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不能解释的东西用阵法来解释的确说得通了:阵法里养的鬼魂跟尸体不能离开阵法,
周家可能在几百年前做了缺德事,占尽后山地利拿来豢养凶鬼以及尸体,至于那位收集尸
体的道人,可能就是告诉周家这种阴损办法的道人,而姜羽晖察觉的那股被隐藏得很好的
奇异味道,或许就是这片山凹汇聚的阴气。
姜羽晖垂下眼帘。唯一说不通的点只剩下那些搜山的警察为什么不像他们一样遭受鬼魂跟
尸体的攻击?
“如果你的猜测属实的话,”桃妖右手向外一伸,一把样式与姜羽晖那把雷同的桃木剑现
形在他手中,“这趟回去又有不少陈年案子要翻出来好好整理了。”
“在那之前,”姜羽晖双眼不离那群逼近的怨鬼和尸体,拔出腰间的桃木剑,“我们势必
要走出这个鬼打墙,拆了这个养阴的阵法才行。”
桃木剑尖依著四方位置在地上划出一个看似简易的阵法,中央他们站立的位置刻了一道咒
文。然后,姜羽晖对桃妖说道,“你守在这里吸引他们的注意,我来想办法拆掉这个鬼打
墙。尽量不要破坏掉地上的阵法。”
话一说完,姜羽晖脚尖一点便离了阵式,留下桃妖独自面对眼前蜂拥上来的鬼魂和尸体。
“啊、喂。”桃妖正想抱怨姜羽晖要他做的事情以人形来说有多麻烦,飞扑上来的怨鬼没
能让他把话说出口。他回过身,飞快地捅了一只鬼,地上还有一具尸体趁乱蹭到阵法边缘
,被他抬脚——他的脚已经化成桃木枝——挑飞。就那么几下他弄清楚黑雾底下藏了多少
只尸体和怨鬼。
单纯吸引这些家伙的注意力对桃妖来说不难,但是要维持脚下阵法的完整就有一定程度的
困难,姜羽晖既不是用剑气把阵法刻在地面,也不是用其他不易抹灭的东西在地上划阵,
桃妖不能保证他的移动不会抹去脚下的痕迹,他只能放弃以人形的模样和这些东西周旋。
如果姜羽晖往桃妖方向看过去的话,她能见到让陈成接受不良的画面:他的核心部份虽然
是人的模样,但他的全身上下冒出无数的褐色枝干,远远看来就像一只巨型多脚的节肢动
物。
可惜姜羽晖并未回头,当然,她没那个空闲,即便她看到桃妖那副模样,也没什么难以适
应的地方。她手里持一张符,嘴里喃喃唸了几句,符纸忽然在她手里烧成灰烬。
“果然如此。”她抬起头,看向上方虚假的天空,手里不断做着捏掐的动作,脚下一刻没
停,不断来回走动确定方位。待她确立地点蹲下身布置符咒,陈成的尸体好死不死又从旁
窜出来捣乱。
姜羽晖突然很想把那具身体灰飞烟灭,灭掉比较省心,省得他晃来晃去看着糟心。心里想
归想,手上的动作又是另外一回事。
她身体往旁一侧,陈成的尸体没办法阻止身体的惯性,冲劲带着他向前直扑,随即被身侧
的姜羽晖掼倒在地。姜羽晖坐在尸体身上,拍张符在他额前,复又爬起身继续她未完的事
。
“烦死了。”她冷冷丢出那么一句,远在姜家和姜有为大眼瞪小眼的陈成没来由得打个寒
噤,“给我乖乖待在那里。”
由于陈成的打断,姜羽晖必须重新确认方才找到的位置。地上的尸体微微抽搐挣扎着,姜
羽晖连看都不看一眼,继续进行她手里的事。
她陆陆续续标记了几个点,纷纷在其上压了一张符纸,黄纸周遭画著潦草的几笔。桃妖看
她绕了鬼打墙一圈还没实质的拆除动作,在应对那些鬼魂尸体的空档随口问道,“你打算
怎么拆掉这个鬼打墙?”
