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贴】拜月教之战‧双星辉夜(4)‧风音蝶魂(5)

楼主: syou (Time to move on)   2007-10-26 16:33:36
【听雪楼系列】
作者:沧月
拜月教之战‧双星辉夜篇(4)
  “红蝠王?……他、他居然认识飞翼!?”手臂上的伤已经包好,在木楼中,烨火捧
著受伤的红色蝙蝠,独自低语,想着迦若最后留下来的话,惊讶莫名。
  “我还记得你……能驭使红蝠王的苗疆小姑娘──你不认识我了么?”
  他居然知道自己是苗人──他是谁?他是谁?
  十岁那年寨子被灭后,自己就流落中原──那么,他是在那之前见过自己么?
  烨火怔怔的呆著,掌中的飞翼微微挣扎,发出受痛的吱吱声,然而,它的主人却依然
深陷在昔日的回忆中,没有理睬。
  英俊神秘的白衣祭司,披散的黑发和额环间的宝石,以及他那深沉如海、无法回溯推
算的往昔……这一切,完全是她所陌生的──他是谁?难道自己幼年在那岩山寨里时,曾
见过他么?
  只有一些依稀的熟稔感觉……那种感觉来自于他临走伸手画出符咒的那一瞬间。
  他伸手的瞬间,她看见有什么辉光闪烁在他手指间。
  一个小小的、玉石的指环。
  ──难道、难道是……!
  ※       ※       ※       ※       ※
  十岁。杀戮与火光。自己关于故乡的最后一幕回忆。
  “有汉人妖孽进了寨子!小心!小心!”
  那一日,她记得自己在竹楼中午憩,忽然间听到外面人声沸腾,老巴朗将竹筒敲得砰
砰响,惊动了整个寨子。十岁的她揉着眼睛,从竹席上起身,想跑出去问爹爹出了什么事
情,然而忽地眼前一花,床前已经站了两个汉人装束的少年郎。
  那个穿白衣的看起来温和些,空着一双手;另一个穿青衣的却手持双剑,剑上有猩红
的鲜血一滴滴落下,洒在她竹楼的地面上。
  那些服侍她的侍女们,已经静悄悄地躺倒在竹楼各个角落里。
  “呀!──飞翼!飞翼!”孩子惊恐地叫了起来,呼唤自小养起来的守护灵兽。
  红火色的蝙蝠应声从梁上飞下,直扑敌人。然而那个青衣的少年身手却快的如同鬼
魅,在她第一声叫喊还没有发出来的时候,手指抬了抬,她的喉咙便哑了。同时,她的身
体瘫软了下去,手足一阵痲痺和剧痛,痛的她流出了泪水。
  同一时间,旁边的另一位白衣少年抬起手,凌空画了一个符号,那只火红色的小蝙蝠
便仿佛被施了定身法一半,扑簌簌的在半空扇动着翅膀,却飞不过来。
  “岭南的红蝠王?这个丫头还有些本事呢。”应付完了飞翼,白衣少年转过头来看
她,见了她那般痛苦的脸色,轻轻叱了同伴一句,俯下身来解了她除哑穴和软穴以外的穴
道:“青羽师弟,不过是个小孩子,出手别那么重。”
  然而,那个叫青羽的英俊少年看着她,眼中却是愤怒的光亮:“冥儿也是个孩子!这
些该死的苗人就忍心把她关起来这样折磨么?!青岚师兄!”
  十岁的她哆嗦了一下,看着他那样的眼光,自觉的往白衣少年身后躲了躲。她不知道
出了什么事情……然而她敏锐的感得这个白衣少年显然比较温和、也比较安全一些。
  然而,听到师弟这样的话,叫青岚的白衣少年却不说话了,只是叹了口气,然后一抬
手将躲在后面的她拉了起来,手指扣紧了她的咽喉。
  因为窒息,她的嘴不自禁的张开,然后,她就觉得有什么东西流入了喉中,苦涩而炽
热。
  “告诉你们的土司那岩!他的女儿那燕在我们手上!”
  她还没有想清楚自己被灌下了什么,白衣的青岚已经将她拉了出去,走到竹楼的廊子
下,双手托起她的双肩,将她高高举起,对楼下奔忙的族人厉声大喊,“那燕已经中了金
波旬花提炼的毒!一个时辰内,如果不带我们去见青冥,她就会死!”
