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继灵目前的情况,只有一惨字了得。
在案件结束之后,工会委托的会计师与律师日夜赶工,列了张表,清算出所有的债务。简
单来讲,任继灵今年三十一岁,但任家所积欠的债务,即使任继灵很认真很努力的每天接
案子还债,不吃不喝,估计也要还到七十岁之后才能偿完本金,而且还没有计算利息。
拿到帐单后,小粉红很认真的和虎姐讨论:
“虎姐,他长得这么帅,叫他去当明星,一定可以赚很多钱。”
“小粉红,宝贝,可是他少了只手,要当明星可能有点难。”
“啊呀──好可惜喔。哪有说没有手就不能当明星,明明就好帅呀,那些人都没有眼光啦
。”小粉红嘟嚷生气。
“乖,我们想想有没有别的方法可以把他卖……喔不,是帮他还债。”
小粉红听了,对虎姐抱以天真崇拜的眼神:“虎姐妳好好喔──他欠了那么多钱,妳还帮
他烦恼还钱的事情,虎姐真的好有气量喔,小粉红越来越喜欢虎姐了!”
“呵呵呵。”虎姐是人生的胜利组。
躲在门后偷听的任继灵,额上冷汗涔涔,开始有点后悔为什么自己当天不干脆被高根鞋打
死就算了。而刚好经过办公室的风神,听见小粉红一直嚷着说任继灵好帅好帅,非常吃醋
,不禁一脸怨恨的瞪向任继灵看。
除了债务的威胁,任继灵也开始感受到了来自同事的不友善。
以后该怎么办呢?目前就先将就的留下来,当一阵子工会的员工。任继灵也只能如此的打
算。
所谓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个一辈子都活在死亡阴影下的男人,从今天开始,终于能
够堂堂正正的走在阳光底下,不用再畏惧来自任家老爷的恶意。想必在此之后,也能得到
相衬的福份。
他的人生走到如此,终于也算是解脱了。
汐水陈家等人的近况也就不再赘述,他们很好……倒是湘祝在回到台北之后,抽空替陈祇
言送了封信,让他的生活掀起了点小小的波澜。
那是陈祇言在终战前一天向他拜托的事情。要送信去给一位姓张的女孩子。湘祝一听就晓
得,陈祇言说的人就是张缕儿。
陈祇言说,他托这位小姐替他处理一些事情,目前还没有处理好。大概要再等一、二个月
左右,若是那时候他已经不在台湾了,就麻烦湘祝替他带信及谢礼过去。
陈祇言讲得神神秘秘的,一点细节都没说,不过湘祝也早习惯了他的个性,就答应替他送
去了。
他在陈祇言的房间抽屉里找到了当初所说的信,信封后头还注明了要赠送的礼物:火腿二
斤、水果酒……湘祝看得皱眉,心想这礼物怎么这么奇怪。不过他还是照着清单去买了,
一斤二千元的高级火腿肉、法国进口水果酒,他拎着大包小包前去敲门,开门的是一位样
貌清秀的年轻女孩。
是缕儿。
“妳好,我姓湘……”湘祝还没讲完,缕儿就露出惊喜的神色,笑道:
“哇,我知道你。你和陈祇言描述的一模一样。”
老实说,在陈祇言住在张家的这段日子,她时常也听见陈祇言提起“湘祝”这个名字,现
在真人来到眼前了,她一点都不觉得陌生。她忙着招呼湘祝进来,看了看湘祝送的礼物,
非常满意。原来缕儿已经吃腻了腊肉和老人酒,在她接手了这家店舖后,便要求礼品更改
为她喜欢吃的火腿还有水果酒。
她看了看水果酒漂亮的瓶子,开心的把酒放进橱柜里明显的地方,动手准备泡茶。她一边
准备,一边和湘祝闲聊。
“你们案子结束的事我有听说过了……恭喜你们。对了,陈祇言那家伙有说会回台湾吗?
”
湘祝摇摇头:“我连他出国都不知道。哪会晓得他回不回来。”他偷瞄了一下四周,心想
著这里就是张老爷子的店舖,原本想周围有没有摆啥新奇的东西,突然间一只圆嘟嘟的东
西从走廊滚了出来,啾了一声。
是一只尾巴卷著灯笼的……狐狸?
