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有大量BL(?)
不适者请左转谢谢
她还不想看到那个人,现在不是时候,姜羽晖想。在她踏出便利商店之前,姜羽晖知道对
方必定会来找她,只是没有想到,对方是如此坚持,从他们居住的城市追到这里来。
好吧,毕竟这是毕业旅行,又不是自助旅行,只需要在结帐时跟学生聊个天、套个话就能
得到的情报,白曜跟来堵人……想想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人还真多。”姜羽晖对长长的人龙发出感叹。观光地区平常日的生意铁定没假日好,但
今天多亏他们的毕业旅行,老街的生意算得上不错。
店家手脚也快,姜羽晖感叹完便轮到郑千遥了。牛角冰淇淋的面包皮烤得焦黄酥脆,浓厚
的奶香直窜人鼻腔,一旁的姜羽晖都嗅得嘴馋。她靠过去,涎著脸对郑千遥说道:“给我
咬一口。”
冰淇淋尖端挪至姜羽晖嘴边,姜羽晖立即张口咬去尖尖的顶端,留下一道斜切的牙痕。沁
甜的凉意自舌尖拓至整个口腔,嘴里的知觉冻结了那么一瞬间。
艳阳高照的天气果然适合吃冰,姜羽晖勾著舌尖感叹。她不由得嘟嚷一句:“幸好那群鬼
都没想要跟。”否则他们光是在旅程要满足那几只鬼就不知道要买多少吃食。
话音方落,身体里面,最深层、最内里的部份传来撕裂毁坏的痛楚。
眼前一片模糊,体内的五脏六腑、肌肉骨骼,里里外外的角落有着无穷尽的外力撕扯著姜
羽晖的身体。姜羽晖咬紧牙关,想要伸手按住疼痛的根源,可是她的手因为全身疼得发抖
,使不上劲放到该来的位置。
“羽晖!你有没有怎么样?怎么了——”
郑千遥在她身旁喊些什么姜羽晖听不清楚。姜羽晖的嘴唇痛得发白,声音都是从胸腔、肺
叶、气管硬是挤出来的变色喘息。
“哈——”该死。
那阵疼根本要将她撕裂重铸,五脏六腑欢乐地在她体内蹦跶。她跌跌撞撞走了几步,伸手
想抓个东西搀扶,又因剧烈疼痛缩了回去。冷汗滚滚自后颈流下,溽湿姜羽晖大半的背部
。
最后姜羽晖维持不住站姿,整个人蜷在街道边,拉风箱般的喘著粗气。
郑千遥在她身旁急得团团转,一时间不晓得要找谁求助,衣䙓忽然被一股劲道死死扯住。
她向下一看,姜羽晖咬著牙,缓缓对她摇头,示意她不要惊慌,可是郑千遥除了找老师以
外真没了主意。
“你痛成这样要怎么办!”郑千遥气急败坏的跺脚。当事人都这么说了,她哪能应去找施
老帮忙?施老大概也只是把姜羽晖送去医院罢了,届时姜羽晖大概也甭想继续参与毕业旅
行,等著被姜天佑拎回家休养生息。
“等等……就会过了……”这几个字硬是从牙缝挤出,郑千遥需要弯下腰凑到姜羽晖嘴边
才听得见。
这不是等等就没事的问题,郑千遥都想出言反驳了!
