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 问君 城隍之七(完)

楼主: bluewaveocea (角落正在成长茁壮的香菇)   2012-06-07 23:53:05
接连几天,姜羽晖过著上课、回家,两点一线的日子,偶尔留校打打球、做些活动,日子
过得相当简单惬意。
杨季和这几日不在。附近有只老鬼一时兴起想探望自家曾不知道多少辈的孙子,组了一个
“平和高中长青老人旅行团”上台北去了,一群鬼龄加起来上千的老鬼浩浩荡荡朝台北飘
去,姜羽晖看那个阵势都感到头痛。杨季和闲著也是闲著,听说有旅行团要上台北,当然
要跟着凑一脚。他穷尽一生不曾离开台湾中部,难得有机会可以去台北观光,何乐而不为
呢?
至于陈成,他的尸体跟案子仍在城隍府等待审理,更是不会来骚扰姜羽晖。于是,姜羽晖
落得一身清闲,没有哪只鬼要她照看,她乐得当个普通的学生安分地上下学。
很快地,在上课、下课与放学之中,人们所期盼的星期五终于到来。五点左右的放学钟声
解放平和高中全校上下的师生,学生们提起放学前光明正大收拾完毕的书包,一个个像脱
缰的野马飞奔去迎向光明美好的周末。
姜羽晖同郑千遥道别,跳上回家的公共汽车,风尘仆仆地回家了。天佑中医诊所一如以往人满
为患,几个候诊的老人家见到姜羽晖回来了纷纷亲切和蔼地和她打招呼,姜羽晖不失礼貌
,和一干老人家抬杠几句才进诊间。邻居嘛,敦亲睦邻是件重要的事,尤其老人家对小辈
多半心热,哄他们开心服贴算是姜羽晖的回报。
不同于平时,诊间里看诊的医师是姜有为。老爷子代替老爹看诊表示老爹有事,姜羽晖刚
说句“我回来了。”,姜有为扫她一眼:“楼上有客人,你爸在楼上等你。”
“喔,好。”姜羽晖抬头,看了看楼梯。除了都城隍之外,姜羽晖一时半会想不到有哪位
客人和她有所关联。
“我回来了。”
一踏上二楼,姜天佑的声音立马飘来,“叶先生,我女儿回来了,就让她来掌掌眼,看看
情况再下定论?”
“什么事?”姜羽晖走到姜天佑背后,看清客厅里的两位客人。
姜天佑右手边是位警官,约莫三十来岁,一身的警服将他称的笔挺,姜羽晖多打量他几眼
,对方体内循环的气息内敛且厚实,若放在普通的道士堆里绝对是位佼佼者。对面则是上
个礼拜倒卧在蟠桃树下吸乾精气的倒楣鬼,病奄奄地缩在沙发里。看这阵势,姜羽晖大概
能猜到对方的来意。
那位警官见到姜羽晖先是惊讶,随即从位置上站起身,朝姜羽晖伸出手,“你好,敝姓叶
,名家齐。上个星期枫香山上的天雷是你召的?”
天雷不是说召就召的东西,要召天雷,看的是施术者的力量与操控的能力,当然,天赋也
是重要的一环。世上多少修道人天赋不够,要召个天雷都没那资格,放眼全台湾,能召天
雷的人,就叶家齐知道的五根手指头都数得出来。
当时枫香山上除了那个倒楣鬼之外,就剩姜羽晖这个活人,可惜那时姜羽晖被都城隍带走
,他不能向姜羽晖确认,遑论找人了。谁想到,都城隍给的地址居然是她家,真是得来不
费功夫。
一位强大的强大的高人隐藏在民间是常有的事,但那位高人又是个女孩却是非常少见的事
。不过这世上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尤其叶家齐干的又是警察,丧尽天良的夸张事看过
不少,最初的惊讶过后便能坦然地接受事实。
叶家齐的反应姜羽晖尽看在眼里。她放下书包,和对方握下手,“对,那是我召来的。请
问叶警官,你又是如何得知我家地址?”
