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双眼的时候,小泉被眼前的情况给吓了一跳,因为有个人很直接地压在她身上,隔着
浴衣,对方传来了有点奇妙的冰凉体温,然后就是那披散在周遭长到吓死人的雪白长发。
这、这是谁?
小泉有些呆愣的看着自己身上的白色的人,他穿着母亲特别准备给阿绪的浴衣,所以这人
是……“御?”
‘是我,抱歉,刚刚那么慢才去找妳。’温雅的声音显得有些无力,御说,继续伏卧在小
泉身上动也不动。
“不会,我这边才要道谢呢,谢谢你来救我,”小泉有点尴尬,因为御紧紧压着她,紧贴
的程度甚至能让她清楚地感觉到对方说话时胸口的震动,而且说真的,这样被压着的感觉
有点……不,是很重,“那个、你可以先起来吗?”
‘……’没动。
“御?”拜托,别跟她说不想起来啊。
‘我很想照妳的话做,但我现在有点动不了,可能的话,可以请妳在我试着撑起身体时推
我一把吗?把我推开之后,妳应该就有办法自己退出去了。’御说,这话让小泉大惊。
动不了?
“你、你哪里受伤了吗!?”
‘没有,只是一点虚脱现象而已,’淡淡地,御轻声解释道,‘刚刚在那里待太久了,有
些用力过度,这个身体没能跟上消耗才会这样的,休息一下就会没事了,抱歉,我是否压
痛了妳?’
“也、也还好啦,你没有压痛我……”顶多胸口有些闷而已,跟痛字扯不上边,而且老实
说御会这样的原因也在她,她被压只能说是刚好,“呃、那……我什么时候开始推你?”
‘等等。’稍嫌缓慢地挪动着自己的双手,御试着将身子稍微撑起来些好让小泉离开,虚
脱的身体没有多大力气,但还是勉强能撑起一点,小泉就这样顺势推开了他,有点困难地
从御的身下退开来。
小泉顺利离开之后,御又软软地倒了回去,他侧躺着,任由雪白的长发凌乱地披覆在他的
脸上,将他的面容全遮挡了起来。
“御,你还好吗?”有些紧张地靠上去,小泉伸手就想将那遮头盖脸的雪白长发拨开,但
她的手一伸出去,御就向后挪开了一点,“咦?”怎么了?为什么要回避她的手?难道…
…“呃、你生气了吗?对不起,我刚刚实在太任性了,不知道会害得你这么累……”
‘不是的,’手按在塌塌米上,御有些勉强地推著自己往后挪,试图将两人的距离再拉开
些,‘请不要看我。’
“咦?”
‘妳不喜欢的,不是吗?’没来由地,御说,颓然地倒在另一侧,‘很抱歉让妳看到这个
膜样,请再给我一点时间,很快就会恢复了。’
“什么模样啊?你在说──呀!”
小泉倒抽了一口气,她捂住了自己因为惊骇而微张的嘴,视线瞪着眼前的御……的下半身
……
从浴衣下䙓伸出来的不是人类的双腿,而是一条巨大的银白色长尾,有点像是放大很多倍
的蛇一样,长长的尾身绕在她的房间之中,在夜灯的昏黄之下闪耀着银光。
她说不出话来。
因为眼前所见对她造成了相当大的冲击。
对了,印象中,阿绪曾经说过御的天性很像蛇,白天在学校的时候也说了,‘蛇冢’是个
带着隐喻的姓氏,凡事不能说太白,而御常被误会成是蛇,所以、所以……
……这就是御的真面目吗?
看着那银白色的身影,小泉有些颤抖,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反应才好。
而透过雪白的发幕看到小泉那仿佛被吓到的模样,御的心莫名地沉重起来。
‘对不起,我会尽快恢复成本来的样子的,’声音里带着某种忧伤,御颇为失落地说,金
色的眸子闪过一丝难过,他幽幽望着小泉,然后闭上了眼,‘请不要怕我……’
请不要怕我……
这五个字像针一样地刺进了小泉的心,同时也扎醒了她。
她在干什么?
小泉愣怔地回过神,御那有些哀伤的声音言犹在耳,听得她整颗心也跟着揪起。
她不是早就已经想通了,不管御是不是人都无所谓,只要知道那是‘御’就好了吗?为什
么在亲眼看到真正的不是人的模样后,第一反应却还是害怕呢!?
好糟糕,这样简直是个烂人!
亏御跟阿绪都这样无私地来救她来帮她,她所给的回应就是这样?害怕?恐惧?用自己的
颤抖去伤害这样温柔的他?
别开玩笑了!她怎能放任自己变成这种人!
