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没申明过,来申明一下
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她的举止温柔,像极了情人间的温存,一下又一下的动作带着怜惜。那鬼蓦地白了双唇,
随后眼里盈满贪恋,似乎他看着的是什么求而不得的珍稀宝物。他在姜羽晖的唇侧轻轻哈
一口气,想要侧头碰上姜羽晖的唇,却又怕惹得姜羽晖不快而不敢碰触的模样,让姜羽晖
左手的动作略略滞了滞。
姜羽晖的左手半抱着怀里的鬼,在他看不到的角度捏着手印。
无数的桃木枝破土而出,刺穿那鬼的躯体。身为妖物却能够克制妖物,桃妖的存在一直都
很矛盾,身为事主,桃妖每回善用自身特性便深深觉得乱诡异一把。
那鬼凄厉地尖啸著,因为桃木带来的伤害让他花了容貌,花旦脸不再精致,糊掉的妆容以
及披了一肩的乱发令他显得可布。鬼魂被桃木钉在原地,既毒又恨地瞪向姜羽晖,仿佛先
前交织的浓情只是幻觉,余下的凉薄才是他留在这儿的真实。
姜羽晖杵著不动,淡然地看着鬼魂用眼神控诉她的歹毒薄情。更多的桃木枝裂地而出,尽
数刺穿鬼魂的身躯。鬼魂的惨叫凄绝,耐不住桃木对他的伤害,化作一缕清烟,跑了。
姜羽晖回过身,就见桃妖清清冷冷地站在门口,要喊她名字但又想不起她现在使用的名字
,最后只化成一字,“你——”
那副空门大开的模样根本就是对人说“来打我啊!”,但是放空门的人是姜羽晖而不是他
家城隍,如果是楚豫的话,桃妖铁定毫不犹豫地朝自家上司揍下去。
“我没事。”姜羽晖苦笑了下,“我原本想在不惊扰他的状况下把他超度的。”
桃妖听了这话愣神了一会,随后了然地道歉,“……抱歉。”
“不用道歉,你没做错什么。”她看向空落落的双手,回忆指侧的冰凉,“就算我把手印
结完,做了完整的超度,也没办法送他下去的。”
“……为什么?”桃妖始终对抓鬼的事不是很明白,虽然楚豫在世时是一位抓妖驱鬼的道
士没错,但是隔了千年做为都城隍的师爷,他对那些还是一窍不通。
他刚化形不久便跟了楚豫,妖魔鬼怪之间抢地盘、争老大的斗争穷其一生都没参与过,遑
论对于其他妖物鬼怪的认识——他对同类的了解多半还是楚豫教的。长年作为城隍府的师
爷,他比较熟悉的还是地府制度的阙漏,以及自家都城隍未解的悬案。
“那不是一般的鬼。起先我以为他是一般的怨鬼,但他突然的靠近让我感受到他的怨恨够
重可以当厉鬼了——但他没有,他不是厉鬼,也不是一般你在城隍府随处可见的怨鬼。”
“那他——”
“你不觉得这里少了什么?”姜羽晖突然问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桃妖好歹跟在楚豫
身边做了上百年的师爷,姜羽晖这么一问,他便明白姜羽晖为何突然离题。
“没有其他生物的感觉。”
“嗯。”姜羽晖继续说下去,“我们现在处在一座荒废的宅院里,旁边还是一片树林,照
理说,这里应该要有虫鸣鸟叫,但是我们已经好一阵没听到那些声音。”
桃妖当然知道,进来周家前,他不是没有察觉这里的不正常,更何况姜羽晖觉得不对劲的
时候还曾拉他的右臂——在那当下,他当然知道姜羽晖在想些什么。他保持沉默,让姜羽
晖继续说话。
姜羽晖走出狭小的房间,望向户外变得比较小一些的雨势,“打从我们没听到声音开始,
我们应该踏入不明东西的范围——结界、术法、哪只妖魔的地盘,更甚者,某种意想不到
的东西,都有可能,但我们并没有感知,这是最麻烦的部份。而那只鬼,再把范围扩大一