“不用……担心——”姜羽晖倒吸口气,她的脸色白得像张纸,仍断断续续坚持把话说完
,“真的……没事。不是身体……不舒服——是魂魄。”
当事人疼归疼,意识倒清楚得很,她太明白自己的身体面临的是什么问题:她忍受的并不
是身体的痛苦,而是来自她的内在——她的魂魄所带来的痛苦。
姜羽晖的魂魄不若一般人,只消一点的冲击,便会尝到魂魄亟欲朝各方纷飞的疼苦。
自小到大,只要姜羽晖的魂魄受到冲击,无不疼得死去活来。起先姜天佑急得半死,就连
姜有为也天天拜太子爷,得到的指示却是“无法可治”。后来姜羽晖年纪渐长,不若小时
候魂魄容易不稳定,发作次数趋少,最近一次还是处理婴灵时发生车祸的那一次。
那时引来魂魄的不适,只因当时她结的印来自不全的记忆,完整的法术强行将姜羽晖的记
忆串连在一起,虽然只有施法的一瞬,可魂魄禁不起折腾,让她狠狠地痛上一轮。
“很疼?”一道熟悉的男声忽地自她身后响起。
废话。姜羽晖抖著嘴唇,连搭都不想搭话。
那道声音叹口气,然后,一个温热的触感伏上姜羽晖的脊梁。姜羽晖闭了闭眼睛,抖着手
朝后抓了抓,声音的主人见状主动递出手,随后被足以握出青痕的劲道掐住手腕。
“嘶——”那人似是被姜羽晖弄疼了,倒抽口气。
“姜羽晖?”郑千遥不明所以。她有阴阳眼,没道理见到姜羽晖动手抓住某样东西,却又
见不到那玩意的模样。
姜羽晖并未回应。她咬著牙,等著那道男声的回应。
“跟着我的话一起做。”那声音温声说道:“抱元守一,一归太极;恍惚有象,恍惚有物
;太极化一,一生万物……”
姜羽晖定下心神,一股强硬温暖的劲道自她体内拓展而开,抚顺噪动的各个角落。良久,
待姜羽晖呼吸终归平缓,她睁开眼,郑千遥担心半死的表情在她面前放大。
“羽晖,你……还好吧?”见姜羽晖缓过气来,郑千遥赶紧拿出卫生纸好让她擦去汗水,
“刚刚……到底是怎么了?你说那是魂魄……是怎么一回事?”
“一点小毛病,只要情绪太过激动影响到魂魄的安定性就会这样。”身体还在疼痛,需要
深呼吸几次方能顺畅说话。姜羽晖干脆靠在郑千遥身上,借助对方作为现成的拐杖。
她略为侧头,看向自家男人隐身的角落。
对方在刚才的境况目光死死粘住她不放,满满的不安和焦虑扎得姜羽晖满身都是,只差没
将之具现化扎得她满身是洞。姜羽晖攀著郑千遥起身,对方又频频探头亟欲确认她的状况
,可是那家伙——姜羽晖头痛——她都觉得自己快被那家伙的目光扎死了,那家伙就不怕
被旁边庙内诸神发现?
“啊,”姜羽晖叹口气,说来说去会这样还是自己害的,“真是……自作自受。”
郑千遥掺著姜羽晖的身体,一手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背脊。虽然那不是咳嗽也不是胸痛还
是其他生理不适,郑千遥仍是希望这样能舒缓姜羽晖的疼痛。
“谢谢。”
如此贴心的举动姜羽晖是相当受用的。她享受人家提供的服侍,眼角余光仍然跟着那个男
人。但她的目光很快便移走,因为各路庙口忽然嘈杂起来。
姜羽晖身体依旧挂在郑千遥身上,懒洋洋地盯着祖师庙口的两只石狮,牠们在庙前东闻西
闻,来回的步伐略显焦躁,好似有什么东西就在附近,可它们灵敏的鼻子却又闻不出个所
以然的烦躁。
雄狮护着庙门嗅了一阵,蓦地仰天大吼,几个靠近祖师庙的香客莫名感到一阵害怕,卡在
庙前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啊啦啊啦。”
察觉姜羽晖抬头的动作,郑千遥关切道,“……羽晖?”
她以为姜羽晖恢复得很快,已经可以站稳身子,可她未有任何站直的动作。
“那小子……”姜羽晖稍稍侧过头,好让郑千遥能听清她音量不大的声音,“我家那个笨
蛋,漏馅了。”
“你家?笨蛋?”现场唯一算是姜羽晖家属只有姜羽晖亲口承认八卦的那位,“你是说…
…你男朋友?”
“是。”姜羽晖的表情略沉,郑千遥仍抱着她,自是没见到姜羽晖的表情,“真是个笨蛋
。”
人家追老公(姜羽晖是这么说的,她亲口说阿季应称对方为少夫人)追到毕业旅行来,还
冒着被姜羽晖打枪的危险,不管怎么想郑千遥都觉得对方勇气可嘉,竟然被姜羽晖说是笨
蛋她都要替人打抱不平。
“人家追着你跑过来都不知道会被你打枪,你还骂人家笨蛋!”越想越觉得姜羽晖不讲理
,郑千遥碎碎唸数落姜羽晖起来,“羽晖你好歹也要和人家摊牌说清楚才对!”