“啊、牠叫火狐狸。”缕儿大笑。
缕儿以前因为没有阴阳眼的关系,一直感到非常的困扰,但自从得到了火狐狸后,不管任
何的灵异事件,只要被火狐狸的灯笼一照,就会完整的现形,就算是缕儿这等没有灵感的
人也能够看见,几乎可以取代阴阳眼的功能。
于是,有了火狐狸后,缕儿便果断的接下了张老爷子的工作。虽然张老爷子到现在都还下
落不明,但现在的她做得很好,如果张老爷子有知,肯定也会非常的欣慰。
火狐狸呆呆的仰望着陌生的湘祝,啾啾的鸣叫,湘祝一把抓起牠的毛尾巴,把牠放到桌上
,让牠玩电视机的摇控。这火狐狸的愣头愣脑的呆样,让他有点想起了石晴身边的那只黑
猫。
那个叫什么名字来着的黑猫,和石晴他们,到底去了哪里呢……这群人也老是和陈祇言一
样,做什么事都让人摸不透,真是麻烦。
“对了,我是来送这封信给妳的。”湘祝拿出信,递给缕儿,缕儿拆开信封,原来里面是
一张支票。
缕儿看了看支票上的数目,满意的说道:“没错,真是太谢谢你了。对了,我这边也有陈
祇言要交给你的东西。”
“咦?给我?”
“就是他托我去处理的东西。”她说:“他和我说,如果他没回台湾,就把这个送给你。
”
“是什么东西啊?”湘祝怎么也想不出个头绪,只见缕儿递了一包牛皮纸公文袋给他,他
马上拆开来看,但里面的东西让他非常的惊讶。
“房契?”他惊呼道。
就是这几个月来,他们住的那一间房子的房契。
原来陈祇言拜托缕儿,把房子的产权问题处理好,如果他没有回来台湾,就把房子送给湘
祝。
其实他想送的对象,应该是石晴才对。可是石晴的户籍身份已经注消了,没有办法过户到
他的名下。于是陈祇言换个想法,把房子送给湘祝,这么一来,石晴也还是可以在这儿住
下,就算石晴不回来,这房子好歹也有人能看着,不至于再次荒废掉。
“不行,我不能收这种东西。这可是房子耶!”
缕儿二手一摊,表示她没办法:“我只是代为处理,如果有什么纠纷的话,你可能要自己
想办法问他呦。”
“这……”陈祇言这混蛋,怎么老是做这种一声不吭整死人的事情?不、等等,我怎么感
觉他每次都针对我在恶整?
湘祝没有办法,也只能摸摸鼻子,把房契带回去,心想着等到哪天陈祇言这家伙回来台湾
,再来找他算帐。
但只怕他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果真,时间匆匆,打从案子结束之后,半年的时光过去了。湘祝都已经在房子里住到习惯
,陈祇言还是没有半点的消息。
不晓得石晴有没有和他相遇呢?替他们施的咒术应该还有效吧?渐渐开始忙于其他工作的
湘祝,有时候会不时的想起他们。
□□□
时入夏季,即将近入鬼月,湘祝师徒的工作也越来越忙碌。做这行的也有旺淡季,最忙的
几个大节,差不多就是中元、清明、还有鬼门开,鬼门开的季节又和水鬼的旺季重叠,湘
祝记得有一年夏天,生意忙到不行,好像全台湾的术士都死光了,只剩下他一个人能接案
子似的,他整天就是开着车在台湾各大溪流区及海水浴场漫游,明明没有下水,却还能晒
得全身发红,看得连救生员都前来搭讪,以为是自己的同行。
好啦,同行就同行,你救活人回家,我救死人去地府总行了吧?湘祝擦著晒伤的药膏哀哀
嚎叫,从那年之后,他就超讨厌夏天的案件。
不过今年夏天他可别有打算,他计划把水边的案子全推给汐水陈家,反正他们家这么穷,
给他们多介绍点案子也好,但期望他们千万不要发什么世家脾气,到时候身为介绍人的他
,可担当不起。
今天接到的这份工作,虽然也和水有关系,但内容倒是简单,也不必晒大太阳。湘祝高高
