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异端和驱魔师不同。
他们就像是无父无母的野孩子,偶尔在梦中会听到母亲(欲望
神)的教诲,但是却没有一个愿意收容他们的体制。
若是诞生时在现实中犯下罪衍,就再也没回头的路。
由于不存在完整的传承,因此对异端而言,“意志”就是构成
战力最重要的元素。
无论是冷酷,或者疯狂。
原本是普世宗教诈欺领袖的邪师静静地抱着剑,跪坐在他信仰
的、敬爱的、崇拜的、迷恋的神明-神原管生身旁。
等待出击信号的异法队长正用半伽趺坐姿进入回忆的冥想。
二十七年前从太平间复生之后,他才知道妻女在离开柴取时,
因为市民对座车投掷汽油弹被烧死了。
世人也未采信他的遗书内容,认为他是畏罪自杀,而且还残忍
无情地带走了儿子。
半生清誉化为乌有,沦落为妻儿俱丧的千古罪人。
“原来如此。”
神原管生那时觉悟了。
人类痴愚伪善,并不是他应该救赎的对象,这个世界需要的、
不是善良…
“遥子。”
他呼唤著亡妻的名字。
身边的邪师流下眼泪,每当队长精神恍惚时,他便能获得机会
扮演神原死去的妻子。
只有这个时候,邪师会觉得自己和崇拜的队长关系密不可分:
“是。”
“我们为什么生而为人呢?”
“我是、为了服侍神原大人而生,而神原大人…您的存在是为
了凌驾众生啊!”
“遥子。”
“是。”
“你错了。”
“…为什么呢?”
“因为我的存在,是为了毁灭众生。”
神原管生缓缓张开双眼,此刻他的意识坚定完整、不存在一丝
动摇的缝隙。
授阶测验一开始、整个场地被结界垄罩,早慧顿时失去对女儿
的感应。
他向前移动,准备潜入内场,却被两个伪装的守望者拦住了。
“呃…真是抱歉,早慧先生,您不能入内打扰。”
异法队的“正常人”,陈水吉紧张地说道。
“是吗?”
伪装成守望者的异端还没接话,下一秒一条几乎看不见的黑丝
甩过眼前,若不是搭挡尹仕群将他往后一拉,动脉当场就会被早慧
切开。
“小心!”尹仕群叫道:
“队长说过了,面对这家伙不能松懈啊!”
“呼、呼…”
陈水吉心有余悸地摸著自己脖子上的血痕,真的差点就以为自
己要死了。
“啧。”
早慧已经察觉到四面八方都有敌人正朝此处移动。
他们为了避开自己的感知,竟然躲藏的如此之远,看来之前异
法队对他的试探也不全然是徒劳无功。
“漆黑恶咒!”
突击失败,早慧不再隐藏、一出手就动用了禁忌的基纳界传承
:恶魔的法术。
“女神保佑啊,破端之槌!”
面对强敌的陈水吉双手一甩,一支由能量组成的黑色大槌成形
。
搭挡尹仕群也用短刀划破手腕:
“血翼魔之相!”
有些异端或驱魔师会藉著模仿异界居民来获得力量,尹仕群所
学习正是模仿一种高阶恶魔的化身形态。
鲜红的血液在身上缠绕出翅膀,两人的攻击一巧一拙、搭配无
间。
轰-
槌子一落地,大地顿时凹陷出巨大窟窿,而动作太大所产生的
破绽、就由搭挡来弥补。
针状的黑暗能量朝陈水吉的太阳穴刺来,尹仕群正好从旁边结
盾防御。
早慧“吧”的一声抓住血翼魔人的手,正要释放黑炎燃烧尹仕
群,回过气来的陈水吉再将地上大槌逆势上卷,将之逼退。
“啧。”
三人交手不过十数秒,就有第一个人插入战局。
第一个出现的自然是,神原管生。
“一本目前、正拔刀。”
在还是凡人时就已经堪称剑豪的他熟练居合剑道,觉醒之后自
然更上一层楼。
才一拔刀,就从咫尺之外来到目标跟前。
早慧心中一惊,对手短短一瞬就从数十公尺外展开近身突击,
来势之凶简直就像传说中的“缩地”之术。
“叱!”
