个声音你听清楚了吗?”
“嗯。”
“敌人已经知道我们想要做什么了,之所以会突然攻击我们也是为了转移注意力,现
在你要做的事情是赶到谢安安那边去。”
“耶?可是这边……”
你们又不是歼灭者,怎么可能驱散黑雾?
“快去──!”
看了一眼阿雪还有正在和黑雾交战的月殷和月弥,我决定相信他们可以解决这边的事
情,于是我下定决心说:“好……,这边就交给你们了。”
语毕,我直接冲出店家往谢安安的方向跑去。
问题是,安安会在哪里呢?
看看四周的人群都围在店家外面,纷纷交谈著‘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好奇的想要知道里面发生什么事情,但是在月殷她们的咒术之下是看不见的,仿佛就像
在外面隔了一层膜一样。
察觉到不被人所注意到的我,刻意找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悄悄的在胸前结了一个印
,集中精神在术法上:“大气精灵中的空气粒子呀,请聆听花家之祈愿,吾为纪录者,寻
找心中之人。”
大气精灵传递我的心意,搜寻安安的身影,过没几秒钟我便从大气中传来的声音,夹
杂着痛苦和怨恨的声音。
‘不要──不要──我不想要这样。’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安安?不会吧。”
听到声音让我觉得事情非常不妙,已经到很糟糕的事态了。
※
“可恶,他们在学校。”我在内心催促著自己赶快到达安安的身边,祈祷自己可以赶
上。
等到我赶到学校的时候,映在我眼前的是王照他们五人像是失了魂魄般的站在屋簷边
,差一歩就会从上头落下变成一具尸体。
安安站在地面上仰望他们,举起双手做出如同指挥家的手势,大声的笑了起来:“跳
吧!跳吧!让我们开一场最美丽、最盛大的音乐会吧!”
“安安,住手──!”
听到我的呼喊,‘他’转过头看着我,咧著嘴笑:“我不是安安,不是。安安和我都
一样,我们到底是为什么要被生下来呢?”
“如果不爱我,为什么要生下我?我只是,想要一个家,想要被爱。”
小男孩的问题,没有人可以回答。
这个答案,只有那群扼杀他们的人才知道。
“呐,大葛格……你能够相信吗?那个叫做‘母亲’的人类告诉我,她一直都爱着我
,永远都会爱着我……”他大声的对着我哭诉:“如果她爱我……如果她一直都期待成为
我的‘母亲’……那么……为什么……”
“为什么……她要杀死我……为什么……再度看到我的时候……要害怕……她不是…
…爱着我的吗?”
大人,都是只会说谎的人吗?
一边告诉别人我爱着你,然后又反悔的人吗?
“你错了……就算你有再多的借口都不能这么做,你以为你这样做安安就会开心吗?
你现在要做的事情和你的母亲又有什么不一样?”
“不一样!这是安安的愿望,因为……安安爱她的母亲,所以才要让她一起去那个世
界……因为爱她,所以才要在一起。安安是、我也是……我和安安还有安安的母亲、我的
母亲和父亲、还有安安的弟弟和他的母亲……永远都会在一起……因为……我们是彼此相
爱的……”
“这不是安安的愿望!这……根本就是你的愿望!”我以身高的优势往前跨了一步一
把抢下‘安安’手中的刀,对方也不甘示弱的反抗起来,想要再度从我手中抢回刀子,我
和‘安安’扭打成一团,手中的刀子也因为动作的关系而划伤彼此。
但是,这些痛楚又算得了什么呢?
不管是安安还是那个小男孩,都寂寞太久了。
那些孤单成了一把最深的利刃刺痛他们的心。
我不是圣人,从来没有想过要化解他们。目前我只知道的是,要阻止他们再错下去,
这样就好。
“安安!安安!你给我醒醒!这真的就是你的愿望吗?”我紧抓着‘安安’的双手,
对着他大吼。
“大葛格,你不要阻止我……安安……他不会醒来的,在我实现我们的愿望之前是不
可能醒来的。”
“我才不管你的愿望还是谁的愿望,我只要知道安安他的愿望是真的要这样子做吗?
他真的不后悔吗?这样子下去真的好吗?他的人生要别人帮他决定吗!”
这样,真的好吗?
自己的人生要让别人替你决定吗?