兴兴的接了下来,到场一看,发现这工作的内容简单,干脆自己坐在一旁观看,叫陆癸去
打完全场。
案发的地点,是一座私人的室内游泳池。
这座游泳池近来不断传出闹鬼的传闻,因为目击者都是国小学童的缘故,老板一开始以为
是死小孩们乱讲话,对事情置之不理。后来情况越演越烈,儿童游泳班竟然出现了集体退
课的情况,老板才惊觉事情不是他所想像的那么简单。
小孩们说,他们看见一张很大很大的人脸,出现在游泳池的任何地方。
那张人脸是半透明的,看不出是男是女,但很可怕,小孩子伸手一比,足足有一公尺这么
宽,表情狰狞,一张血盆大口以外,还有一双像是疯子的眼睛。
湘祝一听,心里大概就有了底。当晚他拜过当地的土地神后,在泳池周围设下结界,将水
放光,叫陆癸站在没水的泳池底下准备打架。
“不要把他打死了喔!”湘祝拿着帮游泳队加油的大声公,坐在岸上放话。陆癸拿着符咒
,不晓得这会儿师父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准备好了──”
“那就等吧。”
湘祝开始吃游泳池贩卖部卖的热狗,外加一整瓶可乐。自从陆癸拿到二把新刀之后,整个
人是等级狂升,要打倒那些没名的凶神恶鬼,简直是易如反掌,不过湘祝并不因此为喜,
他反倒认为陆癸太过依赖那二把刀的力量,会轻忽自身的修行,于是有时候逮到机会,他
会要求陆癸打空手战,不准用刀,以应付将来有可能遇上的意外。
又吃了二十分钟的零食,贩卖部的热狗被湘祝吃得精光,于是他开始改吃爆米花。陆癸继
续等待幽灵的出现,终于──
“呜哇!”
那张巨大的人脸,没有从干枯的游泳池底袭来,反倒是凭空自天花板上掉落!
按照老板给的情报,幽灵人脸不会伤人,但很会逃跑,一眨眼就消失不见,要打倒他不难
,但要逮到他可就没这么轻松!在人脸掉下的当刻,他便被困入泳池四周的结界里头,拿
著符的陆癸立即冲上前去,想要收伏幽灵,但没想到幽灵被他一扑,竟消失了形体,飞到
了泳池的另一端。
糟糕。泳池虽然也是个固定的范围,但怎么说,长宽高都不是很少啊。陆癸一惊,赫然发
现自己简直像是个去河边空手抓泥鳅的傻子,幽灵咕溜溜的跑,自己闷著头追,这是要比
耐力赛,看谁先累到倒下来吗?
“师父,这样不行啊──”他生气的叫道,但湘祝拿起大声公,冷静的说:
“不然你报警啊。”
“不是这个问题啦!”他气得哭笑不得,湘祝又举起大声公和他放话:“还不快追──”
这一连追了十几分钟,跌了好几大跤,陆癸还是没能摸到幽灵的尾巴。但追着追着,他突
然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这个幽灵的脸……
他定神一看。
“不是同一张脸?”他疑惑道。不,正确来说,是已经换上了第三张模糊不清又狰狞的面
孔。
“这难道是──”
陆癸心思一转,他抛出手中的符咒,但目标并不是鬼魂,而是贴在泳装周围的结界符咒!
轰的一声,湘祝施下的结界裂开一角,湘祝皱了下眉头,手指头被逆咒划伤了一刀。他把
血擦掉,拿口袋里的OK蹦贴好。结界一开,被陆癸追得精疲力尽的鬼魂立即朝着结界的破
口奔去,但湘祝没有责骂陆癸,反倒是乐得满脸笑容。
“这小鬼总算抓到点窍门了。”
被陆癸放出的鬼魂咻的一声冲入墙中,陆癸跟着他跑,终于看见他没入了墙中,在排水管
的洞口留下了一道很浅的痕迹。
“师父。”陆癸转头,看见湘祝已经丢下食物,走了过来。
“是这里啊。”鬼魂一旦被追得急了,通常会直接跑回窝藏的地点。
他蹲下看看排水口,然后从袋子里,拿出陆癸的二把刀还他:“小力一点,把这墙拆了,
你知道应该要拆哪里吧?”
