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火
外面的人﹐都喧闹著﹐拥挤著﹐喊著﹕“失火了﹗失火了﹗”
然而﹐只有她﹐只有她站在那里﹐站在烈燄映照的漆黑房间里﹐看着四壁上渐渐燃起
的烈火﹐无声的微笑着﹐没有动。
手里﹐拿着那把吹毛断发的利刃﹕冰雪切。
“里面有人吗﹖快出来﹗房子要倒了﹗”
她听见外面有救火的人焦急的喊﹐然后﹐她笑了笑。
已经是第十一天了……
少主﹐不会再回来了。
“十天以后﹐如果我不回来﹐你就去找余总管﹐让他给你重新安排个差使。然后──
把我用过的东西﹐都烧了。不要被那些人的手弄脏……”
那么﹐就全烧了罢……少主。
在看见火燄舔上自己青色的衣襟的时候﹐她忽然微笑起来──其实﹐这样是最好的了
……不然﹐有时她都不敢想象﹐以后会怎样。
冰雪切轻轻敲击著案上燃烧的古琴﹐青衣的女子忽然幽幽的笑了起来﹐低声唱道﹕
“谢家庭院残更立﹐”燕宿雕粱﹐月度银墙。
“不辨花丛那瓣香﹖
“此情已自成追忆﹐”零落鸳鸯﹐雨歇微凉。
“十一年前梦一场。”
“爹﹐好像幽草还在里面﹗”门外﹐二少爷少卿忽然叫了起来﹐毕竟是习武之人﹐不
比一般﹐隐约听见了火海中有女子的轻歌。
他想冲进去﹐却被父亲一把拉住﹕“没有人﹐里面没有人了﹗知道吗﹖”
“可是……”少卿不服﹐抬头﹐却看见父亲不容反抗的眼神﹐那样凌厉﹐那样凶狠的
近似于狰狞﹗他忽然心中一凉﹐不再说什么。
“这个不祥的居所﹐烧了也罢……”挥挥手﹐止住了下人们扑灭大火的努力﹐鼎剑阁
的主人气定神闲的吩咐﹐眼神里有无奈和悲悯﹕“少渊已经疯了﹐擅自去杀了方大侠﹐又
杀了洛阳名医墨十一……唉唉﹐这个孩子﹐为什么﹐偏偏要有那样的病﹗”
说起自己的大儿子﹐阁主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
“爹﹐大哥﹐大哥真的是……疯了吗﹖”少卿不敢相信的问。
父亲看了幼子一眼﹐冷冷反问﹕“他连阿绣都要无礼强占﹐你还认为你大哥没有发疯
﹖──莫非是要我承认﹐我当时和少渊说的话是有效的﹐是吗﹖”
少卿脸色阵红阵白﹐终于﹐低下了头﹐不说什么﹕“或许……或许吧﹐大哥﹐是疯了
。”
“譁啦啦﹗”
烈火之中﹐主梁终于被烧断了﹐整片砸了下去﹐高大的重簷明堂忽然间就矮了一截。
“快看﹐快看﹗飞仙﹐飞仙﹗”
陡然间﹐下人们中起了骚动﹐此刻﹐所有人﹐都看见忽然天空中有闪电般的白光一闪
﹐仿佛被无形的手推挤著一般﹐在白影所到之处﹐火燄居然纷纷向两边分开﹗众人来不及
细看﹐那一袭白衣已经没入了熊熊的火海。
“爹……大哥﹗是大哥回来了吗﹖”
看见着匪夷所思的一幕﹐少卿颤声问﹐语气不知是喜是忧。
谢家老爷的脸﹐忽然间变得凝重之极﹐如临大敌的看着火燄。
忽然间﹐他就对周围的心腹吩咐﹕“快传鼎剑阁的四位长老和两位护法﹗和他们说─
─最后的时候到了﹐按计划行事﹗”
十一年来梦一场……
自从姐姐死后﹐她就觉得自己一直在做一个梦……在夜里﹐做着永远都不能醒来的梦
。
身边﹐永远只有尸体﹐血腥﹐还有死亡……
唯一真实的﹐是那个如妖如魔般邪异的年轻男子。习惯了黑暗中视物以后﹐每一个夜
晚﹐她只是看着他在做着莫名的事情。