对方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土地公庙的庙祝介绍过来的,姜羽晖想知道他是从谁那里听来她
家的事。
“都城隍告知若是他身上——”叶家齐向姜羽晖示意一旁的倒楣鬼,“的阴气阳气理不顺
,可以循着这个地址找人处理。”他出示办案用的笔记本,上面实实在在纪录姜家的地址

姜羽晖在内心骂句“那个死人!”,往倒楣鬼方向走过去,“不好意思,能否借我一只手
,我号个脉一下。”
倒楣鬼伸出手臂,任姜羽晖把脉。姜羽晖听了一会,对姜天佑说,“爸,帮我个忙。”
她指示姜天佑在几个穴位施针——她不是医师,更不会针灸,这方面应当交给姜天佑处理
——并要求叶家齐照着她的方法运气给倒楣鬼。
叶家齐对姜羽晖的指示感到好奇,“姜小姐,怎么不是你来弄,而是由我来处理?”
“因为我是女的,导入的气以阴气为主,不好顺他的阳气,可能还会使他体内的阴气过盛
,压过阳气。相较之下,叶警官是男人,又有警官的职业加成,阳气绝对足够,阴气不可
能反客为主。”
没想到姜羽晖给的答案如此简单,叶家齐有些惊愕。这一层道理他不是不懂,只是天雷在
前,他下意识以为姜羽晖能亲手处理倒楣鬼身上阴阳失调的问题。
不消多时,有着叶警官的阳气带路,倒楣鬼不协调的气息都理得差不多,气色渐渐好转。
姜羽晖见状提书包上楼,没几分钟便拿粒黑褐色的小药丸下来,要倒楣鬼吃掉。
平时姜天佑会依寻古法调配特殊药品以备不时之需,姜羽晖从小看她爹配药,自然对那些
秘药有所了解,更不用说姜天佑把药收在哪了。
“没事的话尽量多晒点太阳,多运动,你体内被蟠桃硬加的阴气才能尽数排去。”姜羽晖
吩咐,“我们只能帮你理顺阴阳失调的气息,要完全复原还是要靠你自己,就像生病一样
,病人不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医师也爱莫能助。”
倒楣鬼确实比先前舒服多了,叶家齐见来姜家的目的达成,便要带着倒楣鬼闪人。姜天佑
给两人各塞一张名片,收手时掌心多了一袋红包,大红的色调姜羽晖忽然问道,“我能问
个问题吗?”
“可以的、没问题,请问。”叶家齐展开亲民的笑容,笑得何其专业何其温煦,人民保姆
的称号真不是叫假的。
“枫香山里找到他——”姜羽晖用下颌示意倒楣鬼,“的山凹聚阴,你们是怎么处理的?

“关于这点,我们勘查过现场,最后把周家老宅——你应该知道我在说哪吧?就是山凹入
口的荒废宅院——里的铜镜拆下,埋在山凹中央。”
政府没把周家列为古蹟,警方很干脆的废物利用再回收了。尤其老宅的镜子有了年份,上
头当然有些灵气,拿来使用效果更好。
“镜面朝上还朝下?”
“朝上。”
姜羽晖微微颔首。这样处理也不为是个办法,镜子将汇聚的阴气反射上天空,再由阳光中
和掉阴气。这种作法的前提是镜子能挨住时间的摧残,否则过个几年,镜子毁损,枫香山
的山凹仍旧聚阴,天知道那时候的累积的阴气会养出什么庞大的东西。
不过那不关她的事了。天下聚阴的地方又不只这一处,只要不生出什么大事便好。她和一
行人打过招呼,先行上楼回房休息。
甫开房门她忽然想到忘了去了解叶家齐的背景,还有了解警官里怎么会有道士这回事儿,
光顾着人家的委托就忘了正事,这点很糟糕。加上叶家齐来过一次,往后必定会有第二次
、第三次,她很有可能要替警方出脑出力解决不好处理的事情。
这根本是都城隍变相把事情扔给她做,唯一的好处是有红包可以拿,而不是像这次跑枫香
山一趟连张冥纸都没有!