“嗯。”陆癸点点头。因为他已经看见了。
他挥过刀,喝斥一声,眼前的水泥墙应声碎裂,接下来他改用手搬开墙上的碎石,看见了
埋藏在墙内的排水管。
他用刀切下一段,再小心的打开。
排水管里头,卡著一只已经烂得不成形状,不知道是什么的黄毛小动物。
“就是牠了。”
湘祝把尸体放好,在原地替牠摆了个小阵,为牠祭祀超渡。
虽然令人很不愉快,但泳池的人脸幽灵,是一个动物灵。这一只卡在排水管里的小东西,
是一只刚出生没多久的小黄狗。
有三个小学男生在学校里拣到了牠,把牠装在书包里头,带到游泳池玩。三个小男生平日
以虐待小动物为乐,他们趁著没人注意,偷偷的把小黄狗押进水里淹死,小黄狗临死前,
从水底下往上看,只见到三张狰狞又巨大的人脸,笼罩在自己的头顶上。
小男生本来把牠的尸体弃置在泳池中,借此吓吓在场的小女生们,但小黄狗的体型太小,
排水孔的盖子又有点松脱,结果牠被卷进了排水管中,卡在里头。牠的灵魂非常的痛苦,
每当痛苦的时候,就会想起他临死前唯一记得的事物──那三张恐怖的人脸。因此牠的灵
魂便化为人脸作祟,不断的被孩子们所见到。
就连求救是什么都不晓得的牠,自然也不懂得用这样的力量复仇。所以见到幽灵的孩子们
,也没有受过任何的伤害。
“为牠超渡之后,希望土地神多照顾牠,让牠赶快去投胎,找个好人家过新的生活。”
因为临时订不到宠物棺材,湘祝拿了纸盒先装好牠的尸体,准备明天直接交由宠物殡葬业
者处理。
“师父你早就晓得啦?”
“这是经验。”湘祝敲他的头道:“多一事,长一智。”
“师父,你讲成语耶──”
“啊啊,囉嗦!”
他叫陆癸把纸盒放在贩卖部借来的便携式冰箱里,载在车上带走。
□□□
回到家后,湘祝痛快的洗了个澡,初夏的天气凉凉的,夜晚正是舒服。他愉快的坐到电视
机前,准备开始吃他的宵夜──巷口热炒店卖的麻婆豆腐、虾仁炒饭、炒空心菜、炸海鲜
……族繁不及备载。
努力工作,大口吃饭,是湘祝的人生信条。就在他刚把菜通通摆好,准备要开始大块朵颐
的时候,大门口突然传来了一阵咚咚的敲打声。
“谁啊?”
他洗完澡后,换陆癸洗澡,所以总不可能是光溜溜的陆癸跑到门口去敲门。吃饭被打扰湘
祝板起脸来,老大不爽的走到门口应门,门一打开,外头却什么人都没有。
“啊?”恶作剧?还是听错了?
“喵呜──”
喵呜?
湘祝低头,一只眼中满是泪水的红眼黑猫正望着他,久逢故人,感动得哽咽不已。
湘祝磅的把门关上,回去看电视吃饭。
□□□
隔天早上,家里又变得吵吵闹闹的。猫咪们回来了。
“都是大黑啦!一直吵着要回来看湘祝!”小花破口骂道。陆癸把之前没吃完的猫罐头搬
出来喂猫,小花和灰毛一次吃了五、六个猫罐头,而大黑没有猫罐头吃,他追随着湘祝一
块儿出门吃早餐去了。
“你们到底去哪里啦,怎么没讲一声就走了,很过份耶。”陆癸抱怨道,小花吃人嘴软,
拿人手软,红著脸连声说不好意思:
“就是──之前陈祇言那个事嘛。我们想说小晴待在这儿不太好啊,就硬把他带走了嘛。
想说躲一阵子再回来也不为过。”
“什么危险……”
“唉,你不懂啦喵。”
“你是说怕石晴被陈祇言杀掉喔?”