  少年方才还温和的语气,在此刻却是那样凌厉。她感觉胃里有热流沸腾,被高高的举
著、展示给楼下熟悉的叔叔伯伯,十岁的她蓦然明白了自己的险恶处境,惊骇交集的,她
“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爹爹说过,住在沉沙谷里面的汉人哥哥姐姐,全部都是族人的死对头。如果碰到了他
们要赶快逃跑,就是逃不掉了,要马上喊救命──不然,这些人是会杀人、吃小孩血肉
的。
  不久前,她听那芦姐姐说,长老们抓住了一个沉沙谷里的女孩子,关在地牢里。她现
在知道:这两位汉人哥哥、一定是为了关在地牢里那个小姐姐而来的!
  听说族里人本来也没有想杀她,只是想逼她说出白帝在沉沙谷里布下的玄机,然而那
个比她大不了几岁的女孩却是出奇的倔强,寨子里的人几乎动用了所有的刑法,甚至施用
了蛊虫。然而她咬烂了自己的嘴唇,却没有吐出一个字。
  如今落到了汉人女孩同伴的手上,他们会用同样的法子来对付自己么?
  想到这里,她哭得越发厉害,然而被点中了哑穴发不出声音,只好抽泣颤栗而已。
  “快放了我们的俄塞!不然土司饶不了你!”
  被举在半空,她俯视著,看见了族人们聚集在竹楼下,平日服侍她的那芦姐姐吓得脸
色发白,却仍然咬著牙战战兢兢的站出来呵止。
  “囉嗦什么!──快去叫你们土司放了冥儿!”身边叫青羽的青衣少年不等她说完,
手指一抬,十岁的她只看见白光如同蛇般从他手指间游出,瞬间从那芦姐姐头上一掠而
回!
  “再囉嗦一句,我要你的头!快放了冥儿!”他冷厉的叱道。
  “哎呀!”那芦满头的银饰仿佛被一剑砍开,片片落地。她捧著头,尖叫一声退回了
人群中,不敢再说话。
  慌乱了片刻,她看见爹爹已经赶过来了,后面跟着族里的几个长老法师。
  人群蓦然一片寂静。族人都纷纷恭谨的退开,给爹爹和长老让出一条路来。
  爹爹在竹楼下停住,看着被举在半空的十岁女儿,刚毅风霜的脸上毫无表情。
  青岚举起她,站在高高的竹楼上,修长的手指扣紧了她的咽喉。她眼珠乱转,看见那
双修长秀气的手上还带着一只玉石的指环──然而,就是这样无论从哪一面看上去都是温
柔可亲的哥哥,在说起杀死她的时候也是眼神冷酷。
  他们的确是会杀了她的……为了那个地牢里的小姐姐。
  爹……救我……救救我……
  她害怕极了,拼命的挣扎着,然而发不出一个字。
  这时,她看到爹爹转头,和身边几个长老伯伯们商量了一下,然后点点头,扬起头看
著竹楼上面,对两个汉人少年厉声道:“好!我放了你们的人,你们也放了我女儿!”
  片刻后,人群散开,让出了一条路。
  十岁的她第一次看到了那个女孩子……那个被族人拖过来的昏迷的小姐姐。
  “冥儿。”那一瞬间,她感觉到托着她的手颤抖起来,青岚和青羽同时脱口唤了一
声,显然是叫这个女孩的名字。
  那个被拖过来的女孩子只比自己大几岁,然而一望而知受到了极其残酷的拷打,全身
血肉模糊,被拖过来时、沿路那些沙石都嵌入了她的伤口中,形状可怖。
  “该死的畜生。”咬著牙,身边的青羽低低吐出一句话,手指缓缓扣紧了剑。他飒地
转头再次看着土司十岁的女儿,眼睛里的光芒带着可怕的血腥味。
  “青羽,不要这样。”虽然因为同样的愤怒和激动,那双手在剧烈的颤抖,然而白衣
的青岚却阻止了师弟眼中投向十岁女孩的杀气,“她不过是个孩子……”
  话音一落,青岚放下了她,但是一只手仍然扣在她的咽喉上,她垂下眼帘,就能看见
他修长有力手指上那只温润的玉石指环。
  他拉着她,一步步走下竹楼来,青羽按剑站在两人的前方,对着楼下簇拥的苗人冷冷
道:“好,你们退后,将冥儿放到前面空地上,我们交换人质!”