随着一声短喝,道门秘术快乎其快地在手中结成盾形。
可惜仍然不及神原管生。
嗤嘶-
四指齐断的瞬间,无数黑线从断处窜出把断掉的指头截回。
此次若非早慧熟学道门的仙术要义、能够在极短的时间内大量
释放体内能量,又有秽丝寄生优势,只怕这一刀就算没要了他的命
、也要残废一半。
“不错。”
神原管生对早慧的实力感到颇为惊讶。
尹仕群、陈水吉正要与队长合击,突然远方一个年轻气盛的男
子叫道:
“杀他之前,要问过我。”
仙剑要义,真一纳气。
道门独步的仙气能量分向三方射出,异法队三人才一个回手格
挡、乐惊余已经出现在早慧身后:
“…我都不知道你有那么讨人厌。”
虽然事前略略有些预感,但是两人都没有料到会遭遇这么豪华
的阵容。
以异法队长为首,总共六个异端。
这阵式排出来,就算是宗师等级的驱魔师都有资格与之一战了
吧?
“那你就错了…”早慧淡淡地回答道:
“他们是来杀你的。”
谈话同时,对方六人也集结完成。
异法队唯一的女性成员、女艳拒生谣这是第一次亲眼看到目标
陶早慧:
“啊,这就是陶早慧吗?我想我爱上他了~”
那种仿佛人性只是需要演绎的气质,完美地吸引了她的目光。
她的搭挡、狼犬不开心地道:
“那他就死定了。”
只要是拒生谣看上的对象,狼犬的杀意都会为之上升。
“不要再废话,按照队长的分配开战吧。”
邪师语毕,六人各自看准目标。
一时空中能量杂乱齐鸣,仙台界小小的六百平方公里之地气流
翻涌。
神原管生自从听闻了仙日政权道门的种种神奇,一直就很想跟
乐惊余交手。
如今主要目标现身,他也没让对手多做喘息,入鞘的长刀一瞬
间就斩至驱魔师总长面前。
铮-
两刃交锋?出美丽火星,没有什么暖身动作,双方一出手便是
各自的拿手绝技:
“一本目前,横文字!”
“仙剑要义!”
虽然慵懒,但是对于各种剑术,乐惊余还是很有兴趣研究的。
日本的居合道自然也在其中。
对于拔刀术的普遍误解是认为,日本刀的弧度在出鞘会与刀鞘
磨擦、进而产生瞬间爆发的速度,事实上所谓居合是利用未出鞘的
刀降低敌人的戒心,讲究在第一击就击杀敌人。
一直死盯对方剑柄的乐惊余没有让他突击成功,但是对方后手
的强劲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四森罗若竭!”
擅长阴阳阵的邪师单手下压大地、一个诡异阵法顿时将两人垄
罩。
符文中,黑色能量化作铁练形状,不断牵制着乐惊余。
“我操!”
光是一个神原就已经和他不相上下,再来一个阵法师捣乱,手
忙脚乱的乐惊余顿处下风。
“五本目袈裟,水月切。”
虽然是欣赏对手,不过刺杀任务可不是讲求什么公平切磋的战
斗时机,神原管生在邪师出手一瞬瞄准敌人心窝切斩。
“寒霜雪焰色!”
乐惊余的莲见是一把很特别的兵器,在仙气能量的加持下会吸
收周遭的热能,使空间温度下降、武器却灼热非常,因此不要说和
普通驱魔师相比较,即使在仙日政权、他的技巧也独树一格。
尽管受制于邪师阵法,但是骤降的冰冻气息同时也让神原管生
的剑刃慢了一慢。
靠着神兵利器,乐惊余才扳回一城,饶是如此、胸口仍被削去
一块肉片,当场溅血三尺。
骄傲无比的异法队长当然不会受阻于空间的冰寒低温,立刻改
为单手持剑、左手抽出备用的脇差,长短不断连续交击。
铛铛铛-
长刀刚劲力猛、短刀快狠阴柔,如果生在古代日本,此人肯定
是一方剑道天才。
在邪师阵法中待得越久,乐惊余就越觉得身体沉重,加上对手
短刃之快难以牵制,不刻便又新添伤痕。
一怒之下,莲见竟然脱手:
“仙气御剑、霜雪-怒风雷!”
御剑之术本来只是东方武术的极致幻想,直到世界最初三位大
能力者之一的“道仙日”将之变为现实,然而这样的神奇传承世不
多见,神原管生和他的搭挡邪师忍不住各自讶叹一声。
“不错。”
“呀、大开眼界啊!”
只见火红细剑竟似通灵、独战神原管生,同时天上地下风雷符
文成形、一阵狂风怒雷将邪师的阵法破去。
“喀喀,但是你以为这样就可以摆脱我了吗?”
啪-
就算天上地下可以结阵的“弦”都被破坏了,但身为四阶的异
端阵法师也不是省油的灯,邪师自折一指交换能量,再次施展他的
诡秘阵术:
“四森罗夜叉!”
