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们在这里做什么啊？看起来和之前我在夜市看到的那几个长得不太一样耶……”
石晴和猫咪们躲在墙后嘀咕。
灰毛道：“咪……他们看起来比之前强多了，所以变得更有人样了。”
“我呸，只有嫩咖才会在变强的时候还忙着变成人类的样子，一天到晚就在那边帮腔人类
中心主义，有没有妖怪的自尊啊。”小花翻嘴皮呛声。
“拜托，那些家伙本来就是人魂，想变回人样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啊。”
“他们像么？活的时候不像人，死的时候不像鬼……我就说啊……这种没出息的家伙，被
吃死死的是活该……”
灰毛听着小花叨唸，觉得小花很烦，脑袋有洞，干脆一脚踹去，小花惨喵一声，在天上翻
了二个筋斗之后，脸着地的摔在那三个纸人的脚边。
小花抬头，黑夜中看见三个纸人狰狞的脸色，吓得冷汗直流：“妈呀，这哪叫人，妖怪都
没他们可怕的啦喵──”
他连滚带爬的想要逃走，不过灰毛却瞪他，和他比了个stop的猫掌。
灰毛用唇语说：“他们没发现你──”
“没发现个屁啊！就算没发现老子也不要待在这里！”小花很俗辣的爆哭出来，连连惨叫
。灰毛又瞪他，和他比了个“你再过来就死定了”的猫掌。
她挥挥猫掌指挥，和小花说：“去听听他们在讲什么。”
“老子才不干！”
“快去！”灰毛恐吓道。
“好……好啦，我去，大爷我去总行了吧！”说罢，小花往三个纸人的脚底下一躜，偷听
他们在讲什么。
没隔几分钟，小花逃回来了，灰毛和石晴很着急的问道：“怎样，他们在讲什么。”
小花清清嗓子，一脸严肃的说：“我、我听到他们说，大黑被他们打倒了，他们在讨论骨
头要煮三杯还是炖汤……”
“怎么会！”石晴惊吓：“大黑……真的可以吃啊？”
“不是啦，我开玩笑的。”你当大黑是……乌骨猫吗？要不要加肉骨茶？
灰毛目露凶光：“不要开这么真的玩笑！”她看看身旁的石晴，他还真的相信了，一副吓
得快要出哭来的脸。虽然她不太确定石晴被吓到，是因为“大黑竟然真的可以吃”，又或
是“大黑被吃掉”。
“好啦，”小花觉得自己报了刚刚的仇，大家扯平了，心情大好：“他们在谈要怎么破这
栋大楼的结界，讲得可专业了呢，还分配任务，呱啦呱啦一堆咒语，我懒得听，反正就是
那样。”
“咒语？他们不是普通的孤魂野鬼作祟吗？”灰毛这些天来，也多少从湘祝那边听到案件
的消息，她记得这些纸人应该没有受过咒术类的专业训练，只是一个劲的靠蛮力猛打。
“看起来像带头的那一个会咒术，他在教旁边二个很笨的。可能人家生前是法师吧，不要
瞧不起人家好不好。”
“他们要破结界？那是不是要毁掉这里？”石晴想起了上次在夜市遇到纸人，大家都受伤
的不好的回忆：“我们去叫陆癸和我们一起走好不好？要不然他又受伤了，住院会生气的
。”
小花听了石晴的话，不禁皱眉头骂道：“你真的搞不清楚耶，男人真要打起来，你以为你
有办法阻止啊？你不要被当成同伙一起被宰掉就不错了。我们快点找大黑，顶多待会儿回
来捡尸体。”
“走啦走啦。”
“小花说的对啊，走啦……不过，喂，你干麻凶我家小晴，不要命啦？”
“好啦，小晴是妳老公行了吧，祝你们百年好合──”
“这还差不多。”
两只猫拌拌嘴，咻的一声从楼顶往下跳，消失了。石晴回望了那三个可怖的纸人一眼，心
里有点百感交集，但他摇摇头，决定不再想那么多，之后也跟着跳了下去。
□□□
湘祝带着陈戏到休息室，泡了一杯茶给他。陈戏一口饮尽，面色凝重。
“不好喝吗？”湘祝看着他的臭脸，真觉得这人好麻烦好讨厌。不知道为什么，他对陈戏
这个人就是没有好印象，也许是因为陈戏过度的一板一眼，让他觉得压力很大。
陈戏喝完了茶，很认真的想了想后，回应了湘祝的客套话：“水太烫了，茶叶也没泡开，
应该是没有暖壶的关系。”
湘祝听了，青筋爆出，差点没气得把自己的杯子捏碎──没用冷水泡茶包给你喝就不错了