点,那些搜山的警察们遇到的事情,都和这个东西有关。就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让那只鬼既
不属于怨鬼,也成不了厉鬼。”
她拿出一把折叠伞,“碰!”的一声将其打开,“去后山吧,所有问题都在后山才有解答
,刚刚那只鬼逃走了,短时间内也不会出现,不过我们要小心他通风报信就是。”
姜羽晖并不是很喜欢这样的天气,尤其在这种天气、这种不方便的地点抓妖除鬼,那真的
是一件麻烦事。
桃妖看了看雨势,跟着姜羽晖一齐踏入连绵不绝的雨中。
※※※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而摆在他们面前的虎穴,正是周家后山。
他们从后门离开周家,进入周家后山的区域。林木间雨势收小了不少,连日不久的雨使得
周家后山的小路泥泞不已,偏偏小路比周家门口的路径更为难走,折叠伞老是被周遭长得
茂盛的树木卡著,这一上一下的折腾,一人一妖行进的速度就更慢了。姜羽晖干脆把伞收
下,淋著滴滴答答的雨,懊恼往后身上要带件简单的雨衣才是。
“你刚刚在周家有发现什么?”姜羽晖甩去雨伞上大半的雨水,随意往背包上一插。好在
当初买的是防水背包,不用担心背包里的符咒会被渗进的雨弄湿。
“没有。”桃妖撩起雨滴说,“我刚才绕了院子跟围墙一圈,唯一见到的东西还是刚刚缠
上你的那只鬼。”
“那我可真是好运。”姜羽晖感慨,“出去以后来去买张彩券消灾做公益累积人品好了。
”
这一点的好运气没机会表现在彩券上,反倒表现在他们对后山的探索上。他们走没多久,
带着血腥气的腥风轻轻地擦过姜羽晖的鼻子。姜羽晖嗅了嗅,蹙起眉毛——在泥土和林木
的气味之下,她闻到淡淡的腐烂味道夹在其中。
那股味道在雨水的冲刷下应该要更淡一些才对,但是,臭味却是充盈在空气之中,并没有
因为天气的因素被遮掩去大部分的味道。他们又走了一会,姜羽晖突然离开崎岖的小径,
朝向上风的方向走了过去。
桃妖起先感到奇怪,跟着姜羽晖走了一小段以后,他也闻到那股不正常的腐臭味。
随着他们越往前进,尸体的味道越发加重。在姜羽晖拨开长到腰际的一丛灌木,赫然见到
不远的地方有一具俯卧的肉团,苍蝇还有软软白白的蛆虫在那具尸体上头进行传宗接代的
大业。
那具尸体没有四肢,弃置一地的破碎内脏造就尸体附近一地狼藉,早已变色的各色体液蔓
延一地,将一旁散乱的白骨衬托得洁白发亮。被害人死状悽惨,除了头部以外,其余部份
的骨头都被凶手剖开身体给剔了干净,身体更被切成数块软绵绵的肉块。
姜羽晖想不出来,是哪样的凶手有那种闲情逸致把被害人剥筋剔骨——又不是在做无骨料
理,不管怎么想都是一件麻烦的事,谅是不怕尸体的姜羽晖看到都为之一愕。
桃妖倒是没什么激烈反应。以前他不晓得埋过多少动物尸体在他原身脚底当肥料,更恶心
的他也不是没镇日相处过,在他看来,那具可以称得上是肉团的尸体只是没埋进土里的粮
食而已。他欲往前查看尸体,却被姜羽晖往后一拉。
“等等。”她走过去,蹲下身,用桃木剑挑起尸块,然后对桃妖说,“我记得你说过有一
件怪事是警察在山里找到尸块,打包带回去查案结果发现尸块凭空消失。”
“我想我们碰到了。”桃妖说。
“这种尸块跟凶手的本意真是令人吃不消。真佩服那些警察,这种尸体我看了都会有些不
舒服。”姜羽晖把剑挪开,撇了撇嘴说道。
她欲起身离开,尸体那个方向却传来一阵腥风,以及桃妖的大喊:“姜——背后!”