  那岩土司举起手,缓缓挥下,所有寨子里的人都退开,让出了一个十丈见方的场地,
将昏迷中的女孩放在空地中间。两位少年缓缓下楼,走到了场地中间。
  “冥儿!”在青岚俯下身去查看那个女孩的时候,她听见他低低唤了一句,然而,那
个血团也似的人根本没有丝毫的反应,只是微弱的呼吸著。
  青羽一直没有动,按剑而立,四顾著周围虎视耽耽的苗人,保持着警戒。
  “你回去罢!”看到同伴那样重的伤势,白衣的少年已经来不及多想什么,看也不看
她,手上加力将她推出,同时俯下身去抱起了那个叫青冥的女孩儿,丝毫不顾她满身的血
污,紧紧抱在怀中,唤著:“冥儿?冥儿?”
  ──她忽然间放松了,然而,又感觉有些委屈的想哭……
  ──十岁的她,实在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忌妒那个被打得很惨的汉人姐姐。
  她被青岚毫不考虑的推出,踉跄了几步,却不知道为何没有立刻跑开,反而关切的回
头、看了看那三个哥哥姐姐。然而无数族人对着她焦急的伸出手来,那芦更是急得眼睛里
都是泪水:“俄塞!俄塞!快过来!”
  十岁的孩子吓了一跳,连忙回头准备投入亲人的怀抱──然而,忽然之间,她却看见
族里的大巫师脸色阴沉的从怀中拿出一支牛角做的小笛子──
  “哎呀!”从小见多了法师们奇奇怪怪的法术,直觉到要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她叫
了起来,“傀儡虫!傀儡虫呀……”
  就在那一个瞬间,她看见那个昏迷过去的女孩子忽然被操纵般的动了起来!
  青冥的手指间夹着一根蓝光盈盈的针,向着白衣少年的胸口拍了下去。
  只是咫尺的距离,青岚根本来不及避开──
  “哎呀……”她哭着叫了起来,捂住了眼睛,不敢再看。
  然而,被无形魔笛操纵的那只手,却忽然在半空中僵硬了──仿佛另外有一种看不见
的力量在抢夺著,青冥的手颤抖著,停滞在半空中。
  昏迷的人身体在微微发抖,阖著的眼睑底下眼珠在不停地动着,看得出、是在极力挣
扎着想醒过来──虽然衰弱到了如此,这个女孩的意志力、居然仍能和傀儡虫相抗衡!
  “铮。”就在她的手迟疑的瞬间,一边守护的青羽蓦然出手,闪电般弹掉了青冥手中
的毒针,同时青岚也已经点了她的穴道,防止她再度不自禁的动作,抱着女孩站了起来。
  在他站起来的时候,仿佛经过了计算、无数的毒箭、毒针、吹箭……都纷纷往场地中
间的三位少年招呼了过去!
  “该死的!”青羽手中的剑已经化成了一片白光,忽然身子飞纵了出去,一把将快要
跑出空地的十岁女孩子拎了回来,“自己孩子的命都不要了么?”
  青衣佩剑少年的眼神已经闪亮如剑,凌厉而不容情,一把拎着她的后领,将她的身子
横扫过去,挡在三人面前、作为盾牌。
  “爹爹──”忽然间天旋地转,晃动的视线中看见无数明晃晃的暗器向自己刺来,十
岁的她吓得大哭起来,拼命挣扎。
  “青羽,不要这样!”身边的白衣少年急叱,然而因为抱着冥儿也已经无法腾出手。
电光火石之间,女孩只看见眼前白衣一闪,所有打过来的雨点般的暗器忽然全部看不见了
……
  “师兄!你、你竟然做这么蠢的事!”耳边,蓦然听到了青羽有些震惊的声音。
  然后,她看见眼前面的白衣上,有一行鲜红的血缓缓流了下来。
  挡在她面前的青岚一个踉跄,几乎倒下,他双手依旧横抱着那个叫冥儿的昏迷女孩,
然而宽阔的肩背上却被暗器打中了好几处,血纵横流在雪白的衣襟上──
  他转身过来,用肩背在瞬间挡住了打向孩子的暗器。
  这个哥哥救了她……这个哥哥竟然救了她!