“噗喵!”三猫一听,连灰毛都差点把罐头肉喷出来。
她惊悚的说道:“你……你知道什么?你怎么会知道?”她望了望四周,幸好湘祝已经去
店里吃早餐,没有待在家里。
“我知道啊,”他指指自己的眼睛:“不过也不全是看出来的啦。”
“你一直都知道喔?你这小鬼。”小花忙乱喵叫道。
“嗯──”
陆癸望望天花板,没讲太多。
其实他早就知道石晴的真实身份了,只是他一直都没有说而已。事实上他也不觉得这是件
很重要的事情。他最初会怀疑,是因为见到石晴胸口上的火燄,后来之所以更加确定,是
因为他在士林所打的那一架。
那一天下午,他是真的与纸人们在路上“偶遇”吗?并不是如此的。
在士林的那一战,纸人的目标不是陆癸,而是石晴。
他们是追着石晴前来的。
事后陆癸查了一下资料,他发现当日死亡的那位女高职生,她家住在捷运沿线上,那天陆
癸带着石晴坐出租车去士林,中途有路过那女高职生的家附近。他猜想,纸人们可能是要
去杀她的家人,但碰巧看见石晴路过,所以他们改变了计划,先来追石晴。
那时的纸人们功力欠佳,大白天的还飞不太动,估计应该是用走的过来,所以比坐车的他
们慢上太多。当陆癸被打到趴在地上时,他听见了纸人们的谈话。
他应该是听不懂的,因为纸人们讲的是死人的话语,但那时的他受了重伤,也算半只脚踏
进了棺材中,于是意外的听懂了一些。
他听到纸人们在讲,除了他们之外,为什么还有别的纸人存在?
这些只字词组,让陆癸彻底的明白了石晴的真实身份。
“既然你知道了那也好,小晴很在意你的想法呢。”灰毛喵道。
“你不错嘛,接受度挺广的。”
“也没有啦……”被猫咪们这样一说,他反而觉得自己是否被夸奖得太多了。“不过你们
还没回答我,石晴呢?怎没和你们一起回来?”
“有啊,怎么没有,他在……喵呜!”小花讲到一半,被灰毛巴头:“闭嘴!”
“啊喵。”
小花自知理亏,乖乖闭嘴吃罐头。
陆癸看了,恐吓他们道:“你们不和我说,就不给你们吃罐头喔。”这么说著,他把罐头
端走,举高高。
“喵喵喵不行这样啦喵!小气!”小花吃到一半,急得乱跳。
“快说──”
“好啦,我们去问小晴肯不肯见你再告诉你啦喵。”
“这还差不多。”
猫咪们吃饱饭后喵喵大睡,陆癸急着要向他们打听石晴的下落,却也莫可奈何。不过俗话
说得好,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此刻的石晴正坐在祇家的屋顶上吹风,人在水面之下。
半年前,他被三只猫拉拉扯扯,硬是离开祇家去避风头。
三只猫很提防陈祇言,深怕陈祇言会对石晴做出什么不利的行为。就连不愿意离开的大黑
,都心痛的收拾行囊跟着离去。
猫咪们原本想替石晴解开红线的咒术,但石晴闷闷的,不大愿意,他们也就算了。之后他
们三猫一人去了遥远的仙山上渡假,人都到了仙山之上,陈祇言就算再有缘份,也不可能
追上来吧?再者,水面下的时间又比常世来来缓慢,一转眼间,他们还没在仙山上住稳,
常世已渡过了半年之久。
陆癸应该已经过了生日,现在是十五岁了。再过不久,他看起来应该就会比自己还要年长
吧?
石晴第一次对水面下漫长的时间感到烦忧,大黑同样也是烦忧个不停,最后他们两人决定
还是回祇家去看看。
果然,陈祇言已经不在了……真让石晴不知是忧还是喜。
唯一令他们感到庆幸的,是湘祝师徒还住在这间房子里,让猫咪们都感到非常的开心。这
也应证了陈祇言当初的想法,果然是没错的。
到了晚上,陆癸总算是见到了石晴的面。
其实小花根本没还去问过石晴,陆癸也懒得再和他纠缠,干脆拿师父的事情去恐吓大黑,
果然没三二下功夫,大黑就很害怕的通通招了。
“喂──石晴!”
