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祝奔波了一整晚,肚子开始觉得饿了,只要肚子一饿,他的脾气就会变得很火爆,血糖
降低,思考变顿,丧失大部份的判断力,另外还会持续呈现负面的思考状况,例如想把身
边的一切都毁掉,消灭一切障碍,以尽快去寻找食物之类的。总而言之,他是个饿不得的
男人。
如果有因为饥荒而揭竿起义的事件,带头的大概就是湘祝这种人,八九不离十。
湘祝很想先去大吃一顿,再去工作,可惜现在是紧急情况,一刻都不能等待。
就在三十分钟前,一尊纸扎女娃,飘然现身在狭窄的住宅区巷弄之中。
白纸身躯,涂红的大嘴,一双眼用墨笔可怖的点圈,外加散乱的黑发。
有两个路人遇袭,一个死了,一个受了重伤但勉强活下,他被送到大医院抢救。大医院的
柜台护士是业界相关情报贩子的眼线,她迅速的将这个消息上报工会,工会人士判断,纸
扎娃还停留在原地的可能性很大,派湘祝立即到凶案现场处理后续。
真是不划算的工作。湘祝在心底叨叨抱怨,明天他一定要向工会申请更多的人手来帮忙,
就算他们来了以后帮不上忙,白忙一场,浪费时间,湘祝也颇有拖人下水的快感。
机车呼的驶入宁静的住宅区小巷,最后停止在红蓝闪烁的警车灯、与封锁线之前。湘祝弃
车,烦躁的咬过一根烟,揭开封锁线走了进去。
巷子里的某间公寓里,躲著一个浑身发抖,害怕到无法言语的男孩,刚才重机呼啸过楼下
的狂爆声响,差点吓破了他仅剩的胆子。在关了灯的房间里,警车顶上闪烁的蓝红灯,走
马灯似的在房中的天花板上旋转。
楼下有好多细细碎碎的声响,虽然巷子很静,但距离实在太远,他听不清楚那些男人究竟
在低语着什么。他想知道的不多,他只想知道,为什么二个小时前说要出去买晚餐的朋友
,到现在都还没有回家。而楼下的那些男人,是否有说些什么有关于他朋友的消息。
他从一个星期前,就躲在这个朋友的家里,足不出户,因为他晓得自己只要一出去,就可
能会被那个东西杀掉。
他已经看着他的朋友,一个一个的被那些东西给杀死了。
如果幸运,他们还在别的地方活着,也许这些东西会先去杀了他们,也许他们的怒气灭了
,息怒了,就会侥幸的放过自己一马。不要,我不想死,不要杀我……
不要杀我,我不想死,我不要,好可怕……
他崩溃的抱住头,将身子卷成小小的一团,哭泣著缩在深沉的黑暗之中。
□□□
二个多月前。
许志达还是北县某高职设计科的学生,他不喜欢唸书,但非常的喜欢画图,特别是画漫画
。他非常的喜欢漫画。国中毕业后,凭著自己的兴趣,考进了这所设计系相当有名的学校
,他很高兴,也认识了一批喜欢一起画漫画的好朋友,他加入了学校的漫研社,心里有个
很大但从来不敢说出的梦想,希望有朝一日可以成为有名的漫画家,靠画漫画来生活。
除了想当漫画家的志向很坚定外,许志达和班上其他的普通孩子没什么两样,他长得不很
出色,人缘普通,偶尔会被班上的不良份子抓去代写作业,照理来说,他应该能顺利的渡
过没有什么波涛的平静人生,也许实现他的梦想。
劫难难过。
那天放学时,偶尔会找许志达“帮忙”写作业的不良份子水鸭,和水鸭的女友芬芬,偷偷
的把准备要回家的许志达拉到了一旁,水鸭说:
“喂,我不是听说你想找打工,赚外快的?”
“搞什么啊,你们找我写作业,根本就不会给我钱,少说废话了。”
虽然许志达会被他们抓去代打作业,但许志达可知道自己没有理亏,纯粹只是因为不想惹
事才替他们写,他不是真的很软弱,自然讲话也不会和他们客气。
水鸭一向很俗辣,见他语中带有不爽,连忙放低身段陪笑:
“欸呦,我说真的啦,我有个师父啊,他现在急着要人帮忙做东西,做手工画图什么你最
厉害了不是吗?我可是好心才找你的喔。”
“做手工?画图?”
