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三 神媒
边咳嗽,我边摸著墙壁,慢慢的走下来。
自从我脸孔长出鳞片以后,花草茶的效力就减弱很多,至于老大爷的香灰水连碰
都碰不得。虽说朔是个高明的医生,但我心底也雪亮,她高明的方面属于人类,
我现在是个尴尬的半吊子。
为此荒厄很闷,天天吵得要死,还寻了几种可怕的“药”要我吞下去。我很感激
她的心意,但我真的不敢生吞毒蜘蛛。
最后我求她出门逛逛去,别跟我一起窝在家里。
“妳不出门巡逻,这山底的妖妖怪怪都抖起来,以为妳病得不能起床呢。”我哄
着她,“偶尔也要立个威不是?”
她这才趾高气昂的飞出去,由近而远,一片子鸡猫子喊叫。
我并没有什么大病,只是今年时气迟,暖到十一月,十二月突然乍寒还暖,气温
变化的很剧烈。不管我多小心,还是著了凉。又逢几个外地来的妖怪找我谈唐僧
肉的分属,打了几架,又侵了风邪,就更不可收拾了。
唐晨见我病成这样,差点取消了和母狮小姐的旅行。今年圣诞节当中还垫了周末
周日,请个两天假就可以和元旦连成一气。他原本规划好要跟女朋友去度个假。
远距离恋爱维持不易,有渡假机会好好培养感情,为什么不去?更不该为了我生
病不去。我把他轰出去,“哪里就病死了呢?去去去,别在家里烦我,让我静养
几天成不?朔会照顾我的!”
“要不,”他跟我拔河,“妳也一起去吧,蘅芷!旅费妳不用担心…不然我放心
不下…”
“我去当哪门子菲立普?”我开骂了,“滚滚滚!忒婆妈了真是…”
难得的,我身边没人吵,睡了一会儿,觉得有点饿了,这才摸下来找点东西吃。
朔瞧见我,笑了笑,“穿着睡衣下来就罢了,还换得衣装整齐。”
“…店里有客人瞧见,不合适吧?”说话间我又咳了几声,吃力的爬上柜台的高
椅上。
“吃些五谷粥可好?”她问。
我点了点头,看见柜台上有封信,看起来是世伯的字迹。我伸手要去拿,朔却快
我一步拿了起来。
“这封是我的。”她从柜台下翻出另一封,“这才是妳的。”
我连咳嗽都忘了,怔怔的抬头看她。她用种有趣的神情回望我。
等等,等等!世伯写信给…朔?
“认识的越深,越让人搁不下呢。”她在柜台里头热著稀饭,“可惜我老了,只
能放过这样的好男子。”
原本跳到咽喉的心脏,这才缓缓的归位。
“…不过若自己送上门,那就是却之不恭了。”
我喷了一柜台的开水,大咳特咳了几声,差点噎死。
她没生气,反而笑得很欢。
抖着手,我把柜台擦了擦。“…朔,妳是开玩笑的吧?世伯是出家人…”
“城墙越厚,破坏起来才越有趣呀。”她将热腾腾的五谷粥摆在我面前。
…我该怎么办呢?举著调羹,我开始发愣。写封信提点世伯要当心?但又不知道
朔是不是开玩笑的,热辣辣的写这样的信,也太羞了。
不过,朔若是认真的呢?我要说,朔虽然不是什么美女,但她拥有一种耐人寻味
的风韵。她这样安分守己的在这里开个冷清的小咖啡厅,追求者可没断过。
真让她看上的男人,我想是跑也跑不掉的。
那世伯的清白怎么办啊?!
我不知道是怎么把五谷粥喝完的,只觉得晕头转向。
“蘅芷,妳紧张什么?”朔撑著脸颊看我,“阴阳调和,才是顺应自然的根本。
我又不会使什么手段对付妳那个伯伯…但他要送上门来,我也会高高兴兴的收下
罢了。倒是妳…妳也该找个情人了吧?”