，还嫌！不过湘祝还是忍下，他深吸一口气，劝自己冷静点，然后赶快脱离这尴尬的开场
白，进入主题：
“你是为了纸人的事来找我吗？”
“是。”他干脆的答道：
“我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我想帮忙接下来的工作。”
“喔，很好啊，欢迎，我们正缺人手。不过酬劳的方面，我不能决定，可能要请你去找虎
姐……”
陈戏打断湘祝的话：“我不要钱。”他表示得很坚决：“我只要宰了那些混帐纸人。”
湘祝可以理解他的心情，他妹妹现在都还在住院，伤得非常的重。能多一个强力的帮手自
然是最好，他看过当晚汐水陈家与纸人对决的陈述报告，要不是东郊宫的道士在扯后腿，
阻挠他们发挥实力，也许他们不会只打倒一个纸人──不，应该说，光是能打倒一个纸人
，他们就已经合格了。
“我看过报告，你和你妹妹都很有实力，但我想你们适合团体战……对了，你看看这个。
”湘祝拿出刚才许志达画给他的图：
“这上头的人，你有见过吗？”
上面画的是许志达见过的纸人，不同于之前被打倒的家伙，现在的纸人功力突飞猛进，连
外貌都已经幻化如常人一般，不再是丑陋的笔墨脸孔。
“啊。”他指著里头的女人说：“我认得，这一个就是被我们打倒的女人，另外二个当时
也有出现，让她们跑了。”
“很好，这样可以建档，嗯……”湘祝又仔细看了一阵，突然间他发现，其中一个男人的
长相，和东郊宫的道士非常像。
他记得东郊宫的道士，头不见了。
难道纸人杀了他后，假扮成他的模样？他又看了另二个男人，其中一个有点眼熟。他又想
起，之前有个男人疑似也是纸人的受害者，他在公路上出车祸，自己撞上对向车道的卡车
，据目击者的说辞，有看见一个白衣女子在他身边。
那一位被害者的脸皮被扒了下来，不知所踪。两个人有共通点，都是脸不见了……
可是湘祝记得，自己根本没见过那位丢了脸皮的受害者，连照片都没有，何来眼熟的感觉
？他一定是在别的地方见过长得很像的另一个人，但不是他。
就在这时，拿着其他几张图在看的陈戏，递出其中一张问道：“这两个人，是同一个吗？
”
“没有画重复的吧？”他接过图，两张一比对，竟然发现其中一个男纸人的神韵五官，和
许志达所描绘的“任继灵”有七分相像。
是画得不好所以很像吗？不对呀，如果不像的话，陈戏怎可能一口就认定？而且东郊宫的
道士那张，也像得不得了啊。还有这个眼熟感……湘祝一怔。
“快，我们去资料室。”他把陈戏从沙发上挖起，两个人开了灯，拣出了那份任家事件的
档案。
他翻了二页，找出了一张合照，是当时的工会成员在任家调查时所拍摄的，相片中入镜的
，除了工会成员外，还有任家的老爷，与少主夫妻。
湘祝把黑白老照片往素描旁边一兜：“像不像？”
“这人是谁？”陈戏一看，虽然素描里的男人看起来年轻许多，但果真是二个一模一样的
人。
“任家的老爷。”
湘祝一咬牙，发现自己在调查的案子，似乎并不是台面上所见到的这么简单。
照片中的任家少主夫妇，相偕而坐，神态亲密，少奶奶的肚子鼓起，看来已有七、八个月
的身孕。
算算年代，湘祝道：“我赌这个孩子，就是任继灵。”
“这是怎么回事？这些人和纸人有什么关系？”陈戏一头雾水。
湘祝抓抓头发，觉得要和他解释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他下意识的摸摸口袋，却又想起虎姐
勒令工会大楼禁烟，让他觉得更烦躁了。
“总之和这人脱不了干系，但任家为什么涉入，我还想不通……”他特别吩咐陈戏，怕他
冲动行事：“搞不好他们家也是受害者，要是有见到他，先想办法抓回来再说。好吗？”
“哦。”陈戏没正面看他，一脸不太想配合的样子。
湘祝火大：“一定要和我说！要是有看到他就马上打电话给我。”
“那你的电话几号？”
“我的电话……”
湘祝白眼一翻，猛然想起，自己的手机在中午时因为和陈祇言讲电话气到，所以摔烂了，
目前正在维修中。
