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贫穷的小火柴，靠着卖女孩为生。每天一大清早，
他都会沿街叫卖：“卖女孩喔，卖女孩喔，谁想买一把女孩…”
虽然这是很久在批踢踢的热门看板上看到的一篇有趣文章的一段，
现在想起来还是有点好笑。不过我当然是不会笑的，面前这个情况
实在是太诡异了，是正常人都不应该在这种状况下发笑。
一个又一个美丽的小女孩，每个都被装在约一人高的圆筒状压克力大
管内，最小的看起来只有五、六岁，大的则不超过十五岁。管子里的
她们冻在一种质感特异的胶状物中，眼睛微张，光束照在她们身上，
晶莹白皙，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美得不像凡间的东西。我一时看得
呆了。
“怎么样，我就说很棒吧。”阿柴在旁边笑嘻嘻的说。他是一个瘦骨
嶙峋的年轻人，一头乱蓬蓬的短发，远看还真像根火柴。
我点了点头，眼睛继续贪婪地盯在她们身上。
这真是…怎么说，真是太不应该了。如果我还有一点身为人的良知，
就应该转身离去，奔进最近的警察局里，揭发阿柴的罪行。但是…她
们这么的美，在我意识深处的渴望觉醒了；以往我热中于收集那些制
作精美、或坐或站的古董瓷娃娃，我精研这些东西的程度，简直称得
上专家；但是一千个娃娃，都抵不上这里的一尊。只要一尊就好了。
我咽了口口水。不行这样。
“你…把这些女孩子怎么了？”我质疑的声音很薄弱，不像这句话原本
应有的谴责语气。
“别误会，这些女孩子的爸妈都是有钱人；她们都是夭折的，她们的父母
太爱她们了，不忍心将她们下葬，就交给我们公司冻起来保管，当然是还
有一些额外的业务啦…不过，你知道的嘛，有钱人都爱搞这套，什么科技
进步、长生不死，他们还期待有一天科技发展，这些小孩会像那个阿汤哥
跟小潘潘演的那个什么的…”
“香草天空？”
“对对，就是那个，可以死而复生这样子。我看等到那时候，她们爸妈也
都死得差不多了，谁要让她们复生啊？多个累赘抢财产，干嘛？”
“所以啊，我说你啊，如果你想要她们的话，就快点决定一下。
看在我们投缘的份上…”阿柴说，眼珠骨碌碌的转。
“但是…你不怕她们的父母追问她们的下落…”我问。
“不会啦。哎哟，有钱人都超忙的，连活的小孩都没空顾了，哪里管死掉的
啊。”阿柴答得顺口。
“我还是觉得这样不好。”我用残存的理智拒绝。
“欸，跟你讲个小祕密，”他露出狡黠的笑容，仿佛马上就要抛出杀手锏了，
“你看喔，我现在把手放在这上面，”他把手放在装着女孩的圆筒顶端，那里
有个圆形的金属块，底下接着漏斗状的东西，用一条管子通到女孩子的头上，
“你知道玉，就我们戴在身上的那种玉珮啊，是可以‘养’的啊？”
“‘养’玉？”我问。
“对啊，你没听过人家说吗，把一块玉戴在胸膛上，让它沾到你的人气，用你的
人气养它，那块玉就会越养越好看，越养越漂亮吗？”
“真的？”
“真的，不骗你。”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看这个女孩子，”他喘着气，把放在圆筒上的手挪开，“你注意到了吗？
她变漂亮了，我刚刚用我的‘人气’喂了她，而且你看她的眼睛，打开了一点
点。注意到没？”
确实，她跟刚才不一样了。和旁边的女孩们比起来，她的肌肤变得更加莹白粉
嫩，还隐约透出血色；连眼神都变得灵活，流转光采。
不可能有任何一具瓷娃娃做得到这种事。
