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四足食肉
窗外,7楼下,冷气与电线管路爬满的老旧墙壁上。
“啊…!”
李东城大声惊呼,心脏似乎少跳动了一拍,掠过瞬间空心的冰凉。
灰发老人,七孔流血的老人,让李东城相信鬼的恐怖存在、他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的老人,
竟然像一只人型蜘蛛蛰伏在窗外的墙壁上。
“咯咯…!咯咯…!咯咯…!”
老人的脖子缓慢而持续地转动着,发出骨骼摩擦的声响。
老人一张鲜血淋漓的脸孔,与墙壁成了毛骨悚然的垂直。
老人睁大流血的双眼瞪着他。
李东城像被恐惧穿透似地全身僵硬。
老人突然笑了。
裂开血盆大口,饥饿地看着食物笑了。
李东城没有尖叫,没有做其他任何动作,动物自卫的本能让他立刻转身,拔腿狂奔。
他推开了家门,他赤着脚在楼梯间跳跃,他喘不过气地在巷子里奔跑。
“咯咯…!咯咯…!咯咯…!”
老人骨骼的摩擦声音却一直在他身后不远响着,他却没有回头的勇气,死亡如影随形地紧
追在后。
—往人多的地方跑!
李东城心里只有这个念头,面对诡异荒诞的鬼怪,只有拥挤的人群才能给他现实世界的安
全感。
他脑袋一片空白地奔跑,直到被人群包围了才停下脚步。
环看四周,他竟然一路跑到了人来人往的西门町。
而恐怖的声音也被满街的人声掩盖过去。
他大口喘着气,这时他才发现穿着睡衣、满身大汗、裸著肮脏双脚,狼狈不堪的自己。
路人偶尔投来异样的眼光,但更多的是漠不关心的擦肩冷淡。
李东城试图平息呼吸,勉强压制剧烈的心跳,他还没想好要不要或者能不能回家,想联络
张洛克或曾正德,但身上却没带手机,他只好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
他的肩膀忽然被撞了一下,一个大学生没礼貌地抢在他的前头,冲进了街旁一团人群当中
。
不知道是什么新奇的表演吸引了大量人群围观,这跟惊魂未定的李东城并没有关系,面对
争拥上前的群众他只是微微皱眉。
然后他不经意地从人缝中看到了一点画面。
一点画面,却刺破了他大脑掌管理性的额叶。
他不顾一切地冲向人群,疯狂地用力推开围观的民众,粗暴地在拥挤当中抢下一个视角,
看着众人围观的对象。
那是动态的红色,以及支离破碎的血腥。
躺在地上的并不能称为人或者尸体,充其量不过是大量的肉块碎屑,在血泊中散乱陈列著
。
唯一完整的是那颗连不上残破碎裂身躯的头颅,一张染血的面孔残酷地展示在李东城眼前
。
他记得这个情景,他记得那张面孔,他记得他生命中最无法接受的痛。
妈妈的头颅,睁著不瞑目的双眼,哀怨地看着他。
李东城流着滚烫的眼泪,双腿瘫软在地,他想拥抱妈妈,却只有满地的血腥残肢。
一个站在旁边围观的上班族,突然弯腰拿了一团肉块就往嘴里塞,满嘴血腥的他笑得非常
满意。
而这个匪夷恐怖的举止竟然在围观人群中发酵了。
男男女女开始发疯似地抢食肉块,用手抓食,用嘴撕裂,用齿嚼烂,血腥味热闹地扩散开
来,让人联想到黑暗落后的屠宰场。
“干你妈的!!!你们在干嘛!啊啊啊…”
李东城的声音像是怒骂又像哀嚎,他完全无法阻止红了双眼、蜂拥扑食的疯狂暴民。
他感觉到自己的脑袋传来滚水沸腾的热度。
他看着妈妈,或者说看着那颗头颅,不存在的痛楚像是要从视觉彻底地将他撕裂。
“妈…妈……好……痛…痛…好…痛……”