郑千遥的视角恰好卡在看不到庙宇的位置,自然没见着庙口石狮们的骚动。
“知道、知道。”姜羽晖敷衍的回应,一双眼睛盯着祖师庙门口不断耙爪的石狮。
方才的吼声吸引庙内当值小神的注意,姜羽晖看他们一个个匆匆跑至庙外,想安抚石狮却
又惨遭威吓的低吼吓退几步,乱了纪律。小神很快整顿完毕,再次尝试制住两只凶暴起来
的家伙无果。她从郑千遥身上起身,从口袋里摸出一块木质令牌。
“嗳,你们这些家伙是在闹什么!欸!别吓着人!”一只石狮忽地撒脚冲入人群,后面一
位小神气急败坏地吼道,随即匆匆追在后头。
那厢动静闹得太大,姜羽晖听见声音不由得抽了抽嘴角,白曜肯定和她一样,料想不到一
丁点不属于这区域的妖气都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周围人群自是见不到街上发生的事情,
可是看得见鬼神的人都注意到这场骚动。
“发生什么事了?”郑千遥听见小神气急败坏的声音,回过头见到石狮在人群疯跑的情景
忙问。
“不妙。”姜羽晖环望游走在街上的人群,就是找不着躲在其中的白曜。雄石狮撞开几个
行人,钻入店家搜索不应该出现在庙口的妖物。姜羽晖沉下脸色,往前踏了一步,压低嗓
音命令道:“这里没事,你们全部退下。”
强劲的风势自姜羽晖周身散开,扑天盖地席卷整条老街,饱含威压与绝对命令的嗓音在大
街上回荡,迫使老街上进行障碍跑的小神石狮停了下来。
“好强的风!”
“大热天的,竟然有风!”
三峡不产风,这阵过于强烈且突如其来的风引来人们细语。身为障碍的人们没有注意到这
段小插曲,亦不会听见回荡在大街上的声音,除了隐于角落的男人,以及街上少数看得见
的人们。
石狮悻悻然地摆了摆它的尾巴,不甘不愿地跺回到小神身边。当值的小神拍拍石狮的鬃毛
,朝天拱手算是行过礼,随即指挥石狮归位。见状姜羽晖松口气,退回郑千遥身旁感叹:
“都城隍的令牌果然好用。”
她刚刚听到什么,令牌?“都城隍的令牌?羽晖你怎么有那种东西?”
“嗯?”见郑千遥疑惑,姜羽晖干脆抬手让郑千遥看清手里的东西,“是啊,这东西真的
好用。”
郑千遥没看过令牌,可是“都城隍”三个大字还有看来是他老人家名讳的“楚豫”两字大
大方方地写在上面,再不明白姜羽晖手上东西的来历就是她眼瞎。
“等等,”郑千遥整个傻了,这样假借都城隍名义真的可以吗?根本是越权吧!“羽晖,
你刚刚拿都城隍的令牌喝令他们退下?”
“嗯,不然他们也不会朝天拱手,算是见过都城隍的礼数。”令牌欢快的自姆指食指之间
滚至小指,再以同样方式翻回拇指之下,“要不是刚刚白曜——”提及这个名字,姜羽晖
叹口气,复又继续说道:“白曜就是我男友。刚刚我不舒服时那家伙一急没把妖气藏好,
让祖师庙门口的石狮子嗅到味道,闹了这一出,我也不会假借都城隍的名义发令。建筑门
口的石狮有守门的作用,和门神差不多的道理,要让石狮不要追贸然闯入祖师庙地界的妖
怪,拿都城隍的令牌,以都城隍的名义下令最快——人家顶多以为是都城隍的家务事而已
。都城隍府内养了不少妖怪,我想岛内各路神祇应该都知道。”
不说桃妖师爷,姜羽晖才去过一次城隍府而已,数得出来的妖怪就有好几只,对此她有相
当的把握。
郑千遥顾虑的才不是这个,“虽然你和师爷关系不错,可是贸然使用都城隍的名义,你不
怕都城隍怪罪下来?”
姜羽晖看着和桃妖师爷熟稔,但师爷只是师爷,官阶仍在都城隍底下,都城隍真铁了心要
办姜羽晖,哪管自家师爷说情。
“都城隍是我以前的酒友。”姜羽晖一脸“损友所以婊他阴他也”的表情,郑千遥都要怀
疑他们根本是仇人,“放心,都城隍他老人家压根不会过问,有这么一个好东西,不用白
不用。”
损友嘛,不替都城隍找些麻烦姜羽晖是不会过瘾。
当事人不以为意,郑千遥不觉得这样就能无视问题的症结点。这种事就跟闯红灯或红灯右
转一样,谁知道警察会不会躲视线最好的角落,等到一批机车傻傻的骑过去再贱贱的——
不,公正的——把人全部拦下来开单。
“这样……真的没问题吗?”郑千遥很怀疑,夜路走多了总会碰到鬼,就是不知道什么时
候中奖。不过姜羽晖不放在心上,她担心也是白担心,不如再来关心其他重点。
“你男友是妖怪?”