一想到都城隍,姜羽晖暗暗磨牙。时日还早来日方长,白工的帐迟早要算,都城隍等著回
家抱他的师爷大腿哭哭吧!
思即此,姜羽晖冷笑一声,一双纤细柔夷忽地欺上她的脖颈。
淡香扑鼻,恰到好处地撩过姜羽晖的鼻尖,若有似无地勾去她的心思。姜羽晖挑眉,好整
以暇地看着攀上来作乱的鬼。
涂满丹蔻的玉手抵在姜羽晖的胸前,像是在感觉隐藏在肌理之下鼓鼓跃动的心脏。良久,
似乎心跳再也引不起他的兴趣,那只手轻巧地游移至下颌,托过姜羽晖的脸庞,艳丽的面
容和姜羽晖近距离打了照面。
是先前困在周家的艳鬼。
他笑了笑,精致的面容博得姜羽晖的一眼。见状艳鬼立即打蛇随棍上,亲暱地将手指抵上
姜羽晖的双唇。
“别闹。”姜羽晖这回没让他继续在自己身上放肆,她掐住艳鬼的手腕,把他的手从唇上
挪开,“说吧,从都城隍那里出来找我有何事?”
艳鬼被扫了兴,干脆整只鬼贴到姜羽晖身上,“爷,您真过份,枫香山上您待人可是浓情
蜜意,下了山您就不认人了?”
那半控诉半撒娇的语气配上讨好的姿态,绝对能融了他的相好,可能还会得个半真半假的
回复,可惜姜羽晖对他杳无兴趣,自然不吃他那一套。
“喔?”她眉毛一挑,“你哪位?”
艳鬼的脸瞬间变得狰狞:红妆糊了满脸,眼睛鼻子花成一片,只剩白惨惨的影子,打理整
齐的青丝批散两肩,干涩的血迹沾粘其上,锐利的指甲刮著姜羽晖的咽喉,触目只见一道
裂入耳际的口子开开阖阖,“你就不能陪我玩玩?”
姜羽晖不但没吓到,还颇没情调地回句,“没兴趣。”
“……”他不但踢到铁板还踢到十多公分厚的不锈钢版,痛到都没知觉了。
“噗哈哈哈——”
幸灾乐祸的笑声插入一人一鬼之间,那声音太过耳熟以至于姜羽晖毫不费力地认出对方。
她翻个白眼,这几只鬼最好会带来好事,“陈成。”
猝不及防被姜羽晖点名,陈成噎了一下,再也笑不出来。
艳鬼收了狰狞的面貌,整只鬼挂在姜羽晖身上扭来扭去,哼哼地嘲笑陈成。姜羽晖捏下他
的腰,让他停止骚扰的行为,“安分点。”
艳鬼含羞带怯地猛朝姜羽晖抛媚眼,“爷嘴上待人狠绝,可是手上动作却不是那个意思。

“……”
姜羽晖忽然压下身,阴恻恻地对艳鬼笑了下,俐落地把身上的狗皮膏药撕下丢到陈成身上
。陈成惨叫一声,两只鬼在墙角滚作一团,一粒圆圆的东西咚咚咚地滚到她脚边。
姜羽晖大马金刀往床上一坐,一脚踩着地上的圆球,时不时往里狠狠用力蹬几下,脚下的
东西立刻爆出哀号:“啊、啊啊——会痛啊!不要踩了噢噫——”岔音了。
“身体回来了,你的头还是可拆式的啊。”姜羽晖多踩几脚,陈成的躯体被艳鬼掀在一旁
,间或随姜羽晖的动作抽搐。
“我也没办法,我的头是被仇家砍掉的,现在身体回来改用飘的而不是和以前一样用滚好
不习惯,而且头动不动就会掉下来超麻烦——”接收到姜羽晖鄙视的视线,陈成一点也不
觉得他有说错,“你那什么眼神!”