拼了命想要唤回安安意识的我,任由小男孩将刀刃划在我身上,痛楚那种东西也随之
抛在脑后,不管血液流失多少都无所谓,也不管我现在的举动对我而言可能会造成生命危
险。
我只知道一件事情。
自己的人生……
是自己来决定的。
如果逃避了,连面对问题的勇气都没有,只能随波逐流。那么,我们还是自己吗?不
过是个魁儡罢了,连虫子也不如。
但是,我的这些想法对小男孩而言,是微不足道的。仇恨已经蒙蔽了他的双眼,把安
安和自己的人生重叠,将对母亲的怨恨加倍报复在别人身上。利用安安的良知,让安安的
愿望和自己的愿望重叠在一起,以为透过这种方法可以让自己不再痛苦,不再感到怨恨。
我的所作所为,无疑是在阻止小男孩的报复行动。
“大葛格……你够了!”小男孩一刀划伤我的动脉,对着我说:“如果你想要和这群
人一起死的话,我会成全你──!”
‘安安’的眼神变得更加阴险,打算在我的脖子上划上一刀时,有一只手突然握住了
他的刀刃,并且对着‘安安’的心口揍上一拳。
理所当然的,小男孩被打飞了。
我有点不可置信看着出手营救我的人,对着祂问:“怎么是你……?”
“您冒血了,纪录者大人。”身穿红袍的未央蹲下来关心我的伤势,简单的对着我的
伤口做了一些急救措施,然后说:“要是不管伤势的话,就算是纪录者,也会死的。”
“那个、我……”
“什么话都不用说了……。”
未央站起来看着被祂打飞的小男孩,这个时候的小男孩因为未央的那一拳被打飞离开
安安的身体,有点重心不稳的样子,但是眼神却是十分的阴寒,似乎是对着这位半路杀出
来的程咬金感到怨恨。
“你是谁!为什么要妨碍我!”小男孩对着未央大吼。
“你是翠蒻送出的那个婴孩吧……,附在人类身上是想要做什么吗?”
“关你什么事!不管我的眼前是谁,都不可以妨碍我的愿望!”
未央只是叹了一口气,对着小男孩的行为摇头,缓缓的说:“虽然我已经被贬为妖…
…灵格还是存在的,要让你灰飞烟灭还是做得到的。如果你愿意觉悟,自行堕入轮回的话
,看在翠蒻的份上,我可以留你……。”
不等未央的话说完,小男孩持刀对着未央袭来,但是魂魄对上还存著灵格的妖而言,
谁输谁赢是连想都不用想就可以知道结果的。
未央轻轻的往上一跃,避开了小男孩的致命之处就是一拳。
“呜……”对方吃痛的蹲下身体,表情有些痛苦。
毕竟是个孩子,小男孩对着天空哭叫着:“呜呜……翠蒻姐姐,救我……救我……”
未央上前一步,俯瞰著小男孩:“会痛吗?如果会痛,就表示自己还有情感。利用别
人来达成自己的目的是不对的行为……”
“利用别人那又怎么样!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都是一样的,能够利用的就会去利用,
所有人都是这样的!这又什么不对!”
他对着未央嘶吼,哭诉自己的不平。
情感这种东西是很难衡量价值的,没有任何一种法律可以判断什么是对的情感,什么
是错的。
就算是身为记录者的我,也不能。
未央并没有让小男孩慢慢的诉苦,祂只是扬起手,从掌心发出的淡淡黄光在黑夜中格
外刺眼,只要是明眼人都知道那道黄光只要射向小男孩,一切都会结束。
就在未央准备挥向小男孩的同时,一道身影冲出来紧紧的抱住小男孩,满脸泪痕的看
著未央。
那人,正是祂们一直在寻找的翠蒻。
“不、不要杀他……我求求祢,未央。”
“翠蒻……离开。”
“不──!这孩子……这孩子……是我的……”
“你只是身为送子鸟的责任在……。”
“不!不只是这样──这孩子,是我的孩子。”拥有少女容颜的翠蒻低声哭泣著,“
他是我和晞缇的孩子呀──”
是我和晞缇的孩子,是我们还未出世的孩子。
好不容易,我终于找到他了,透过送子鸟的身分。既然此生此世都无法成为母子,那
么,就让身为母亲的自己把孩子送往幸福的家庭。
原以为,事情会这么顺利的。
真的。
“就算如此,他已经做了多少坏事,应该接受惩罚。”
“未央……放过他吧,他是我的孩子,祢要身为母亲的我冷眼旁观吗?”翠蒻对着曾
经的同事下跪,祈求未央可以放过小男孩一命。
“……。”未央看着下跪的翠蒻,大大的叹了一口气说:“可以,但是他必须受轮回
之苦。”
“未央……谢谢祢。”
一直让翠蒻保护在背后的小男孩抬起头看着翠蒻,原本那些阴狠的表情渐渐消失,露
出属于这年纪应该有的神情。
小小的手指抓着翠蒻,哭着说:“翠蒻姐姐……是我的妈妈吗?”是我一直渴望得到
的‘母亲’吗?
