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七哨发生的,我的人生第一次见鬼经验,本来是会让我吓上一阵子的,但是因为没多久
后就发生了生哥那件事,有点像是五烛光的灯泡旁边放了个探照灯,本来的光度不管有多
强,一下子就被盖了过去。
以后续的发展来说,这倒是件好事,从此之后大家不管遇到了什么怪事,和生哥那一摊比
起来,大家都有“吁……还好没像他那样惨”的庆幸。
生哥不是陌生人,在前面的五哨故事中他就出现过了,他是那位站五哨时偷抽烟,却被五
哨学长大吸一口,吸到只剩烟屁股的老兄。当时学长都说他出运了,因为以后五哨学长会
照顾他,但是生哥从来没有福气用得上这种宠爱,因为他胆子小,从来不敢在站哨时睡觉
,所以也就完全没能用得上五哨学长的“照顾”。
这位同梯生哥,来历是很特别的,他家是中部一个黑道家族,当年来当兵时,光说出一件
事就让大家肃然起敬。那时候,刚刚才发生过一件轰动全国的劫钞案,过后几十年,只要
讲到运钞车抢案就一定会提到这一件,等于是旗舰级的重案。而犯案的主谋就是生哥的亲
舅舅。
不过你也不要把生哥看得太可怕。他虽然是黑道家族的小孩,但是个性却是有点搞笑,是
那种有点竖仔又常常见笑转生气的人。生哥的脸长得更有趣,简单来说,他长得就像是达
摩,或是宫崎骏电影千与千寻里那三颗达摩头的妖怪,如果还是没有概念,基本上他长得
就像是香港三级片明星徐锦江,一脸花和尚的样子,手长脚长,看起来有点吓人,但是有
时候不好意思了,脸上还会像小女孩一样两颊发红起来。
基本上,你只要知道他是个还算有趣的人,就可以了。
生哥发生见鬼事件那天晚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异状。我的意思是说,至少在他半夜发飙
之前,我不记得有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情。
那天晚上就像是无数个站卫兵的夜晚一样,没事的人睡觉,时间到了,安全士官把该上哨
的人叫起来,下卫兵的窸窸索索地把东西整理一下,上床睡觉,反正,就是跟往常一样,
偶尔你会在睡梦中被来来去去的人吵醒,但是因为很困,顶多只是瞇着眼看一下,就继续
睡觉。
那天晚上,生哥大概是站一点多下卫兵的哨,回来也没么异状,大家也没什么注意他。但
是睡下去没多久,就开始天翻地覆了。
一开始,有人听见生哥仿佛是在说梦话似地哼哼唧唧,翻来翻去的好像很焦躁,然后,在
大家措手不及的状况下,他就一个纵身从床上跳了起来,我们的寝室是那种上下铺的铁床
,生哥睡的是下铺,这一跳起来,头就撞在上铺的床板上,发出很大的“砰”一声。
他上铺的是个学长,被这样一撞,差点摔了下来,还来不及骂他,生哥就一个翻滚滚到地
上,滚到寝室门口的一个较大的空间,好像在躲什么东西似的一直滚,一直逃,嘴巴里还
不时大叫:“不要打我!不要打我!”
当时的场景算是相当惊人的,你就看到一个长手长脚的大个子(生哥身高超过一八O)在那
里像个无助的疯狂小孩一样在地上一直躲一直滚,滚来滚去,爬来爬去的轨迹大概是一个
圆形,配合他不住大喊“不要打我,不要打我”,还真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不停地鞭打他
。
一开始,大家看到有点呆住了,混乱中有人开了灯,灯火通明下,生哥还是不住在那里哀
嚎打滚绕圈圈。过了一会,站安全士官的班长看他比较没那么激烈了,于是过去把他压住
,再叫另外几个人把他制服在地上,生哥这才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
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他直着眼想了一下,才说他刚刚做了个梦,梦见有个飞在天上的墓碑
一直在打他。
闹了这样一阵,大家都觉得有点毛毛的,但是三更半夜的也不能干什么。于是几个人扶著
生哥回到他床上,大伙关灯睡觉。但是很奇妙的,你就是会有一种感觉,知道这件事不会
这么简单就结束。
果然,大伙关了灯之后,大概不到一个小时吧!生哥又是连声惨叫,又是滚到地上不住乱
爬乱滚,同样在嘴里大叫“不要打我!不要打我!”,闹了大半个小时,几个人把他强制
压住,这才静了下来。
毫无意外的,生哥又做梦了,又梦见了墓碑在空中盘旋打他,而且这次不是一个,而是一
群。
几个老兵学长这时候被吵到抓狂了,站卫兵的晚上的睡眠本来就不够,被生哥这样一闹大
伙更是又困又火大。寝室库房里有件电视上常看到的,那种把精神病人绑起来的约束衣,
老兵们半威胁半商量地把生哥套进那件约束衣里,还把他牢牢地绑在床上,意思是至少到
天亮之前,让他不能再闹事。
这样处理就没事了吗?如果这样想就太天真了。生哥被老兵们近乎搞笑的绑在床上后,关
了灯,大伙再次打算睡一会。过没多久,你就听到一种压着嗓子,像是男人扮女人唱歌仔
戏的声音,回荡在寝室里。
那是一种很哀怨的调子,一边唱还一边啜泣,但是唱什么内容完全听不出来,不像是任何
一种我们了解的语言。
唱歌的当然是生哥,声音就是从他那里传出来的。这一次,没有人敢再出声,每个人都躲
在被窝里蒙著耳朵,但是那声音还是很顽强地钻进耳朵里。
几个班长这时候完全束手无策了,只好打电话到连部去把连长叫起来。在这个过程中,生
哥还是被绑在床上,一直哀怨地唱着歌,然后一大伙人完全不敢动地,缩在被窝里,连手
脚都不敢露出来。
没多久,连长、辅导长和几个排长都来了,辅导长一看到生哥被绑在那里就火大起来,叫
几个老兵把他解开,但是生哥还是一直摇头晃脑地唱着歌。
咱们的连长,一个完全不相信鬼神的铁齿一族,皱着眉大声对生哥说:“你搞什么?再这
样装神弄鬼我送你军法!”