我的理智断线了。
等我回过神来，阿柴已经协助我，把其中一具压克力筒塞进汽车的后车厢中。
“不可以给别人看到，知道吗？”他殷殷嘱咐。
“当然。等等，我要付多少钱给你？”我问。
“这个嘛，”他意味深长的一笑，“不要紧，过几天我会去找你的，
到时候你再付。”
驶离阿柴的公司时，我从后照镜中看着他的表情，诡异而狡狯的笑容，好像
阴谋得逞似的，心里觉得不太舒服。阿柴这小子，不会是开了个头，接下来
就要无穷无尽地敲诈我吧。
没关系，老子我也不是省油的灯。阿柴你敢敲诈我，也不先想想你干了什么
好事。
回到住处，我把圆筒摆在衣帽间里的隐蔽处，在上头打了盏灯，连洗澡也顾
不上，只是痴痴地盯着她瞧。好美啊，怎么会有东西长得这么漂亮；纯净无
瑕的面孔，稚弱娇嫩的身体，天使也不过如此。
而且，就因为不是活的，让她显得更完美。
我想起阿柴的话，便举起一只手放到圆筒上。奇怪的是，放上去瞬间我晕眩了
一下，不久浑身就开始冒冷汗，越来越晕。
这太邪门了，什么东西。我把手抽走。
但是，就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她变美了。眼皮打开了些，花瓣般的纤细手指伸
展开来，连唇角都浮现若隐若现的微笑。
就是那抹微笑，蛊惑着我，再度把手放上去。
到后来，我已经找到了平衡晕眩的方法。放上去。一、二、三数三秒。把手拿
开。这样不致于晕到昏倒，又可以看她美丽的笑颜。
我想一直这样看着她，不过到后来还是因为过于疲倦睡着了。梦中我看到她眼
睛睁开了，在圆筒中划动着手脚，绽开玫瑰色的笑容…
第二天早上我是踡缩在衣帽间醒来的，浑身酸痛，精神困乏。
拖着疲惫至极的身子上班去，整个人轻飘飘的，就连走在路上，开着汽车，感
觉都不太踏实，仿佛神智漂在半空，而在那里行走的是另一个人，就这样恍恍
惚惚地来到公司上班。
大概是脸色太糟了，一直被同事和上司关心精神不好的问题。于是，最后我索
性趁势装病，请了半天假，装作要去看医生的样子。实际上，我一坐进车里，
就满心想着回家，好看看我美丽的娃娃是否安然无恙，这一整天，我除了她，
就没再想其它事情。
她还维持着昨天的模样，半睁着眼睛，羞怯地微笑。
其实我知道事情不是很对劲，也知道自己的精神这么差，是因为太专注在她
身上了。可是，如果你叫一个吸毒的人不要吸，他会听吗？
我已经上瘾了。
今天我不但把手放在圆筒上，还尝试着放久一点。一、二、三、四、五
数五秒。脑子中不断地出现她昨晚在梦中轻划手脚，眼波流转的天真微
笑。她的眼睛又睁开了一点点，她的手指刚刚稍微动了一下…我一次又
一次把手放上去，就只是为了看她，一点又一点地更接近我昨晚梦到的她…
到了第三天早晨，我跟昨晚一模一样，又是倒在衣帽间里睡着。这次醒
来，状况更糟，头痛得快要爆炸，喉咙干得像要冒出火来，身体已经不
听使唤。我用最大的意志撑起身体，走进厨房为自己倒了一杯水。
这样真的不行。我突然清醒过来，对自己说。这种情况必须停止。马上。
一通电话打来。是阿柴。
“欸欸老兄你还好吗？我是阿柴。”
“我知道。”我嘶哑地说。
“你听起来很不好耶。我现在过去好吗？”
“不好。”我说，“我现在要出门看医生了，你来也找不到人。”我撒
了谎，事事上我没打算要去看什么医生。我这么说，是害怕阿柴反悔了，
过来把她带走。
“哎哎，比我想像的还要快嘛。”阿柴在那一端冷不防地冒出了一句。
“你说什么？”
“没有啦，你真的不用我去看你吗？我现在刚好有空啊。”
