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说著,坐在一旁的高秀玉与高明容的脸色都更加难看,高秀玉低下头
,而高明容则是身体微微颤抖,好不容易高明容强止住颤抖,道:“你说你是
梦见。那我问你,继承‘梦见’的特征,你符合了几项?而继承了‘梦见’之
后所要付出的代价,你又符合了吗?我告诉你,秀玉她每一项都符合,每一项!”
“如果妳真的要问,我可以告诉妳,除了女性这一项我全部都符合。”老
板的语气透著一股无奈,他叹了口气才又说:“继承‘梦见’所要付出的代价
也有,我……老早就已经失明了。”
老板此言一出四个人都吓到了!不过最惊讶的人是我,因为我认识老板两
年,每天在同一间办公室相处超过八个钟头,我竟然从来没有发现过他失明。
高明容怔了一下之后冷笑起来,说:“说谎也不打草稿!这个家前年才刚
翻修过,你要是瞎了怎么走得进来?”
是啊!我也觉得奇怪?如果老板瞎了,又怎么能瞒我整整两年?
老板对站在后面的高中生说:“秀茵,妳有带手机吧!拿出来,转到来电
显示的地方。”
高秀茵看了看母亲,见高明容对她点了点头之后才掏出手机来照做。
“小鱼、陈其凯、社长、妈妈。”老板唸了四个名字。
高秀茵脸色微变,把手机拿给高明容看,高明容看了也是眉头一皱。
“我大概是高家有史以来,第一个可以在醒著的状态下使用‘梦见’的能
力的人吧!”老板表情平淡地说著,可我却能感觉到他的语气中有着一丝丝自
嘲,他说:“都已经瞎了这么久,我早就习惯边走路边使用‘梦见’了。”
“不!不!我不承认!我不承认!”高明容再也隐忍不住,站起来对着老
板大吼:“你给我滚出去!给我滚!”
老板抬起头来看她,淡淡的道:“妳的意思是,妳要跟我为敌吗?”
老板的声音一如以往的好听、语气一如以往的温和,听在耳里有说不出来
的悦耳,可是高明容却像听到阎王下了索命符一样,瞬间吓得脸色惨白的跌回
沙发上。
“不管妳怎么说,今天我回来,就是要正式拿回高家家主‘梦见’的名号
。至于妳当初趁我不在,擅自让秀玉对外宣称她是‘梦见’这件事,我就不跟
妳计较了。高家的产业也可以让妳们继续代管。只要妳们答应我两件事,第一
、秀玉不可再对外宣称她是‘梦见’;第二、我要妳们地下室那两朵花。”
“不行!”高明容突然回过神来大声道:“那两个小贱人不能给你。”
“这两件事若有一项办不到,我就会把它当成是对我的正式宣战。”老板
一句话就让高明容的气焰又整个消了下去,真不愧是我英明神武的老板。
结束了与高明容的对话后,老板首次将目光转向坐在一旁的高秀玉。他的
目光非常温柔却带着几许哀伤,如果不说的话,我根本不相信是竟是一个盲眼
多年的人的目光。
老板伸出手想要触碰高秀玉低垂的脸,嘴里声喊了声:“妹~”
那个有着长长尾音的‘妹’,发音其实是介在‘妹’与‘梅’之间。老板
平时说话虽然就非常的温文,但他喊高秀玉的声音,却是我从未听过的温柔。
只是老板的手才轻轻触碰到高秀玉的发稍,就被她重重挥开。“别碰我!”
老板默默地收回手,过了一会儿才开口对高秀玉说:“我答应妳,我这一
辈子都不会有孩子,只要妳生下女孩,她或她的女儿就可以继承下一任‘梦见’。”
高秀玉还是不理老板,老板只好对我说:“走吧开泰。”
我们才走出门十几公尺,就听到后面有人跌跌撞撞追出来的声响,我想回
头却被老板抓住手臂。
“别回头。”老板说。
我正讶异老板白白净净的手竟然可以那么有力,掐得我手臂发麻的同时,
背后传来高秀玉的带着哭音的怒吼:“都是你害的!你为什么要把‘梦见’分
给我!既然要给我为什么又不给我全部!都是你害的!都是你!我恨你!我恨
你!”
高家的院子很大,老板的脚步很急。一路上我都可以听到高秀玉在黑夜中
的哭吼夹杂在呼啸的夜风中。
回程的时候我们一样是坐出租车,车子开回台北时天都亮了。
一路上老板都没睡,整个人直挺挺地坐着,眼也不眨一下,吓坏了开车的
运将。我一边安抚著运将,一边偷偷注意老板,可是老板真的一点表情也没有。
出租车停在公司门口时,老板已经回复成原本的样子,带着点欠然地对我
说:“昨天那个算你公差,今天回家好好休息一下吧!”
“没关系,我不累!”我急忙道。
“这样……”老板点点头。不知从哪拿出一个牛皮纸袋。“我有点事情要
办,你可以帮我跑一趟吗?”