“我要强行灌入阳气。”姜羽晖对桃妖喊道,她不怕那些鬼魂知道她的盘算,他们只是依
据死前的执念以及阵法的驱使对他们出手的魁儡罢了,“这里会形成鬼打墙的原因是因为
这里阴气是滞留的,不会流动,只要阳气进来这座鬼打墙自然就散了。不过等会你要护好
你自己。”
“你要灌入阳气时记得给我个提示。”打斗并未占据桃妖过多的思考空间,他向姜羽晖强
调,“我可不想莫名其妙跟这群东西一齐受损。”
姜羽晖要注入鬼打墙里的阳气势必是大量且精纯的阳气,于桃妖而言那不仅仅是不舒服而
已,而是置身火窟那般的令他难受。要是他没稍做准备就和姜羽晖灌进来的阳气碰头,天
知道他要在城隍府休养生息多久方能中和掉那些过多的阳气。
姜羽晖知晓桃妖的顾虑,当然不会做出那种杀敌三千自损五百的蠢事。她要灌入阳气,首
当其冲的问题便是如何让在她的手中不会感到不适。就算桃妖认为那是工伤不甚在意,他
家都城隍铁定会拿这件事大做文章,要挟姜羽晖替他们地府一干上下做连冥纸都没得领的
白工。
损友呗,无非是朋友有难插他两刀,要不就是有借没还再借不难,区区一点白工只是损友
情谊间的润滑剂,能降低做白工的机率当然还是要多加避免。楚豫和姜羽晖两人失联千年
再见彼此,见到对方就想要拖人下水陪自己痛苦的本事隔了千年始终未变。
桃妖又和怨鬼斗了一阵,便听姜羽晖从后方喊道,“可以了,换手。”
桃妖觑了空档抽身退开,姜羽晖随即递补而上,接手桃妖的打斗。她不似桃妖倚仗植物的
方便,运用生生不息的树枝进行攻防,锐利的剑势在怨鬼杂乱无章的攻击下显得清俊。她
脚踏罡步,下盘沉稳,剑身如同一尾游龙行走在怨鬼之中。
然后,她左手结了一个印,桃木剑尖一转,深深没入地上的咒文之中。桃妖被她护在身后
,只听姜羽晖沉声说道:“起阵。”
话音一落,大量的热气冲破鬼打墙,自他们的头顶上方倾盆而下,湮灭了姜羽晖刻在地上
的阵法,波涛汹涌地朝四周奔去。那些鬼和尸体被热气一冲顿时没了劲,全都软趴趴地伏
在地上,不能再起。桃妖站在姜羽晖的身侧,他略略抬头,看向逐渐瓦解的鬼打墙边缘,
淅沥沥的雨声夹杂着阳气带来的清风再次落在他们耳际。
姜羽晖凭著桃木剑蹲在地上喘气。方才那一下几乎掏空她的体力,幸亏有桃木剑的支撑,
不然她的模样铁定更为狼狈。
“果然……还是……勉强了一点……”姜羽晖边喘边说道。她的头微低,抵著桃木剑柄,
调息了一会方歪歪斜斜地站起来,“快点走吧,省得等等阳气一过阴气又汇聚起来,这里
又会变成鬼打墙,我还要再灌一次阳气。”
“怎么会那么吃不消?”桃妖见到姜羽晖脱力的样子虽然吃惊,仍是赶紧背着她离开鬼打
墙的范围。这里的地形只进不出,阴气流进来便再也出不去,滞留在此的阴气长期下来自
然而然形成天然的鬼打墙。
“因为我现在是女的。”她的声音抱怨中带点郁闷,“马的,女人的身体强行召唤阳气真
的会累死。”
女为阴,男为阳,姜羽晖在阴气丰沛的地方以阴召阳本来就不容易,阳气下来要操控得宜
更加困难。女孩子的身体镇不住充沛旺盛的阳气,要使阳气听从她的指示,她要耗费更多
的精力与心力在上头。
他们匆匆离开鬼打墙的范围,直到那一片区域隐没在林木之中,桃妖突然开口,“那些鬼
魂跟尸体都没事吧?”