“他要找人帮他赶着做几个纸人偶什么的啦,钱很多,他说几千块跑不掉,不过有点赶,
得多找几个人一起。我已经找了阿广和俊杰了,再加你,等会儿还要再去找其他人看看。
他说这二天就要赶出来。”
“这倒是可以啊……真的会给我钱厚?”
“当然,钱又不是我发的,当然会给你。你会来吼?确定吗?我叫芬芬带你去俊杰家,东
西在他们家车库做。”
水鸭这个其貌不扬,长得又矮的痞子,不知道是生了什么好狗命,竟然给他追到芬芬这么
一个漂亮的女友。水鸭是个矮子,偏偏芬芬就是比他更娇小,还生得一副酥死人的娃娃音
和大胸,让好多人抱怨上天不公。
“走啦,我带你去啦。”芬芬也在旁催促,于是许志达上了芬芬的机车。
于是那天晚上,许志达就被拉去那个叫俊杰的人家里,俊杰是大他们一届的学长,也是个
混混,他根本不是唸美工相关的,所以他只打算提供场地,外加帮忙采买,不会帮忙他们
做东西。
水鸭到了以后,阿广也骑车载他女友小南一块儿过来,他们六个人,就窝在俊杰家的仓库
,开始准备动工。
这时候许志达才知道,他们要做的东西,是葬礼时烧给往生者用的“纸扎”。
“听好喔,我们要做十间房子,十辆马车,还有男女纸偶各十个,莲花要一百朵。房子要
大间的,要做像庙那样的屋子,马车要有二匹马,懂吗?”
水鸭拿出他的师父交代的明细表,照着字面上复述一次,接下来由阿广分配各自的工作:
不会做美工的俊杰负责帮大家跑腿,买晚餐、买文具用品。画图最漂亮的志达负责做纸样
,水鸭和他两个人负责将纸样剪下来,再由细心的女生们黏合成品。
阿广不愧是班上的总务,做起事来条理分明,大家边吃便当边计划,水鸭有说,因为师父
很赶的缘故,所以这么多的东西,他们只有二天的时间可以做,做的很烂也没关系,有东
西出来就可以了,事成之后,一人五千元,不含材料费,平均分摊掉杂支后,一天将近能
赚到二千元,以学生打工而言,真的是一门好赚的肥差事。
水鸭说的师父,就是那个骗子黄六合。水鸭国中的时候常常逃家,都是逃到黄六合的庙里
去住,黄六合对这些逃家或辍学的孩子都很大方,供吃供住,虽然男的会被他抓去当小弟
,女的可能会被他侵犯,但大部份的孩子们,还是很盲目的崇拜着他。
也因此黄六合一问有没有人能帮他搞定纸扎时,水鸭立即举双手说他可以。
俊杰也是常去黄六合庙里鬼混的少年,他和水鸭两人因为唸同一个学校而成了老相识,不
过他不是为了要帮忙黄六合,赚零花才是他参与此次差事的目的。
“不用做太认真,只要外表做漂亮就行了,里面不用做啦。”
“有没有买白胶……”
“啊,你买这纸好烂,这么软要怎么撑起来啊?”
“撑?纸不都一样的,厚的要钱耶,钱要大家摊的。”
“那胶水呢?”
“胶带贴一下不就好了?”
“屁啦──”
大家吃完饭,俊杰也买好材料回来,但根本不懂美工的俊杰,认为纸都是一样的,如果买
贵的纸,大家要分摊材料费,会害他分的钱变少,于是买了非常烂的纸回来,每一张都选
最便宜的,几乎有一半以上都不能用。
大家骂了他一顿,认清将事情交到外行人手上根本是个错误,最后决定重新花钱买纸。可
是俊杰觉得那是他们自己吹毛求疵,自己并没有错,在发了一顿脾气之后,放话后走人了
:
“我和你们说,我要拿五千块,一毛都不能少。你们自己爱买纸就去买,不关我的事!”
言下之意,就是材料费不要分到他头上。
磅的一声,俊杰摔门离开。
“这人怎么这样啊,不然把他刚才吃的便当钱还来。”小南扯开嗓子抱怨。
“嘘,别惹他……他是流氓,小心他打人。”阿广安抚女友:
“我们已经算赚很多了,就多少让一点吧,拿到钱最重要。”
“呿,好吧。”
“其实他买的纸可以拿来做莲花,我来想办法。”许志达以前和姐姐一起玩过手工花,知
道这种挺不起来的纸,做花瓣的效果还不赖。
“耶!还是许志达靠得住!”
