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加就像当年我随意闯入她生活,打乱美好的人生计划那样,一报还一报,不顾我的
意愿,进驻到我的病房里。
医院里那两个和白旗交旗最好的什么苹果和欢乐护士,明明忙个半死,还得盯紧白旗
省得他又无预警失踪,却有余力不定期打开病房门突袭检查。
据小护士所供称的理由,说是要体验一下恋爱的感觉,简直莫名其妙。
“小可,这次门真的锁好了吗?”加加在床上里著被单,心有余悸。
“万无一失。”我不惜动用非人的力量,只为了封住这道该死的门。
她低头看着从粉红被单底部裸露出来的脚趾:“你会不会饿?”
“等一下再吃,先做完全套。”我不甘心。
“这里是医院,还是算了吧?”加加把脚趾也藏进被子里。
在大厅众目睽睽求婚的人,还有脸皮害羞啊?
我钻回被窝,睽违三个多月,被害人某女都已经扑到面前来了,春宵苦短,一定要好
好把握才行。
但前戏才到一半,遮掩的被单就被人整个掀起,加加吓得咬住我的小腿,我能感觉到
她的虎牙穿进我的皮肤,痛死人了。
“唉哟,你在门上设什么结界,害我在外面全力破解十分钟才能进来。黑旗弟弟,我
来探病啦……”张小姐大笑转为干笑,我一把抢回被单,恶狠狠瞪着她。“佳芬,妳也在
呀,黑色内衣真好看,哈哈哈!”
我摀著张小姐乱瞟的贼眼,直到加加套好衣服。
“怡如,英宁还好吗?”加加提了句讨人厌的问候。
“妳干嘛关心他!既然还喜欢人家,就回去啊!”我作势要拔戒指,加加硬压下来。
“还不都是为了你!还戒指的时候,他一个大男人红着眼,不停问我要不要再考虑看
看,是我伤了他的心。”
红眼有什么了不起,哭我也会。
“不算好,阿宁动不动伫著发呆,像是随时会风化一样。”张小姐无奈笑了下。“妳
也别太自责,他还有我这个姊姊陪着,绝不会想不开。”
我拉住张小姐的衣䙓,她睁大明眸,随即咯咯笑了起来。
“好,知道,姊姊比较疼你。”
“林可忆,你可以再无耻一点。”
我就是不想和别的男人分享喜欢的女人,管她是女朋友还是好大姊,有什么意见?
加加拉开我的手指,张小姐直说不要紧,再直的男人遇到我也会变成歪的,她栽得心
甘情愿,唬得涉世未深的小加加僵住身子。
拜托,就算再美丽温柔,骨子里也是个人妖,没有任何绮丽的可能。
“公主殿下,妳男朋友专情得很,别担心。”
加加背地捏了下我的腰:“谁担心?他最好有办法勾搭上谁,无路用人。”
老天就是要给她反例,下一刻,戴着软帽的经纪人,抓着一束大玫瑰和喉咙保养品私
闯病房,露出近乎恶心的灿烂笑颜。
“轻轻说你已经能哭着说梦话了,也就是说,能唱歌了,有商业价值了,来签约吧!
用力地,果决地,签下去!成为我家公司的招牌台柱吧!”
许仙,已婚的仙士一枚,但在李加加眼中,许小姐只是个年纪比她小的年轻美眉,气
得用膝盖卯了我侧腰。
木已成舟,事实摆在眼前,林可忆就算再自闭还是凭脸皮钓到看似还不错的女人,反
正加加顾忌我身上有伤也不敢打得太大力,我已经开始期待黄家妹子病情好转出了院,故
意和加加炫耀我都搂着她未发育完全的身子同枕共眠。
“妳们看到我好端端在这里给老婆照顾也该安心了,滚出去。”
张小姐莞尔一笑:“你果然有记恨,我的好弟弟。”
许仙只是略略别过眼神:“咳,那是我一时失察。我会帮你在公司准备一间豪华的个
人休息室,附赠三角钢琴。”
“不需要,我讨厌妳们!”
“哎哟,别这样嘛!”