被那气势强劲的阳气一冲,鬼魂尸体倒的倒,不能动的不能动,里面的尸体鬼魂牵扯到不
少案子,要是姜羽晖没拿捏好分寸,不甚湮灭到一具案子相关的尸体或怨鬼都会造成城隍
府的作业困难。
“不会魂飞魄散灰飞烟灭。”姜羽晖没好气得说,“被阳气那样一伤,他们大概需要很长
一段时间复原吧,我在刻阵的时候有拿捏阳气的强弱。”
得到姜羽晖的保证,桃妖便放下心了,他不用担心查案查到最后没了尸体还是事主最后不
了了之。他们继续朝山凹中央的方向前进,淡淡的桃木香和著雨水的味道挑起姜羽晖身体
里的疲惫,催使她在桃妖背上小憩几分钟,恢复些许体力。
不得不说桃妖是个很好的驮兽(如果都城隍知道姜羽晖使用驮兽这个名词铁定气得牙痒痒
),他不但没让姜羽晖磕著碰著,也没让姜羽晖颠簸到,任何会破坏她睡眠品质的事情并
未发生。桃妖不清楚姜羽晖是否浅眠,但他尽可能替姜羽晖建立一个安稳的休息环境。
绵长的呼吸要不了多久化为短促点的吐息,姜羽晖啐一声,在他背后哼哼唧唧地不晓得在
不悦什么。
“你在咕哝什么?”桃妖听她情绪不太平衡不由得感到好笑。
“我在说楚豫那家伙真是好命。”姜羽晖撇嘴,短暂的休息确实令她精神好多了。她的身
体需要完整的体能和能力,姜羽晖想,往后这种情况只多不少,体力透支只是增加自己死
亡的机率而已。
“……”这个话题桃妖不予置评。他跨过一棵根部隆起的树木,对姜羽晖宣告,“山凹中
央就快到了,你再休息一下。”
“嗯。”姜羽晖闭上眼睛,触目所及是一片青色。
或是说,她看到的,是一片青色的衣䙓。
那套衣服……姜羽晖不用刻意去想便能记起衣服的细纹,甚至那人腰间的玉珮纹路。
她叹口气,睁开双眼。桃妖背着她走往下坡,林间的景色不断后退,刹那间,姜羽晖莫名
感到一丝茫然,不过她很快便把突如其来的情绪收拾干净。
渐渐晦暗的天色浸染了整片林荫,压得整片林间异常沉闷,桃妖的脚步声和落叶融成一体
,没能破坏周遭凝聚下来的气氛。姜羽晖伏在桃妖背上无聊到出了神,丝毫不受环境影响
。美人在怀,她这个累赘自然要放空当得彻底一点才是。
桃妖走了不久,远方的林间忽然明亮起来,姜羽晖确定他们终于摆脱这片树林,来到他们
的终点,山凹底部。
总算是可以回家休息了,姜羽晖想。只要拆掉周家留在山凹底部的阵法,后续的处理统统
是城隍府跟警察的事情了,和她半点关系也没有,不管是那位失踪的仁兄还是整片山区的
阴气,都是都城隍桌上待审的案件而不是她的委托。陈成是找都城隍申冤又不是请她帮忙
找尸体,这些破事都和她无关,她只是被都城隍找来当免费劳工的路人而已!