看着他大笑﹐杀人﹐把尸体钉上墙壁……
看着他在月光下吟诗﹐长歌﹐起舞……
一直到本来胆小的她都视死亡为无物。
很多时候﹐她都觉得﹐连这个人都是虚幻的──那一晚﹐在看见他跪在地上痛哭的时
候﹐第一次﹐她感觉到﹐他是真实的。
是活着的﹐有血肉的﹐人。
然﹐她知道少主没有疯。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停不下来而已……
这么年来﹐呆在他身边﹐她的内心﹐都渐渐不由自主的被那样的黑暗吸引了吧﹖
她居然喜欢那样的不见天日。
虽然看不见他﹐却知道他在黑暗的某一处﹐于是﹐就心安。
即使在那样的黑夜里﹐她总是能看见十三岁的姐姐站在角落里﹐悲哀而无助的看着她
﹐面容扭曲著﹐却低着头──宛如一朵安静开放的小白花。
姐姐……姐姐……我不会忘记的。他现在﹐再也不能杀人了……
这样﹐是最好的结局了吧﹖
在呆呆的抬头﹐看着漫天而落的燃烧的巨木的时候﹐她在心里长长的叹息了一次﹐闭
上了眼睛。
“你想做什么﹖﹗”
陡然间﹐她看见头顶的烈燄忽然散开﹐宛如烟火般纷纷避落在身边﹐她还没有明白过
来什么﹐只是觉得身体一轻﹐等到回过神时﹐低头已看见燃烧的房子已在自己的脚下。
耳边是呼呼的风声﹐她竟然已经纵身在半空。
是梦吗﹖是幻梦吗﹖
“谁叫你自焚的﹖﹗真是疯了﹗”
耳边﹐忽然真真切切的听到了那个一向只在黑夜里的声音﹐带着冷意和懊恼﹐然后﹐
她的身体蓦然的一沉﹐飞快的向下坠落。她下意识的伸手﹐抱住了身侧的人──“少主﹖
真的是你吗﹖少主﹗”
连她自己都没有料到﹐她的声音﹐居然能承载如此的喜悦。那个人﹐第一次﹐是真真
实实的﹐近在咫尺的﹐并不是﹐黑夜里那个影子和声音而已。
话音没有落﹐她已经被他横抱着﹐落在离火场十几丈以外的另一个天井里。
那些仆人惊呼著﹐如同鬼怪一般的看着从天而降的两个人。
“我回来了……”他低头﹐看着她﹐说。
半个月不见﹐少主的面色益形苍白﹐默默地注视着他唯一的侍女﹐眼睛深处居然有近
似于失控的疯狂和黯淡﹐仿佛是一头咬牙忍受着痛苦的野兽。
看着他的双眼﹐幽草觉得这那里隐藏着一把寒冰制成的剑。她不由自主地垂下头﹐然
而少渊却用手托起了她的下颔。在他的手接触到肌肤时﹐她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冷战﹐第一
次注意到他的皮肤苍白﹐有如坚玉。她只有垂下眼皮﹐任由他凝视自己的脸﹐忽然﹐耳边
听见他问﹕“你﹐在等我吗﹖”
幽草点了点头﹐想了想﹐忽然又摇头﹕“我……想去找你。”
想去找他……所以﹐她才在火里。
“真是疯了。”他叱道﹐但是眼睛深处却有异样的亮色﹐忽然轻笑﹐“看来﹐真是和
我一起待得太久了……”
脸上忽然有些热﹐她想是火烧过的缘故。抬头看他﹐忽然﹐眼光扫过﹐却看见那边熊
熊的烈燄里﹐有个白衣的小女孩﹐静静的对着她笑﹐宛如一朵开在幽暗角落的白花──姐
姐。
莫名的悲伤如刀刃般狠狠地划下﹐她触电般的从他身边退开了一步。
谢少渊没有没有再看她﹐仿佛他的心思也转移到了别处﹐他眼睛里的光芒越来越盛﹗
“你先离开鼎剑阁──我去找谢青云算帐﹗”
不知为何﹐他忽然直呼起父亲的名讳﹐声音恶狠狠的﹐宛如野兽。