等她们两个祸害手牵手离开病房去祕密议事,李加分都很安分,不正常。
“没办法温存了。”我遗憾,但没左右手两把神剑搥首顿足那种程度。“接下来,按
摩、唱歌,选一个。”
“小可,不要对我这么好,我觉得很毛。”加加当面给我打了冷颤。
我也不想,只是在仁哥那边生活,养成了谄媚的习惯。
“自作多情。那是因为我现在一毛钱也没有,付不起欧巴桑看护的薪水,只能做苦力
活来抵账。”
加加也没打算客气,趴在我脚边,说她之前穿高跟鞋背我过来医院,伤到腰。
等我给她揉了十来分钟,她才清好喉咙,发表感言:
“谢谢你,老公。”
我应该讲些酸话来驳斥她,叫她不要学我乱开玩笑,可是我这辈子也二十快七了,一
个人颠沛了千年的岁月。就像这个时代的人所说的,累了,想要有个可以定下来的地方。
“加加,以后,再养一只狗吧?”
“短尾巴,耳朵大大的,眼神很无辜的小狗。我去上班,你在家就可以跟狗玩,有没
有开始期待未来的日子了?”
不管她再怎么软言相劝,我还是好害怕。
她见我动作停下,翻过身。在她面前,我的情绪总有一块缓冲的余地,或许是由于朝
夕相处太久,她会有什么反应,我都知道,不用胆颤心惊去猜。
“小可,不要怕。”
为什么,就因为妳还在我身边吗?
“我对不起徐经理,抛父弃母,把做了一半的企划丢到提拔我的上司面前,也依然厚
颜无耻地活着。”
“妳这算什么?我扔下的可是一整个上善世界。”
“因为惟有活着才能这样牢牢抓着你啊!”
她这么说,就像这一生只为林可忆而活一样,女人谈恋爱都会变白痴吗?
“小可,握手。”
“叫狗啊?”我伸出不停发颤的左臂,一次两次扑空,最终才握住加加的右手。
“现在你也抓到我了,是不是比较不那么可怕了?”
我低下头,怎么掩饰都没办法藏起落下的泪。
“你不要哭啦,我每次都被你害得破功……”她哽咽说道。明明只是个平凡不过的女
人,为什么要强作坚强?
“加加,病不可能好起来,命也没办法更动,妳快走,好不好?”
“那你干嘛把我的手抓得更紧?”
我知道一切不过是空口白话,却还是想告诉这名女子,把心掏到她的面前。
“我想要…给妳幸福…尽其所能保护妳…不想妳离开我身边…可是……”
“‘可是’之后都不用说了。”
等我抬起头对上她的目光,她便一把扑进我怀里。好像有了这块地方,就不需要存钱
买豪宅了。
“林可忆,你其实爱死我了,对不对?”
“李花痴,从今以后都要叫你花痴公主。”
老妈从小就教我沉默是金的道理,不可以因软玉在怀就被套话成功。
“我就知道。”她揽着我,反复呢喃。“我就知道。”
过了纸包不住火的预定死刑时间,天上却还没找来,扮家家酒的岳母大人倒是趁加加
采买日用品的空档,杀气腾腾来到我病房,没有鲜花没有水果,我只能在心中庆幸至少因
为交情不好,这名大婶才没准备难吃的饭菜过来。
“你不要妨碍我女儿的前程,算我拜托你!跟你这种废人在一起,能有什么未来!”
李伯母抓着被单痛骂,几乎要把被子当我的皮撕开来。而我向来就是个窝囊废,扯掉
身上的输液管,到她脚跟前的白瓷地板,叩下双膝。老实说,我磕头磕过太多次,早没了
尊严,但从未如此诚恳过。
“你是什么意思?”李伯母气得牙关都在打颤。
“我很快就会离开人世,请妳看在这十年的分上,同意她陪伴我。”
“你母亲也求过我,我就是不允许!你很可怜又怎么样?我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女儿,
你既然要死,就快点去死,不要拖佳芬下水!”
“妈。”
李伯母身子颤了下,加加垂著马尾,缩头缩脚站在门边。
“爸在外面等妳,妳先回去休息吧。”
“小芬,妳跟我回去,我就回去。”
加加低着头说:“女儿不孝。”
“就当我没有生过妳!”