阵法一成,空间中莫名出现无数黑影,魔怪式神从影子里不断
现形。
虽然攻击孱弱,这些式神最要命之处却是在于遮掩了神原管生
的身影,乐惊余再次大落下风:
“我他娘的!”
莲见一振,炽盛的火焰显示了驱魔师总长此刻战意满点。
以刺杀早慧为主要目标的四人不想被队长波及,渐渐将战圈拉
离两个五阶强者。
他们四人为了这次的任务,自然也有配合的方法。
“掩护她。”
狼犬宛若上位者般命令另外两个同阶成员,他们心中无奈也不
敢表态。
“呵呵-”
女艳拒生谣在三人后方灿笑一声,突然全身瘫软跪坐在地,这
是她在认真作战前的前置作业,靠着冥想进入自我催眠状态。
从那完全放松的抚媚身躯中,早慧感觉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气氛
,那个女人一定在做什么危险的准备。
他自然不想让对手有机会完成冥想:
“漆黑之剑。”
三个异端对早慧颇为佩服,不仅因为他可以在队长猛烈无匹的
第一击中生存下来,而且从开战至今,他至少已经施展过神道阴阳
术、道门传承和基纳界的恶魔传承。
光是对能量运用的知识之广泛,就已经远远超过了常人能力之
所及。
“真的有这么天才的人呐…”
“哼、终究是要死。”
早慧越有魅力、狼犬心里就越不爽。
他仰天一嚎,竟然四肢贴地,像一只野兽一样开始狂暴的突进
。
虽然祈来有时也会四肢并用,但是狼犬的情况却不大一样。
不知该用倒楣、亦或是幸运来形容,这个异端的人类基因中并
没有觉醒的能力,他是在一次驱魔师和异界居民的冲突中,被野兽
灵魂寄生才获得天赋的。
因此当他全力以赴,并不是模仿兽形,而是真正放弃人性转变
兽心。
“吼!”
“血翼魔啊,借我这小小凡人一点力量吧!”
“斩破光明之剑!”
三个异端前后袭来,然而早慧在包围之中挥洒自若。
不过,仅仅这样是不够的,祈来那边肯定也还有刺客,心焦的
父亲决定冒着风险使用弃守强攻的策略。
利刃扫过,高速飞行状态的尹仕群被迫自断血翼往侧方一滚
狼犬的猛扑也被轻易闪躲后借势一脚、将之踹出数丈。
唯独陈水吉用欲望神传承变化出来的黑刃、意外地直挺挺插入
早慧胸中,一直到虎口触碰到对方胸膛为止。
“咦、什么、竟然成功了?”
连他自己都感到十分意外。
噗-
驱魔师一口鲜血喷在他脸上。
“阿吉、快逃啊!”
尹仕群趴在地上大喊,但是陈水吉一愣的半秒之间,对早慧而
言已经太足够了。
唰-
长剑划出,来不及完全抽身而退的陈水吉颈动脉连同脊椎当场
被截断。
“我。”
才说一字,睁著斗大双目的异端双膝跪地,灵魂回归女神怀抱
。
“唔-哇啊!”
尹仕群心中悲愤以极,四十四年来未曾流过的男儿泪立刻就落
了下来。
他用快得不可思议的跪爬姿式扑到同伴身边,紧紧抱着陈水吉
的尸身:
“你…你…你不会死了吧,阿吉!”
伸手一探,搭挡已经没有了心跳和鼻息。
为什么、怎么会这样?
自从被迫加入异端那天,他就知道自己迟早会被一些莫名其妙
的正义制裁,毕竟双手是要沾满了无辜的血腥。
所以平常除了任务以外,他胆小得什么都不敢做,就怕引起驱
魔师的注意、提早被结束了生命。
从小就被身边的人欺负到大的尹仕群也不是很在乎被霸凌什么
的,反正,只要活着就好了。
能够和陈水吉搭挡是他四十多年来最快乐的事。
不是没交过朋友,但是,和他一样、总是用低声下气的态度在
世间挣扎的陈水吉,比任何人都了解那种边缘的滋味。
他们早已过了那会为懦弱找借口的年纪了,即使如此,还是可
以有自己的快乐。
偶尔他们也会思考“什么时候会死呢?”。
虽然两人都没有说出口过,不过、却很有默契的,把自己的死
期定在对方死去的那天。
“我的人生,今天可以结束了。”
尹仕群拎着搭挡的尸体站起身来,擦干眼泪、他将好友身上的
血液吸收殆尽。
皮肤上的微血管顿时鲜艳可见,双眼眼白也染上血色。
自从学会血翼魔之相以来,尹仕群从未变化得这么完整过。
若有来生,我愿与你 把酒岁岁朝朝醉
见证 友谊千千万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