妈妈的头颅吃力地开口说话,无法阖上的双眼仍然失神地瞪着,李东城完全无法控制自己
的感官。
“好……痛……好…痛……”
妈妈的哀嚎声不断地钻进李东城的脑袋,像是亿万只尖牙蚂蚁在囓食一般。
吃食人肉的暴民们看到彻底崩溃的李东城,脸上露出兴奋的表情,抓着地上甚至是嘴里咬
到一半的肉块,大力地往李东城身上投掷。
李东城身上黏呼呼地沾满肉屑鲜血,他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他只是茫然地看着眼前的地狱。
妈妈的头颅突然被拿起,一个满嘴鲜血的中年男子笑得异常灿烂。
他张大口,朝着妈妈的左眼咬下,喷出鲜嫩的体液与血液。
妈妈的脸孔被咬烂成模糊的一团,惨叫声从勉强存在的嘴巴里传来。
但李东城却什么都看不见也听不见了。
西门町,警笛声刺耳划过。
何育贤下了侦防车,匆忙地奔向封锁线内。
今天晚上发生的第二起命案,何育贤掀开白布,看着一张惊恐僵硬的面孔,眉头深深锁著
。
“报告何sir,死者约20岁左右,身上没有外伤,也没有携带任何证件…”现场处理员警
报告,却被何育贤扬手打断。
“李东城。”何育贤看着手机里的资料照片深吸口气。
员警疑惑问道,“李东城?是谁?何sir你怎么会知道…”
“谁他妈快点把张洛克给我找出来!!”
何育贤大声咆哮,一旁的员警们连忙着手联络。
—四个室友,死了三个,全部都是心脏麻痺,到底在搞什么?
他焦躁地抽著菸,他总觉得有个无形的凶手不停地在杀人,痛恨邪恶的他却完全束手无策
。
他将没抽完的菸放在手上,用力握紧,皮肤传来的灼热感提醒他正义被污辱的难堪。
张洛克走出火车站,眼前熟悉的风景张开双手温暖地拥抱他。
彰化,好久不见。
时间已经接近午夜,他并不打算回鹿港家中,挑了间火车站旁的饭店,洗了热水澡,懒洋
洋地躺在单人床上。
关上的手机放在一旁,今晚他需要些安静。
脱下的手表疲倦地指著凌晨1点多,张洛克闭上眼睛,身心俱疲的他陌生的床上缓缓入睡
。
梦里,他似乎看见了朱大兴贪吃搞笑的身影,看见了那间欢乐吵闹的寝室,看见了什么事
都没发生的从前。
—胖仔,平行宇宙如果真的存在的话,我希望你在那里永远健康快乐。
透过床帘的阳光翻探著张洛克的眼皮,他睡眼惺忪地醒来,转转脖子,戴上手表,已经中
午11点多了。
他下床伸了个懒腰,一夜的休息让他的生理心里都获得了舒展。
他开机,打算问李东城什么时候要回学校,却被萤幕上的显示吓了一跳,竟然有74通未接
来电。
然后电话在这时响起,是黄翰明的来电。
“小明?怎么了?”张洛克问道。
“呜……呜呜…呜…”电话那头传来黄翰明哭泣哽咽的声音。
“小明你别哭,你先说发生什么事了!”张洛克要黄翰明冷静,但他自己却也被哭声扰得
心乱如麻。
“呜……正…正德学长…呜呜…东城学长…他…他们昨天晚上都死了……呜…怎么办…我
好害怕……呜…”黄翰明的声音听起来几乎是要崩溃。
张洛克的手机拿在手上,但他的灵魂却掉在地上。
一句话,就把他的世界轻易地摧毁。
一个晚上,这个世界就已面目全非。
黄翰明因为过度害怕而有些情绪失控,于是张洛克要黄翰明到寝室等他,他则搭上最近的
一班自强号赶回台北,再转搭出租车回学校。
他没有哭,因为他现在不需要脆弱,还有一个朋友在苦苦等待他的援手。
下了车,他直奔男一宿舍。
喘着气的他打开房门。
( 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