幽草一惊﹐眼色复杂的看他。
“少主﹐你──”
她颤声问﹐然而﹐话音未落﹐谢少渊已经不在当地。
“渊儿的病越发厉害了……只怕有一天﹐他会六亲不认。”
记得一个月前﹐老阁主曾在大家面前忧心忡忡的叹息。看着从少主房间里被抬出的洛
河少侠莫宁惨不忍睹的尸体﹐所有人都重重点头。
妖剑……少主那样如妖附身的剑法和脾气﹐让所有人都毛骨悚然。
今日﹐看他说起父亲的眼神﹐幽草意识到──那一天﹐恐怕终于是要来了。
又会有人死。
只要他一疯狂﹐必定会有人死﹗
“为何﹖”
“为何要对我下毒﹖﹗”
他看着父亲﹐那个被鼎剑阁长老们簇拥著的父亲﹐问。
“毒﹖哪里有毒……可怜的孩子﹐你病了﹐需要吃药而已。”
谢家的一家之主坐在高堂上﹐俯视著自己的儿子﹐眼神温和而无奈。
谢家的大公子﹐鼎剑阁的少主﹐忽然大笑﹐猛烈的摇头﹕“不﹐那不是药﹗那是血毒
﹗你要把我变成药人﹗为什么﹖为什么﹗”
老阁主看看儿子﹐又转头看看旁边的护法和长老﹐叹了口气﹕“渊儿﹐你真的病的很
厉害了……你这次出去都做了些什么﹖你自己知道吗﹖”
“我只是要你去洛阳拜访一下方大侠﹐你竟然把他杀了﹗”
“你都做了些什么阿﹗”
谢青云叹气﹐摇头﹐看着提剑站在一边的大儿子﹐终于慈爱的叹气﹕“不过﹐我知道
﹐不能怪你──你本来就是有病的﹐是我不好﹐不该让你出门远游。”
“明明是父亲你叫我杀的方天岚──﹗”
怒极﹐他大喝﹐陡然间有如疯狂﹐手中的冰雪切挥出凌厉的弧度。
所有长老立刻围了上来﹐防住他。
“大哥。”站在父亲身边的二弟忍不住叫了一声﹐看着他﹐眼光怜悯。
“你看你……又开始糊涂了。”谢青云目光慈祥地抚上儿子的脸﹕“好好控制你的情
绪﹐放心﹐我会继续治好你的病。”
“我没有病﹗”白衣仗剑的青年﹐厉声大叫。眼色却狰狞如妖魔。
就算是有﹐也是因为面前的这个人﹗正是父亲﹐自小以来﹐就压迫着他﹐令他变得
神经质。
药人﹗是谁让他这样生不如死﹗
“这里还有一些药﹐”父亲不理会他﹐微微笑着﹐从怀中拿出了一把黑色的药丸﹐递
过来﹕“把它吃了﹐吃了你就会好了……”
“不要﹗”他有如野兽一样的叫了起来﹐目光凶狠的看着父亲。
“大哥……不要任性了。父亲是为你好。”在一边的二弟少卿﹐终于出言劝阻。
谢少渊不作声看着他﹐看着他年轻英俊的弟弟﹐目光在冷酷中带了一丝讥诮。
少卿开始被大哥的目光看得毛骨悚然。他怀疑地问﹕“大哥﹖”
终于﹐他失去控制地对着弟弟狂笑起来──这个十九岁的﹐受宠的健康的弟弟﹐他知
道什么﹖他知道什么﹗享有著作为长子才享有的一切﹐所有的血汗﹐痛苦却要他来一个人
背负﹗该死的﹗
在无法忍受的冲动下﹐他忽然跳起﹐一剑刺向少卿的咽喉──想象著那里鲜血喷涌的
景象。然﹐似乎早有准备﹐琴剑两位大护法的招式﹐正好封住了他的去路。然而﹐剑尖吞
吐的凌厉剑气﹐还是划破了少卿的脸颊。
少卿被吓得从椅子上跳起﹐连连倒退三大步。看着他﹐目光无奈而畏惧。
“没办法了……渊儿是疯了。”
终于﹐一字一句的﹐坐在高台上的父亲﹐下了断言﹕“得把他关起来﹐不然又要惹祸
。”
“我根本没有疯﹗没有﹗”
他大笑﹐睥睨著那一群武林里的头面人物﹐手里的冰雪切闪动寒光点点──“你们看
﹗这是什么﹗这就是他给我种的血毒﹗你们看﹗”