我的心沈了沈。其实我也了解她的意思。禁欲过度,百病丛生。
“我不适合。”爬下高椅,“等我病好了,朔,我再帮妳洗碗。”然后就匆匆逃
回房间了。
坐在向晚的房间里,荒厄还没有回来。
我看了看世伯的信,却没有拆开,搁在床头,就面著墙躺下。我呢,不像别人想
的那么纯洁无邪。在小到连幼稚园都还没开始上,我就知道什么是性事了。
荒厄喜欢罪恶的味道,而性事最容易环绕着这种罪恶。我一直到上了国中才学会
筑起高墙抵挡影像,在那之前,我被迫看了不少。看还不算,我甚至知道了双方
丑恶的心思。
男人瞧不起女人,女人瞧不起男人。男人想着女人是破麻、贱货,这么容易就可
以上。女人想着用性可以购买爱情、物质。
直到我上了大学,这样日积月累的和荒厄混杂在一起,偶尔我也可以看到人的心
思,尤其是赤裸裸的欲望,因为毫无防备。
有的男生对我的确是有兴趣的,但我却觉得非常污秽。他们想得是“灵异少女”
上起来不知道滋味怎么样,有没有被唐晨用烂了。
不是说,我对丝毫肌肤之亲都受不了,没那么夸张。唐晨和我也常常会互撞手肘
,拍拍对方手臂。我跟同学开开玩笑打个几下也成。但就算是女生,挽着我的手
,我都会起鸡皮疙瘩。
这种情形下,我怎么可能去找任何爱人。就算偶尔会血气方刚,只要想到那些罪
恶和污秽,就彻底熄灭了。
这样也好。我蒙住了自己的脸。这样荒厄就永远不会出生。这样的缺陷…也不算
太坏。
正朦胧思睡,我的手机响了。坦白说,我这手机形同虚设,拿来当闹钟的时候还
比较多。纳罕的爬起来接,“喂?”
“蘅芷!妳好些没有?还发烧吗?”居然是唐晨那个呆子!
“…你打给我干什么?”我整个囧掉了,“你不是和母狮…我是说,和玉铮去旅
行吗?”今天还是圣诞夜欸!
“是呀,玉铮在洗澡…但我放心不下,妳烧退了没有?”
…这个一点人情事故都不懂的白痴!
“别打给我!老天,你脑袋装什么呀?”我骂起来,却呛到大咳了几声,好不容
易缓过气来,“你脑神经没接好喔?跟女朋友旅行,打电话给其他女生?”
“妳又不是其他女生。”他的声音满受伤的。
我气得话都讲不清楚。“…吼~你是人家的男朋友,好歹也顾及一下女朋友的心
情好不好?拜托你把她看成唯一,好吗?现在是你们的约会时光,所有的人,包
括我,通通扔出心房!别连这个都要我教啦大哥!别再打来了!我要关机了…别
再打给我!”
“好啦!”唐晨也大声了,“妳到底好些没有?”
“我都好了啦,再见再见!”我赶紧把手机关机。
真是个笨蛋。我又好笑又好气。难得可以这么安心的去旅行,还跟美丽的女朋友
在一起,关心到我这个微不足道的朋友身上…真是神经。
母狮小姐的气势那么强,没人会骚扰他,多好。真不懂世伯为什么不让唐晨去上
清华,有母狮小姐在,他可以更无忧无虑。
望着窗外环绕着各色火焰的捕梦网,本来阴霾而哀伤的心情,却像是被洗涤过一
样,长长的呼出一口郁结的气。
孤独也是件不错的事情,坦白说。长年吵吵闹闹的,偶尔可以自己一个人…很好
。
我打开世伯写来的信,就著台灯,津津有味的读了起来。
第二天我觉得外感比较轻了,只是稍微虚弱了点。
荒厄出去疯了一夜,精神奕奕,跟我大吹特吹山里的妖怪非常恭敬的请她参加宴
会,奉为上宾。
…妖怪也会开宴会喔?还有这么齐全的社交生活哩。
“那当然,昨晚是圣诞夜呀。”她说得理所当然,我却闷笑了。
中国的妖怪跟人家跑什么圣诞趴…不过他们高兴就好了。
既然好了些,我下楼帮朔的忙。正在擦杯子,大门突然粗暴的撞开了。我差点把
手底的杯子给摔了…但那是个水晶杯,赔起来很肉痛。
紧紧抓这那个水晶杯,我愣著看气势惊人的母狮小姐。
一定是昨天那通电话坏事了。我是无辜的啊老天…而且唐晨只是不懂人情事故,
他没有其他的意思当然我也没有…
她扑进柜台里,粗暴的摇着我,“唐晨呢?唐晨人在哪?”