桃妖要喊她的名字来不及了(他一时也记不起来姜羽晖的全名),只能硬生生改喊重点。
姜羽晖的动作瞬间往下一沉,还未收回剑鞘的桃木剑向后一捅,一道不输丧尸的低吼声直
冲姜羽晖脑门。
姜羽晖翻个白眼——尸体就尸体,学人家隔壁棚的丧尸发出奇怪的吼声干什么,她又不是
要对付什么奇怪的病毒。翻白眼归翻白眼,姜羽晖手上的动作一点也没停顿:符纸从她手
里落了一列,挟著千钧的气势把尸块震退数公尺远。
姜羽晖抽回桃木剑,回过身来,持着桃木剑,摆开一个随意的架式。
她的模样看起来随意,却是攻守皆备,最适合依照敌情反应的一种准备姿态。桃妖在后方
招来不少的桃树枝,趁姜羽晖吸引尸块注意力的时候圈起一道状似拒马的圆,将一人一尸
困在里边。拒马对姜羽晖没有多大的威胁,倒是那具尸块,要离开这里势必要穿越拒马—
—除非他能翻越拒马,但是他的脊柱早已和他的身体分家,无法支撑身体,要翻出拒马范
围是件不可能的事。
被剔去骨头的尸体无法站立,只能用一种远比毛毛虫还要复杂的蠕动方法在地上扭动,间
或几只绵软的白色蛆虫自其上掉落;森森白骨则在姜羽晖脚边,豆大的雨滴映着草丛间尸
水血水混杂的暗色液体,浓重的腥臭味直刺姜羽晖鼻腔。
姜羽晖瞇了瞇眼,又抽了一张符箓,顺着桃木剑身一路向下划去,口里喃喃唸诀,向那一
团尸块扔去。尸体猛然耸起头长嚎一声,被剐去双眼的空洞眼窝瞪向姜羽晖的方向,身体
像一只弹涂鱼那般蹦了起来,张嘴咬住符咒。姜羽晖左手向下一指,沉声说道:“定。”
那厢尸体跟一只蠕动到一半被照片定格的毛毛虫没什么两样,这厢姜羽晖脚边的骨头却喀
啦啦动了起来。姜羽晖还未动手,无数的桃树枝破土而出,紧紧将那堆骨盆以上的白骨缠
在其中,细嫩又柔软的新生枝桠蜷盖了大部分的面积,仿佛勒住白骨的是桃妖的根部,而
桃妖正在吸食白骨里丰富的养分。
骨头错位的喀啦声听得姜羽晖都觉得骨头痛,她都要有种自己的腰快被扭断的错觉。虽然
知道食物链最后死亡的动物尸体会有植物或者清除者处理掉,但这还是姜羽晖头一次看到
桃妖进行类似进食的动作,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堪称精彩。
“你不会饥不择食,吃这种会拉肚子的东西吧?”姜羽晖翻出桃木拒马,看着里面的尸块
与白骨,抽著嘴角问道。
“我如果要吃,缠住他的就会是根部,而不是桃木枝。”桃妖摸摸下唇,看着拒马里面显
而易见的景色哼哼,“这东西你怎么看?”
“里面那具尸体是货真价实的尸体,当初警方装进袋子里的尸体应该是他没错,不过这玩
意儿不是普通的尸体,是魔化的尸体,遇到诈尸都比遇上这东西要好得多。”姜羽晖说,
“他没有意识,没有魂魄,有的只是一具腐烂的躯壳,所以凶起来只是一个劲的攻击而已
。看过丧尸片吧?差不多就是那样,只不过这东西就算爆头了也还是可以动,不是游戏或
电影里打个几枪就能了事。”
“我从刚刚就一直在想,”桃妖毕竟是地府人员,马上忽略那具尸体,抓住姜羽晖话里的
重点,“他的魂魄到底上哪去了?没有魂魄的躯壳要被魔化,必定有污染源在附近。”
“嗯,说到污染源,有股奇异的味道很淡,而且被压得很好。”魂魄的下落还是要靠城隍
府的人查了。姜羽晖拖着下巴想了一会,从口袋里拿出昨晚桃妖和她讨论事情时所画的简
易地图,“我把他定在原地,除非那张符咒被弄掉,或者他能翻出你弄出来的桃木拒马,
又或者他的骨头能挣开你锁住他的桃木枝,他才能离开那个地方。我想我们应该要担心他
不在这里的四肢,没看到他的手跟脚我不大放心。”
林叶筛落了一滴一滴的雨水,啪答啪答地打在纸张上,晕开了原子笔的墨水。太过简单的
地图不能提供指路的功能,姜羽晖仍是盯着地图良久,忽然问道,“南面在哪?”