气死！难道姓陈的都和我犯冲吗！
陈戏看着湘祝自个儿在那边咬牙切齿跳来跳去，不明白他在发什么火，也只好自己翻起了
资料看，将眼前的湘祝置之不理。
□□□
照片里的任家少主，与少奶奶，夫妻二人笑得甜蜜。
三十多年前，台南。
年轻的女人，紧紧的抓住丈夫的手，刚才她到妇科去做过确认，医师恭喜她，她已怀了三
个月的身孕。
他们是任家的少主夫妇。
出了医院后，他们坐上自家的轿车，在台南当地的小镇上，他们任家是低调的有钱人，但
除了行内人以外，几乎没有人晓得他们任家的钱是从哪里来的。
任家的钱，想当然尔，都是用些丧尽天良的法术换来的。
任家的少主，对于自己家里学的养鬼技法，从来没有任何的怀疑，直到他结了婚，娶了温
柔的妻子过门。在完婚的后一日，他的父亲，也就是任家的老爷，按照每一代的古礼，将
养鬼的关键咒语传授给了他。
即使学了这么多年的法术，但连任家的少主自己都很疑惑，平平是养鬼的法术，为什么他
们家就能掌控恶鬼，其他人就不行？
老实讲，他并不觉得自家的咒术和其他家有什么不同。
直到那一天他才晓得，原来任家的咒术，需要使用自家人的灵魂施咒。
每一代的第一个孩子，都会被“偷龙转凤”。这是一种换命的咒法，任家用的是藤蔓；在
怀上孩子的时候，种下藤蔓，之后每天以符水灌溉。等孩子出生后，就把藤蔓砍下来，将
蔓茎刻成娃娃的模样，晒干作法，装入瓶中，婴儿的灵魂就会被锁在娃娃之中，成为小鬼
，而刚出世的婴儿也会随之死去。
这样养出来的鬼，不止是鬼，而且是任家的宗族长子之鬼，任家的人透过这个鬼的力量当
媒介，来控制其他的鬼。
任家的少奶奶，是个普通女人。她和少主是在学校里认识的，二人一毕业便结婚，她以为
丈夫的老家是做庙公，或是一些传统的技艺，但实际上却不是如此。
丈夫没有骗她，因为连丈夫自己都不晓得有这样的事情。
妻子觉得非常的害怕，她不想自己的孩子被杀死──甚至比被杀死更糟。她未出世的孩子
，将永远无法投胎转世，终身作鬼，直到灰飞烟灭的一刻到来。
她哀求道，老公，求求你不要让我们的孩子死，找别人的孩子，谁都可以，求求你救救我
们的孩子……
任家的少主很着急，他也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死掉，他和父亲不一样，他对自己的妻儿是真
心的疼爱，死都不愿意他们受到一丁点的伤害。但时间很快过去，妻子的肚子一日一日的
大了起来，他看见父亲在房里种下藤蔓，每天细心的照料，藤蔓每长一吋，他就好像看见
自己的孩子又死透了一些。
他好着急，但想不出解决的方法，最后他决定要先拖延点时间。他把父亲关在山上的几个
恶鬼放了出去，果然，事情惊动四方，死了不少的人，任家的老爷也暂时没空去管妻子的
事情，让他松了半口气。
但到了最后，他还是没想出解决的办法。
该来的终于要来，尽管他哀求父亲，说拜托让这个孩子活下来，下一胎再给他……但父亲
很坚决的拒绝，“因为第一胎才有用，这是咒术里谈好的条件”。
父亲坚持不肯，面对着妻子的泪水，任家的少主是伤心欲绝。终于在预产期的前一星期，
妻子率先崩溃了。
她恍恍惚惚的替父亲倒了杯茶，茶里放了些安眠药。然后她把父亲扛进任家封恶鬼用的玉
棺材里，盖上棺盖，封死。
法术在玉棺材里毫无用处。任家的老爷，在挣扎了一段时间后，呼嚎几声死掉了。
任家的少主吓得晕了，虽然他父亲的确是个死有余辜的恶徒，但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弑父
啊！可是事情都发生了，如今他也没有别的选择。
他知道这棺材绝不能开，他父亲的灵魂现在被困在棺材之中，一定非常的恨他们，如果把
父亲放出来，他们全都会死。于是他将棺材藏在家里，连同其他的养鬼器具一同封印。
他不再做任家的少主，只希望在孩子出生之后，不要再搞养鬼这一套，就让任家在这一代
结束就好。
他们真的这样做了，他们搬离台南，来到台北定居。孩子生了下来，是个健康的男婴。他