咦?我摸不著头绪了。“…他不是跟妳出门旅行吗?”
“他没有回来?”她对着我叫,“不可能的,那他还能跑去哪里?!”
“妳可以自己搜啊…”我颤着声音。
等等。她的意思是…唐晨失踪了?
“他不见了?!”我跳了起来。那么大的人,怎么会不见的?!“妳报警没有啊
?为什么好端端的…”
她美丽的艳容扭曲了一下,“…昨晚我们吵了一架。”
“因为他打电话给我?”我小心翼翼的问。
“他打电话给妳?!”她更猛的摇了我两下。
…我这叫做不打自招。“他只是问问我感冒好些没有!妳知道他那个心慈的呆子
嘛,不懂人情事故的…”
她瞪着我,像是强忍什么痛苦似的。“妳老实说,妳跟他有没有…有没有…那个
。”
我是明白她的意思了,但这叫我怎么证明?我欲哭无泪的回,“我没跟任何人…
那个。这年头又不流行守宫砂,我又拿不出证据…”
然后我又被“灌顶”了。她粗暴的冲进我的心底,直接拷问了。我费尽力气筑起
高墙,马上被她的愤怒崩溃掉。荒厄这家伙在她冲进来的时候早已逃之夭夭,还
说什么金翅鹏啊!
我猜她挖到她想要的答案了,将我一丢,摀著脸哭了起来。
…喂!我才是应该哭的那一个吧?!
从香草园回来的朔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母狮小姐,“一大早的,这么热闹?”
母狮小姐像是被烫到似的往后一退,看到关海法更是脸色大变。她勉强定了定神
,恶狠狠的把唐晨的行李扔到柜台上,就要走出去。
“等等!”我爬起来喊,“妳到底报警了没有?!人是怎么不见的,妳倒是说呀
!”
“我怎么会知道?妳自己去跟警察说吧!”她头也不回的,擦着眼泪就傲然出门
了。
抱着唐晨的行李,我这才发现情形很严重。
老天啊,唐晨失踪了啦!
我正慌著找电话的时候,朔冷静的把快被我捏碎的水晶杯拿下来,“慌什么?傍
晚就回来了。”
“真的吗?”搂着唐晨的行李,我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呵。”朔轻笑,“我说的话,几时不成真的?”