于是一行人重新开工,许志达一个人躲在角落,努力的画著纸样,希望早点把工作结束掉
,拿到钱后,他想买一组新的麦克笔,他已经缺了很多新色,都没钱把它们补齐。
五个人忙了整晚,做了大概一半的物件。每一样都做得挺破烂,其实许志达原本画的纸样
很漂亮,只是轮到了后面四个人的手上,就整个毁了,先是阿广和水鸭你一刀我一刀,把
纸样剪得歪歪扭扭──许志达真的不忍心怪他们两人,他们两人剪得超级认真,就连在学
校考试都没看他们这么认真过,只是力不从心。
这很烂的成品零件流落到小南和芬芬的手上后,又是第二次的劫难,两个聊天聊得大笑不
止的女生,根本没用心在黏,根本是随便贴几个胶带固定而已,黏出来的成品让许志达看
得心惊胆跳,心里不断的安慰自己,师父说做得很烂也没关系……不会被退的,别担心。
正当他把别担心三个字再唸一次后,马车前的马四脚一软,歪著倒地。他赶忙折过一只竹
筷,黏在马的脚后,硬是用作弊手法,把它们撑起来。
第一天是做比较简单的莲花,马车,可是数量庞大,并没有比较轻松;第二天就更可怕了
,做的是比较复杂的纸人和纸房子,整整二天,他们几乎每晚都做到天亮,每个人都意识
不清了才把所有的纸扎赶完。做到最后,根本就是乱做,马车的马不像马,莲花竟然还有
黑有白,房子只有外型,里面没有东西,纸人也是随便的用毛笔画上头发眼睛,包块色纸
当成衣服,好像小学生的劳作作品一样,就这样交了出去。
在交件的那天,黄六合开车来把纸扎都收走,幸好他根本不在意纸扎做得如何,更别说他
这人没有什么美感。他完全没有验收,只是从皮夹里拿出几叠千元大钞,一人放发五千元
工资,大家就开开心心的解散了。
许志达领到五千元,高高兴兴的去美术行订整组的麦克笔,阿广带女友去大采购,水鸭听
说拿钱给俊杰的时候说了些不好听的话,两人当场闹翻……周末过后的星期一,老师点名
,发现芬芬没有来上课。
她没请假,朋友也不知道怎么了,老师要求芬芬的朋友打电话问她人在哪里,芬芬的朋友
播过手机,嘟嘟嘟的声音响着,芬芬没有接电话。
“打家里的电话也没人接。”
原本以为只是生病或是翘课之类的,但隔天芬芬还是没有来上课,老师和芬芬的朋友开始
显得不安。
“水鸭,芬芬哩?你一定知道她在哪里。”
下课的时候,几个女生围住水鸭,要他说出芬芬的下落。水鸭一脸毫不知情的疑问貌,“
我哪知啊,她根本没打电话给我。”
“她你女朋友耶,两天没打给你了吗?你都没关心她喔。”
“谁管那么多啊。”
很显然的,水鸭并没有很关心芬芬;又或是,不晓得事情的严重性。
“你很过份耶,你下课以后赶快去找芬芬,她不见了啦……啊?小茜你也要去吗?”
“我担心芬芬啊,万一是她爸来闹事怎么办?”
“那我也去好了。”
芬芬的家庭情况有点混乱,总之她有个喝了酒就会一直揍人要钱的老爸。芬芬的妈带她逃
离家里后,那个混帐老爸不时还会来学校里,想把芬芬带走。学校里少部份的人知道这件
事,教官都有替她打点好,不会让任何客人进学校来找芬芬。
这两年虽然都很平静,不过世事总难预料,芬芬的姐妹掏担心她是不是出事了。
最后决定,下了课后,由芬芬的好友二人小飞与南瓜,加上水鸭三人,一起去芬芬家看看
。
□□□
“真是的,那老女人这么晚才下课干麻。”小飞骑车载南瓜,嘴里碎碎骂着最后一堂课的
老师,原本五点半下课,被她硬生生的拖到了六点十分,天都黑了。
她们两人也有叫水鸭来,不过水鸭没车,要搭公共汽车过来,她们两人就先出发了。
“她要是少讲一点废话,我们早就可以把课上完了。”
南瓜埋怨的附和小飞。要知道那个女老师每次上课都要花半小时讲她家人和小孩的事情,
讲到上课时间过了一半,才翻开教科书,课上不完,又说自己是尽责的老师,不能先下课
,要替大家上完,而且自己愿意多花时间替学生补课,不懂为什么学生还不惜福。
真是惜她大头鬼的福啦。小飞才不懂为什么她的自我感觉可以这么良好。
“南瓜,妳不是七点要打工,来得及吗?”