  她就知道他会救她的!这个白衣哥哥的眼神……那样的善良温和……
  “咳咳……快走、快走。”面对师弟的责问,青岚也只是无奈的笑笑──青羽的做法
是对的,虽然残酷了一些,却是生存必须的手段。而他,却只是无法看着这样年幼的孩子
死在面前、却不动手救助……虽然这是多么愚蠢的行为,他自己心里也清楚。
  看到他这样的举动,甚至连那些苗寨里的人都惊住了。
  “好吧好吧!”没有时间再说什么,青羽也是苦笑着,一用力、将手上的土司小女儿
扔了出去,抢身上去从师兄怀中接过昏迷的女孩,“我们快走!”
  “土、土司……我们,我们要追么?”看到少年们已经奔出了一段距离,那些呆住的
苗人中才有法师反应过来,低低问头领。
  “……追。不能让他们这么跑了!”咬著牙,那岩土司不顾叫着“爹爹”扑到怀里的
小女儿,冷冷下令,同时一把推开了饱受惊吓的女儿那燕,“没有用的东西!居然被那群
汉狗给救了──真是丢尽了我那岩的脸!”
  十岁的她蓦然呆住,怔怔的看着父亲因为愤怒而青筋凸出的脸,忽然感觉到奇怪的陌
生,又“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俄塞……俄塞不哭……”侍女那芦这时慌忙上来抱起了她,拉到一边。
  她抽泣的靠在那芦怀里,周围那些叔叔伯伯都已经不再理睬她、而各自忙着追那三个
哥哥姐姐去了。听到兵刃破空声,幼小的孩子忽然不停的颤抖起来,怯生生的抬头,问:
  “那芦……他们、他们会死么?爹爹会杀了他们么?我、我不要那个哥哥死啊……”
说著,孩子呜咽了起来。此时,那只被定住身形的小蝙蝠也扑扇著翅膀飞了过来,绕着小
主人上下盘旋。
  “……”方才那个汉人少年的举动,也让她内心震动不已。不知道说什么才好,那芦
只是抚摩著孩子柔软漆黑的头发,微微叹息。
  苗寨十岁的俄塞那燕,攀著侍女的肩膀,看着一行人离去的方向──
  那个穿着白衣的汉人哥哥已经看不见了,然而,从那一角落笼罩着的浓重巫气可以看
出、爹爹他们在和对方做着激烈的交战……
  “我还记得你……能驭使红蝠王的苗疆小姑娘……你不认识我了么?”
  记忆中,那个白衣祭司微笑着伸出手来,凌空画了一个符咒。
  他的手指间,有一个小小的玉石指环,闪著微弱的光芒。
  是他……难道真的是他?那个十年前闯入山寨救人的白衣少年?
  如果迦若就是那个叫“青岚”的少年,那么,按照他们两人的对话推断,靖姑娘…岂
不就是那个叫“冥儿”的女孩?
  ──那个十年前被抓到寨子里来、严刑拷打得奄奄一息的小女孩。
  ──那个青岚和青羽拼了命、也要维护的小师妹。
  他们联袂的闯入,引起了寨子里前所未有的动荡,几乎全部巫师术士都倾巢而出去追
拿三个少年。然而,趁著那岩山寨里这样的动乱,一直蛰居在灵鹫山上的拜月教却趁机出
手,一举灭亡了这个号称南疆最强盛的山寨!
  所有的男丁都被杀死,年轻的女子们被下了蛊毒,被迫忠实于拜月教。
  十岁的她,拼了身上蛊毒发作生不如死也要离开那个月宫。在侍女那芦的帮助下,逃
脱后在泉州城外遇到了云游四方的张无尘真人,入了他门下,成了今日的二弟子烨火。
  不知道那三个少年后来如何……或许已经死在了族人的围攻下吧?
  然而,却不料在今日、竟然又看见了他!
  他……居然成了拜月教的大祭司‧迦若。
  可笑的是,昔年那岩山寨的俄塞今日却成了听雪楼门下的人,准备前来攻打拜月教。
  世事……难道都是如此令人哭笑不得的么?一直感念的救命恩人,十年来寻觅著,然
而一旦见面了,却又是变成水火不容的局面。
  “青岚。青岚……”仿佛鼓足了勇气,烨火低下了头,抚摩著掌中的飞翼,感慨万分
的喃喃念著这个名字。
  “那岩山寨的小俄塞,你终于记起来了么?”