我记得我喃喃地拒绝了他，就把电话挂上了。
我又做了个梦，梦中她笑着，朝我招手，说：“你过来，快过来…来我
这边，进来我这儿…”
刺耳的门铃声吵醒了我。阿柴这个讨厌鬼，我记得我叫他别来，他还是
来了。连续不断的门铃声逼得我非得起身回应不可。
“嗨，老大，我还是来啦。”我想当着他的面把门甩上，无奈他手脚太
快，一闪身就进了屋，还一边搭著话：“哇塞，你住的地方挺大的耶，”
他东张西望着，“看来她在这里住得不错喔…她在哪？”
我不想理他，但他的直觉极为敏锐，里外转转，一手拉开衣帽间的门：
“我就知道妳在这里。”熟门熟路的，好像这一类事情他常干。我突然
有这种感觉。
“请你离开这里。”我努力传达自己的不悦。但是身体的虚弱感让我快
要支持不住。
“不行喔，”阿柴还是笑嘻嘻的，“我要带走她。不过没关系，我不跟
你收钱。”
“为什么？”我愤怒地喘着气，朝他走去。
“我让你‘养’她，是为了看看你可以让她变得多漂亮。结果，你看看
你一下就不行了。你这副德行，是没办法再把她养得更好了。所以我要
带走她。”他打量着我，脸上流露轻蔑之色。
“你敢！”我怒叫一声，朝他扑过去。他转身闪过，不过我的目标不是
他，而是她。她的眼睛就快整个打开了，我这次一把手放上去，她肯定
能张开眼睛。这样就没人可以指责我，指责我把她照顾得不好！
一阵天旋地转。然后世界变成黑色的。
等我悠悠醒转，看到我正隔着压克力圆筒看着我。
什么！？这怎么回事？？
“我不要这副躯壳！”那一端的我说。
“拜托，小姐！你以为这个年头，替身很好找吗？你原本的身体，
器官都坏死了，只剩下装灵魂的功能。要不是妳胡搞瞎搞，吸毒
弄坏自己的身体，我们公司原本能用其它的办法让妳死而复生的。”
“那…我不管啦，好歹给我个女生的身体啊，我不要啦，我不要男
的。”那一端的我跺着脚说，气势已明显转弱。看着自己堂堂一个
大男人，却在那里展现小女子娇态，真是有些不习惯。
“没办法啦，契约里又没指定要女的。小姐，我跟妳说，这服务难
度很高的，妳知道这男的如果不是最后被我激那一下，你们两个灵
魂转换的过程绝对没这么快的啦！普通人到最后关头，求生本能会
觉醒，都会开始煞车、犹豫犹豫一下，这过程有时会拖到好几个月
哩，有些人自己病死了，连转都转不过来咧。我阿柴的服务已经是
一等一的好了！妳想要求别的服务，叫妳爸来跟我们公司谈，要再
加钱的。”
“你…你…”“我”又再次跺脚，急得说不出话来。
“我我我我什么？”阿柴不耐烦地答。
“你你…你好man喔。那…如果我不吵闹的话，你可以当我男朋友
吗？”“我”突然转为娇羞，没头没脑地抛出这么一句。
阿柴翻了个白眼，“先别说那个好吗，来帮个忙，跟我一起把这筒
搬回车上，我要开回公司。”
“我…我才不要，很累捏，我是女生耶！你自己搬啦！”“我”娇
嗔著，转身便跑出门外，自动地坐上阿柴的车子。
“有钱人的小孩，”阿柴扛着我，此时我浑身都泡在胶状液体中，
莹白纤弱的身体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把我放进后车厢的时候，他对我
说：“对不起啦，你知道的，有钱人的小孩都是要什么有什么的，他
们根本被宠坏了…”他看见我抗议的眼神，脸上忽然流露一丝歉疚之
色，耸了耸肩，“抱歉啦…你也知道的，大家都是讨生活而已。”
然后他就关上了后车厢的盖子。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