李伯母气急败坏离开,临走前还摔门给加加看。加加抹了两下溼润的眼角,走来把我
扶回床上,按铃请护士小姐重新插管。
“肚子饿不饿?等一下点滴打完,我们就去吃饭。”
她明明一无所知,感觉却比我还要明白将至的命运。
叫铃来得是白旗本人,小加仔细询问他每一种用药:有什么副作用、成瘾的机会,就
是个烦人的家属。
白旗很有耐性地一一说明,我怀疑他只是找机会揉我头发。说完台面上的治疗方法,
他顿了下,坦诚还有许多不单纯的处方。
“除了保持生理运作,我也必须让他离不开病床。妳只要带他逃出医院半天,我保证
妳会带着大哭大闹的他回来请我救治。”
白旗悲伤说着他不习惯的威吓。这些日子以来,他只会经过病房时,偷偷摸摸来找我
说话,没去限制过我和加加的生活。
“没必要这么做,你们根本不了解他。”
加加有些负气地回嘴,白旗看起来更难过了。
“是啊,不管再怎么牢实把他锁进宝箱里,那些日子也不可能回来了。”
“你们不能强迫他,他被惯坏了,骄纵任性,不顺自己的意就坚决反抗到底。要把牢
笼打扫干净,再布置得漂漂亮亮,他就会心甘情愿住进去。”
加加自以为大哲学家说道。我想起以前待过的监牢,没一间不漂亮的,然而和“家”
这种东西,就是不一样。
“没错,过去对他太好了,他才会感受到所谓的‘反差’,要是一开始就当他是小奴
才给他狠狠地磨练下去,就不会有那么多问题。”
黄旗不知不觉现身在四楼高的窗台,也不怕有谁看他不顺眼,一脚把他扫下去。
“不要再让我看到你们脑袋靠在一块哭,好像我们欺负你们两个小儿女一样!”
你们这些坏蛋本来就欺负我和加加,坏婆婆还想装作好亲家呀?
“三哥,外面风凉,要不要进来坐?”
我瞪大眼看着突然小家碧玉起来的李加分,她撩起发鬓,轻手轻脚下床,给黄旗拉开
折叠椅,用手巾把椅座擦拭干净。
加加明明平时不做家事,她的房间都是我在打扫,献什么殷勤,虚伪!
“哼,叫我坐,我就坐吗?”
黄旗扬扬得意坐了下来,轻易让人明白他有多单纯。
“三哥,要不要喝茶?二哥也要吗?刚才顶撞你真过意不去,我只是太担心他了,请
原谅我的失礼。”
“不会、不会,白二哥一见妳就喜欢,很希望妳能进我们家门,和小可可生一窝宝宝
!”
“白旗,咳咳,咳咳咳!”
“黄黄,你染上风邪吗?快给我看看。”
白旗担忧凑近黄旗,黄旗卯了那颗搞不清楚状况的脑袋一拳,大夫唉唉叫,美少女之
美少年吹胡子瞪眼。
加加忍不住笑了起来,婀娜地走出房间沏茶。
等她走远,黄旗若有所地说:“屁股翘,看起来很会生。”
“就是说啊,骨盆很坚固的好女人。”白旗灿笑以对,他和黄旗搭上话题,似乎很想
趁机评论一下未来的弟媳,好在他们及时想起现实的残酷,两人八卦的热度又熄灭下来。
正好加加端著托盘回来,我闻气味就皱眉头,她有点紧张地给白旗和黄旗两个混蛋上
茶,他们喝了一口,一同露出微妙的表情。
“可忆,去重沏一壶。”黄旗对我吼了声,莫名其妙。
“为什么是我!”
我气愤地向把茶叶泡烂的罪魁祸首投以眼白,加加却抓着托盘,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向我求助。
哭什么?人家三日入厨,妳一杯茶就扣完分数啦!
“不要,我可是虚弱的病人!”