“你们来这里干麻?”姜羽晖索性回归正题,不再和他们瞎扯。
“关于这点,我们都是来找你的。”陈成的身体从旁飘进,犹豫再三还是把手里的东西交
上去。
“这干麻?”
“令牌。”
姜羽晖额上冒出青筋,“我看得出来。”又是都城隍的东西。
“……”陈成偷偷摸摸想从姜羽晖脚下救出自己的头,只不过刚萌芽的想法被姜羽晖掐灭
了,她另一脚踩在陈成的手背上,陈成只得装死,“是、是城隍爷的令牌。”
“废话。”姜羽晖开始不耐,“说重点。”
陈成本想拖一时算一时,没想到惹得姜羽晖不爽。接下来要说的事情对他来说是个悲剧,
要是知道申冤会得到这种结果他宁愿找不回他的身体。他发出呼噜噜的声音,姜羽晖加大
脚上的力道,这才哀号,“痛痛痛——从今天开始我是你的守护神。”
“……”果然没什么好事。
看到姜羽晖瞬间扭曲的脸孔,陈成心里也慌了,顿时没有主意。人家根本不要他啊!而且
姜羽晖哪里需要他这种什么都不会的鬼魂当守护神!为了让姜羽晖点头,陈成赶紧补道:
“当初我参与械斗向仇家挑衅招来杀身之祸,城隍爷审度当年情势,要我来你这里修身…
…。”养性两个字陈成根本说不出口。
几百年前,陈成参与地方械斗,和人结上梁子,没想到后来有一天路过人家地盘附近就被
乱刀砍死了,陈成认为自己相当委屈。大型械斗在那个年代是常有的事,反倒自己一个人
走在路上遭人暗算才不正常。
“所以这是都城隍的判决结果?”陈成点头,姜羽晖想了想又问,“你在我这里留几年?

“按城隍爷的意思是三年,要是你还想留我就……”他的指甲在地上刮出一阵刺耳的噪音
,哀怨之气顿时充满整个房间,“时限随你定。”
最好不要,陈成绝望地想,姜家父子看他不顺眼,每天跟在姜羽晖身边还会被人欺负,无
论从哪个角度来看真是前途黯淡。
姜羽晖脚一侧,把头踢还给陈成,没让他继续制造令人牙酸的刮地声,三更半夜搞出尖锐
的声响真的很缺德。
“那你呢?”姜羽晖转头看向艳鬼,随手把都城隍的令牌扔到书桌。陈成是领命来她这里
报到上任的,至于艳鬼,总不会是来倒追她的。
艳鬼整了整脸色,一改先前死缠烂打的模样,正正经经地说道,“我想你应该不介意听个
故事。”
“不介意。”姜羽晖说,“我洗耳恭听。”
陈成抱着自己的头往后缩,省得自己再遭罪。他的小动作取悦了姜羽晖,后者无良地哼笑
出声,陈成敢怒不敢言,只得把自己再往外挪,好远离这祖宗。
“一百多年前,台湾还未割让给日本之前,周家在中部是个颇有势力的大家族,这点我相
信不需要我多说你便能打听到。”艳鬼悠悠开口。他没有看向姜羽晖或是陈成,而是穿过
大开的窗户,看向晦涩不明的天空。
阴雨连绵的天气已经缓和不少,至少户外已经不再下雨。姜羽晖沉声接过他的话头,“是
的,周家是枫香山上颇为显赫的家族,在我上山之前就已经知道。”
“那一日是周家老爷六十大寿的日子,周家大肆宴客,也请了戏班子来唱戏。”艳鬼收回
视线,转而和姜羽晖对视,“如你在枫香山上所见,我是个戏子,唱的是花旦角色。周家
财大气粗,这一宴客办了整整三天三夜,而我便是在那三天认识了周家大少爷。”
“大少爷?”姜羽晖略略皱眉,她是知道周家少爷在日本接管台湾时率人抗日,但不知道
他还有其他兄弟。
看出姜羽晖的疑惑,艳鬼立即接道,“抗日的是周家二少,为周老爷老来和新进的妾室所
生,大少在台湾割日之前早已病殁。”
姜羽晖颔首,艳鬼继续说道:“那天以后,大少爷让我留在周家,为周家唱戏。你翻找的
房间是大少替我腾出的卧房。”
姜羽晖不由得抬头,她似乎听到赤裸裸的奸情。
“周家的人,”艳鬼顿了顿,随即不屑地说道:“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怎么说?”作为一个围观的听众,陈成的好奇心暴涨。八卦嘛,当然越劲暴呛辣越好,