  身后忽然有清冷的声音,烨火大惊回首,看见了挽帘而入、静静看着她的靖姑娘。
  那个叫青冥的十三岁女孩儿。
  ※       ※       ※       ※       ※
  离开木楼已经很远了,然而体内的刺痛在慢慢地加剧,蔓延……他抬手,掌心向上,
承载着月光。奇怪的是,天幕中那一轮明月、居然再也不能给他任何转移痛苦的能力。
  而伤势却在恶化。
  刚才那一战里,虽然表面上他占尽上风,然而他却知道自己在施用“指间风雨”时,
遭到了咒术的反噬──
  所有术法都有反作用,通称为“反噬”或者“逆风”。如果施用法术失败,在施法者
没有防护的情况下,咒语将以起码三倍的力量反弹回施术者本身。而即使施用成功,也会
有一定的力量反弹回来,造成潜移默化的不良影响。
  这是术法家都知道的常理,对于这种情况,天下各派的术士们也都有不同的防御方
法,原理大都是将反噬的力量转移到别处。
  即使拜月教的大祭司,也不例外──
  因为咒术反弹而造成的小小伤害,这种情况他以前不是没有遇到过。然而,令他惊讶
的是、这一次,他居然无法同以往一样将反噬的力量转移出去!
  明河、明河她……或许已经采取了什么措施。
  凝聚的真气渐渐有涣散的迹象,迦若皱起了眉头,加快了脚步──无论如何,他要赶
在月沉之前回到灵鹫山的月宫,不然,越来越溃散的神智支持不了反噬回来的袭击。
  走了几步,脚下的感觉却越来越虚浮,他视线也有一些模糊。恍惚中,仿佛周围的树
林中浮起无数幽暗的眼睛,怨恨而阴冷的看着他──糟糕。
  那些恶灵……那些恶灵又回来了么?那些以往死在自己手下的无数冤魂……居然趁著
他衰弱的时候、涌现出来了么?
  杀一人,聚一魂。
  在拜月教十年,他杀了多少人,已经不可计数,圣湖中累累的白骨见证他灵力增长的
过程。转换怨气为灵力,驭使死灵和鬼降──在南疆近似于神明的拜月教祭司,所掌控的
力量却是如此阴毒……
  平日里仗着自身修为的深湛,那些聚集听命的恶灵无法作祟,然而如果出现今日一般
的失误、让他灵力降低的话,那些死灵和鬼降恐怕会群起反噬。
  特别是那些被他活生生放干了全身的血、做成鬼降的少年男女魂魄,只怕是一直以来
都恨不得食他的血肉而后甘吧?
  今夜,真是不该离开月宫来这里……
  今夜是拜月教一月一度的开启宫门的时候,也是为了对南疆百姓显示教中“神力”的
时机──身为大祭司的他、此时应该在大殿的宝座上,一一接见前来祈福禳灾的子民,用
他的灵力表现“神迹”、让那些百姓更加相信月之神的力量。
  明河该是真的愤怒了吧?……所以才停止了转移对于他的术法反噬。
  她是想让这个不可一世的大祭司知道,即使独步于天地间,他,仍然不能少了她的助
力。
  “可依陀洛阿梵密托安谛。”
  苦笑着,集中最后的灵力,迦若轻轻念出了那一句咒语,瞬间,雪白的巨大幻兽凝聚
成形,一跃而至,匍匐在他的脚边。
  “朱儿……带、带我回月宫。”白衣祭司拍了拍饕餮的额头,饕餮亲热的打了个响
鼻,伏下身来驮上衰弱的主人,对月啸了一声便奔了出去。
  然而,刚奔出几步,饕餮就警惕的停了下来,前爪扒着地面,冷冷看着前方的虚空。
  月光明亮,前面几步便是一条小溪,在月光下泛起万点波光──然而,溪面上却慢慢
腾起了一层稀薄的雾气!
  无数双惨白的手从溪水中伸出来,那些死去许久的灵魂们安静地聚集在半空,用诡秘
怨恨的眼睛看着他,形成了一个圈,将祭司和幻兽都包围在内。
  迦若感觉到身体中剧痛的蔓延在加快,仿佛有什么在撕扯着他的身体,将他全身往各
个方向拉开──莫非是天意……居然让他在这里遇到一条冥河……
  南疆不多见的极阴的水……是能汇聚所有阴灵的地方。在这里,冥界的力量会战胜阳
世。即使他平日来到这种地方,也需要小心防护、更何况今日这样的状态!