“呜,小可……”
好,我去泡茶。
一整个下午,白旗连正事都忘了,和黄旗一起泡在我病房里和加加聊着她的童年、工
作和价值观,我在旁边晃着点滴,完全没人理我。
餐会结束后,加加问我情况如何,我根本不想回应。
“他们两个都很关心你,就像仁…你不要吝惜笑容,珍惜当下每一分能好好相处的时
光。”
“妳不明白。”
“我是不明白。”加加理了理我的衣领。“你既然不要,就送我好了,说不定他们觉
得干妹妹比亲弟弟可爱多了。我要是感到寂寞,伸出手向他们撒娇,他们就会抱紧我,摸
着我的脑袋,不管我受什么委屈,都会软声哄着我。”
我忍无可忍,竟然把主意动到我兄弟头上、小翊弟弟无可取代的小宝贝位子,她这个
卑鄙小人!
“李加分,离婚!”
好端端过了两天,其中也只有两个半夜加加被我惊醒,我急促喘息,不像呼吸道毛病
,而是心理那一块,她扶着我的肩,着急问我怎么了。
我跟她说,大哥叫我去死,要乖乖听话,不然他会生气。
“你什么时候听话过,少来了。”加加努力维持平常数落我的语调。“你只是太难过
,难过得快要死掉罢了,这很正常,没什么不对。”
“你们人类恨一个人的时候,也会这么痛苦吗?”
“那是因为你还是很喜欢幸仁大哥啊,大笨蛋。”
除了那些扎满尖刺的梦魇,其实,还是有许多还没被压碎的彩色回忆泡泡。
不用找得太远,从这辈子十八岁开始,当兵入伍认了一个干哥哥,再也没有因为单亲
这件事尝到现实人生的苦头。
仁哥知道我从小足不出户,一有空就开车到我家楼下,在老妈微笑送行下,带着我
这么一个黄花大闺男到处去见世面。
我们去爬过山、看过好蓝的海,我问他这是不是人世最美的风景,他却无视美景,只
是望着我开心的蠢脸。
他的人身相貌平平,可是眼神温柔得很,要是可以,真想叫他把那双眼送给我,我可
以拿这张脸来以物易物
他说,他最想看到的是他弟弟成人长大的那天。
我问他,成年和长大怎么定义?有了稳定的工作?性经验?还是成了家,有了第一个
孩子?
他说了答案,我却记不清,那应该是我不中意的话,才会给他忘得彻底。
长大,便是能独当一面。
他以前明明要我永远当个无忧虑的孩子,为什么反复无常?
如果过去只是哄小孩的谎言,那天细雨中的海边才是真实,我真的不明白他的用意。
一个人坐在尊荣无双的大位上是多么可怕的事?久了,只会让人变成疯子。
我不愿意成长,死都不愿意。
我听见熟悉的说话声才醒转,过了一阵才确信床边的那人真的是他,难怪又做了甜腻
而讨厌的梦。
“--他讨厌照镜子,只好穿戴整齐之后再要我帮我弄他头发,就小孩子一样,满心
欢喜坐在玄关等幸仁哥哥带他出去玩。”
加加干嘛提起没人在乎的过往云烟,只会让我觉得过去的自己好丢人。
“仁哥,不能再重新来过吗?”
我没有答应,妳不要自作主张替我问他。
“他是你弟弟呀,你不能狠心抛下他。”
女人家总以为动之以情就能融化铁石心肠,而我已经哭着求过很多遍了。
“佳芬,对不起。”
朱旗道歉的瞬间,我立即拔剑而起,将太阿拦在加加身前,与轩辕撞出相当清脆的声
响。
原来不只我,加加看到陈幸仁如此果决要她的命,也会傻得泪都哽在眼眶。
“大哥,连这么一个喘息的地方都不能留给我吗?”
他说:“黑旗令在此。”
我从旗子见到加加名字的时候,有一丝后悔之前拿这种事去吓张小姐。
“她犯了什么错?”
“逆天而行。”
为了那句刺痛你们的“一起泡阴沟”,就要赶尽杀绝是吗?
“加加、加加。”
“嗯?”她回过神来,急忙把泪水揉干。
“手过来,我们要逃囉!”
“好。”
或许这是林可忆、黑旗令主漫漫人生中,第一个自己做下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