他和艳鬼又是同个年代的人,能够听到周家的黑暗面扎扎实实的满足了陈成的猎奇心理。
“那帮以为自己出身良好的人,仗着自己有权有势,镇日在我面前作威作福。要不是我只
是个下贱的戏子——”艳鬼的神情充满厌恶,说著说著脸上满是狠戾,脸因为愤怒有些变
形,“是了,婊子无情,戏子无义,周家那女人防我就像在防贼一样,只差没有把我拖出
去让山里的人们集体把我给浸猪笼了。”
“……谁啊?”陈成嘟囔,艳鬼说得不清不楚,他哪里知道艳鬼在指谁想对他不利。
“周大少的正室。”姜羽晖一听就明,她等艳鬼继续说下去。
艳鬼点头。他缓了缓情绪方继续说道,“你可能会有疑惑,为何我要陈述我的过去。不只
是我,还有陈成,我们到现在没入轮回,都是因为周家的后山。”
艳鬼闭了闭眼,刚缓和的情绪又开始怒涨,这次不但顶着吓人的一张脸,连头发都四散一
地,“周家的后山,在我进周家之前,便有不少的人丁把守。”
“慢慢说,”姜羽晖沉下声音。她伸手,轻轻包住艳鬼的手背,“我不急。”
“周家不让人进入后山,守备严厉,自然在小香村里引起不少流言,最切实的应属周家下
人的讹传。”
越接近秘密的核心,流言接近事实的程度越高,姜羽晖问:“是怎样的流传?”
“周家后山相当邪门,自从周家祖上进了后山以后,周家开始发迹,财源广进。当年小香
村曾有个少年入山,想探听山里面的秘密,却被山里诡异的景象吓出来,人亦痴傻了,再
也不能做事。从此周家派遣不少家丁看守后山,不让人再度入侵他们的领地。”
姜羽晖的眼神骤然冰冷。传言里隐藏不少的讯息,可信度相当高,但是资料太少,姜羽晖
无法推回事情的原貌。艳鬼覆又开口:“在我死前一阵,周家的动静相当奇怪。”
“相当奇怪?”姜羽晖奇道。
“嗯。”艳鬼静默一会,姜羽晖身上传来的气息是他所不熟悉的,带有活人的生气,还有
他现在欠缺的沉稳,“他们大张旗鼓从山下请来各地的道士,频繁地带着几名身穿道袍的
人士进出后山。除了周家老爷和他的两个儿子,其余闲杂人等皆不明白他们葫芦里卖什么
药。”
是了,道士是周家找来的,依艳鬼的话,周家知道后山情况,现在问题只差在那棵蟠桃到
底是从哪来的。
“再然后,”艳鬼的手轻轻地在颤抖,那不是因为害怕或恐惧,而是愤怒,冷静之下难以
压抑的愤怒。姜羽晖反手将它们握紧,一旁的陈成也飘来拍拍他的肩膀。“某一天,那女
人——是的,你没说错,她是周大少的正室——来通知我,周老夫妇请我过去。那是一场
鸿门宴,一日不应付好他们,改日还是得和周家两老周旋,可这一去落得一个惨死。”
那是个回想起来令人不快的场合,周家大少和他的父母以及夫人用了歹毒的方式让他死在
山里。那双背信忘义的手,亲自将他送离现世,并且封住他的怨他的恨,不若这双为他带
来力量的手。
“他们将我的尸身封入地基,大少在我身上下贴了几道符咒,让我不得对周家人出手。我
是枉死的鬼,怨气强大,依靠怨恨行事不代表看不清他们的举动。封我的符出自周家请来
的那位道士之手,道士告诉周家,他们要控制后山,需用死人入阵。于是乎,周家陆陆续
续自山下找来不少尸体,有的尸身上带着魂魄,有的魂魄不晓得跑到哪儿去了,像这家伙
。”艳鬼往陈成方向示意,换来陈成不悦的磨牙声。
“那位道士指挥周家的人丁,按他的意思把每具尸体做了和我一样的处理,依序封在后山
角落。他在山凹布了阵,挑了一个无月无光的夜晚起阵,自此我便没了意识,直至你破阵
以后我们方得自由。不过,没意识不代表我不记得百年来阵里发生的事。”
姜羽晖沉吟许久,方才问道,“这些你有和都城隍说吗?”