们给儿子取名叫继灵。隔几年他们一家人过得稳定了，少主找了块风水不错的地点，将玉
棺材及其他被养的蛊与鬼全埋下地底，并加以封印，期望再也不要见到它们。
但人算不如天算，也许是玉棺材里的怨恨在作祟，几年后的一场台风，土石流竟将风水宝
地冲毁，深埋地底的玉棺材也被冲走，恶鬼跑了出来。
任家的老爷果然在玉棺材中化为了穷凶恶极的厉鬼。
在狂风暴雨中出了棺的任家老爷冷冷一笑，所想的事却和任家少主不同。
他非常的感谢媳妇将他杀死。如果不将他杀死的话，他就不会在玉棺材中化为厉鬼，也不
可能得到比他活着的时候更强的法力。
遇凶而死的鬼，是养鬼时最上乘的素材。更何况是死在满是血气的玉棺材中，还是个生前
便精通使鬼之法的法师。
他将自己养成了任家有史以来最恐怖的凶灵。
一个懂得法术，能养鬼使蛊的凶灵。
他可以从此离去，修行成妖；但他还有一件事，是必需要做的。
他得照着自古以来的仪式，将长孙的性命讨回来。
任家的老爷，在当晚率领众鬼杀入儿子的家中，任家的少奶奶当场身亡，任家少主在一番
缠斗之后，暂时将父亲打退，但儿子在这场战斗中，失去了左手。
少主后来豁出性命，将化为厉鬼的父亲封回山中，自己也力衰而死。临死前他吩咐儿子，
要他守着封鬼之山，儿子点点头，悲伤的答应了他。
任继灵在对面的山上买了一间残破的房子，住了进去，房子里藏着当年封鬼的玉棺材，祈
祷著有朝一日能将任家的凶灵重新封回里头。
从那之后，他一直住在那里，深居简出。有时候他会见到对面山头的恶鬼在和他招手，他
们会嘻嘻闹闹，玩点花招企图引他进结界，想杀了他，但任继灵从来都不为所动，他知道
自己死了不要紧，若是封鬼的结界破了，那才是真正的恐怖。
那片封住任家老爷的山区，后来成为纸人案的案发地点。
任家老爷的凶魂虽然出不去，却在山里养精蓄锐。前不久他遇见了倒楣的宋氏一家，便将
宋氏一家赶上车顶，想和孙子开开玩笑，玩死几个人给他瞧瞧。
任继灵不为所动，接下来酿成了大祸。任家老爷遇见了上山驱鬼的黄道士，于是他假装成
孤魂野鬼，和黄道士谈判，内行人有时候比外行人还容易被骗，黄道士被任家老爷给骗倒
了，摆了祭品要来养肥他们。更棒的是，黄道士带来了一批三流的纸扎人。
这就是命！任家老爷哈哈大笑，知道自己出山的时刻终于到了。他和山上的恶鬼群们一同
附身到纸扎人的体内，一路庆祝似的狂杀下山。
之后发生的事情，大家就都晓得了。
现在任家的老爷有点手痒，他想要亲自出来打一场，练练手感，好在遇见任继灵前，先做
好暖身活动。
之前做纸人的年轻人，还有他们原本就要猎杀的相关人等，似乎都在同一个地点到齐了。
就在他脚下的这栋工会大厦中。这对任家老爷来说，更是刚好。
在他那个年代，工会还在出租的小办公室中做事，没料到规模已经变得如此巨大？以前的
工会成员很强，强到连任家老爷都要敬畏三分，不晓得现在这一代的实力如何？会比现在
的他厉害吗？
真是太令人高兴了。
他越想越兴奋。他回忆当年把任继灵的左手吃掉的感觉，接下来卸掉他的右脚，拔掉他的
手指头，一点一点的将他折磨致死……真是太棒了。他恨不得赶快拉开血幕，将眼前的人
们全都杀戮殆尽。
任家老爷一挥手，喊道：
“去。”
身旁的二名男纸人立即听命，喃喃唸诵起任家的凶咒。凶咒回响在黑夜的风声之中，千万
言语化为一阵淡灰色的轻烟，开始烧蚀大厦的结界。
“外头不对劲。”在资料室中，陈戏首先抬起了头，望着上头的天花板。
“怎么了？”湘祝问道。但他才正开口，也感受到了针般尖锐的气息，自四面八方扎入。
“什么……”
轰的一声重响，天崩地裂，资料室里好像遭逢七级地震一般剧烈摇晃，湘祝猛抱住头，护
住自己不被掉下来的资料本砸伤。好不容易等摇晃停止后，他站了起来，外头又传来一声
较小的爆炸。
工会大楼的顶楼，此刻已被凶咒给炸出了一个大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