我这才稍微宁定了点。但到傍晚还那么久,我走来走去,心急如焚,最后朔看不
下去,把我赶出门,要我去散散心。
我是能散到哪去?荒厄也吓到了,马上飞出去找人了,我骑着机车上山,去跟老
大爷哭诉了。虽然说规矩上是不可以的,但祂还是偷偷遣了五营去寻。
怪的是,透过这些“管道”,就是觅不著唐晨的下落。
他是唐僧肉,行动就会引起一地妖异的注意。他和母狮小姐一到高雄的地头,就
引起骚动。但他却无声无息的消失,不管老大爷怎么透过“关系”,那地妖异指
天誓地,没人碰到他一根手指。
“他身边那只母夜叉那么凶,谁不要命呢?”那些妖异抱怨著。
熬到天黑了,最后一丝金光也要消散。抱着膝盖,我坐在老大爷的案前掉眼泪。
“妳干嘛坐在风地里哭?明天起床会头痛呢。”
猛抬头,唐晨一脸无辜的看着我。
我跳了起来,狠狠地打了他两下,抱着他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他是怎么突然冒出来的,连老大爷都愣住了。
唐晨说,他和女朋友吵了一架后,母狮小姐把他推出房门,上了锁。他无计可施
,摸摸口袋里还有一点零钱,就想去楼下喝点饮料。
他们住宿的地方刚好在西子湾。他拿了一瓶咖啡,就走到栏杆旁,望着波浪冥思
。
就在这个时候,他看到一个骑着白马的斯文长者踱过来。“善士,怎一个人身在
险地?”长者很温和的跟他攀谈。
虽说看到有人骑马就够怪的了,不过说不定是什么文化节的活动。
“险不险,是看心了。”唐晨温和的回了他一句。
他的回答大概让长者很欣赏,邀他上马,就把他带去一栋颇有气势的宅院喝茶。
“客居于此,简慢了。”长者很温和的请他坐下品茗。聊了一会儿,相谈甚欢。
长者说他姓郑,为了部属的婚事而来。渡海三次,但井家姥姥不舍女儿远嫁,正
在僵持中,一时不得回府。
唐晨恍惚了一下,“井家的七位小姐不是暂居于台么?”
长者大喜,“我这七位部属跟我长远,未曾须离,人品极好,至今形孤影单,实
在不忍。但郑某以长尊上门求亲,怕小姐们觉得唐突,又恐有势压之虑。善士身
分清贵,不敢劳动,但可否请都统领巫代为一媒?”说著就递了一封书信给他。
唐晨接了,“但不知都统领巫何人?”
“善士奈何郑某了。”长者笑着,“都统领巫与善士交好,是为生死挚友,倒问
郑某来了。此事还烦善士周全。”
我像是在听中国神话故事,张著嘴。“…然后呢?”
“然后我看天也黑了,妳又蹲在风地里哭。”他挠了挠脑袋,“井家七个小姐是
谁啊?都统领巫又是谁?”
我和老大爷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人家王爷都开口了,妳就接了吧。”老大爷语气很无奈。
“…为媒为妁的要福禄双全,儿孙满堂。”我的脸都黑了,“我这命里没有姻缘
,薄命飘零,连男朋友都没交过的妖人当什么媒人啊~”
最终我还是接下了那封书信,看到署名真的心都凉了半截。
“蘅芷,原来妳就是都统领巫啊?”唐晨满眼惊奇。
我哀怨的看他一眼。我交这个生死挚友做什么呢?只会拼命找麻烦给我!
真格是欲哭无泪。
接了这个烫手山芋,当晚我就哭着回去写信给世伯。
世伯回信倒是回得快,他很尴尬的说,他少年出家,俗世的婚嫁礼俗尚不熟,何
况牵涉鬼神。倒是嘱咐我要好好办理。
…真是谢谢你的建议喔!我会不知道要好好办?但怎么办?我就很熟婚嫁礼俗?
我连男朋友都没交过,更不要提婚嫁好不好?!
老大爷更是一起头就摆手要我别问他,“老儿到今天还是孤家寡人,要问妳就问
有家室的!”
问了问,他们土地公真的成家的并不多,事实上,正式有名录的神明成家立业的
很少,要不就是成神前就有家庭,要不就是人气尚浓的“军帅”才比较互有嫁娶
。
郑王爷号称开台圣主,是为国姓爷,门第高贵,他们家的部属要娶亲,很难找到
门当户对的,这才远渡到澎湖求娶井府千金。
谁知道婚事谈不拢,动脑筋到唐晨和我这倒楣鬼的身上。
“干嘛这么麻烦?”荒厄不耐烦了,“那七个吊死鬼又不是有什么大本事,让国
姓爷点起兵马,进去抢人就好了,抢回去看他想要煎煮炒炸…”
我赶紧把她的嘴捂起来。“轮不到妳说话,闭嘴!”