“我说了,”艳鬼点头,“都城隍听了回我:‘你和陈成一齐去找姜羽晖吧,这事我不懂
,只有她才能理出头绪。’”
都城隍根本就是变相把皮球踢给她,姜羽晖黑了一张脸。她把艳鬼说的话整理一番,然后
问道:“警方搜索周家后山不曾受到困在阵内的鬼魂和尸体攻击,为什么我和桃妖一去就
不断地遭受追击?”
“道符。”艳鬼说,“我们身上贴了知觉相通的符,师爷捅我的那一记,阵法里的其他鬼
怪都知道。他们从我这里得到你们的讯息,自阵法四周围攻你们。”
姜羽晖默然。枫香山上的那一夜真的是乱七八糟,桃妖的正当防卫开启了他们防不胜防的
突袭,这是他们始料未及的。
姜羽晖收去纷杂的思绪,那些未知的事情尚须整理,交由都城隍派人去查,她一人在家里
耗费脑力还不一定有所结果。她松开双手,“那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去酆都排队轮回,还
是继续做一只鬼逍遥?”
“轮回?得了吧,”艳鬼不屑地冷笑,“做人的时候我倍受糟蹋作贱,还不如做只鬼好,
现在没人能如此待我。”他朝姜羽晖狡讦一笑,忽地说道,“我有个目标。”
“喔?”姜羽晖表现出莫大兴趣,示意艳鬼继续说下去。
他迟迟不交待下文,陈成可没姜羽晖的好耐性,他凑到艳鬼旁边叽叽喳喳:“有什么鬼生
目标快说来给大家听听,我们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你憋著不说,我们也猜不到啊!”
艳鬼朝姜羽晖眨眨眼,然后弯下腰,在她的耳边说了几句。姜羽晖挑起一边的眉毛,不负
责任地说道:“都城隍人不错。”
“爷,您别和我开玩笑了。”他朝姜羽晖丢个既嗔又恼的媚眼,“师爷捅我那一下我还记
著,我可没那个胆子去折腾城隍爷。”
姜羽晖笑出声。她拍了拍艳鬼的头,“行了,你就和陈成一起留下吧,别捣乱就行。”
“蛤?”陈成往姜羽晖的方向蹭去,很明显的,刚刚他被一人一鬼给孤立了,他向姜羽晖
强烈要求作为一位听众应有的权利,“他到底说了什么我也要听——!”
温和的力道让艳鬼愣了愣,傻傻地摸了摸自己的头顶,那里似乎还残留姜羽晖的体温。他
不曾被人如此待过,那人以平等且尊重的方式待他,并且愿意协助他、完成他的愿望。
他闭了闭眼睛。须臾,他有了前所未有的想望。
※※
陈成很哀怨。
哀怨之中还带着不少的哀伤。
他愤懑地看向隔壁桌的两个女孩,还有一只模样清秀的男鬼,再一次深深地感到自己被排
挤了!