  饕餮在怒吼,一次次的扑向虚空,却一次次的被看不见的力量撞了回来,落在圈中。
溪面上水汽蒸腾,死灵聚集成一道墙,安静地一次次阻挡着幻兽的进攻,却丝毫没有反击
的意思──
  迦若蓦地明白了:他们,是想将自己困在这里到月亮西沉、不然自己有返回月宫补养
灵气的机会!这样,等天一亮,自己就会因为衰弱变成普通人,丝毫无法对付这些恶灵。
  “朱儿!我给你破开灵瘴──跃过溪对岸去!”有些孤注一掷的,他下定了决心,摘
下额环中镶嵌的宝石,双手紧握,喃喃念咒,将所有的灵力注入宝石中。忽然,用力将那
一块“月魄”对着死灵结成的屏障扔了过去!
  宝石映着天上的月光,焕发出璀璨之极的光辉,那些死灵纷纷避开,来不及退开的,
就在光芒中如冰雪般融化!饕餮大吼一声,对着虚空中出现的那一个缺口飞跃了过去。
  在腾空的刹那,他感觉到了穿越幽冥两界的剧烈变幻。
  那些死灵的努吼和凄厉的叫声都在耳畔一掠而过──在飞跃过冥河上方的刹那、他知
道自己是和那些冤魂们擦肩而过……他甚至能感觉到那些化成枯骨的手拉扯着他的衣襟。
  然而,所有接近他的灵体,都在月魄的光芒下烟消云散。
  饕餮负着他、落在溪的对岸。
  在他们落地的同时,“叮”的一声轻响,月魄也掉落在地面上,滚了一下,消失在草
丛中。迦若不禁苦笑,回视著身后那些重新迫近的死灵……现在,恐怕都已经没有时间去
捡了。
  堂堂拜月教的大祭司、号称接近天人的术法大师,居然会有如今的狼狈……不知道苗
疆那些视自己为神明的百姓见了,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白衣祭司苦笑着,一边却丝毫不迟疑的拍了拍幻兽的脖子:“朱儿,快走!”
  然而,饕餮低低叫了一声,迈开步子,前脚却忽然一软,屈膝跪下。
  迦若一惊,勉力翻身下来,查看幻兽的前腿,发觉它的左腿弯处流出了暗红色的液体
──在方才越过冥河上方的刹那、居然有恶灵抓伤了它的前膝!
  白衣祭司眼神才真正的变了,回头看着那些冉冉逼近的怨灵,手指慢慢收拢──
  “咳咳……”忽然间,寂静的树林里传来马蹄泠泠的敲击声,伴随着时断时续的咳嗽
声,溪对面的小径中,居然有一位白衣公子策马行来。
  南疆的冷月下,那位白衣如雪的年轻人神情有些落寞,微微咳嗽著,握缰在密林中独
自走来。迦若看着他,眼神忽然微微变了变。
  斑驳的树影投在年轻人的白衣上,光影变幻著,病弱年轻人脸上有一种沉静的、压倒
一切的气度,让看见的人都凛然。他缓缓策马来到溪边,穿过薄雾,马蹄得得,涉水而
来。他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在深夜的密林中显得分外的清冷。
  迦若神色慢慢严肃起来,倚著树,侧过头冷冷看着来人。
  ──在他策马穿过溪流的时候,聚集在河上的幽灵们仿佛收到了什么惊扰,居然纷纷
退避开来!而那一人一马,因为看不见此时周围可怖的阴魂,只是自自然然的涉过了浅
水。
  然后,他看见了他。
  “咳咳……是阁下掉落的东西么?”看见长草里闪动的宝石辉光,马上的白衣公子微
微咳嗽著问,俯下身、探手。一股看不见的气流激动地上的宝石,月魄划出一道闪光的弧
线,掉落在他手心。
  迦若仍然没有回答,微微抬起眼睛看看天,沉吟著,又看了看白衣的公子,眼神复杂
的变幻著,隐约有犀利的冷光。
  他只是靠着榕树站在溪边,看着在深夜密林的薄雾中、俯身拾起宝石的年轻人;看着
那个人看了一眼手心的宝石,然后脸色如他所料的微微一变──
  “萧楼主,幸会。”在那个白衣公子说话前,拜月教的祭司淡淡笑着,首先开口,指