陆癸抱着大黑,哗的一声跳入水面之下,他还没从惊讶中回过神来,已经看见了躲在屋顶
上,抱着一张毯子准备过夜的石晴。
石晴一呆,他人都已经回来了,也不是不愿意见陆癸,只是心情还很杂乱,不知道要怎么
面对他们师徒俩。没料到陆癸竟然大剌剌的追进了水面底下,没事一样的出现在他的面前
。
“你一点都没变耶。”陆癸大笑,他放下大黑,大黑马上咕溜溜的往石晴的怀里头躜去。
陆癸把手上的塑胶袋往石晴的面前一放,里面都是零食和饮料。
“来聊聊天吧。”
他递过果汁给石晴,给自己开了罐冰凉的汽水。
那天晚上,久久不见的两个人聊了很多很多的事情,几乎是无话不谈的程度,从湘祝的爸
妈一直漫无边际的聊到石晴未来的计划,直到石晴讲著讲著,昏昏的睡了过去,陆癸才揹
着他,把他送回以前住的二楼房间里。
把石晴送回房间睡觉后,陆癸窝回自己的房间,打开电脑。以前他和师父四处为家,所以
没有买电脑的打算,偶尔要上网就去路上找网咖、或是和师父借手机,现在他们有了固定
的住所,陆癸便拿出他存的工资,替自己买了台桌机,还接上网络。
像师父那样的人,没有电话号码或是地址,就没有办法联络上对方。不过陆癸不一样,他
可是很习惯用网络的小孩子,而且他的英文很好,在陈祇言偷偷离开台湾后,他没花多少
工夫,就在网络上找到他的联络方式。
当然不是陈祇言自己放上去的。但现代人就算不把自己的资料放上网,也会有奇怪的学校
行政单位、亲朋好友、任职公司等等,在你完全不知道的情况下,很主动的把你的资料放
上网络。
陆癸之前有和陈祇言聊过学校的事情,知道他是从哪一所大学毕业的,果然上网一搜,就
查到陈祇言在学校游泳队的个人比赛资料。再找细一点,他翻出了专属于游泳队的后援会
网站,上头大大的写着陈祇言的电子邮件信箱,还刊了他在比赛时的照片。
陆癸那时很坏心的写了封信过去给陈祇言,质问他干麻一声不响的没打个招呼就离开,实
在很不够意思。这封信着实吓了陈祇言一大跳。
他大概想都没想过自己竟然会在网络上被陆癸抓包,赶紧回了封道歉信给他,字词中深刻
的透露出不想被湘祝给杀掉的……总之陆癸自认很够意思,不像陈祇言这么黑心,他没把
连络上陈祇言的事情说出去,就连师父都没有讲。
陈祇言似乎没有再回来台湾的打算了。
他回到美国之后,休息了一阵子,目前正准备申请某知名大学的硕士班。他的养父母很希
望他在唸完硕士之后,能接下自家药厂的管理工作。
你不会想见石晴吗?陆癸曾经这么问他。
由于是线上对谈的缘故,陈祇言也没办法照着他平常的方法,笑笑的蒙混过去。
是的,他很想念石晴。
虽然他很年轻,但石晴对他而言,就好像自己的孩子一般。他不是开玩笑的,打从他还没
见到石晴,就觉得自己一定会喜欢他。
只是这份喜欢太过不安了,为了害怕将来会变成最坏的结果,他一直在心底抗拒著这股情
感。
因为他们根本不是真正有血缘关系的亲子,而是……
他看见石晴的时候,真的非常非常的高兴,好像是人生可以重来一次那么的高兴。他知道
石晴一定是个好孩子,祇家老爷的预言错了,他们都得到了很好的结果,就算结果不是如
此……
他晓得,自己也绝对也不可能如心中所认定的,在石晴变得罪无可赦的时候杀了他。
所以他决定离开。走的远远的,再也不要回来,将他剩下的人生,用来报答对他有再生之
恩的养父母。
当然陈祇言不会把心里的话全和陆癸明说,不过陆癸一向是个小鬼灵精,就算你对着他说
谎,他也能猜中你心里所想的四五成,不管什么事情被他碰上,都瞒不了他。