狂笑中﹐他撕破了肩头的白衣﹐肩胛骨下﹐两处溃烂的伤口赫然可见。他回过手腕﹐
一剑削在自己的肩头﹗
血如泉水般涌出﹐腐烂的肉被削去﹐但是﹐在白森森的骨头上﹐那黑色仍然顽固的存
在着。
“快阻止他﹗渊儿疯了﹐要自残﹗”
脸色变了变﹐谢青云忽然冲口命令﹐两大护法﹐四位长老﹐就包围了大公子。
“我没有疯﹗没有﹗”
他大笑﹐挥剑﹐银光流转出漫天的繁星。而他的身形如同鬼魅。
“少主﹐快冷静下来﹗”周围的人急忙劝阻。
“大哥﹐住手啊﹗你疯了﹖”二弟的声音无力而无奈。
“渊儿﹐莫要再发疯了﹗”父亲的声音﹐冷漠而严厉﹐一如既往。
“我没有发疯﹗没有﹗”他继续大笑﹐挥剑而舞﹐毫不留情的﹐刺入一个个人的咽喉
。
在片刻之间﹐四大长老已经分别倒了下去。
“妖剑﹗妖剑﹗”围观的仆人中﹐忽然有人惊惧的喊。
“少主……”他听见了人群里﹐有个人轻轻的惊呼﹐然而﹐此刻的他不能顾及。
血的味道……真好。
他眼神亮的如同闪电﹐舔了舔剑上的血﹐扬起剑﹐指住了父亲的咽喉﹐冷笑﹕“为什
么﹖为什么要把我做成药人﹖回答我﹗”
谢青云仍然是不动声色的笑着﹐慈祥而无奈﹐然而﹐只有细心的人﹐才看见他的嘴角
轻轻翕动了几下﹐似乎无声的说了一句什么。
那一瞬间﹐站得笔直的谢少渊如遇雷击﹐猛然一震﹐抬头﹐眼睛里似乎要滴出血来﹗
“谢青云﹗我非杀了你不可﹗”
他的眼神﹐再一次涌现出了浓厚的阴郁。
那是杀人者的眼神。
“少主……住手﹗你疯了﹖阁主是你父亲啊﹗”
人群中﹐那个声音忽然颤抖而清晰的响亮起来﹐谢少渊终于忍不住缓缓回头﹐看见站
在堂外﹐一身青衣的年轻侍女。她看着自己﹐目光……居然也是同那些旁人那样的悲悯而
无奈。
一直桀骜冷漠的眼神里﹐第一次有震动﹐似乎是不可置信的﹐他低声问﹕“你﹐说什
么﹖──你﹐也说﹐我﹐疯了﹖”
他的眼神在散落的长发下看过来﹐冷的如同冰雪﹐但里面隐隐的﹐却是烈火般燃烧的
痛苦和疯狂。
此时﹐所有的目光﹐都落到了那个青衣的丫鬟身上。
“幽草﹐你服侍了他这么多年﹐你说﹐渊儿是不是疯了﹖”
忽然间﹐高高在上的老爷﹐声音忽然飘落﹐轻飘飘的一句话﹐落到她身上﹐却砸得她
身子一晃﹐几乎站不住。
幽草抬头﹐避开了少主的眼睛﹐慢慢走过去﹐站到了谢青云身边──她幽幽的说﹐语
气似乎是在叹息﹕“老爷……该好好把他管起来了﹐不要再让他杀人。”
“大少爷……是疯了。”
“来人﹐把大少爷送回房里去﹐好好看顾﹗”
谢青云看着幽草﹐眼色里有些微的得意﹐吩咐。
然后﹐耳边﹐忽然听见了冲天而起的大笑﹐凄厉疯狂﹐有如海啸狂风﹐入耳惊心﹗
“很好﹐很好﹗”谢少渊仰头长啸﹐狂笑﹐“──你们才疯了﹗你们才是一群疯子﹗”
忽然间﹐他目光闪电般落在青衣少女的身上﹐似笑非笑的﹕“好好好──我就算是疯
了﹗那又如何﹗今天﹐我非要杀了谢青云这个老狐狸﹗”
他身形一动﹐整个人宛如出鞘的利剑﹐直奔堂上的谢阁主而去﹗
剑出﹐寒芒一片。
冰雪切﹐宛如流进万载光阴﹐终化虚影。谢少渊的手中仿佛已经没有剑﹐只有一道虚
影掠向老阁主的咽喉。虚影的背后﹐他一袭白衣飘零如霜天孤鹤。无论剑﹐还是人﹐都在
有无之间。
那是必杀的一击。
鼎剑阁中﹐连琴剑两大护法也只能挡他一步而已﹗
妖异的剑光﹐直射咽喉。
然而﹐却在瞬间化为静止──硬生生的﹐停住。