了指天上东南角,那里,有两颗大星,正遵循着轨道,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缓缓靠近,“
看见了么?星宿相逢的日子到了呢。”
  “咳咳…”仿佛不能承受南方夜里湿冷的气候,马上的白衣年轻人更加剧烈的咳嗽起
来,好一阵才勉力平定下来。然而,虽然用手巾掩住了嘴角,迦若仍然知道此刻有丝丝的
血从这个病弱年轻人的嘴角沁出。
  “咳咳……迦若祭司?”方能开口,萧忆情便翻身下马,对着溪边树下那个白袍长发
的高大男子抱拳,“果然风神俊朗──幸会。”
  “幸会?不幸的很啊……”迦若蓦地笑了,笑容清冷如同寒塘上的波光,捂著胸口,
勉强扶著树站了起来,回了一礼,“方才施用术法出现失误,被一些恶灵所伤,我此刻可
以说是衰弱的很呢。”
  萧忆情略微怔了一下,或许不曾料想狭路相逢、这个劲敌居然会一开口就说出自身的
弱点。然而只是微微一愕,听雪楼主清瘦的脸上忽然也有忍俊不禁的笑意,淡淡道:“巧
的很──因为星夜兼程来到南疆,奔波中瘴气入侵,我的旧疾今夜竟又复发了。”
  话音方落,两人相视片刻,忽然同时笑了起来。
  笑声中,萧忆情一扬手,将手心里的宝石抛回给了迦若:“这应该是拜月教镇教三宝
之一的月魄──即使是祭司大人,弄丢了它也会有麻烦吧?”
  将宝石握在手心,迦若苍白的脸上浮出了笑意:“是啊……萧楼主,我欠你一个人
情。”
  “那么,来日对决之时,你让我三招如何?”听雪楼主咳嗽著,也带着笑意道,同时
将马散放在溪边,过去和迦若并肩而立,看着苍穹。
  “不敢。天下有谁能让听雪楼主三招?除非我不要这条命了。”祭司微笑摇头,“虽
然武学术法不同道,但是我知道以萧公子的修为、绝非任何术士可以小觑。”
  “祭司过奖了。”萧忆情笑着,看着天空中那一轮渐渐西沉的圆月,“连阿靖都和我
说,祭司的术法几近天人、她恐怕非你之敌──能让她这样推崇的,我还是第一次听到哪
……”
  “阿靖”这两个字一出口,拜月教大祭司的眼色,蓦然沉了沉,仿佛有极度复杂的光
芒从眼底掠过。手指下意识的轻抚著右手上的玉石指环,迦若冷冷笑了一声:“你们听雪
楼的靖姑娘,堪称武林剑术第一人,能得她如此评语,真是不敢当。”
  他拂了拂白袍,看着漫天灿烂星辰,东南角那两颗星辰又接近了一分,双星交互辉
映,居然让漫天繁星都为之失色!然而,再过不久,它们的轨道便会发生交错。
  双星撞击──终究会有一颗陨落在夜空……
  那就是命运吧?拜月教祭司的唇角浮出了淡淡的笑意,却接着道:“然而迦若不才,
这一次却只是想和楼主好好切磋而已──看看术法和武学,到底何者更胜一筹?”
  冷光在萧忆情的眼底也是一掠而过,他微笑着拂开鬓边的白玉流苏,静静回答:“祭
司放心,攻入月宫那一日,此事自当有个分晓。”
  忽然之间,谈笑甚欢的两人都沉默下去。
  “你……为何倾力也要破灭拜月教?”仿佛迟疑了一下,迦若看着天,看着辉映的双
星甚至夺走了明月的光彩,忽然问了一句,“你该知道,此事付出的代价、可能很大。”
  “咳咳……”林中又有一阵冷风掠过,萧忆情再度咳嗽起来,眼神也有些萧瑟,“传
说迦若祭司灵力惊人,有通天彻地之能──自然能够洞彻拜月教的过去未来。”
  “是为了圣湖底下那堆白骨么?”祭司眼神黯了下来,问。
  萧忆情微微苦笑,颔首,然而目光却是闪亮如电:“你该知道我的过去……所以,这
一次,我不管牺牲了多少的人、或者流了成河的血,我的决定都不会改变!──不毁神灭
教、让神殿坍塌圣湖枯竭,我无法让自己收手!”