指望这些没人气的家伙是无用的。我还是自己跑一趟吧…
虽然不想把唐晨拖下水,但我自己又不会开车。拖了一个礼拜,我干扁的搭着他
租来的车,到那个闹鬼的民宿。
民宿主人根本不想接待我们,但我心情正坏。“…你是让我们住上一夜呢?还是
让我上网络揭穿你家闹鬼的祕密?”
“哪有那种事情?”他变色了。
我实在不想再磨下去了。再说,他这样胡闹,已经让我非常不开心了。
“荒厄。”我沈下脸。
这等吓人的事情,她最喜欢了,更何况是我准她这么做的。她在我肩上现形,微
偏著脸。
我是不知道民宿主人看到多少啦,但他大叫一声,跌倒在地。背对着我爬开,不
断磕头,要我自己去找钥匙。
慢说你背对着我磕头这点很好笑,我要说,在鬼鬼怪怪中,荒厄还算是正常美貌
的。你家屋里住的…比荒厄可吓人几百倍。这你一点都不怕,还怕挺美貌的荒厄
。
“那种俗物才瞧不出我的美貌。”她很跩的用翅膀顺了顺额发,“唐晨,你说我
漂不漂亮?”
“真没眼光,荒厄这么可爱,还吓成那样。”唐晨溺爱的顺了顺她的背。荒厄整
个都要化在他身上了,我都替她不好意思。
不理他们,我谨慎的敲了敲,推开房门。
七个小姐还在梁上挂咸鱼,半转脸孔过来,长发覆在脸上。幸好我没心脏病,不
然也活活吓死。
深深吸口气,我一揖到地,“井府小姐,打扰了。”
“小妹妹有何…”大小姐回答到一半,看到我后面的唐晨,掩面惊呼了一声。
一时雾气缭绕,像是放了几百吨的干冰。等雾气散了,这七个小姐穿戴整齐,长
发挽成精致的髻,还细腻的擦了胭脂水粉,对着唐晨下拜。
“不知善士光临,有失远迎,尚祈见谅。”
慌得唐晨也赶紧回礼。我站在一旁发愣。仔细想想,这些小姐并没有正式和唐晨
见过面,就算是在坛前也是匆匆一瞥,可能是没认出来。
现在认出来了,就如此大礼…
不但荒厄对我大小眼,这些该死的吊死鬼也这样。我不禁有些伤悲。
“怎么办啊?蘅芷?”唐晨小声的说。
“哪有怎么办,大家都喜欢你。你干脆来当这个什么媒人好了。”我有点赌气。
“大家喜欢我还不如妳喜欢我就够了。”他脱口而出。
…这个口没遮拦的家伙!我明知道他不是那个意思,但我的脸也火烫起来。
“我、我的意思是,”他也羞红了脸,“生死挚交。”
“我知道啦。”我清了清嗓子,“安静点,别扰我。”
硬著头皮,我说了郑王爷的求婚之意,恭敬的上了乞婚书,还不忘含糊的把唐晨
扯进来,像是神媒不只我而已。
大小姐沈吟片刻,谢绝了乞婚书。“吾等命如蒲柳,哪堪如此高第。虽说善士作
筏,美意不可却,但吾等母亲尚在,还是需要父母之命,恕妾身们不可从命。”
…阿鬼,妳还是说中文吧。
“原来妳们比较喜欢在这儿挂咸鱼?”荒厄冷冷的说,“我替你们翻译吧。这些
女鬼想说时代进步了…”
“金翅大人!”大小姐急叫,“您大人大量…何必为难我等?”