“那里。”桃妖立即比出方向。身为植物,他们能够轻易地判断向阳面,那是他们与生俱
来的本能。
“唔。”她沉吟一会,对桃妖伸手说道,“手机借我一下。”
进入小径以前,她有注意到桃妖的手机是智慧型手机,对于如此方便的东西,此时不用更
待何时。
她连上网络,辜狗小香村的地图,切换成卫星模式,网页遂变为实景的卫星空照图。她依
循路线找到周家,旁边网友提供的照片注解让她不由得笑了出来,上面写着“听居民说这
里闹鬼”。
“你看看,”姜羽晖往桃妖身边凑,边把手机里的地图展演给桃妖看,“这里是周家,然
后我们刚刚从后门出来,应该是朝这个方向走了一段路——”她的手指在手机萤幕上滑了
一段距离,“现在我们可能是在这附近……咦?”
萤幕边缘有一片平坦的区域,没有林木,只是一小片平坦的低矮草皮。姜羽晖把画面挪过
去,苍翠的林木陡地消失了,变成一小圈青绿色的草地,唯独中央有一块阴影。她把画面
放大数次,草地中央的阴影在空照图下看得一清二楚:那是一棵上了年纪、长得相当健康
的一棵老树。
“那里不正常。”桃妖指著中央唯一的树木说,“一般树木之间需要生长距离没错,但不
会有树木那么霸道,周围数十公尺没有其他种类的树木。”
“如果是你,你能够忍受和其他树木距离多近?”姜羽晖不是植物,关于植物的事,理所
当然的,问桃妖最简单也最为迅速。
“绝不会那么夸张。”桃妖蹙眉,“我很久不在山林里生活了,我也拿捏不准,但不可能
和其他林木距离数十公尺。”
姜羽晖敛下眉眼。她抬起简易地图,和手机上的空照图进行比对,“现在我们遇到的怪事
有三件了。”
周家不成厉鬼的怨鬼、魔化的尸体,还有一棵过于霸道的树木。
她把树木所在的位置缩小再缩小,缩成枫香山全区的卫星地图,山里所有的疑点方才明朗
起来。她拿起手里的简易地图,重新再看一次山峦走向。
昨晚她的注意力沿着周遭的山脉而下,来到山凹的地方,而山凹最底部、最中央的位置,
就是那棵树木所在的平坦地方。她再次把地图放大,仔细检视前往山凹底部的路径,现在
他们不再需要探索周家后山了,那棵树没意外应该就是所有问题的根源。
“我们应该过去看看那棵树,”姜羽晖把手机还给桃妖,并把她的想法跟桃妖说一遍,“
那棵树很有可能是尸体的污染源,枫香山里面所有的怪事八九不离十和它有关系。”
“那样的话,”桃妖思索了一下,低声说,“我们等会面对的东西,应该不是妖物了,而
是比妖物更难缠的东西。”
领路的事还是交给桃妖,凭方向感来说,植物的本能远比人类要来得好,也不容易被山里
的景色迷惑。桃妖使用姜羽晖临时下载的卫星导航定位,一边修正方向一边留意林木里的
情形。
地图下方的比例尺不是装饰用的,虽然手机萤幕里与目的地的距离看起来很短,实际走起
来往往与预期有很大的落差,尤其山区不比平地,林木与翠嫩的灌木之下是起起伏伏的地
形,加上连日的大雨,路面溼滑,稍有不甚容易摔个四脚朝天。
“我想不透,”桃妖绕开一棵盘绕石块的树木,改走旁边较为平缓的缓坡,“如果警方找
到的尸体里真的是拒马圈的那具,那它怎么从警方蒐证的物品里面逃脱出来的,连点痕迹
也没有?”
姜羽晖面色一紧,声音严肃起来,显然她亦困扰许久,“……我也不知道。”
是什么原因让尸体从尸袋里消失的,姜羽晖没有头绪。她尝试把目前已知的事情兜拢起来
,可是一直兜不拢,他们知道的部份还是太少了,要拼凑出事情的原貌着实困难。
枫香山里面的东西和周家究竟有什么关系?这些怪事如果从以前就存在的话,为什么近几
年才发生事情,而且没有相关的传闻流传下来?至于那位向人索要尸体的道人,他把那些
尸体运来枫香山又是为何?
