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人至死不渝的忠贞爱情。
对他而言,那如同樱桃般的身姿,比什么都还要来的美丽───
碰地一声。
十五层楼的高度,那女人没有犹豫地跳了下去。
“……没想到真的这样做了。”
他接近围墙往下看去。
出乎意料之外,没有看到血肉模糊的景象。
是怎么样的情况呢?
出血的地方似乎只有头部附近。
老实说要不是亲眼看到她跳了下去,他从这里看下去只是像颗巨大的樱桃。
这样的身姿,虽然让他不由得看了入迷。
女人能够为他做到如此,让他深受感动。
但若是因此惹上麻烦,好像也不是很妥当,所以他还是先离开了。
“……不过死了也是没办法的事。”
他从顶楼从容地搭著电梯回到了位于二楼的住所。
更正。
说是住所也太高估了这地方。
客厅厨房什么的、充其量只是最里面那间房间的附属品罢了。
可惜不能够只购买最里面的房间,于是他索性将整间都买了下来。
“──────”
他用钥匙熟练地将最里面房间的八个锁一个一个打开。
“呼───”
进了没有任何摆饰的水泥房间,他坐到铁制书桌前面。
一言以蔽之,他厌恶外面的世界。
因此除了位于偏僻地区、以及住户稀少而安静这些理由以外。
他会爱上这间房间不是没有原因的。
房间只有一个气窗。
虽然说没有气窗的话会更好,但是毕竟身为人类这种生物,呼吸这种麻烦的事情还是需要的。
而且,更重要的是───
───他厌恶阳光。
日光灯可以勉强接受。
但是那种散发出强烈热能的物体他就是厌恶到了极点。
偏偏很不巧,窗廉这种人为装饰用的东西他也同样厌恶。
所以当他第一次从外面看到那正巧覆蓋住整个窗户的巨大榕树时,就已经决定这里为一辈子的住所。
说到这里。
也该说说那女人的事情了。
简单来说,就是所谓邻居这种无聊且麻烦的存在吧。
几年住下来,他想不知道那女人的事情都不行。
他注意到那女人白天的时候几乎都窝在家里面睡眠。
到了晚上才喷上使得整个走廊都是味道的廉价香水,穿上同样一件暴露的红色连身洋装踩着高跟鞋出门去。
这样的行为,他想不猜出那女人的职业都不行。
但是、
有一点反倒是出乎他意料之外。
───那女人从来不带男人回到这里过夜。
是不希望有仇家找上门来。
还是想保留仅剩不多的喘息空间呢。
虽然有如此想法,但是这种事情他完全不想知道。
但……
即使没有淫秽的叫床声。
那女人每天半夜因为酒醉而干呕的声音,还是让他厌烦到想要杀了她。
但在现在这个社会中。
杀人只会引来更多麻烦,这点他也清楚。
更何况他不想冒着会被强迫离开这房间的风险,只为了个肉体大概只值两张钞票面额的廉价女人。
于是在三个月前的凌晨───
他主动敲了那女人的门。
“───咦”
惊讶的表情。
那女人从门后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看着他。
不过那也是当然的。
毕竟这是他生平第一次主动敲别人家的门。
“───拿去”
手伸进便利商店的塑胶袋。
他将事先买来的廉价饮料拿给了她。
“这是……?”
“解酒液。”
“阿,谢、谢谢你……”
“──────”
没有回答。
他转身回去自己的住所。
其实早就知道解酒液完全没有效果。
不过这并不重要。
本来就没有要关心她的意思。
他会这么做只是想要那女人知道自己已经打扰到了别人而已。
但、女人完全误解了意思。
在那之后。
女人开始不去上班。
每天在门外等待,只为了和出门购买食物的他说上几句话。
再次强调,他厌恶著外面的世界。
同样地也厌恶与人对话。
连进入便利商店时店员的声音都让他觉得刺耳。
虽然会觉得女人的行为很麻烦,但也并未对自己造成任何的威胁,于是他只好选择作罢。
───总有一天会厌烦的吧。
抱持着如此的想法。
即使不断地重复再重复,也总有结束的一天来临才对。
那么,究竟从哪天晚上开始的呢。
他也记不太清楚了。
刚开始只是细微的声音所以没有特别注意。
直到某天发现到门外是人的声音时,他才注意到是女人在门外的窃窃私语。
爱你、爱你、爱你、爱你、爱你、爱你、爱你、爱你、爱你、爱你、爱你、爱你、爱你……
只是如此程度而已,说真的也不会对自己的生活造成什么影响。哎,反正不要去管她就行了。
不过却开始有个想法,只要长时间不见到自己的话,或许能够让女人更快疲倦吧。
于是一次购买了大量的保久食物,他把自己关在最里面的房间里面。
其实吃什么食物对他而言都无所谓,只要能够待在房间里就足够了,对于没有早点想到这个方法,他自己也觉得奇怪。
但是,对于他的处理态度。
女人并未因此而知所进退,反而更加地变本加厉。
随着时间的推进,门外的声音一天比一天来得大声,到最后几乎是哭叫的程度。
即使如此,他也早有了准备。
耳中塞著异物虽然令他感到不自在,但是开始习惯以后就远远比女人的哭喊声来得好上太多了。
直到某一天,女人的声音消失了───
与其说是慢慢地消失,到不如说是突然中断来的贴切。
───那么,总算是放弃了吧。
虽然这么想着,他还是没有出门查探过实际情况。
毕竟是多此一举。
能与外面隔绝,又有足以维生的食物及饮水,完全没有出去的必要。.