“去看完芬芬以后,妳送我去啊。”
“好!我骑快一点喔。”
小飞加速,两个人飙到离学校约半小时远,位于住宅区的芬芬家门口。
芬芬和她妈妈两个人,在这里租了一间很小的套房同住,小飞停好车,两人见到楼下的门
开着,就直接进去,她们两人都来过芬芬家不止一次,很熟悉芬芬家的位置。
公寓很旧,是一层隔成七、八户的那种出租型公寓,芬芬住的那一层全都是套房,出入份
子很混杂,一走进去就是一股阴暗溼冷的风扑面而来,夹杂着猫砂没有清干净的骚臭味。
邻居门口摆着混乱的鞋子和死掉的盆栽,电灯一闪一亮,无论如何都不能说是个居住的好
地方。
要不是因为房租便宜,谁会想要住在这里。小飞爬楼梯上去的时候,迎面走来一对造型非
常典型的男女──男的像流氓,女的像酒店女,虽然会在这种地方遇见这种人,完全是意
料内的事,但两个穿着制服的小女生还是赶紧撇开头,加快脚步往上冲去。
芬芬家在走廊的尽头,比起其他家的门口,可说是非常的整齐,只放著雨伞和旧鞋柜。小
飞按下门铃,嘟嘟几声,门内一片安静,没有人应门。
“芬芬,你在家吗,是我们!”
南瓜用力拍门,门内还是一点声音都没有。
“不在家吗?”
可是这个地方也没有可靠的人可以打听。两个人不约而同的猜想,是不是芬芬的无赖老爸
追过来,所以芬芬母女连夜跑了。
“对了,我们去找信箱!”
突然间小飞灵机一动,如果真的不在家,也没出门,信箱一定会满满都是广告或帐单……
尽管这不是她们想看到的结果。很可惜的,到一楼翻信箱的两人,远远就看见芬芬家的信
箱口,塞了好几张没拿出来的帐单。
“这个……邮戳,是上星期的了。”
“星期五的信?”
“不会吧……”
这么说来,今天是星期二,芬芬家从上星期五就没人收信了。
“是不是要报警啊?”
“可是我们可以报警吗,如果芬芬他们逃走了,报警也没有用不是吗。”
“也是,再等一等,芬芬也许会连络我们。”
“等等,这是什么啊?”
突然间,南瓜从信箱底部的洞看见一个不像是信件也不像是广告的东西。
“咦?”小飞蹲下身去看。“是垃圾吗?”
那是一张肤色的纸,揉得皱皱的,塞在信箱底部。
“我看喔。把它弄出来。”小飞拿出书包里的长尺和胶带,她们是唸美工的,有时候身上
正巧会带一些奇奇怪怪的文具。
小飞将胶带黏在尺的末端,小心的把这皱巴巴的纸黏了出来。她拿在手上,和南瓜两人七
手八脚的把它摊平,想看看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这看起来……”南瓜把肤色的纸翻面,再把长条的东西翻出来拉直。两人脸色一青。
这是一只纸剪出来的手掌。
“什么东西啊,好恶!”小飞爆出一声尖叫。
纸手掌从手腕那边撕断了。
指尖还有用红色画指甲,手掌有用毛笔黑线画的掌纹。
“这是什么恶作剧,好可怕。”南瓜也不愿意再拿着那只纸断手,她把它丢到一旁脚踏车
的车篮中。
“我们还是打电话给教官吧,我觉得好可怕。”
“至少和教官说芬芬被恐吓了,对了,那个恶心的手要留下来,要当证据。”
“南瓜妳该去打工了,我回去学校和教官讲就好。”
“那就拜托妳了……啊,对了。”南瓜掏出书包里的笔和便条纸,涂涂写写:“我们留个
字条给芬芬,要是她有回来的话,叫她快和我们报平安。”
“我有信封。”
“不要塞信箱了,好恐怖,塞门缝吧。”
两人点点头说好,爬回三楼,把写上问候的字条装进信封里,塞进芬芬家的门缝中。
看着信封消失的门缝,两个小女生能做的也仅止于此。
“我们回去吧。”
“嗯。”
小飞拍拍南瓜的肩膀,她看起来有点难过,脚步停留在门前不愿离开。小飞自顾自的丢下
南瓜,转头往前走了二步,身后的南瓜却突然爆出一阵尖叫。
“呀啊!”