桃妖加快他的脚步。他灵巧地在崎岖的山径中跳跃,姜羽晖听着风声呼啸,心情难得地跟
著风声一块朝林木尽头奔跑。身侧的树木藤蔓以及脚下的树根不断地退后,最终他们越过
森林的边缘,半是昏暗的天色下,几十公尺开外有一棵巍巍的树影耸立在他们眼前。
姜羽晖从桃妖的背上滑了下来,刚往树影的方向踏了一步,随即抽脚倒退四、五步。
那棵树不但生长得茂盛,树干也长得粗壮,周身缠绕着一层又一层的浊气,难怪附近的草
木都被压着打,跟它比起来简直营养不良。姜羽晖拿出桃木剑,戳了戳脚下的草地,几下
戳不够又再戳几下,看似无聊的举动因为桃妖从后头拍上她的肩膀而打住。
“怎么?”姜羽晖抬头应了一声,没得到桃妖的反应,倒是见到手电筒的光芒穿透黯淡的
天色,到达树木的彼端。
光晕的边缘、起起伏伏的树根上躺了一个人。他面朝下,似乎不省人事,姜羽晖猜测,就
算他们弄出巨大的声响可能那人不会有任何反应。在他之后的树木被手电筒的光晕圈在中
央,扛起他身后的苍穹,与姜羽晖他们打起了对垒。
“啊、喔……”姜羽晖呆了呆,然后,她抬头看下天空。
今天的天气真的很糟糕,连带他们的运气也很糟糕,姜羽晖内牛满面的想,没起大雾真是
不幸中的大幸。
桃妖张了张唇,老半天才找回他的声音,还带点踟蹰,“那是……?”
“西王母的蟠桃。”姜羽晖回答了桃妖的疑问。她的声音完整,像是在说服桃妖,也像是
在说服她自己,只不过外皮裹着一层不解,还黏着那么一丝惊愕,“而且,还是魔化的蟠
桃。这真是——蟠桃怎么会长在这里!”
※※
西王母、蟠桃、活生生的天庭植物长在人间、魔化。不是说桃妖不懂这些,而是眼前的情
况任哪个见识多广的鬼差看了都会消化不良。没有人想过等待他们的会是不该生长在人间
的东西,通常情况下,养在阵法中央的不是大妖就是大鬼,蟠桃这种东西从来不在他们的
设想里。
但凡天上地下的东西落入凡间尽是替三界惹出一堆麻烦,严重一点的不但能牵扯上各路神
仙,耗费人力数百数千年收拾善后——虽然天上跟地下总是意思意思派个人来收拾而已。
相对于天庭地府,人界因为严重的资讯不对称造就了各式各样夸大渲染的传说记载。
“先前我们以为周家造了这个养阴的阵法,但是这里的情况看起来是我想错了。”姜羽晖
的剑尖在草皮上抖了抖,她是真的累了,以往跟姜天佑处理案子也没这么辛苦过,但是眼
前的情况不容她休息,“刚刚我不是说,周家后山是个养阴的阵法吗?现在我们处在阵法
的中央,看到了事实,我必须更正我先前的说法,先前在鬼打墙的推论根本是错的。这个
缺德的阵法不是设来养阴用的,而是为了压制阵眼里魔化且过于强大的蟠桃。”
她看向蟠桃,脚尖微微向外打开,霎时间,微弱的金光自她脚下绵延而出,古怪的文字在
她脚下相互勾勒,随着姜羽晖催使的力量闪著点点金光,映亮蟠桃之外的整片草地。
“这就是……枫香山里的阵法?”桃妖看向地面,显得有些愣神。在地下办公久了,人与
人之间什么爱恨嗔痴、狗血芭乐的乡土连续剧剧情都看遍了,难得看到一个少见的阵法,
桃妖突然觉得自己的生活和人间严重脱节。
“真歹毒。”姜羽晖看着地上流曳的金光说道,“造阵的人因为自己道行不够,干脆以毒
攻毒,借用枉死之人的怨气,镇住因阴气汇聚而开始魔化的蟠桃。这个办法是可行的,可
惜造阵的人学艺不精,托大了,阵法设得拙劣不说,几个关键的地方观念有错,导致阵法
残废,发挥不出它原本应该有的功效。半残的阵法挨不过时间的磨砺,鬼魂的尸体长年浸
淫在过重的阴气以及蟠桃的影响下纷纷魔化,就是我们现在看到的情况。”
那些被用来设阵的魂魄被道人困在此地,理论上,在阵法消亡之前不但不得超生,更无法
离开阵法的束缚。庞大的怨气交织阴气得不到宣泄的出口,被困在此的鬼魂以及尸体吸收
,以此封住日益强大的蟠桃,但因阵法漏洞百出,防得了蟠桃魔化却防不了阵法内的鬼魂
受到影响,徒减阵法的使用寿命。
幸亏阵法并不完善,经过无数的冬寒夏暑,阵法耐不住时间的撼摇,松动得厉害,像都城
隍曾提及的女鬼应是在因缘际会之下挣离阵法;有的鬼魂打从阵法设立之初根本不在阵里
(设阵的人居然落了最重要的魂魄,这令姜羽晖感到不解),像陈成。也因为阵法设计不
良,才让姜羽晖他们有机会一探究竟。
桃妖在这方面不是专业,转而咨询姜羽晖,“你想怎么处理?”