“嗯,蛇妖。”姜羽晖回答,毕竟这没什么好隐瞒的,能够惹得庙口石狮噪动绝不是什么
良善东西,“他的原形是尖蝮吻,也就是我们常听到的百步蛇。”
“令牌又是怎么来的?”总不会是都城隍塞进姜羽晖手里的吧。
“令牌是陈成带来的,他带都城隍的令来我这里覆命,我就收下他的令牌,以便不时之需
,刚刚不就是了?”
……是蓄意不还吧?好吧,令牌是都城隍的问题,郑千遥不愿再去想了,倒是陈成把令牌
交给姜羽晖时可能展露出来的表情令郑千遥不禁为他默哀三秒钟,“可是,羽晖,你不担
心你男朋友再来找你?你替他解围,他更有理由与你见面,不是吗?”
“小心,冰淇淋滴下来了。”姜羽晖没有回答郑千遥的问题。她掏出一张面纸,包住郑千
遥手里的牛角冰淇淋。历经方才的混乱,冰淇淋耐不住炽热的阳光,融了不少在郑千遥手
上。
姜羽晖的回复明摆着顾左右而言他,但姜羽晖不想说,郑千遥也挖不出什么东西,这人不
想讲话的时候可以沉默到令人寒毛倒竖的地步。她看着姜羽晖专注替她清理的脸庞,暗自
揣测曾经的姜羽晖——或是说,上辈子的姜羽晖,又是如何和那只蛇妖搭上线的。
郑千遥是被鬼缠到大的,不带恶意的鬼就算了,他们无害,行为举止与常人无异,郑千遥
会和他们谈谈心,曾经有鬼为了感谢她排遣他的无聊,考试前偷偷跟在出题老师身后偷看
题目,就为了泄题给郑千遥,帮助她高分度过月考。多半时候,真正困扰她的还是带有恶
意的鬼。
打小到大,郑千遥前往庙宇收惊拜拜的次数远比上医院看医生的次数要多得多,但她遇到
恶鬼的频率有增无减。郑爸爸和郑妈妈原本对鬼神抱持将信将疑的态度,遇上传统节日该
拜就拜,摊上郑千遥老是撞鬼的体质,不得不开始相信应该存在话本里的东西真的存在。
可郑家人又面临一个新的问题:他们的女儿容易招惹各路鬼怪,而他们只是凡人,真撞上
个厉害的脏东西,他们该如何是好?
如此有惊无险的和鬼怪追赶跑跳碰几次,在郑千遥升上国小一年级的夏天,郑家一家人前
往妈祖庙拜拜,还是矮矮小小的郑千遥走路没注意,撞到一位身形高大的男子。
那人低头看了郑千遥一会。小小的郑千遥呆呆楞楞地抬头,随即对男人展露小孩子才有的
天真笑容,郑爸爸和郑妈妈急急忙忙带着自家孩子向对方道歉。
“没关系,没关系。”男子对郑爸爸和郑妈妈说道。男人背着光,郑千遥看不清对方的面
容,直到现在,她记忆中男人的长相始终是模糊的。对方扶著郑千遥的肩膀,和郑爸爸郑
妈妈交谈道:“妹妹的体质是不是很容易遇到脏东西?”
男人和郑爸爸郑妈妈的完整对话内容郑千遥已经记不得了,她记得她的父母先是惊讶,然
后和男人频频说是。男人对着她左看看又看看,抬手在她额前掐了个诀。
那时候她不知道捏诀这回事,只觉得对方的手指变化迅速相当有趣,真正了解也是认识姜
羽晖之后的事。
“相见即是有缘。”男人柔声说道:“我给妹妹身上加点护法,往后只要这个咒没破,寻
常鬼怪都近不了身,这样可好?”
那天以后,郑千遥照样撞鬼,也如男人所说,寻常鬼怪近不了身,郑千遥安稳地度过好些
年。可是台湾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有点道行的鬼怪其实不少,加在郑千遥身上的东西最
后还是破了。
国二分班那一年,时值夏秋交替,正是流感发病的好时节,天天在一堆病原体交杂乱飞的
教室上课要不中镖也难。偏偏那一阵郑千遥身体不好,坐她旁边的男生每天疯狂打喷嚏流
鼻水,桌上满满都是卫生纸包的水饺,隔没几天郑千遥不幸中镖,还是她有史以来发病最
严重的感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