“南瓜?”小飞一看,南瓜呆愣在原地,望着芬芬家门口旁的窗户。
在走廊尽头的芬芬家,门旁有一扇对外的破窗户。
“怎么了,南瓜?”
“那、那个……窗户外面……”她吓得脸色惨白,连声音都在颤抖。
刚才窗户外冒出了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南瓜直觉似的偏头望了下那突然冒出来的东西,
这是人都会有的正常反应。
可是她看见的不是正常的东西。
她好像看见了一张脸,白白的,像是幼稚园小孩画的图,还有毛笔画的黑色长发,血红大
嘴,从窗户边探出一下,一眨眼消失了。
“我看到有奇怪的东西……白白的……”她止住话,背脊一阵发凉,不敢再说:“我们快
走,小飞。”
“妳到底看到什么了?”小飞大声问道。可是南瓜不说,她急着要下楼去,小飞拉住她,
忽然想起:“等等……那扇窗看得见芬芬家的阳台吗?”
才刚看见奇怪的东西,受到惊吓,南瓜的脾气一下子爬了上来:
“不知道,我们快走,走了!”
“妳干麻这么凶啊。”
若不是走廊的灯光太暗,小飞可能会听从南瓜的话,陪她下楼,离开这个诡异的地方,可
惜现在的她,看不见南瓜整个被吓到惨白泛青,印堂发黑的可怕脸色,也不懂为什么南瓜
要生气。
“小飞!”南瓜骂道。
“不要吵啦,我去看看。”
小飞的心里想着,也许可以打开窗户,探头出去,看见和窗户平行的芬芬家的阳台。南瓜
在后头用力扯着她的手,她不理会,她丢下站在原地不敢再往前的南瓜,走上前去就将窗
户打开,探头望向芬芬家。
她的头一从窗户中伸出,便看见了。
在夜色中,窗外的纸人,轻飘飘的,脚站在芬芬家阳台外的电线上,以九十度的姿势挂著
,脸是白报纸的颜色,身上有很多红红的一点一点,她歪著脖子像在朝小飞看。
纸人的嘴里,咬着他们刚才从门缝下塞进去的信封。
“什么……”
小飞不确定自己看见了什么,她呆住。是谁在这边挂一个纸人,开这么恶劣的玩笑?纸人
飘着,像风筝一般,双手在风中浮沉,纸张发出啪啦的吹响声,好像在动。
不,她是真的在动。她朝着小飞伸出了双手,其中的一只手掌不见了,留下了撕毁的痕迹
。
小飞呆住了,动弹不得。
明明以为很远,纸女人的手却直直的往她的脸伸来,碰到了她。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刷的一声,小飞的身体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半弧后,被甩出了窗户外。小飞惨叫,叫声之凄
厉,听得站在原地的南瓜头皮发麻,但她已经吓到两腿无法站直,嘴巴张得开开,摊在走
廊上,连逃都无法逃走。
“小、小飞……飞………小飞……”
南瓜全身发抖,眼泪大颗大颗的滚下,没几秒钟小飞的惨叫声断了,周遭陷入最糟的寂静
。没有任何邻居闻讯出现,对她们伸出援手,而小飞……
“小飞……妳掉下去了吗?小飞?”
南瓜满脸眼泪,她用最后的勇气爬向窗边,外头什么也没有,也没有小飞。她顿时崩溃,
蹲在原地嚎啕大哭。
“小飞……小飞!”
扣扣、扣扣。
在南瓜的左手边,一阵闷闷的,微弱的敲门声响起。
扣、扣、扣。
是芬芬的家门。
什么?
有谁,从门内在往外敲门。
扣、扣扣。
──磅!
“呀啊!”南瓜尖叫。
一声巨响,有东西往门上狠狠的撞了一下。然后敲门声消失了。
抱着头,南瓜愣愣的看着芬芬家的门。
周围陷入整片的沉默。
“小飞?”
对、刚才小飞一定是在吓自己对吧?她和芬芬联手吓自己,现在她们一定都躲在家里偷笑
,一定是这样没错吧?
“我听到了……”
一定还有摄影机,要拍自己哇哇大哭的模样,因为一个星期后是自己生日……
她疯了一样的擦眼泪,她从没想过一个人可以哭得这么惨,惨到全身像是被倒了整盆的温
水。好可怕,好过份,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为什么到现在周围还是一片安静,没有人来
救她们……
喀嚓。
这次不是敲门的声音,而是门锁转开的声音。
芬芬家的门,悄悄的打开了。
纸女人躲在门缝后,用画上去的五官,似笑非笑的往外望向崩溃哭泣的南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