“你不过去?”疑惑的温润嗓音忽然从他身后窜出,陈成吓了一大跳,头又不幸地从他脖
子上落下。
圆圆的头颅在地上打了几转,和来人对上眼。对方好意地将他捡起来安回身上,陈成结结
巴巴的说道:“不、不用麻烦了,我我我我自己来就好。”
不得不说,陈成对桃妖仍是抱有相当的惧意,而且姜羽晖还刻意选在桃妖开设的咖啡店,
让他想忽略对方都不行。
“怎么不过去?”桃妖示意姜羽晖她们那桌。
艳鬼唱完一曲,惹得郑千遥拍手喝采。唱戏的传统技艺在当今社会不大容易见到,加之他
又是戏子出身,关於戏曲方面的知识说得头头是道,相当吸引人。他不再是花旦打扮,而
是换了一颗干净清爽的头,再上亮棕色的染剂,搭配姜羽晖烧给他的日系衣物,整个穿扮
起来活脱是个日系美男子。
反观他自己,虽然不再是一颗沾满血污的头,身上也穿着当代服装,打理的干净清爽,就
是没人家一半特质。陈成越发郁闷,“姜羽晖规定我要能专心凝聚半个小时的灵力才可以
过去。”
对陈成来说,那不是容易的要求,尤其他又不曾专心修炼半毛,要达成目标有一定程度上
的困难。
桃妖看来爱莫能助,“加油。”
这不是说加油就能轻易达到的事,陈成的脸皱成一团,连想装死的余地都没有。
桃妖回到后台忙着出餐,陈成继续赖在位置上滚来滚去——反正看得到他的人没管他,他
也乐得自在——门上的铃铛清脆地响了起来。
姜羽晖抬头,和踏入店里的客人对上眼,双方都在对方的眼里看到惊讶。陈成立即从桌上
弹起,飞快龟缩到姜羽晖身后。身为鬼的直觉告诉他,来人能轻易将他制服,与其落单还
不如躲在靠山背后最为安全。
姜羽晖对叶家齐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对方踏步朝他们走来。
叶家齐不太确定再见到姜羽晖他的内心有何感触。枫香山上的案子结束以后,他对都城隍
推荐的人感到兴趣,回去请示关圣帝君,询问关于姜羽晖的底细,得到的却是“若对方有
提出要求,尽可能帮助她完成。”的答案。至于自家祖师爷,对此人则三缄其口。
前往姜家之前,叶家齐不曾听闻关于这间中医诊所的任何传言。虽说这行的高调的人很多
(当然,要有门路才会知道),低调且默默无闻的也不少,但破天荒的,都城隍说指示的
人是个问不到底细的孩子,和那些低调的同行相比显得背景复杂得多。
可想而知,他并未被透漏任何事情。做这一行本来如此,该知道的时间到了总有一天会知
道,不该知道的耗尽一辈子到死也不会知道。
叶家齐笑了笑,在姜羽晖那桌拉开椅子坐下,姜羽晖立即为身周的人鬼介绍,“各位,这
是叶家齐叶警官。这是我同学,那是我的守护灵,这位是我朋友。”
根据叶家齐的经验,排除被跟的情况,若不是养小鬼,鲜少有同行身边会带着鬼。他们寒
暄几句,桃妖给叶家齐送来菜单,笑着问道:“什么风把警官给吹来了?”
“一定要有案子我才会光顾吗?”叶家齐略感无奈,感情这位大老爷把他当来求神问卜的
,“见过师爷。”
“在这里就不用多礼了。叶警官要不要尝试我们新研发的蜜桃甜点?有香而不过份甜腻的
蜜桃蛋糕、小份量且脆劲十足的桃花脆饼,或者来点酸酸甜甜、挑战味蕾的桃花冰醋?”