姜羽晖收了催使阵法的力量,没有多想的回道,“先补强这个阵法再说,要是直接拆掉阵
法山凹会大乱。”
光想山凹里全部的东西加上眼前的蟠桃围炉他们两人,桃妖真是不愿意想像下去。他们只
有两个人,前方有满血的蟠桃还有无数的鬼魂尸体,姜羽晖刚刚又耗了不少气力,能撑多
久桃妖也说不准。
他正欲打算询问姜羽晖她打算如何补强阵法,姜羽晖早已跃入阵法之中,扔下一句话在空
中飘荡:“留在那里,不要离开。”
只见姜羽晖数着脚步,踩着特定的步法,有些吃力的穿越草地。被留在原地的桃妖一时无
事可做,他看到姜羽晖如此麻烦的穿越阵法便知晓里面藏有他不了解的玄机,与其给姜羽
晖添麻烦,不如照她的话做,在原地等姜羽晖回来继续下一步比较实际。
封住蟠桃的阵法里藏着一个小型的阵法,只要误触阵势,锁在阵法里的所有东西统统都会
围殴上来,小小的草地根本是一片地雷区。凭借不完整的记忆,姜羽晖谨慎小心地穿梭在
阵法之中,没有把握下一步安全便留在原地重新推演安全的落脚处。
她一一将不健全的部份添齐,顺带依自己的想法布置了一点东西,直到她来到一片似是而
非的角落为止。
那一块区域不大,但是阵中的东西变化繁复,乍看之下容易被其表象蒙骗,忽略背后隐藏
的玄机。姜羽晖只有约略的印象,一时之间无法判断阵法的虚实,只能盯着阵式的脉络猛
瞧。
她算不出可以安全前进并且安插自己阵法的地方。
原本她只是使用小型阵法的脉络下去看阵势,得出来的结论——可以设阵的地方会触发阵
法。她又看了几次,仍是得到相同的结果,可以设阵的地方会触发地雷般的小型阵法,导
致她和桃妖被一群怨鬼围炉。
她沉吟一会,重新省思自己漏掉哪个环节,想来想去发现她的想法不合逻辑:计算阵法的
条件不够,得到的答案当然是错的。
地雷的小阵设在封住蟠桃的大阵里,如果依靠小阵给的条件计算不出她想要得到的地点,
导入大阵的阵式使条件完整是她可以考虑的一个办法。姜羽晖深吸口气。除了面对物理那
种需要高度专注的习题,她已经很久没有在疲劳的状态下认真去思考一个可能很复杂的题
目。
微微催动阵法的力量在潮湿的空气之中流动,伏在草丛之中的淡色金光显得一目了然。不
出姜羽晖的意料,这片似是而非的角落是两个阵法重叠之处。
“嗯,虽然外边的大阵相当破烂,但两个阵式叠合的设计相当巧妙。”一道熟到不能再熟
的男声像情人般亲暱地贴在她耳畔——或是说,在她脑海里——说道,“我想你不会看不
出来。”
姜羽晖眉毛上挑。她是没有立刻看出来,没想到那人比她还要担心走错一步误触阵法,竟
然挑在这时发声。
“怎么说?”姜羽晖用桃木剑笔划眼前的草地。为了保存力气,她在看清楚阵法以后就不
再催动脚下的东西,淡金色的痕迹早已被草丛吞噬,“你知道我很多事情都想不起来,不
能立刻下判断是正常的。”
“是真的想不起来?”男人不苟同她的说法,姜羽晖挑衅地哼了哼,他才投降般地说道,
“好吧,我的错,想不起来就算了。就像你想的,条件不够我们就要去找我们遗漏的条件
,或者是被隐藏的前提。又或者,我们可以先找到正确的解答再去推测条件。”
“……”最后一句,这人受到选择题的荼毒有多深?不过这个办法简单好办,“你用这种
说法有种不协调感。”
“但是最为踏实,你不觉得?”他笑道。