今天石晴偷偷的和陆癸说了他将来的计划,那是连三只猫咪都从来不晓得的。陆癸听着听
著,在心里叹了口气,心想这陈祇言真是个幸运到令人讨厌的家伙。
他从抽屉翻出自己的存摺,苦笑的看看里面的数字,然后插上读卡机,点进了另外一个网
站。
“机票怎么这么贵啊……”
他无奈的抓乱头发,思考了许久,最后折衷的订下了商务舱的位置。
因为,石晴和他说,之前有一次,晚上很晚,陈祇言陪湘祝一起去夜市买晚餐,那天他也
有跟去。途中他们看见了一个卖宠物的流动摊贩,正在叫卖自称是纯种猫的一篮小小幼猫
。
这种没有店面保障的叫卖,很有可能没有贩卖执照的违法行为,也很可能完全没有后续的
保障,更何况小贩的开价还非常的高。大多数人经过都只是看看,喊上几声“好可爱”之
类的话,几乎没有几个人是认真的停下脚步想要讲价购买。
不过湘祝那时候倒是停下了脚步,还叫陈祇言凑过来,要他看看哪一只比较可爱。
好像是那位摊贩的身后,跟着不少猫狗的灵体的关系……湘祝好像想把那些灵捆一捆带回
家超渡,这才借口要陈祇言陪他一起看猫。不过陈祇言倒是很认真的选了只猫抱起来哄,
说他最喜欢那一只。
一直没办法决定要当什么颜色的猫的石晴,在那个时候,偷偷的决定了。
他想要变成那只猫的颜色。
不是小花喜欢的白猫,不是灰毛想要的黄白猫,也不是大黑偷偷期待的虎斑……而是……
□□□
又是一个月过去,陈祇言在美国的老家非常忙碌,整个下半年度,直到研究所开学为止,
他都会和养父一块儿待在办公室中实习。除了实习的事情外,最近他的远亲表弟想买一间
新房子,老缠着他出意见,公司开会,还有去不完的招待派对、大学同学结婚宴客……
那柄黑刀包在黑绒袋中,放在抽屉里头,前不久在台湾所发生的事情,在他的脑海中,几
乎快要变成一场遥远的异国梦境。
不过这场梦在接到湘祝打来骂人的越洋电话后,很快的惊醒了,陈祇言笑笑的和他道了歉
,并承诺等美国的工作告一段落之后,一定要招待他们师徒俩来美国渡个长假。
“喔,我才不要去。”湘祝即答。
“别这样嘛,听说你当初为了我还哭了,我很过意不去呢。”他也不晓得自己为什么每次
一抓到湘祝的把柄,就想惹他生气。
湘祝听了,果然气得大叫:
“我是怕你死掉了啊!你这家伙还一副轻松的样子,气死人了!”然后啪的挂掉了电话,
再也打不通了。
一直到现在,只要想起这通电话,陈祇言都还会忍不住的想笑。
好不容易在工作中抽出了点空闲,他抱着下午要开会的文件,躲到隔壁街上的咖啡店吃午
餐。风开始转凉了,咖啡店的门上挂著一串风铃,每当有风吹来,就会叮铃叮铃的发出清
脆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像冰块敲在玻璃杯上的好听声响。
露天咖啡座上,风像水一样的凉爽,舒服得令人有些想睡。
陈祇言不禁疲倦的闭起了双眼。
叮铃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可是这次的声音不像是咖啡厅门上,那阵熟悉的风铃声,陈祇言顺着铃铛的声响,低头一
看。
“咪呜。”
一只脖子上用红线挂著铃铛的小小豹纹猫,不知何时,已经偷偷的窝在了他的脚边,嫩叶
绿的一双眼睛仰望着他,发出咪呜的叫声。
陈祇言深吸了一口气,一瞬间,好像有什么哽在了他的胸口,可是表情却是忍不住的笑。
“你来了啊。”
他伸手一把将猫咪抱起,轻轻的吻过小猫咪软绵绵的脸颊。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