荒厄那种喜欢人家捧的个性真是没救了,让人捧个几句,骨头都轻了。“好好好
,不说就不说。郑王爷家规矩大,嫁过去也没什么好的。”
“妳可不可以安静点啊?金翅大人!”我火了。
最后我们碰了几个软钉子,灰头土脸的回来了。
我请老大爷帮我交递结果,但郑王爷不肯放弃,反而直接求了老大爷。
“…丫头,人家是王爷,老儿只是管区。”老大爷为难起来,“妳还是去澎湖跑
一趟吧。”
“我的功课呢?我的旅费呢?”我都要哭了。
“功课我教妳,旅费我也帮妳出了吧。”唐晨过意不去,“是我接了这件事情,
也不能置身事外。”
我是想干脆当缩头乌龟,装不知情就过去了。但老大爷就吃不消了,他脸色灰败
的遣鬼使找我去,说王爷连发十二道文书,问我几时起身。
“…你借我旅费,我自己去吧。”我灰溜溜的跟唐晨说。我欠老大爷欠大了,不
还也不行。
“我跟妳去…”
“不好。”虽说把他搁在这儿我不放心,但我可是锻炼的世事沧桑了。把拖他去
找七小姐,听说让他跟女朋友又吵了一架,我又好把他拖去澎湖?
“你有那工夫跟着我乱跑,不如去找玉铮解释解释,赶紧和好吧。”我劝他,“
听说你们又吵架了?你们不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这样情份不容易,有什么好吵
的?你是男生,本来忍让一下就过去了,女孩子本来就比较拉不下脸…”
“妳想多了,不是因为妳。”唐晨低了低头,“老调重弹了,吵得是同一回事…
蘅芷,我是个有严重缺陷的人。”
我困惑的看着他,但他不愿意看我,将脸别开。
实在我想不出完美的唐晨有什么缺陷…顶多就是很不懂人情世故吧。但不管有什
么缺陷,他还是我最好的、唯一的朋友。
“等你想告诉我,再告诉我好了。”我拍拍他的手臂,“不管是什么缺陷,你还
是我的好朋友。”
他短短的笑了一下,“蘅芷,妳是男生就好了。”
我耸了耸肩,“我跟男生也没差很多…你还是去找玉铮和好吧。有什么可吵的呢
?”
他真的借了我一笔旅费,没跟着我跑了。
等我去了澎湖,不禁头上一昏。我还在想这家姓得奇怪,怎么会姓“井”。没想
到井家姥姥…事实上就是一口古井成精。
明时海盗闹得非常厉害,不甘受辱的何止七美?上吊的、投井的,比比皆是。这
些不幸的少女冤魂,日夜啼哭,让这个古井精很怜悯,都收到自己之下认了女儿
。后来指身为姓,自称井姥姥,这些小姐们就称井府千金。
井府姥姥受了多年香火,颇有神通。又宝爱自己的女孩们。跟着大梁去的七小姐
让她日夜悬念,现在有了音讯,当然是高兴的。但是我送上乞婚书,她也跟着谢
绝了。
“女孩儿大了,又飘洋过海。婚事要她们自己主张…什么时代了,还讲究父母之
命媒妁之言呢?”她也推得满干净的。
这趟旅行除了让我严重晕车晕船,回来病了一场,没有任何收获。
正在烦恼的时候,荒厄长长的打了个呵欠。“不知道谢媒礼厚不厚…够厚的话,
我帮妳成了这件事情。”
我狐疑的看着她,“…这不是安胎符可以解决的。”
“我又不是只会画安胎符。”她笑嘻嘻的,“妳呀,只会想用正当途径完成。很
多事情呢,不是正当途径可以了结的。”
本来不相信她,但是老大爷被王爷逼着,我被老大爷逼着,束手无策,只好咬牙
应了。
“妳要怎么谢我呀?”她嘿嘿的笑。
“250CC我的血!”
她偏头考虑了一会儿,“加上唐晨250CC的血,我就帮妳完成。”
“喂!”