林木随着寒风飒飒作响,姜羽晖仍旧和那些疑点搏斗——她倒是希望可以想出个所以然来
,然后回家睡觉,这该死的天气!——半是警戒的耳朵捕捉到潜藏在婆娑的林木枝桠下稍
嫌沈重的挪动声响。
桃木剑和“啪答!”的声音同时动作。
树上落下一团肉色的物体,被姜羽晖持桃木剑刺穿了,挂在剑上晃啊晃的,像一个大型肉
串。姜羽晖看着那团肉,很干脆的在上面贴一张符咒,灿烂的火舌旋即吞噬了不断在桃木
剑上扭动的肉块。
“一只手,”桃妖凑过来看烧完的灰烬。姜羽晖的动作干净俐落,那团肉块连挣扎都来不
及,“没有骨头。”
“走吧。”姜羽晖蹲下身,用路边的野草把桃木剑擦拭干净,“继续待在这里恐怕剩下的
两脚一手都找过来了。”
他们目标明确地往生长地盘莫名庞大的树木而去,期间姜羽晖砍断一根从藤蔓背后冒出来
的上臂骨,丢给旁边的一棵树木当点心。桃妖给的桃木剑是开过刃的武器,锋利得可以,
砍断一根风化数十年的骨头轻而易举。
但是事情始终不会那么简单,或是说,枫香山里的东西一点也不想让他们走得太过顺遂,
他们走没多久,一声难耐的呻吟从一旁的灌木丛里传了过来。
“麻烦。”姜羽晖啐了一声。他们原本想无视那道呻吟,继续朝山凹赶路——先处理掉
Boss等级的怪物,剩下的杂鱼看是要拖回城隍府还是消灭干净都好解决——一只从灌木丛
里冒出来的手抓住姜羽晖的脚踝。
姜羽晖的视线穿过灌木,沿着那只手腕而上,正要和手腕的主人打个照面,脚上的力道蓦
然紧了紧,毫无预警地向后一拖。
“啊啊——!”
桃妖赶紧朝姜羽晖那边看去,姜羽晖只剩两只手在灌木丛外挥舞。仓忙之下他扑向前,抓
住姜羽晖的手,一人一妖一齐被地上那只手给拖了进去。
崎岖不平的地面和小草蹭得姜羽晖全身上下都疼。她抬起空着的手,然后,她对着自己的
手愣了愣。
一时之间,她竟然想不到该用什么样的咒法挣脱拖行他们的鬼。
姜羽晖迟迟没有动作,桃妖心里生疑,怎么姜羽晖不把拖着他们前进的鬼给处理掉。那只
鬼的劲道够大,他们在地上的速度不亚于行走的速度,更在地上拖出一道长长的泥印。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桃妖忽然大喝一声,林间的树木纷纷颤了一下,很细微,细微到姜羽
晖以为是错觉,下一瞬,无数的枝条由地而上,在他们行进的方向围堵成一道树墙。
受到拦阻,拖着他们前行的鬼顿了顿,姜羽晖趁这个机会抽张符咒打到鬼的手上。热烫的
符咒烧灼了鬼的手腕,那鬼尖叫一声,姜羽晖随即一蹬,从鬼的手中挣开来,向后一翻,
半蹲在桃妖身侧。
这一下让她看清那鬼的模样,对方是个穿着古朴的女鬼,她半伏在地,一手拖着腹部,一
双眼睛往上吊,何其歹毒地瞪着他们。姜羽晖想起桃妖说过警方曾经遇到一个腹部不适的
女鬼,想必就是他们眼前这位。
女鬼凶恶的怨气犹如出闸的猛水,来势汹汹地朝姜羽晖他们袭去。姜羽晖轻哼一声,扬起
一张符纸,怨气随即被环绕在姜羽晖身周的清风打散。
女鬼见状即刻高声尖啸,撒开双手,手脚并用的朝他们飞扑过去。姜羽晖对此并未反应,
他们身后的灌木丛发出沙沙的声响,一个没有头的人影迎面飞奔过来,猛地抱住正欲弹直
身子的女鬼,双双抱作一团径直滚去,最后消失在林木之中。
“刚刚那东西是?”