姜羽晖随便应和一声。阵法占去她大部分的思考回路,肯分给他一个声音应付一下就不错
了。对方也没抱怨姜羽晖的敷衍,任谁在思考期间都不喜欢受到打扰。姜羽晖看着阵法想
了一会,说道,“既然这里是两个阵法重叠的地方,我相信你绝对明白我的想法。”
“当然。”姜羽晖得到意料之中的回答,“就照你想的做吧。”
※※
知道刚刚计算错误的原因,姜羽晖这回得到正确地点,动作利索得布好阵式。待她布完阵
、重新检视阵法无误的时候,片片绯红的花瓣蓦然飞散满天。
一股甜到腻死人的香气赫然窜入她的鼻腔。
“桃……花……”姜羽晖愣了愣,猛地转过头,看向山凹中央的蟠桃。
蟠桃不知何时化为人形,抱起树下昏迷的男人,一只手摸着摸着摸到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
地方。
明明不是蟠桃的花季,但是蟠桃却在瞬间开了整棵树的花,加上那只乱摸的咸猪手,那不
是准备要交配吸人精气是什么!可想而知,弥漫整个山凹的香味必定是具有催情功能的甜
香,倒可怜了那位成为失踪人口的仁兄。
那股味道非常浓郁,不似桃妖身上那种清爽的桃木淡香,过重的甜腻味道禁不起反复嗅闻
,姜羽晖只觉得那花香腻味得恶心。不得已之下,姜羽晖张嘴,深吸几口气,放下手里的
布阵工作。
甜腻的花香并未对姜羽晖产生任何影响,不过脑海里和她交谈的人消失的无影无踪。
无论如何,要是蟠桃手里的仁兄真的被蟠桃迷奸,精气被榨干就算她找鬼差要人也没得救
。这种时候姜羽晖相当庆幸对方是昏迷的状态,如果是醒著——谁知道人家在春药发作的
情况下对莫名其妙送上门的艳遇(应该吧?)有什么反应!
桃花本身娇艳,蟠桃的容貌当然不输桃妖的漂亮,又因为魔化的关系,艳丽的容貌多了妖
冶的味道。如果地上那位仁兄是醒著、如果蟠桃对那位仁兄施展一些色诱的手段……姜羽
晖还是希望那个人继续昏迷就好。
桃妖被姜羽晖勒令守在原地,一时之间拿不定主意。蟠桃和他一样都是桃树,这里又是蟠
桃的地盘,想要做出有效的阻止行为对桃妖来说有某种程度上的困难。更何况,他没有自
己的修为能胜过蟠桃的自信。
山凹聚集的阴气抵得上一般精怪好几年的修行,如果蟠桃能尽数化为己用,能力肯定比桃
妖高出许多。桃妖修炼不到家,也没什么心思在增进修为上,看似功底醇厚实则外硬内软
,和道行高深的人打没几下便会显露不足,加之都城隍护得死紧,真正需要武力解决的事
件多半都是武判官与都城隍出马。
但这次真的是出乎所有人鬼的意外了。
蟠桃剜了桃妖一眼,既是警告又是挑畔。桃妖的右手紧了紧,地面裂开几许,浅浅的几根
桃木伏在土里蓄势待发。
蟠桃无视桃妖的愤怒。他没有想过他的领地里会出现另一棵桃树,虽然对方的原身不在这
里,但是形体能够闯到他的面前也够他起了警戒。仗着他自身的修为,他不认为桃妖能带
给他多少伤害,生物的本能不会让对方和他起冲突,而另一侧的人类则完全入不了他的眼
。
蟠桃俐落地替身下的可怜人翻身,做足准备要和人大战三百回合,那副熟稔的模样让姜羽
晖和桃妖三生有幸见到赤裸裸的活春宫。
“看样子这铁定不是他的第一次了。”桃妖对姜羽晖吼道。
姜羽晖依循阵法空档奔向蟠桃的所在地,一边吼回去,“看也知道!这种事不用跟我讲!
