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几天，陈叔叔三不五时来家里拜访，爸爸总是又高兴又热情的招待他，即使工厂里赶
工忙得天昏地暗，爸爸总能挤出一点时间和陈叔叔泡茶聊天。
这天，我刚上完厕所出来，看见陈叔叔出现在家里，吓了一跳。
“对不起，吓到妳了对不起。妳爸爸在吗？”
“他载阿嬷去医院，等一下就回来了。”
“这样呀...对了！这是福义轩的蛋卷，请你们吃。还有这袋玉米，我哥哥那边种的，刚
采下来很新鲜，用水煮一煮，很好吃唷！”
“谢谢。”
接过他手中的东西，我到厨房随便找个地方放下。
“妳爸爸和妳阿姨去年结婚，可惜我那时候在大陆有事赶不回来，隔了这么久你们家才又
办了喜事，本来就该好好庆祝，恭喜你们的。”
我淡淡嗯了一声。
“妳爸爸一个人扶养你们两个小孩长大也是不容易呀...可怜你们妈妈走得早。”
我没说话，扯了扯嘴角。
“妳还记得妳妈妈吗？以前她很疼你们呢！”
“没...我不记得，没什么印象。”
“也是...妳那时候还小，国小才几年级？还没多大嘛？”
“我不清楚，不记得了。”我摇头。
“是唷...好吧！我有事要先走，改天再聊，掰掰。”
陈叔叔拉开拉门出去，合上。确定他走了之后，我赶紧过去将门锁上。
真是的！不知道是谁出门忘了锁，就算我们这边治安很好，没有小偷，还是要注意呀！
这阵子陈叔叔常往家里跑，虽然他是熟人，不过这么大大方方走进来，是不是有点超过？
我还是不习惯和陈叔叔亲近，尽管爸爸常说他是我们家的恩人，以前对我们小孩都很好。
其实，我刚刚对他说了谎。小时候的回忆，我并不是完全没有印象。
我们一家是三代同堂，阿公在我出生后没多久去世，从小我们就跟阿嬷住。爸爸负责外面
工作，妈妈负责处理家里所有大小事，包括照顾小孩、伺候婆婆，偶尔兼差做些手工艺贴
补家用。
妈妈很照顾我们，尽心尽力照顾家里的人，可是阿嬷对她很差。虽然小时候的我听不懂他
们讲的话，我却能感觉到阿嬷说的话老是尖酸刻薄，充满恶意。
妈妈只是默默忍下来。
后来家里遭逢剧烈变故，原本天天都出门工作的爸爸开始闲置在家，每天都有人上门叫嚣
找碴，爸妈和阿嬷天天吵架，家里天天不得安宁，这种情况维持了很长一段时间。
不久，妈妈开始去医院，每天服药。后来我才懵懵懂懂知道原来妈妈得了一种叫忧郁症的
病，脾气变差，个性变得阴晴不定。
“妳头壳有问题，得这种"肖病"，讲出去见笑啦！别人都在笑阮，妳知道吗？”阿嬷刻薄
的当面骂着妈妈。
那时候，家里的人其实都不完全明了何谓忧郁症，只知道是一种心理疾病。阿嬷没唸过书
，守旧的观念又重，只一听到是心理病，也不管爸爸怎么转述医生的话，下意识对妈妈更
加偏见和歧视。
有一天，妈妈再也受不了，对着婆婆大叫，然后...
然后怎么了？
也许真的是年纪太小，好多事情我已经记不清楚，只印象中，有一天我好像发生了某个意
外，等我在医院幽幽转醒时，隐隐约约听见身边吵杂着：
“...她那时候情绪很激动，嚷嚷说要自杀...”
“...早知道她会肖成这样，我就不该让她继续带囝仔...”
“...我们现在还没找到那把凶器，晚一点法医会来勘验...”
好吵...我的头好痛...我想要安静...安静...
我呻吟了一声，再次陷入沉睡。
当我再次醒来，医生和护士帮我检查身体，在医院多休养了一两天，等爸爸接我出院回家
时，家里正在进行丧事中。
回忆到这边，我发现我好像漏掉了什么？
我漏掉了什么？
这个被我漏掉的似乎很重要...是什么？
砰！砰砰砰！砰砰砰！
外面有人敲打厕所的门。
“妳在龟什么？姊！快点啦！”弟弟在外面急切的喊著。
“我在大便啦！”
“妳大便也大太久了吧！”
“这么急你不会去楼下唷？”
“玛蒂在帮阿嬷洗澡，快点啦！”
“好好好！不要催嘛！”
当我洗完手，马桶的水还没冲完，顾不得厕所还有臭味，弟弟急着进去解放。
回到房间，我仰躺到床上，看着天花板，继续刚刚被打断的思绪。
刚才想到哪里？
脑袋呈现一阵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
我起来，坐在床上发呆好一会儿，接着走下床，走到垃圾桶旁，我往里头翻找一下，很快
找到那张被我揉成一团的图画纸。
重新摊开，画纸上充满凹凸皱折，我平放在桌上仔细摊平。
看着已经糊掉的蜡笔画，其实，我还是舍不得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