“那妳继续被逼得走投无路吧。”她凉凉的说。
除了答应,我还有其他办法吗?但我说,要事成才给,她倒是非常爽快的应了下
来。
…我这样作,到底对不对呢?不禁纳闷起来。
荒厄这一去就去了十天,老大爷对我叹气,我对唐晨叹气。这十天真比十年还难
熬。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唐晨和母狮小姐和好了,母狮小姐还不太好意思的上门赔礼
,送了一盒很贵的蛋糕…可惜我不爱吃甜食,转送给朔了。
我跟唐晨提了要他的血。他很爽快的伸出手腕,连问都不问,对我非常信任。
“你要对人有点戒心。”
“对别人我都是有戒心的。”他笑瞇了眼睛。
…我真不知道用什么回报这种信赖。
十天后,荒厄疲惫的回来了,但神情愉快。“成了,提亲去吧。井姥姥都说女儿
主张就好,让郑王爷自格去摆平,不干咱们的事情了。”
虽然摸不著头绪,我还是硬著头皮去提亲。上回拒人千里之外的七小姐这次都羞
人答答的接了乞婚书。
我还没怎么闹清楚,郑井两府就办起喜事了。
那年冬天,莫名其妙的下了绵亘十来天的法雨。雨气带着淡淡的檀香,在冬旱的
南部算是罕事。我也请了十几天的假,昼伏夜出的跟随,差点累死。
你知道我体质的。而这些呢,都是阴神。这场喜事办完,我差点命就没了。还是
郑王爷一阵祥风把我送回来,连连道谢,还亲自入祠谢老大爷,惊得满山鬼魅精
灵乱跑,老大爷也快吓死了。
我回到朔那儿,一直病到寒假开始才能起身,连期末考都没去考。本来伏枕悲泣
,结果唐晨把我的成绩单给我,我眼睛都直了。
我不但有期末成绩,而且科科高分。我明明没有去考的。
但听我这样讲的同学大惑不解。“妳病糊涂了?妳抱病去考呢,每天都看到妳呀
。是不是生病反而激发潜能?成绩这么好~教一下吧…”
…这是谢媒礼的一部份吗?
我还以为那卡车纸钱就是谢媒礼了。总算到最后王爷稍微有点常识了。
那卡车纸钱,还真的是让全校轰动。据说台南的王爷庙突然起乩,指名要一卡车
纸钱送到莲护大学土地公祠,在地方版的新闻还小小的热闹过一阵子。
那卡车纸钱,我全送给了老大爷,做个顺水人情。不然你告诉我,这些纸钱我怎
么用?
不过我倒是跟王爷要了一个真正的谢媒礼。麻烦祂若有任何人要找我当媒人,都
帮我挡了吧…我福小命薄,挨不住另一桩喜事了。
但我真的很纳闷,荒厄是怎么办成的。
她得了我和唐晨的血,说要好好消化修炼,几乎都在睡觉。我问她的时候,她懒
洋洋的笑了几声。
“哎唷,那年代的女孩子,多多少少都有点英雄主义啦~”就不肯跟我讲了。
后来八卦传来传去,赵爷跟我讲,七小姐那边的山精水怪去而复来,非常惊扰,
正危急的时候,刚好郑府的七个军帅巡守经过,解了危难。
英雄美人,当下就互相倾慕。一问之下,才知道是之前提过亲事的。不禁又羞又
喜。所以我去提亲才一提就成,喜气洋洋的办喜事。
…我是说啊,这个时间点也太刚好了吧?!那些扮流氓的山精水怪,大概是被荒
厄打着骂着,不知道怎么折腾,才鼻青脸肿的去演了这么出强盗戏,好让那些军
帅有机会当英雄吧?!
“荒厄!”我提着她的耳朵嚷,“这不是讹诈吗?!”
她睁开一只眼睛,“妳不懂啦,少女心就是这样子的。等知道讹诈的时候木已成
舟了咩…嘿嘿嘿…”她又昏睡了过去。
…我只能祈祷七小姐永远不会发现这件事情。要揍也揍家里的老公,最多就来揍
荒厄,千万不要揍我。
“…我再也不要当什么倒楣的神媒了。”坐在床头,我哭了起来。
(神媒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