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嫣所用的拳法,称为“绝拳”。
这是常家仆到了最后绝境,以符激发潜能,力求保主的最终手段。所以每一招都
激怀壮烈,孤愤悲绝,有进无退。
常家仆军,忠义之名响彻慧南,连修仙门派都退让三分。南岸常家更是威名赫赫
,数千年不坠。
因为常家孤绝一军,抵御南妖魔海数次魔潮,数百里犬牙交错的岩岸,每一寸都
填了仆军和常家家主的骨和血,就算是仙人也不得不动容。
原本这片荒芜的海岸称为幽微,传说与冥土隔海相望。海狂浪暴,不利舟行,连
出海捕鱼都不能。一直到离岸数十里才勉强可以耕种。两千多年前,慧南依旧在
礼王朝统一时,一个庸懦的皇子被封于此,等于是变相的放逐。
但这个因为资质有限,突破筑基就没有丝毫进展的常王爷,却欣喜若狂的带着八
百家仆奔来这片荒瘠之地。这个既没有治世之能,也没有领军之才的儒懦王爷,
却很喜欢医术,心慈如妇人,常常不顾身分的帮人看病、施药,广设医堂。
可就是这样庸懦的王爷,让八百家仆无一背弃,小心翼翼的扶持照顾,或许是因
为这个没有用的王爷,这个甚至会脸红,讲话温温吞吞,心慈的没药救的王爷,
有一种光辉支撑著,让人忍不住扶他一把,对他好一点。
后来礼王朝内乱,百姓颠沛流离,道门紧闭只顾修炼,诸王纵兵互相残杀,叫天
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但那位被讥笑成娘娘腔的王爷,却传出温柔慈悲的名声。
许多百姓千山万水的汇集而去,将自己卖给王爷当家仆。在乱世中,许多人的希
望只是能平安的活着。这些流民带给王爷很大的困扰,可他还是竭尽全力,连自
己的玉冠都卖了,好设法多养活一个人。
但就像是“祸不单行”这个铁则,像是遍地战火、尸骨盈天还不够,安静了数万
年的冥渊,突然涌出无数妖魔鬼怪,扑向幽微南岸。
这是第一次魔潮。
常家仆军竭力发动了沿岸的防护阵,却还是被攻破。只好回头试着守护常王爷离
开。
这个一辈子懦弱不跟人争,温温弱弱的王爷却颤著膝盖站起来,抖着声细语,“
…我要去。”
“王爷?”他的侍从都惊呆了。
“我怕死了,真的。”他举起抖个不停的手说,“可、可不能只叫你们去拼命…
咱、咱们后面,还有、还有好多人…”他咽了咽口水,细声说,“我、我有三个
儿子了…我可以去。”
“王爷,万万不可!”他贴身侍卫喊起来,睁大仅剩的一只眼睛。这个独眼侍卫
本来是个败军之将,眼见就要砍头了。是王爷怯懦的哀求给他试药,才留下一命
。“再说你能干嘛?你连马都骑不稳!”
“…我可以,护旗。”王爷涨红了白皙的脸,鼓足勇气,“我、我是王爷,你们
,你们要听我的。”
这个一辈子不跟人争,总是害羞的笑的王爷,在岩岸站了十天。让妖魔鬼怪胆寒
的是,像是人类怎么死都死不完,不要命的扑上来,死了还引爆炸药同归于尽。
八百仆军早死得剩下几个爬不起来的重伤兵,然后青年男子填上去。男人填完了
,老人填上去。老人也填完了,女人填上去…
连王爷也把自己的命填在那岩岸上,却一直没有倒下。跪着紧紧握著旗,双眼虔
诚的看着天。
十天后,慧南的联合援军终于到了,凄惨壮烈的牺牲让人悚然以惊。
常家几乎倾覆,死得只剩百余人。连王爷的骨肉都死了两个,只剩下最小的儿子
,不到十二,断了一臂。他蹒跚的走向不肯瞑目的王爷,抓着旗杆,悲呼,“爹
!援军来了,我拿稳了旗…你安心放手吧!”
常王爷死去已久的脸孔才露出一丝笑容,松了手,直挺挺的倒下。
在乱世,生命显得那么没有价值,人们往往会抬头仰望那一盏柔弱的光明。
那个柔弱又庸懦的常王爷,就成了这盏虽然微弱却坚定的光明。许多奇人异士、
贩夫走卒,像是飞蛾扑火般,扑向这个几乎倾覆的义烈常家,将自己的一生卖进
去,将自己大好头颅卖给常家。
这成就了常家军的特色,亦仆亦军,既狠且忠。
一种凡人可怕的剽悍和决心,连修仙者都恐惧必须退避三舍。
常芜散人就出身于这样的世家。花嫣虽然一辈子没去过老常家,不曾履过妖魔海
岸,但她就是,举世无双,既狠且忠的常家仆。
也只有这种用鲜血浇灌海岸的世家,才敢傲然称谓,“主以身义报苍生,仆自绝
忠侍常君。”
到花嫣的时代,常家家主交接时,还是在祖宗牌位前竖着破旧的家旗,下任家主
必须前驱掌握,悲呼,“太爷,我拿稳了旗…你安心放手吧!”
常家之魂,数千年不坠,是有它的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