这番推销说词早在姜羽晖她们刚进店里已听过一遍,再听一次着实吸引人再度考虑是否点
餐,尤其桃妖制作的桃花小点心味道确实极好,至少姜羽晖破碎不堪的记忆是有如此的印
象。
“都不用,我想我还是老样子,店长推荐的咖啡就好——”叶家齐想也不想拒绝了大受女
孩子欢迎的新产品,姜羽晖忽然插口:
“再一壶大的桃花冰醋。”
叶家齐有些讶异,大壶的冰醋单位是公升,他怀疑一个女孩子能否真的灌完那么多的水,
姜羽晖对他笑笑:“难得遇到叶警官,挺多事情想和叶警官聊聊,应该不麻烦吧?”
“不麻烦。”叶家齐同样对这女孩子感到好奇,既然姜羽晖有谈天的意思,他乐意之至,
毕竟聊天是和人建立关系的契机。
不消多时,他们的餐点送上桌,桃妖颇为贴心,为姜羽晖送上三个杯子。姜羽晖为三人各
斟一杯,将面前的饮品供给两只鬼。她低声对他们说道:“试试师爷做的东西,保证你会
再三回味。”
艳鬼试试味道,再交由陈成品尝。叶家齐搅拌手里的咖啡,果不期然,姜羽晖开口,“前
几日见到叶警官穿着制服来我家,让我感到相当好奇。”
“好奇什么?”叶家齐猜得到自己吸引眼前女孩注意的原因,“不过是个警察而已。”
“我不曾想过,原来在政府机构里也有同行的存在。”姜羽晖刻意使用“同行”二字,加
重两人的关联性,“先秦尚巫,秦时始皇帝令方士徐福寻长生不死,后世皆有方士在朝中
任职。只是我没想过在这个年代,政府居然把方士带进警界。”
“就我在警校里了解的部份来说,警消、军方以及国安机构,皆有类似单位。”叶家齐在
公家机构待久了,早习以为常,更何况,业内各大家多少会把自家子弟往政府单位送,“
姜小姐在这行里面应该没有认识的人吧?如果有认识的,应该比较能了解当今业内的状况
。”
姜羽晖颔首,“能请叶警官帮我个忙吗?叶警官是否能帮我弄到所有在公家机构工作的同
行资料?”
他面色一沉,而后想起关圣帝君的“尽可能帮忙”,于是说:“请问姜小姐为何需要那种
东西?”
姜羽晖往叶家齐的身后看去,不知何时桃妖走来他身后,干净细致的手拍上他的肩膀,“
就当是帮我们城隍府一个忙?”
既然桃妖允许了,他回头找都城隍申诉也没用。只要和鬼差或城隍府有交集的人都知道,
城隍府里说话份量最大的不是都城隍,而是桃妖师爷。师爷说往东,都城隍不敢往西;师
爷说案件需重审,都城隍必定挑灯奋战,给被害人一个交待。
而眼前的孩子,竟然能让师爷为她说话!可见她和都城隍——不,应该说,和三界,有相
当的关系,那种关系不似神仙下凡历劫的那种三不管,而是大伙儿心知肚明,但又多少想
插手的情形。
“好。”叶家齐应道,眼下的情形也无法不应。他对姜羽晖的兴趣又增长不少,即使他可
能到死都接触不到真相,他仍是想多加探知姜羽晖的底细。
“请多多指教。”姜羽晖朝叶家齐伸出手。
“合作愉快。”叶家齐同样伸出手,如是说道。
作者: cairong (我是一只猪~ㄍㄡ/)   2012-06-08 00:29:00
期待下一章!!!
作者: angelch (小若)   2012-06-08 02:25:00
阿季不是姓杨吗?
作者: chowyc (yc)   2012-06-08 19:49:00
等好久了..实在太好看了...
作者: Wolfry07 (浪迹)   2012-06-09 03:42:00
好看^^
作者: yeshe (最好的时代 最烂的媒体)   2012-06-10 01:06:00
好看 我可以敲碗吗?
作者: iforlove (阿姨)   2012-06-26 15:06:00
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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