“没问题,我很乐意。”我说。
老板对我一笑,笑容瞬间涨满我的眼帘。他下车后多付了些车钱给司机,
对司机说:“麻烦载他到户政事务所。”
而我直到出租车到了户政事务所才回过神来。
当天,我帮老板交了申请书,变更了一对十三岁的双生子的户籍,另外老
板还成为了那对双生子的观护人。
只是我看了一下申请书上的名字……哥哥叫‘奉莲’、弟弟叫‘数荷’,
让我真的很怀疑,到底是谁会把男孩子取这种怪名?
三天后那对双生子被送到公司来。是一对长得一模一样,白白净净的少年
。刚好那天阿苗有来上班,看到那对小兄弟时双眼突然爆出万丈光芒,口中喃
喃唸著‘盟啊~’‘兄弟大好’之类的奇怪语言。
不过时间才过了两个星期,就又见阿苗脸色渗淡地说:“两只小瘦在一起
是没有未来的。”
我听了之后转头看那对正在写作业的小兄弟,心想他们的确太瘦了!不论
怎么说他们都是老板罩的人,我应该要爱乌及屋才对!所以从那天开始,我就
决定了要天天帮那对兄弟加餐饭,让他们早日变成健康可爱的小猪。
回到台北的生活过得很平顺,不知不觉就过了快一个月。某天阿苗没有来
打工,两朵花也还在学校时,老板突然叫我跟他进录事室。
我知道我有工作了,而且这次的对像,是老板。
老板本姓高。
高家,是一个很特殊的家族,它们的家产只由长女继承。而高家的长女有
一个特殊的能力,就是‘梦见’。
这个能力顾名思意,就是能在梦中看见未来,但代价却是会失去双眼的视
力。能力愈强,看见的未来愈远、愈清楚。
梦见就跟蜂巢中的女王蜂一样,是上一代死亡下一代才会出现,且每次只
传一人的,但它有一定的规律可寻,所以也不难预测。
上一代的梦见是老板的外婆,而老板的外婆只有生两个女儿,也就是老板
的妈妈高明琳与二姨高明容。
高明琳生下老板后就去逝了,而高家在老板之前从没有出现过男性的‘梦
见’,所以高明容一直以为自己的大女儿高秀玉一定是下一任的‘梦见’,对
她疼爱备致、细心教养。
高秀玉从一出生起,就是以为了成为‘梦见’而被养育长大的。所有人也
都以为她会成为‘梦见’,可是就在外婆突然过逝的那一晚……老板发觉自己
在一夜之间失去了视力,且同时得到了在梦中看见未来的能力。
“我分给秀玉的力量,让她得到约八百度的近视,但只要配戴眼镜她仍能
如常人一样的活动。而且,我给她的力量虽然不多,也足够让她这一生驱吉避
凶、不愁吃穿……我以为她会开心。可是我从来没有想到向来最疼爱秀玉的二
姨,竟会亲手弄瞎秀玉的眼睛!”老板道。
“你不是有‘梦见’的力量吗?”我边打字边问。
老板摇摇头说:“梦见的能力对于与自己血缘愈近的人,又或是心中愈爱
的人,效能愈低。外婆死后,二姨是我的血亲第一顺位,秀玉是第二顺位,所
以我的力量就已经掉了大半。再加上……”
也许是因为老板的能力,老板是个做事很少犹豫不绝的人。我两年只见过
两次,一次是那晚他向高秀玉伸去的手,一次是现在。不过我们公司有个不成
文的归定,那就是决定要‘录事’的人,不可以对‘录事人’说谎,所以我知
道老板他既然要录事了,就一定会对我说真话。
我静静地等著,等到了老板对我说:“秀玉是我这一生到目前为止,唯一
爱过的女人。现在有修练过,还能看得到一点,当初是真的一点也看不见她‘
被更改后’的未来。”
“什么?”我问。
“我说。”老板的双眼直视着我,那明亮有神的双眼真的一点也不像盲人
该有的!他咬字清晰地道:“我,爱秀玉。不是哥哥对妹妹的那种,是男人对
女人的那种。”
这次我听懂了!
我赶紧低下头把这段打到电脑上,边问:“既然看不到后果,为什么你还
敢分给她?”
“二姨以前不是这样的,秀玉也不是。”老板说。
那天我与老板录事就录到那里了。之后两朵花放学回来吵着要饭吃,我只
好赶快去张罗他们的晚餐与宵夜。
原本两朵花有点厌食的倾向,后来已经被我完全矫正回来,现在不止食量
变大,还一天要吃五餐!就我说,这样才是正常的国中男生嘛!
再之后的日子过得很平顺,但我心里总好像有个什么梗著。
现在回想起来,才想到一个故事。
我刚进公司的时候,有一个来录事的客人对我说:“有些事就像滚雪球。
一但开始了就只会愈滚愈大、愈滚愈快。”然后拍拍我的肩说:“保重。”
过了几年我有一次又遇见他,没想到他却对我说:“认识了你我才知道,
原来这世上真有滚不动的雪球。”然后又拍拍我的肩说:“难怪你能当‘录事
人’。”
想起这件事后,我终于知道我心中梗著的是什么了。
老板,也许我真的是颗不会滚的雪球。但那天帮你录事的时候,我心中的
雪球不小心滚了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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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觉漏字,补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