桃妖没看清那个迅速消失的人影,倒是姜羽晖看清处了那人被砍得破破烂烂、刀刀见骨的
身体,还有沿路飞洒的血迹,没啥好气地回答:“不用看了,是陈成。”
陈成的尸体把女鬼带走的缘由姜羽晖不得而知,不过他把眼前的麻烦带走是个不争的事实
。姜羽晖站起身,拍去身上的泥土,偏偏衣服越拍越脏,拍没几下姜羽晖干脆停手放弃把
衣服拍干净的想法。刚刚那一阵拖行让姜羽晖半侧身子满是泥泞,泥巴里的湿气直直渗入
衣内,贴著皮肤,配上风雨的寒意真的冰冷刺骨。
“先用火把衣服稍微烘干一下。”从地上翻起身的桃妖建议,他是不介意身上沾染湿软的
泥土,土壤是他生长的必需品之一,他没有排斥的必要,“咦?”
桃妖首先发现不对劲,然后姜羽晖也发现异状。她抬手,状似随意地丢一张符纸,符纸直
直朝他们的斜前方飞去,和他们先前从手机里确认的北方是不同的方向。
姜羽晖怒了。这事是陈成引起的,害她要在这种破烂天气放弃美好的假日来枫香山里做白
工,做白工也就算了,陈成还跑来扯人后腿,鬼就已经够白目了连魔化的尸体也很白目。
“陈成那个白痴——!”
陈成的身体,很没大脑的(他的尸体的确没大脑),把他们留在鬼打墙之中。
※※※
困在鬼打墙之中是没什么,真的要干斩妖除魔这一行业一生也会碰到不少次,只是被算不
上自己人的自己人困在鬼打墙里是件令人感到匪夷所思的事,至少姜羽晖不曾想过她会因
为这种烂理由困在鬼打墙里。
鬼打墙分成两种,一种是单纯因为生理关系造成的鬼打墙(人类脑部的左右大小不同,因
此在荒郊野外容易绕圆行走),一种则是被妖魔鬼怪或是其他原因困在原地的鬼打墙,眼
前的鬼打墙当然属于后者。
桃妖能判断方位,理论上是不会在野外迷失方向。更何况,原本还有的风声雨声不知何时
都消失了,他们不晓得在什么时候被拖入鬼打墙的范围里。
先前在周家前方的小径,毫无虫声鸟叫的情况提醒她山里潜藏着危险,至于哪种程度的危
险就不得而知了。然而现在不同了,他们要能够安稳的离开鬼打墙,继续朝目的地——那
棵老树——前进。
姜羽晖面上平静,但她全身上下充满“不爽不爽不爽”的气息,桃妖不由得抬头望天——
这不关他的事,他是拼死拼活为地府加班工作还没加班费的苦命公务员,只是刚好陈成的
事情和城隍府办的案子是同一件而已。
熊熊燃烧的不爽很快被现实浇灭了,姜羽晖哼哼一声,桃妖不禁为陈成捏一把冷汗。这人
可记仇得很,她现在只是屈于现实,要算帐当然是等回去才能找鬼算帐啊!
姜羽晖托著下巴,双眼的焦距落在林木之后,末了,她转头对桃妖说,“桃哥哥,可以麻
烦你感知一下鬼打墙的大小吗?”
这个要求令桃妖感到奇怪,照理说,姜羽晖应该自己来才是,“这种事轮不到我吧?”
“那个啊,”姜羽晖面色有些尴尬,“我现在的状况很糟,所有曾经想起来的东西合计约
莫上辈子的两成功力而已。除了以前常用的东西,目前用不着的东西我一想起来马上就忘
,有些时候记得的东西也会突然忘掉,所以……现在大概只剩一成的功力吧?”
——而且这还不包括体能。姜羽晖默默在心里想。
桃妖悚然一惊,姜羽晖说的可不是小事,“你不是没喝孟婆汤?”
“是啊,没喝。”姜羽晖讪讪地回答,“但是出了娘胎还是忘掉了很多事——”她看到桃
妖越来越不妙的脸色,发觉自己的坦白似乎过于危言耸听,“不,不应该说忘掉,应该说
,我自己并不希望我自己想起来,但是该记得的事情还是记得个大概。”
她越讲桃妖越感到心惊,开始怀疑都城隍是否下了一个错误的决定。他们原本对此行感到
安心,毕竟在千年前,姜羽晖的能力深不可测,而现在,实力深不可测的人竟然剩不到两
成的功力,这个和预想偏差非常大的变量让桃妖瞬间有了怀疑,如果后面还有为数众多不
亚于厉鬼的怨鬼,他们到底能不能安然离开枫香山?