“对不起、对不起。”翠蒻紧抱着小男孩频频道歉。
翠蒻很清楚,再多的抱歉都无法挽回。但是祂的那些泪水、温柔的话语全都流进了小
男孩的内心。
“太好了……原来我……还是有妈妈的,有妈妈爱着我的。”小男孩泛著泪水,笑了
起来。
原来自己,并不是没人要的孩子。
像是下定决心的样子,小男孩轻轻推开翠蒻,慢慢的走到未央的面前,低下头说:“
那个……我愿意堕入轮回之中,带我走吧。”
“可以吗?”
“嗯。”我已经……完成自己的愿望了。
“嗯。”
然后,未央轻轻的一挥手,带着小男孩离开这个地方,引领他走入轮回之途。翠蒻看
著小男孩离去的方向发楞,像是失了魂魄,我想对祂来说,这是一件无比痛苦的事情。
“那、那个……”
拖着受伤的身体慢慢的走到翠蒻的旁边,想要寻问祂一些关于‘水’的事情。一个字
闪过我的脑海,随之而来的是一幅又一幅美丽又残酷的画面。
送子鸟的翅膀不知道被谁扯了下来,怀里的婴孩掉落在地上变成一团肉泥,流出来的
不是鲜红的血而是一般随处可见的水。
等等──!水?
妖笔仿佛不受控制般的飞到我的手上,眼睛和头发也慢慢的变成了金色,身体开始舞
动起来,跳着记录妖怪的舞蹈。
难不成,这次要被记录的是翠蒻吗?
可是我什么都还没有问耶!不管水还是什么的,这一次妖笔也太心急了。
“纪录者大人,您要记录我吗?”
我以点头代替回应,因为这一次是妖笔自己动起来呀,所以我连话都无法说。
“……。”翠蒻静静的闭上眼睛,等待我的纪录。正当我将那句纪录之语说出口之时
,一道箭矢打断了我的记录,直接射中行动中的妖笔。
“不用记录了,月睦。”雾望冷漠的声音从我的背后传来,那是我所听到的比任何物
体还要冰冷的温度。
“雾望?你在说什么?妖笔有反应,所以要……”正当我急着反驳雾望的同时,他架
起射箭的姿势,表情虽然如往常一般的冷淡,但是我很肯定、很明确的眼前的男人并非我
所认识的雾望。
雾望是不会……妨碍记录的。
因为我们四大家族的存在就是如此,月家负责收集情报、雪家负责医疗、风家负责铲
除,身为花家子孙的我则是负责记录,我们从上古时代以来就是站在妖族这边的,除非妖
族越过了界线,伤害了三界的平衡,身为风家的他们才会攻击。
“没为什么……这是上神的命令。”语毕,他将箭矢射向翠蒻,几乎是同时的我叫喊
出声:“等等!雾望”
箭矢以飞快的速度射向目标物,由风家射出的箭矢可以铲除任何的妖物,举凡是曾为
灵兽的送子鸟,只要祂们踏入生为‘妖’这个词汇当中,皆是那些箭矢的靶心。
射中翠蒻的同一时刻,晞缇突然跑出来抱住了祂。
鲜血止不住的从祂们的伤口中流了出来,如同无底洞般的往外渗了出去,连带祂们身
上的灵力也随着光点慢慢飘散出去。
“晞缇!翠蒻!”一个箭步我跑向祂们身旁查看伤势。
可恶!这种伤口是完全的致命伤,没有药医。
就算是拥有治愈力量的雪家也没有办法。
“可恶──!”
握起拳头,重重的向地上一击,随着力道的反弑,我的左手产生了一些瘀清。含着泪
水转头看向友人,他只是如同往常一般的准备第二发,观察翠蒻和晞缇祂们是否随着大气
精灵而飘散。
“为什么!为什么呀!雾望!”
为什么连转生的机会都不给祂们,如果是被我所记录的妖怪就算消亡了还是有机会可
以度过奈何桥转世为人,弥补祂们曾经做过的错误和罪孽。
可是,雾望却射箭了。
是因为祂们沦落为妖怪吗?又还是……?
“我说了,月睦。这是……上神的命令。不,以我现在的情况应该叫你为纪录者大人
……?”他反常的勾起笑容,却如寒冰般的冷。
“你……不是雾望。”
雾望他……不会这么喊我的。
震惊之余我往后退了好几步,警戒的看着他,心里头一直在思考他如果不是雾望又喊
我那个世界对我的称呼,那么他可能会是那个世界的人,是吗?
