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并没有很混乱,二滩血,一具尸体,躺在冰冷的柏油路面上,死不瞑目。
“长官,有一位湘先生……”小警员偷偷告诉正盯着鉴识员看的警官。“他要我告诉你,
他来了。”
“让他进来。”
湘祝没等他们通报,自个儿已经大剌剌的跨过封锁线走入。他只是进来看一眼尸首,看看
受害者是怎么死的,什么身份,并没打算要在此停留。
“李总,又见面了。”他礼貌的应和几句。
“不是很想再见面呢……”
“哈,如果是在现场见面,那的确是没什么乐趣……”湘祝自己也感到无奈:“我可以看
看吗?”
“请。”
这位李警官,年约四十来岁,一直和他们工会合作愉快,遇到该交给他们办的案子,从不
硬撑,总是在可疑的案件一发生,便大方的交予他们处理。
相对于那种死了一堆属下,鬼都在眼前跳舞了、还坚决否认怪力乱神的家伙,湘祝打从心
里觉得李警官的手下们很幸福。
“现在要怎么做?我和你去看看?”
“不了,麻烦你封锁这附近,一个小时应该够了。”他抱手思考了一下,应该要叫祇言过
来看看状况,可是他过来肯定超过一个小时,那干脆自己上就好。
“和他们说,碰到就快逃,枪没有用,跑比较实在。”
“好。”李警官拿对讲机,开始分派任务。
湘祝离开凶案现场,刚才躺在地上的死者,死状比自己猜测得来得干净,喉咙被扯裂,当
场死亡,除此之外没有其他明显的致命伤。至于目前在医院急救的那一个,应该也是差不
多的状况……
夜色一片漆黑,他离开成群的员警,独自走往暗处。
一名员警望着湘祝离去,正疑惑着他究竟是什么人,竟能在凶案现场自由来去,在湘祝的
身后,落下如雾似的金红色火星。
“那是什么?”
员警看傻了眼,湘祝的身旁,围绕着一圈光雾。那圈光雾甚是微弱,只有在暗处无灯之时
才能以肉眼看见,但确实是存在着。
湘祝拿出烟,吸一口气,他身边围绕的那一圈星火,自动替他点着烟。
他呼的吐出烟,身旁的星火群纷纷引爆了起来,烧得霹啪作响,十分雀跃,湘祝又深吸一
口气,这次星火群随着烟飘散得更远。
“去找点东西来吃吧。”他对着火燄呢喃道。
火燄听了他的话,兴奋似的闪灭。
和我一样,都饿坏了吧?
湘祝闭上眼,潜心感应周围气场的流动,他根本不需要刻意寻找,这东西的妖气太重,就
连寻常小老百姓遇上了,都会浑身不对劲的多跳几下眼皮,更何况是他这种受过专业训练
的术士。他很快的找到了一个方向,往东,味道很重,距离──离这里近得可笑。
他记得刚才的死者身边,掉了几个便当。虽然身上没有证件,但应该是住在附近没错。
没时间和邻居打听了。
湘祝照着自己的感觉,俐落的踩过车顶,抱着墙上的水管,一路爬上二楼的遮雨蓬,以完
全的直线路线,跳往三楼的阳台。
他往下看,果真如他的判断,一个纸人平趴在隔壁三楼的铁窗上。
是个纸男人,身上的纸衣已经被血给泡湿,他扭动着纸做的身躯,痴呆的望向窗内,双眼
凹陷成二个深深的黑点。
湘祝一边走,一边把手插进口袋里头捞符咒。
“第十个。”
商职生做的纸偶,男十女十,总共二十个,目前为止,确认被消灭的只有九个。
眼前的是第十个。
大批的恶鬼,占据了这些纸人的身体作乱,这些纸人是学生们随手做的,不具有灵性,也
没有任何渡化的能力,于是顺理成章的成为了一个空洞的容器,让恶鬼任意的进驻。
像是恶鬼的黑洞。恶鬼们藉著纸人的躯体,在世上任意妄为。
湘祝在双手夹满符纸,然后静静的在原地站定。
纸人偶注意到了他的存在,扭动起只有一张纸黏成的颈子,用孩子涂鸦般的凌乱五官,缓
缓的望向湘祝。
“嗨。”湘祝瞇眼,觉得自己笑得比那位纸先生要来得亲切多了。
纸人在风中抖动了一下,湘祝见他的反应挺不错,甚是满意:“你认得我呀?不错,蛮聪
明的。”他随口夸奖,身边缠绕包围着的星火,燃起爆燄,吞噬起湘祝十指间所夹的朱砂
符。
“可惜还不够聪明。”
吞噬了符纸后,湘祝身边的星火群,越烧越大、燄群越烧越密,竟连结成一道壮盛的火墙
,火星爆闪,卷起一道高热的炎风,风压震得周围的屋簷嘎喀作响。
纸人认得他。这个火燄,就是吞噬掉他们五个伙伴的恶炎。纸人裂开的嘴中喷出黑色血雾
,沙哑的对着湘祝嘶吼,身后拉长的影子,堆叠出纸人真正的面貌──无数人貌与动物貌
的灵体纠缠成山,湘祝的火燄照出红光,将妖影包围其中,红燄滚烫,犹如阿鼻地狱的剪
影。
将燃烧的红莲之火,如宠物般玩弄缠绕在身,湘祝遗憾道:
“如果够聪明的话,就会赶快逃走了。”
燄色映照在湘祝浅色的双眸中,竟反照出一瞬深色的蓝光。