连长这样喝骂了几声,然后,生哥的哀怨歌声就一下子戛然而止。
然后,他就“虎”一下坐起身来。脸上这时候是一种极度怨恨的表情,翻着白眼,像是累
世深仇地瞪着连长。
对了,我现在说的这个场景,当时是以一种舞台剧聚焦的方式发生的。连长和几个军官站
在生哥的床前,包括我在内的几十个阿兵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的互动,因为寝室里的灯光
很亮,所以连长、生哥、军官们的表情都看得很清楚。
我们那连长虽然是铁齿一族,但是也被生哥这种恐怖的怨毒表情吓到了,他有点失措地左
右看看,但是看了一回,才发现有点不太对劲。
旁边的辅导长也看出来了,于是他悄悄地推了连长一下,示意他往旁边挪一下。
本来大家都以为生哥那种恐怖的眼神瞪的是连长,但是连长移动了位置后,生哥的眼神并
没有跟着移动,而是继续保持同一角度,眼光投射的位置,是寝室门口旁的一个角落。
这时候,没有人想开口,整个寝室很安静。生哥继续直挺挺地瞪着原来的方向,脸上的表
情像是鬼怪一样的狰狞,眼睛无神,嘴巴微张。
大概是被生哥恐怖的气场慑服了吧,连长也不再说话,低声地指着我们,“关灯,大家睡
觉”,然后就和军官们走了。
关灯后,生哥也没再闹事,只是维持原姿势,死命地,恶狠狠地盯着那个角落。黑暗中,
大家偶尔偷眼看看他的身影,像是被魔法冻结住一样,一动也不动。
当然,也没有人敢再去打扰他就是了。
这样子大概又撑了一个多小时,盯着他的班长说,大概四五点快天亮的时候,生哥才像是
用尽力气一样,软软地倒了下去。
天亮的时候,连长又和几个军官来了,这一次还带了老芋士官长。生哥这时候已经大致恢
复了神志,只是整个人软趴趴的,出气多入气少地在那里喘。
咱们那个老芋士官长见多识广,还打过国共战争的。他一来就劈头问生哥,昨天晚上有没
有干过什么事?
生哥说,没有,只是下卫兵走回来,什么都没做。
士官长仿佛耳聋似的,同样的问题又问了一次。
昨天晚上有没有干过什么事?
生哥又说,真的没有,下了卫兵,去尿了个尿,就回来睡觉了,真的什么事都没有做。
士官长一听,就听出了关键字,于是就逼着生哥站起来,带他去昨天晚上尿尿的地方。
真相,就这样解开了。
是的,的确就是因为尿尿惹出来的祸事
因为生哥前一天晚上懒得到寝室的厕所去尿尿,一下卫兵就随便找个地方尿了。士官长和
他一起去昨晚尿尿的地方,一到那里就真相大白。因为生哥把他那酸碱值异于常人的尿尿
在人家的坟头上,长满青苔的墓碑还有很清晰的尿痕。
所以人家才找上门来,一会儿是墓碑砸头,一会儿是附身,修理了生哥大半夜。
这件事情的后续,当然是生哥按照士官长的指点,在那座坟前摆了不少祭品,还要下跪道
歉。
后来,大家很好奇地问过生哥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生哥说,一开始就是梦见飞在
天上的墓碑拼命打他,这大家都是知道的。
接下来唱歌的事,他就意识不清了,不太记得这件事。
但后来发生的事,他却是记得很清楚。生哥说,连长来的时候,他是知道的,因为那时候
他的意识算清醒,但是接下来,他却看见一个穿红衣古装的黑脸怪人走进寝室,蹲在角落
那里恶狠狠地瞪他,而且似乎想要走过来。
生哥说,他死命地瞪着那个人,是因为只要自己很用力地瞪他,那人就会乖乖蹲在那里,
但只要一放松,那个红衣古装怪人就会作势要走过来,两人就这样对峙著,直到天快亮的
时候,那人才又从寝室的大门走出去。
生哥这次的撞鬼事件算是很惨烈的,他祭拜过后,事情并没有完全划上句点。因为没几天
后,他的小鸡鸡不晓得为什么肿了起来,半夜里被送到附近的军医院急救,又是消炎又是
清创的,搞了好几个礼拜,人也因此元气大伤。
虽然他们这种江湖儿女免不了都会有点泌尿科的隐疾什么的,但是要和这次的尿尿事件联
想在一起,也不是什么出人意表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