或许是看到我的表情让他感到十分有兴趣似的,他放下了那个属于‘雾望’的弓箭,
走向我眼前勾起我的下巴,以不容忽视的气势逼我直视他:“哼,现任的纪录者大人尚年
幼,不太懂四大家族之间的事情,妖物是不容存在的,尤其是邪恶的以及堕落为妖物的灵
兽,别忘了一件事情。”
“虽然您贵为纪录者大人,奉上神的命令,但我可没有承认过您喔。”
‘雾望’冷笑着,抬头看向几乎奄奄一息的晞缇和翠蒻,满意的说:“看来我的任务
结束了,那么这个孩子的身体就还给您吧!亲爱的……纪、录、者、大、人。”
语毕,雾望瞬间倒下,在与地面接触的那一刻我接住了他。
“雾望!”急着拍打他的脸,希望被附身的友人不要有事情。
雾望!雾望!
拜托你!不要有事情!
绝对不要!
像是听到我的祈求似的,怀中的雾望渐渐苏醒过来,他皱着眉抚著头的爬了起来,看
起来很痛苦的样子。清醒过后的雾望不清楚现场的情况,一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喊着我的
名字:“月睦……是你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没事就好……我还以为……”剩余的那些猜测我说不出口,不过对我来说这真是太
好了,幸好雾望没有事情。
就在我庆幸雾望没事的同时,我听到了翠蒻微弱的声音,祂低声的叫喊,痛苦的想要
解放在自己身上所有的伤口。
被箭矢伤中的伤口不是这么容易就可以化解的,现下的祂们只能慢慢的化为虚无,成
为大气粒子中的一份子,但是翠蒻还没有办法化解自己精神上的痛楚,祂没有办法一个人
承受这份痛苦。
“好冷、好冷。”翠蒻低声哭喊著,犹如快要逝去生命的鸟儿,哭泣著喊叫着,祈求
有人甚至是任何事物将光源照射在祂身上,让祂不要再感受到痛苦。
同样被箭矢所伤的晞缇没有说任何一句话,祂只是静静的抱着翠蒻,用力的拥抱好不
容易相见的恋人,然后柔声安慰对方:“翠蒻,不要怕。我会陪着祢一起化为虚无,不管
以后怎么样,我都会牵着祢的手走完最后的人生。”
“……晞缇,对不起。”
听到晞缇这样说的翠蒻停止了哭泣,静静的看着对方,轻轻的碰触晞缇的脸庞,一再
感受晞缇传来所剩无几如朝阳似的温度。
“翠蒻,我们终于见面了……。”
“是啊……”
我们终于见面了,这相隔了近八年之久的时间。
终于见面了,却是在步上黄泉前的前一刻,或许我们都该庆幸……
庆幸能够一起走到最后。
随着时间的流逝,属于祂们的灵力光点早已消逝的所剩无几,像是想到什么事情的翠
蒻转过了头,用尽了力气对我喊著:“记录者大人,您贵为记录者大人。纪录妖的一生,
传承祂们的历史,那么您觉得到底谁才是妖怪呢?”
翠蒻给我的问题,我好像也在哪里听过,当时的我回答不出来,现在也是只能静静的
听着祂说。对于这个问题我不是没有想过,一直以来我都深信着妖怪就是妖怪,人类就是
人类,祂们与他们之中必会有善恶,所以我需要好好的将这份历史传承下去,让人类知道
妖怪也是有善良的、也是有邪恶的。
这些话都是爷爷告诉我的,我一直深信不疑。
但是自从洋娃娃事件之后,我开始怀疑了……。
甚至……开始害怕。
害怕自己从小深信的事物会就此改变,所以我……
退缩了,只遵守我自己的本分。
见到我一直不说话的翠蒻轻轻闭上了眼睛,缓缓的说:“我是妖怪,人类寂寞的心灵
会吸引着我,而我只是助他们一臂之力。但同时我是送子鸟,心疼他们怜爱他们,这又有
什么不对呢?”
“这根本就不算是什么帮助,你这是在害他们!”
这不算是帮助……
根本不算……
“害什么?你以为你所秉持的正义可以救赎大家吗?太天真了,记录者大人。当你所
认为的正义只是少数决时,你会发现人类自以为的正义就是多数决,少数决的你还能够做
什么呢?我很期待,我会在……大气精灵之中看着你。”
我会在大气精灵之中看着您的结局喔。
被人类伤害、被妖怪背叛,当您的正义逐渐凋零的时候,希望您会想起我说过的话,
所谓的‘正义’只是羊群认为的多数决罢了。
当您被所爱的人类与妖怪背叛伤害时,不知道您会有什么样的表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