一物克一物,如果今日是单纯的恶灵,湘祝一人恐怕难以应付。可惜他们附身在纸偶身上
,湘祝属火,手下的式神乃是千年难得一见的天火,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正是他们的天命
克星。
湘祝喝道,火燄如蛇般飞旋,纸人嚎泣一声,被火海给瞬间吞没。在纸人燃烧殆尽之前,
几道修为较强的恶灵舍身而逃,尖叫着消失在黑暗深处。
随着纸人的烧尽,炎蛇如烟火般消失在空中,洒下几把星火,落地成灰。
“呼。”湘祝拿下已经烧到剩下滤嘴的烟蒂,捏在手里,沙的一声烧光。他踩过烧灭的纸
人灰烬,来到刚才纸人所站的屋簷之上。
在铁窗里头,是间婴儿房,一个香嫩嫩的婴儿躺在摇篮里,望着窗外呆笑。看见湘祝,嘻
嘻的挥动小手。
湘祝又往大衣口袋捞了捞,口袋里一堆的怪东西,几颗糖果,空烟盒,坐过的车票,好不
容易才找到那张折得皱巴巴的灵符,他把灵符硬是摊平,贴在婴儿的窗上。
“差点被吃掉了,小东西。”
婴儿看着新贴在窗上的黄色符咒,以为是什么漂亮的窗花,伸手呀呀的笑。
这符只要能撑到天亮,这小娃儿就不会有事。湘祝闻闻空气里的焦味,有股不详的预感。
还有别只吗?真伤脑筋。
“还有……”他望着脚下,惨淡的自问:“要怎么下去才好……”
爬上来的时候不觉得高,现在看起来,觉得好可怕啊。
正苦恼著不知道要怎么下去,湘祝发现,另一个纸人的气息消失了。真是糟糕,大概是发
现同伴挂了,于是逃走了吧?不过这样也好,至少不用逼自己从三楼跳下去找它打架。
湘祝深吸口气,硬著头皮,小心翼翼的沿着遮雨蓬爬进三楼的楼梯间窗户。
“嘿呦──”比想像中难爬,衣服脏了好大一块。
落地的那刻,他大大的松了口气,还给自己拍拍胸口。心跳未歇的他缩在窗下稍作休息,
一面拿出手机,播下李警官的电话:
“喂?李警官吗,麻烦和我说一下,受害者的住址。”
受害者的身份已经查明了,是隔壁栋公寓的房客,二名艺大的学生。这回湘祝总算正常的
从一楼门口进去,爬楼梯上二楼。他请警察替他开门,公寓内一片漆黑,看似没人在家,
但湘祝知道,一定有谁躲在这里面。
三四个警察进去各房间搜,湘祝趁机在屋内四处贴符,几分钟后,卧房内便传出一声惨叫
,一个大男生被警察七手八脚的拽出来,按在地上。
就是他了,湘祝一眼就认出,他长得和资料上的照片一模一样。
“于广先,你就是阿广,对吧?”
“你……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押在地上的男孩,面容憔悴,头肿得像面包,手脚却瘦
得只剩骨头,和身体间呈现出极不自然的比例。湘祝看得出来,除了他本身的恐惧导致身
体衰弱之外,他也感染到了些鬼气。
不过比起在急诊室开刀,还有那些已经挂掉的家伙,这只是感冒程度的小病罢了。
湘祝蹲下身来,告诉他现在的情况。
“我和你说,也不用瞒你什么,你朋友现在一个在急诊室,另一个死在外面,”听到这句
话,阿广的双眼睁得老大,不敢相信的张著嘴。湘祝不理他,继续快速的说道:“你自己
也晓得发生什么事,我是受人所托来保护你的,等会儿我们的人会来接你走,你只要乖乖
的,也许能保住性命。”
待工会的带他回去,让他喝点符水,多吃点饭,身体的情况就会好转。但他还有另一件事
要问眼前的阿广。
“还有,你快告诉我,你女朋友小南呢?”
“小南……我不知道。”他痛苦的回答:“她一直不听话,跑来跑去,不见了。我不晓得
她跑去哪里了。”
“你们走散了?最后在一起的地方在哪里?”
“在北车那边的旅馆。”
“很好。”湘祝点点头,心想小南还待在那里的机会实在不大。
他又问了几个问题,还没问到他满意,工会的人便来了,他们将阿广带走,有工会的人在
,他的性命暂时无虞。湘祝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刚才用完法术,肚子又更饿了,火气很大
。
“湘先生。”
后头一位员警模样的人叫住他。他一时眼花,觉得这员警长得很像火锅。
“这个人说要送东西给你。”
“嗯?”
员警指向封锁线外,湘祝眼睛一亮。
站在封锁线外,一脸惶恐的披萨店外送员,捧著二个买大送大的披萨望着湘祝:“这个…
…是一位叫陆癸的先生订的,请我送到这边来。不用付钱,他用刷卡。”
湘祝抢过披萨,站在原地狼吞虎咽。心里暗暗夸奖,有这死小鬼当徒儿,有时候还挺不错
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