脸颊上有名为愧疚的泪水滚落,小泉咬牙,爬上前伸出双手用力地握住了御摊在地上的银
白手爪,冰凉的触感盈满掌心,“对不起,该道歉的是我……”她说,眼泪滴到了银鳞之
上。
‘……小泉?’
“你是御,不管外表是什么样子你都是御,而我认识的御,一点都不可怕!”跪坐在银色
的身边,小泉拉起银白的手贴上自己的颊,脸上传来清凉的触感,细软的银鳞没有想像中
的刺人,反而有种柔韧的感觉,“对不起……让你难过了……”
‘不要哭,小泉,不要哭,’感受到泪水在手中滑过,看着哭泣的小泉,御觉得自己的心
底好像有某个地方被触动了,他轻柔地摩娑着她的脸颊,‘看到妳哭,我会不知道该怎么
办。’
他没有什么安慰人的经验,也不懂怎么安慰人,过去的他从来不觉得这些泪水有让他关注
的价值,毕竟那只是人子们在情绪激昂之时会自泪腺分泌出的液体而已,很单纯的情绪反
应,没什么好在意的。
可在看过小泉的眼泪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他开始觉得‘眼泪’是种可怕的东西,因为
当泪滴落的同时,自己的心底就会随着漾出名为慌张的涟漪,并且一圈又一圈地从深处扩
散到四肢百骸。
直到他整个人都被这份慌给占据为止。
听到御这么说,小泉失笑,“所以你真的是因为中午的事情,晚上才躲著没出来吗?”
‘……’披覆著雪白发丝的头颅微乎其微的动了动。
“阿绪果然了解你啊,”摇摇头,小泉笑叹著,“我已经没事啦,记忆什么的,只希望你
们不要突然不告而别就好了。”
‘不会的,’御摇摇头,不告而别很糟糕,他不会做那种事,‘啊…小泉……’
“嗯?”
‘我的红豆汤……’
………
……
你真的这么喜欢红豆汤啊……?
小泉无语了,“放心,红豆汤还在冰箱,我有替你留着,你要负责把它吃光喔。”
‘好的。’语中带着某种程度的欢欣雀跃,这让小泉更无语了。
好单纯啊,真的。
看着摊在地上的人,她不禁露出了疼惜的微笑,明明有着很强的能力,有着很多很多她所
不明白的知识,却是这样的单纯又容易满足,虽然有点呆有点迟钝,却也同时伴着温柔,
怎么说呢,就像个天真的大孩子,会让人不自觉地激起母性。
她这么想着,然后脸颊上的冰凉触感离开了,御双手撑著塌塌米,开始试着坐起来。
“呃、我帮你!”看到这样的动作,小泉赶忙上前搀扶,让他顺利地靠着自己的书桌坐起
。
‘谢谢。’
“客气什么啊,真是的,啊啊、你的头发好乱,都遮住脸了……”看着御垂散著乱七八糟
的长发,小泉很自然地就伸手过去拨,而当她将遮挡住容颜的雪白发幕分开时,看着御的
脸,小泉整个呆住了,她的手就这样僵在那儿,差点连呼吸都给忘了。
好、好漂亮……
看着眼前那银白色的绝世容颜,小泉今天第一次理解到‘倾国倾城’的定义,虽然御的脸
上有着银白的软鳞,额头上还长著角,但这些都无损这份美丽,反而增添了一股妖异的美
感。
“……难怪你要用阿绪的模样出现,”愣愣地,小泉看着御的脸说道,“这张脸要是在外
头走的话,别说倾国倾城了,搞不好会有人为你倾天下呢……”
‘啊?’倾天下?‘什么东西?’御金灿的眼瞳中有着茫然。
“没、没什么啦,”有些舍不得地挪开视线,小泉伸手从书桌的抽屉里拿出梳子,“头发
乱成这样也太糟糕了,我帮你梳一梳。”
‘麻烦你了。’温和有礼地,御一如往常地道,可这句再平常不过的答谢却让小泉整个心
跳加速起来。
可恶,人正真好,随便说句话都能让人小鹿乱撞,在这瞬间,小泉又理解了一件事情,本
来呢,她总觉得历史上那些为了美女而做出傻事的人不是精虫上脑就是连脑子也没,不然
怎么会去做了一堆笨事就只为了红颜一笑?
但她现在完全明白英豪们的心情了,如果那些美女都顶着御这么一张脸的话,真的是再多
笨事都会有人去做的。
唉、人正真好。
梳着那雪白柔软的发丝,小泉在心底替那些英豪们掬了一把同情泪,而后她就被御的长发
给吸引住了。
好长、好软,摸起来就像上好的丝绸一样,而且一梳就顺完全没有打结分岔的情况,滑过
掌心的触感真是棒呆了!