”
由现场的状况推断,那位倒楣的先生先前肯定被压榨过几次精气了。更甚者,他之所以昏
迷的原因,说不定便是精气流失过多、身体不堪负荷所至。
那么,那位先生又是如何突破重重阵法,来到蟠桃的跟前,跟蟠桃交合,被蟠桃吸取阳气
?
姜羽晖没有受过正规的训练,可她清楚,枫香山里的阵法不是随便一位道士能够看通并且
随意拆解的东西。这个阵法她是知道的,虽然设得拙劣处处都有漏洞,但是阵法的核心以
及运用的技巧却是她不得不在意的熟稔。
贯穿阵法的是横亘道家各派的中心思想,但是构成阵法的概念却是相当艰涩,看似各色门
派兼具又独立于彼此。那并不是设阵道人的门派所长,而是至高至深的道理背后却是最为
根本的想法贯彻其中。
就和她零散的记忆残存的片段一模一样。
可惜设阵的人学得不好,阵法设的零零落落,连蟠桃的香味都镇压不了。
香味……忽然涌起的想法打通姜羽晖心里残余的疑点。如果那位失踪的人并不是刻意进到
山里失踪,而是闻到蟠桃刻意散发的香气被带领到山凹里来,那么——
蟠桃想要挣脱这个封印住他的阵法,而他确实有那个办法。
封住蟠桃的阵法早已不够牢固,蟠桃不再像以往那般受限于阵法的圈囿。当他吸取足够的
阳气,暂时中和掉超出其他尸鬼的阴气,只要再找个不会反抗的东西——封住他的阵法里
的鬼魂、尸体,或是地上快被榨干的可怜人,什么都行,反正只要他们的阴气比他强都好
——替代他困守在山凹中央,蟠桃确实能离开这个困住他已久的阵法。
姜羽晖脸色蓦地一沉。
符火自她的手里召了出来,未待姜羽晖有所动作,蟠桃抢在她之前蜷住她的手腕,轻轻松
松将她举离地面。
“啐。”姜羽晖看了看缠在腕上的桃木枝,阵法真的太垃圾了,蟠桃虽然不能离开阵法圈
禁的位置,但是可以攻击身处阵法里的自己。她心念一转,符纸要往树枝上扔,却被蟠桃
抢了先,树枝一紧,符火自她手中松落,轻飘飘地落到地面。
“该死。”姜羽晖没来得及骂完,符火炸裂一声,燃成灰烬,引爆防范外人入侵的地雷阵
法。
姜羽晖瞇了瞇双眼,分神朝林间看去,蟠桃又召出成堆成堆的树枝要困住她。
眼角余光扫到蟠桃有所动作,姜羽晖擎著桃木剑,架在她和树枝之间,阻止再有树枝缠上
她的身体。饶是她的剑法再好,失去反抗能力的手成了她的死角,一时之间,姜羽晖显得
左支右绌。
蟠桃不让她再有反抗的机会,趁姜羽晖捅穿一根树枝的同时,干脆卷上桃木剑,用上劲力
向后一扯。姜羽晖可不想让仅剩的一只手被蟠桃扯断,当机则断,松手放开桃木剑。
桃木剑落入蟠桃手里,他耀武扬威地挥了挥,威吓般地将桃木剑往桃妖那头掷去。
“住手!”桃妖堪堪闪过飞来的大型暗器。眼看情况危急,桃妖对阵眼中的蟠桃大吼,“
快点放开她!”
开玩笑!要是姜羽晖被蟠桃拖进去,他们都玩完了。不用说平安得离开枫香山,他们有很
大的可能会命丧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