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没有七孔流血,也没有腐臭的尸体味道,除了影子稍微淡薄之外,
阿正看起来就像个正常的活人,不然就吓死我了…。
“我知道…,你在打给你儿子啊?我常看到你。”
“你常看到我?我认识你吗?”阿正狐疑地看着我。
他,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吗?
“偶…偶尔啦。”我战战兢兢地说。
“你常跟儿子讲话,你很疼儿子吧?”
看他似乎没有什么敌意,我靠在隧道的墙说著。
“唉,做父母的,谁不关心自己的儿女?对了,你有没有看到我的车?
一辆深蓝色的奥迪A4?奇怪,才讲一会电话,怎么突然不见了?”
他看着自己的手机喃喃自语,他可能是永远停顿在出事前的那一刻,
持续重复著临死之前所做的事。
“嗯…没有呢,我是个出租车司机,夜班的,车子…也有点故障在等人来修。”
我撒了一个小谎。
“是吗?唉,我儿子现在都不理我了。”
“你儿子叫小伟吗?他怎么了?”
天下父母心,她儿子若是在叛逆期,的确很难管教,
我们都曾经历青春期的躁动以及不安过。
阿正沉默不语,一时之间我还在想是不是哪句话让他不开心,
但是他接着就讲话了。
“年轻人啊,唉!”阿正又长叹了一口气。他开始简单地说着他的过去。
阿正今年四十五岁,高中是第一志愿的优等生,
在高中的时候,他迷上了吉他,甚至还组了个乐团。
但是三十年前的风气甚为封闭,保守的父母为了阻止他继续练团,
甚至还亲自到学校跟校长、导师施压,最后断绝零用金,
严格限制门禁,让阿正无法练团。
“我记得那时候每天放学回家,就是重重的把门用力关上,然后上锁,
故意弹吉他弹得很用力,那时候我最爱的是X-JAPAN,男人的音乐!”
“后来呢?”
我听得有点疑惑,我在问他儿子的事情,
怎么他扯到自己年轻的时候的事情了?
人老了喜欢怀旧,连鬼也是吗?
但我不想插嘴,鬼生气了的后果我完全不敢想像,所以就是静静地听着。
这时,我发现周围的声音像是被消音一样的无声息,
原本在隧道中说话会产生的回声也消失了,
我想我已经踏进了之前从未涉入的领域。
“…后来,我抵不过家人的坚持,那时候我爸身体也不好,
后来我念了大学,退伍后就开始在银行工作,
而现在,我儿子又遇到了一样的问题!”
“什么问题?”
“我儿子比我还聪明,他国中基测一定是顶标,第一志愿绝对没问题。
但是,他迷上了乌克丽丽,还在学校组了一个乌克丽丽乐团。”
“听起来很好啊,能文能武,多才多艺。”
乌克什么的我不知道,一种乐器吗?
“老实说,台湾治安、经济都很差,现在小孩子很可怜,我拼了命的工作,
就是想让他过得好一点,看有没有机会可以移民。”
阿正展现著为人父的亲爱,我默默地听着这个父亲鬼魂的担忧。
“你没小孩吧?我和他妈妈都跟他说,现在只要好好念书,台湾,
甚至整个东亚的环境都不适合发展,如果要玩音乐就要去欧美,
而且我儿子学的只是非常初阶的乌克丽丽,在我那个年代,
弹这种玩具会被玩音乐的人笑死!”
“所以,你也跟你爸妈一样,叫儿子不要再玩音乐、组社团?”
“...不是这样说,现在景气真的很差,我们每家银行要负责的基金业都很重,
对了,你有在投资吗?我们最近这档东协基金,最近景气回升,很有机会…”
“喔,我没钱投资啦,你继续说吧。”
真的“见鬼了”,这个银行主管到死还是想推销基金?
“我常常跟他说,对了我儿子叫小伟(OS:我已经知道了),
我常常跟他说:‘小伟啊,你玩这种小吉他,能玩出什么名堂?’,
他都不服气的说,他会自己作词作曲,还有在网络上发表作品,
网络?15岁的国中生?哈!是能成什么气候?他让我整个想到…”
“年轻时的你吗?可是...你也在做跟你父母一样的事,
扼杀自己小孩的梦想…。”
“梦想?!哈!国中生跟我讲梦想?我那时候已经高三,十八岁了!
自主思考的能力已经成熟,他才国三,现在人都说国中生什么?
中二生、小屁孩啊!他们自以为早熟,其实什么都…唉,我不想说了。”
我知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虽然不是很认同他对儿子的管教方式,
但看着阿正到死还在担心儿子,不禁有点同情他。
“所以你都在电话里跟儿子说些什么?感觉父子讲话气氛不是很好?”
“唉,我刚刚车子不知道跑去哪了,找都找不到,
他说他要庆祝网络粉丝团破万,要在华山文创中心,
开一个小型的感谢音乐会,说要邀我去,
我跟他说爸爸很忙,而且租场地需要申请,很花钱,
他居然要跟我借钱!说之后打工还给我!”
“后来呢?”
很典型的父子两代的冲突嘛,我心想。
“场地费一个时段就要十万!而且他马上要基测了,我当然不答应!
结果他不知道是跟他妈借钱,还是去哪找钱,真的弄到了场地,
他叫我一定要过去听,我刚刚才在饭店结束基金投资论坛,
现在正打给他,没想到电话断断续续,打不通,之前跟他讲话,口气也很差,
你说这样的生活如果不是为了他,我想这样吗?
刚刚那个基金论坛,连总经理都在啊!我先走还被一堆同事侧目!”
他的时间,好像一直停顿在要去听小孩的音乐会之前?
阿正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死了?
“我跟你说一件事,你先冷静听我说。”
“嗯?”
我凝神地看着他,这时我感觉到,四周的声音好像逐渐恢复,
我看到一辆车经过的破空声。
“你有没有想过,你可能已经发生意外死掉了?”
“什么?!”他讶异地张大眼睛。
接着,他就消失了。
那种消失,并不像是电视上演的灵体逐渐雾化或是散去,而是瞬间就不见了,
我回过神来,发现已经氏早上五点,远方的隧道出口已经有阳光照射进来。
呼,我实在是太大胆了。
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这时我才发现,身上T恤都被汗水给浸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