“如果可以留一束让我做纪念就好了……”梳着这云白的发,小泉打趣的道。
‘纪念?’听到小泉这么说,御很自然的问著,‘妳想要吗?’
“想啊,这么长的头发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而且发质又这么好,我第一次瞧到这么长又这
么漂亮的头发呢。”一般来说,头发长就容易打结,尾端也会岔开,但御的却完全没这个
问题。
‘那就留一束给妳吧,’御说,抬手轻轻拉起一束白,‘编成发环可好?’
“咦?”惊诧地看着御的动作,小泉有些蒙了,“真的要给我?”
‘嗯。’点头,御的双手开始在自己的白发上灵巧地编了起来,‘可以当护身符。’
护身符……
听到御这么说,小泉感觉有点复杂,他一直留下保护的东西给自己呢,那片叶子、现在的
这束发,难道是为了怕他在离开之后自己又会被什么奇怪的东西缠上吗?她真的很受到保
护啊。
所以,才会想试着保护别人。
“御,”放下梳子,小泉正座起来,“我可以问刚才的事情吗?”
‘就算不可以,妳也会问的不是吗?’继续手上的编织,御并没有抬头。
“那你会回答我吗?”
‘……那里很危险,可能的话我希望妳不要靠过去,但妳早已被卷入其中了,所以……’
金色的眼眸颇有深意地觑了小泉一眼,而后视线又重新回到手中的发束上,‘只要妳问,
我就说。’面对威胁时,知道总比无知好。
“好,那首先,刚刚那是什么地方?”要先知道那是哪,才能回去救人。
‘那是梦境,另一个人的梦境,妳的意识受到牵引之后在无意间闯了进去,’削下了他编
好的发辫,御取下一根白发当作线绳将之绑起固定,‘阿绪画的图样是引子,从妳身上取
下的记号是媒介,加上妳与生俱来的天赋能力,在这三方凑在一起的巧合下,妳就被拉进
去了。’
“呃、我的天赋能力?”那是啥?
‘……梦行者,’指尖开始在发辫上虚画,御说,‘小泉是可以在梦境中穿梭的人,所谓
的梦行者就是指魂识能潜入他人梦中的人。’
“咦?我吗?”真的假的,“可是我之前从来不曾有过类似的经验啊……”
‘因为我在妳身边,’有些理所当然地说,御抬起头定定地看着小泉,‘之前在学校的时
候不是说了吗?长期浸染在灵性高的环境中,持有天赋者会被开眼,而本来就已经看得见
的人则会染上更多芬芳。’
‘小泉,我是比紫苑的环境还要更高阶的存在喔?’如果说待在学校里会增加灵性的广度
,那么在他身边会染上的,除了广度之外还会有深度,‘继续和我在一起的话,小泉的能
力会越来越开发,目前只是短时间被我影响而以,若是再久一些的话,能力就会固定下来
了。’
“……等等,”听到这,小泉突然有种明悟,“难道这就是你为什么要到处流浪,不固定
待在同一块地方的原因?”为了怕留下来的自己会对那块区域造成影响?
‘是,也不是,毕竟我本来就想踏遍这块土地,’低下头,御继续编著手中逐渐成型的环
,‘能看到更多不同的人,也是挺有意思的。’
“你…你不寂寞吗……”
‘寂寞?’停下动作,御突然定了下来,就著这个名词思索片刻后,他摇摇头,‘孤身活
了太久,我已经忘却那样的情感了。’
刺痛。
小泉的心隐隐作痛著,她不由自主地上前捧起御美丽的脸庞,直视金眸眼底的茫然。
‘小泉?’
“你说,你很中意我?”
‘嗯。’非常中意。
“看到我哭,你会在意吗?”
‘嗯。’非常在意。
“那如果我消失了,你会不会难过?”
消失……
在听到这两个字的瞬间,御沉默了,他皱着眉在心底假设著这样的可能性,然后,眼底的
茫然渐渐被一股忧伤给取代,‘……请不要消失……’
看着金色眼瞳透出的哀伤,小泉心又是一痛,她轻轻地搂抱上去,与之吻颈相交,“这种
难过,就是寂寞的一种喔……御……”
‘是吗?’瞇起眼,御感受着从小泉身上传来的温暖,细想着对方的话语,‘那这样的话
,我跟阿绪,还真是寂寞了好久了啊……’他说,接着伸手拥紧了怀里的人。
真是个呆瓜。
小泉想,手上顺着对方雪白的发,觉得自己被抱得更紧了。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