停在青衣少女光洁的额头上。距离三分。
吞吐的剑气因为被瞬间猛烈的收回﹐而撞向了出招者自身﹐连妖鬼一般的大公子﹐都
不由身子微微一晃。
“快﹗”拉过幽草挡在身前﹐谢青云对左右一声断喝。
在同时﹐背后的两大护法同时出手﹐各自全力出剑﹗
仿佛是演练过了无数次﹐琴剑两人的配合妙到了毫巅﹐就在那妖鬼般的剑停滞的片刻
﹐“唰唰”两声﹐两柄细长的剑﹐已经从他的左右肩胛骨下刺入﹐锁骨下穿出﹗
剑妖公子﹐就被钉在了空中。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左右肩胛骨的伤处﹐竟然是他的命门。而他的父亲居然知道。
“大哥……大哥。”看着他那一瞬间痛苦的表情﹐少卿不由自主的脱口惊呼。
谢青云仍然坐在那里﹐隔着苍白著脸的幽草﹐看着自己的大儿子﹐微微笑着﹐甚至还
叹了口气﹐慈爱的说﹕“可闹够了罢﹖来人﹐把大少爷送回房里去﹐好好看顾﹗”
“衣冠禽兽﹗疯子﹗”
少渊的眼色如同疯狂﹐手中的剑欲要举起﹐然而背后护法只是把贯穿他右肩的剑一绞
﹐他手中忽然毫无力气﹐“叮”的一声﹐冰雪切掉落在地上。
周围的家臣属下一拥而上﹐反剪住了他的手﹐生怕这个魔鬼般的人在逃脱。
“少主﹗”看着满身鲜血的他那样桀骜不甘心的眼神﹐再也忍不住的﹐泪水从青衣侍
女的脸上如断线珍珠的滚落﹐她扑上去﹐扶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形﹐哽咽著。
“小心﹗”
周围的人齐齐惊呼﹐幽草只觉得耳边一阵剧痛﹐讶然抬头﹐看见的却是如妖如鬼般可
怖的眼睛﹐那里面﹐幽暗而猛烈的火光﹐仿佛在地狱里燃烧﹗
她被人拉开﹐捂著左耳﹐惊惧交集的看着他。
“呸。”冷笑着﹐将咬下的一块血肉吐在地上﹐他抬起眼睛﹐看她﹐轻蔑而冰冷。
然﹐尽管这样﹐方才﹐他还是停住了到她额头的剑。
桀骜而冷漠的﹐他看着面前的所有人﹐然后﹐带着满襟鲜血﹐头也不回的走开。
“唉唉……真是家门不幸﹐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啊﹗”
仍然带着怜悯和苦恼﹐谢家的主人看着自己发狂的儿子﹐摇了摇头。
然后﹐关切的回头﹐看着仿佛失去了魂魄的青衣丫鬟﹐温和的问﹕“怎么﹖快叫大夫
来﹗你今天做的很好﹐不亏了我这么多年让你呆在渊儿身边的用心──要什么赏赐﹖尽管
开口。”
所有的下人﹐都羡慕的看着她﹐然而﹐她却没有说话。
她的神色﹐一直是痴痴的﹐忽然问﹕“以后﹐少主不会乱杀人了吧﹖他不会再杀人了
吧﹖”她一直一直的看着堂中那个角落﹐仿佛看见了什么。幽幽的问。
阁主的神色也有些异样﹐眉头皱了皱﹐但还是耐心的回答﹕“是的﹐以后我会好好的
看管好渊儿……就算看他发病受苦﹐也绝对不会让他再杀人胡闹了﹗”
“那么﹐就好了……”幽草终于微微的笑了﹐扬起头﹐忽然说──“我想以后继续服
侍少主……请阁主恩准。”
看着老爷有些阴沉的脸色﹐她却丝毫不惧﹐反而对着那个角落里笑了笑……那里﹐她
终于看见那个安静的﹐如同一朵小白花那样的女子缓缓抬起了头﹐微微对她笑。
姐姐……你安心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