可以的话,就像这样子渡过一生吧。他如是说。
………………然而。
又过去了一个月,赖以维生的保久食物也所剩无几。
没有办法了。
他一边在心底提醒自己这次需采购更多的食物,一边打开了外面的大门。
无须赘言。
瘦骨如柴的女人像是人偶般地站在门外。
原本就有些消瘦的脸庞,如今凹陷地更加明显,若是将她风干便是如此之面貌吧。
而她………………确实是活着的。
看着终于打开门出来的他,她干瘪的嘴唇颤抖著───
“要…要…要………怎么……样……才……才…能爱我………”
去死吧。
对于女人持续的疯狂行为,他终于冷静地这么回答。
并非因为动到怒气而诅咒女人去死。
本来。
他所认为能够真正爱自己的女人,便是能够为自己去死的女人。
这才是真正的爱情。
若是连这点都做不到,那完全只是挂在嘴巴边的谎言罢了。
在听了他的话以后,女人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
那是……女人最后的遗言了。
在那之后,女人用像是狗一般地动作用四肢沿着楼梯冲上顶楼。
他好不容易追了上去后,便刚好目击到女人向下墬落的身姿。
───现在想想。
若是早知道女人真的会跳下去,是否应该好好地回报她的爱。
不过那也是于事无补的。
倘若女人不跳下去,也无法证明她真正的爱。
事物的反面永远都有反面,不会有任何答案出来。
隔天,穿着制服的警方敲了他家的门。
对于女人自杀的事情,进行了例行的询问。
说来奇怪。
即使住户不多,较高的楼层还是有人居住,但对于女人持续在他家门外哭喊的事情,却没有任何人告知警方。
算了,也没有说出口的必要。
没有必要引来的麻烦就不要去引,在经历女人的事情过后,他更加地这么认为。
结果。
临走前,警方的最后一句话让他相当在意。
‘整颗头就这样消失了呢。
但是不管怎么收寻,可是却连颗牙齿都找不到。到底是到哪里去了呢?’
他暗自地在心里面点了点头。
原来那时候并没有看到乳白色的脑浆,是因为整颗头不见的缘故。
当天晚上。
由于肚子实在是饿到不行,去便利商店大量采购回来的他,在路旁发现了女人的眼珠。
他一边对于警方的办事能力感到好笑,一边将女人的眼珠收进外套的口袋中。
即使这里与女人自杀的地点相隔甚远,他也将之解释为冲击力强大的缘故。
那么。
既然捡了一颗眼球回来,究竟要如何保存呢?
没有医学常识的他也懒的去想,于是便随手丢到装满水的玻璃瓶中。
腐烂的话就算了吧。
女人早就已经不存在了,即使认为作为回报应该爱她,但对于不存在之人留下的遗物,也觉得没有什么好依恋。
对于自己矛盾且可笑的爱情价值观,他完全不以为意。
───总而言之,等女人是活着的情况再说吧。
正当他如此想着的时候,出现了某种声响。
细小到不能在细小,微弱至极的音量,他却听的清清楚楚。
一个月前,每天不断地鼓动自己耳膜的固定频率,又怎么可能会忘记───
爱你、
惊觉的他对着眼球问:是妳吗?
但说完的瞬间又觉得好笑。
再怎么说,眼球是不具备发声组织的,因此是自己的错觉。
没错、
一定是自己的错觉而已。
爱你、
爱你、
爱你、
即使女人的声音一天比一天大声,一次比一次明显,那都只是自己的错觉。
他一边保持着这样的想法,一边继续地过着重复且单调的生活。
直到有一天。
像是台风来临般的暴风雨的夜晚。
雨水打醒了正在熟睡中的他。
即使觉得不悦,但为了避免雨水溅进来,他还是站到了铁桌上准备关闭气窗。
然而、就在他要关闭气窗的同时───
他看见了、
在摇晃的茂盛树叶之中、
有东西像是果实般地垂吊著───
杂乱的长发垂吊于树梢、
凹陷的轮廓越来越清晰、
颤抖的嘴唇微微地开启、
“爱你、爱你、爱你……”
那女人至死不渝的忠贞爱情。
对他而言,那如同樱桃般地身姿,比什么都还要来的美丽───
“我也爱妳───”
他如是说。
果【BERRY】/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