  迦若蓦然回头,却看见听雪楼主犀利深沉的眼睛──这个病弱安静的年轻人,身上一
直笼罩着病弱的气息,血气和神气都有些衰弱──然而,在这一刻,目光闪动的瞬间,他
眼底流露出的却是排山倒海般凌厉汹涌的气势!
  人中之龙。那一刻,他才明白这个年轻人之所以能掌控江湖命运的原因。
  衰弱无力的外表下,却有着何等惊人的精神力量!
  方才溪流上那些恶灵,之所以一见他前来便纷纷退避,看来并不是完全因为这个人身
上所流着的血脉的缘故吧?
  “好……既然如此,就让命运随着它的流程运行吧!”迦若仰头看天,笑了起来,忽
然一挥手,烟雾在溪边重新凝结,饕餮应召唤而来,祭司俯下身去,包扎好幻兽膝上的
伤,直起身子时笑了笑,“萧楼主,你我再度相见之日、便是星陨人亡之时!──好自为
之。”
  “祭司,你也自当保重。”冷月下,萧忆情淡淡一笑,挥手作别,“如果我再捡到月
魄,可未必会送回给阁下了。”
  迦若大笑,然而眼神深处却是平定如深海,他坐上幻兽在月下如飞离去,衣袂和长发
在风中飞扬、宛如翻涌不息的云。
  远远的,夜风中送过来一句话:“靖姑娘他们就在前方十里外的木楼中,萧楼主快去
罢。”
  声音落地时,他的身形已经消失不见。
  ※       ※       ※       ※       ※
  十里外的木楼中。
  没有点灯,房间内光线黯淡,只依稀可见事物的轮廓。月光在凌乱的家具间逡巡著,
然而坐在室内的两位女子,很长时间都没有说一句话。
  火红色的蝙蝠停在烨火掌上,眼睛溜溜的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不知道主人的手为何
颤抖的那么厉害──
  “我想你一定很恨我……一定很恨我!……”蓦然间,朱衣少女甩开了手,捂住脸啜
泣起来。方才的片刻间,她回顾了最不愿回忆的片断,转眼却又直面著昔日的仇家。静默
了片刻,对方坐在黑暗中不说话,她却终于率先在压力下崩溃。
  “我们、我们族人那样折磨你!……那时候你满身是血的样子好恐怖……我、我十年
了都忘记不了!”断断续续的啜泣著,仿佛回顾恶梦般,烨火颤声道。
  “我真的非常恨你们。”低低的,静坐在黑暗中的绯衣女子忽然说了一句──
  “但是我并不是恨你们那样折磨过我……折磨不算什么。我恨你们、是恨你们让青岚
死去,恨你们夺去了我们三个人平静的生活!我从来没有那样恨过谁,但是我真的非常恨
你们那岩山寨的人!”
  “十年了……我以为青岚被你们杀了已经十年了。如果不是听说拜月教灭了你们寨
子、我早就会自己亲手来杀光那些苗人!”
  烨火惊呆了──靖姑娘的话语是那样的激烈而血腥,完全不像她平日的冷漠。那一个
瞬间,她感觉到了对方内心最深处爆发的感情──那沉淀了十几年的愤怒和悲哀。
  “那么……方才迦若祭司要杀我,你为何……为何还替我解围?”面对着这样深沉的
悲哀,她居然感到有些退缩,然而,忍不住怯生生的再问了一句。
  阿靖忽然沉默了,她的脸隐藏在黑夜中,完全看不清表情。
  “青岚既然没有死,我干嘛还恨你?”过了片刻,绯衣女子淡淡的回答了一句,声音
在片刻间恢复成平静淡漠,叹息般的道,“何况,那个时候你不过是个小孩子。”
  烨火怔了一下,眼眶忽然有些发热──
  其实那个时候,靖姑娘,也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孩子。
  “烨火,如今我们都是为了对付拜月教而来,昔日的恩怨,不必再提。”在黑暗中站
起了身,阿靖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淡淡留下一句,“你好好养伤罢。”
楼主: syou (Time to move on)   0000-00-00 00:00:00
5在4的后面, 7在6的后面唷~~~
楼主: syou (Time to move on)   0000-00-00 00:00:00
以后如果贴的下的话, 都会是两篇贴一起唷!!
作者: arcslam (雷札特)   0000-00-00 00:00:00
好看阿 推~
作者: baliallin (穗高)   2007-09-04 15:46:00
缓慢阅读中

Links booklink

Contact Us: admin [ a t ] ucptt.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