但是姜羽晖又不是普通的道士,原本的深不可测就算只有一成还是一样的深不可测——当
然,那是照常理来讲,现在他必须把所有的可能性假设进去,比方说,姜羽晖现在的体能
和武力。
“没有你想的那么悽惨。”眼看越讲桃妖觉得越没底,姜羽晖想了想,仍是诚实的说,“
就算我现在记得的东西剩不到两成、体能也跟不上,未必代表我们走不出去。喔、对,这
件事我还没跟楚豫那家伙说,你是第一个知道的。”
桃妖一点都开心不起来,反而感到欲哭无泪。这种事情第一个知道不会比较好好吗?偏偏
他们现在困在鬼打墙里,他连去信向都城隍要求加派人手都没办法。
想再多也于事无补,记不起来的东西不是硬逼人家去想就能想起来的。桃妖定下心神,放
宽他的感知,用心去感觉有什么东西隐藏在鬼打墙之中。
既然那些鬼刻意(或许吧)把他们困在鬼打墙里,那些鬼必定潜伏在暗中窥伺他们,伺机
而动。在姜羽晖的护法下,桃妖以自己为圆心,延伸他的树根到鬼打墙的各个角落。
鬼打墙里面藏了多少只鬼和尸体,他和姜羽晖都不知道,若抱持船到桥头自然直的心态,
难保他们会落于下风。
他们现在身处的林子是假的,桃妖对自己的大意感到不悦。
或许是因为这回不是和各家道士而是和姜羽晖搭档的关系,他的戒心为此松懈不少,刚刚
的一阵慌乱中,一人一妖都没有察觉鬼打墙这点,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不是什么好事。
桃妖放慢他的吐息,缓缓将他的树根往四面八方扩散出去,妖气在他的刻意削减下渐渐淡
了。伏在地下的树根隔了一层泥土,若对方不是道行比他高深并且心思缜密,薄弱的妖气
往往不易被发现。
树根生长得很快,不消多时便碰到鬼打墙的底部,但也给桃妖探到不得了的消息。
“我的天,”桃妖讷讷低语,神情有着理解障碍,“这到底……”
“你感觉到什么?”
“鬼打墙的范围不大,大概方圆十七公尺。”桃妖小心翼翼地收回他的树根,面色不豫的
指著一个方向说道,“所有的怨气怒意恶意等等负面的感觉都聚集在那边,很密集,黑压
压又挺……恶心的一片,让我不是很想靠近。”
姜羽晖低头想了一会,然后斩钉截铁地说道,“我想所有的问题都源自于那棵树所在的地
方。”
她拿出皱巴巴的简易地图——智慧型手机现在根本不能替他们定位,说不定连打电话都收
不到讯号——开始对事情进行总整理,“我昨天看你画地图的时候,一直注意的是这些山
的走向。”她指著群山的走向,最后滑落在他们一直在探索的山凹区域,“你看看,山势
的走向引导地气,最后汇聚到我们现在所处的山凹位置,由以山凹中央为最。”
桃妖对风水涉猎不多,早些年曾听过一些风水相关的道理,后来进了地府工作,地下世界
光是应付一堆鬼魂就没日没夜的,很多时候上来人间都会忘记一些活人的规矩,一些平日
用不上的东西渐渐便忘了。
“能汇聚地气的地方多半都是好地方。但是,很可惜的,”姜羽晖声音一沉,在地图上用
泥土标示了北方,“这里的地势汇聚的是阴气,最适合养尸养鬼。”
“所以说,刚刚的鬼和尸体,还有失踪的人,还有尸袋里消失的尸体……”桃妖没能把话
说完,藏在枫香山里的事情远远超过他和都城隍预先设想的幅度,姜羽晖替他把话说下去
。
“我在想,这里很可能是一个养阴的阵法,以那棵异样的树为中心向整个山凹拓展。那些
鬼魂是阵法的一部分,只要有人踏入阵法里,那么,整个阵法里面的东西统统都会对外来
者起反应。没意外的话,”姜羽晖抬起头,看向往他们靠拢的不明黑气,那些混浊的黑色
怨气之下是死相悽惨的各色鬼魂,还有尸体,“我们应该已经被他们列为必须排除的对象
,而那位失踪的先生,在这片山里消失那么多天,有很大的机率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