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我不是,你是谁。”我看着这个年轻的男人,他有道宽宽的额头和白得耗无瑕疵的
皮肤。但他没有眼睛,他那双挺漂亮的眼睛轮廓里空洞洞的什么都没有,这让他看上去不
像是个人,而像是别的什么,比如……外星生物。
幸好他是没办法知道我心里这种古怪的念头的,对于一个没有眼睛的人来说这已经很
悲哀,如果他能听见人们心里的所想,会更加悲哀。他皱了皱眉,也许是因为我的回答,
然后道:“给你三分钟的时间从这里出去,否则我会报警。”
我留意到他手里那根导盲杖上有个红色的按钮,而他的手指就压在那个按钮上,于是
赶紧道:“我是林绢的朋友,今天刚和她到这里,我以为这里没其他人住,你是……”
手指从报警器的按扭上移了下来:“林绢的朋友,”他低哼了一声,把导盲杖点到地
上:“她为什么带你来这儿,这女人总有种随心所欲的本能,也许她以为这是她自己的家
。”
这话让我感到尴尬:“很抱歉。要不我去把林绢……”
“不用,就这样吧,明天我们总会见面的。不如先说说你在这里干什么,”抬头深吸
了口气,在一阵混合著雨后湿泥和草丛味的风吹过的时候:“这么晚,我一个人出来走走
,没想到会闻到一个陌生女人的味道,你在我的院子里做什么,小姐……对了怎么称呼。
”
他的话算是比较得体有礼,不过那种语调显然不是,我觉得自己就像个被当场逮住了
的小偷,而他是那个不动声色却依旧让人感到盛气凌人的警察:“我叫宝珠,珠宝的宝,
珠宝的珠。”
“有意思,这名字让我感觉像抓了满手的钞票。”
“确实很俗。”我想我的脸好像已经开始涨红。这真是个很直接的男人,直接到几乎
无礼,并且他对此一无所知。
“我是说我很喜欢这名字。”紧接着的这句话似乎完全冲着我心里的想法而来的,我
因此扫了他一眼,然后听见他又道:“我叫周林,森林的林,周铭的弟弟。”
我不自禁多看了他几眼。
原来这个男人就是周铭的弟弟,以前听林绢谈起过,周铭有个比他小十五岁的残疾弟
弟,一直生活在国外,几乎同他们的家庭没有什么往来。而我没想到过所谓的残疾是指他
根本没有眼睛,并且听他的口气,他似乎对林绢比较熟悉。
这时似乎感觉到我的目光,周林的脸朝我转了过来,这让我不得不赶紧移开我的视线
。要知道能够直视他的眼睛实在需要一种无比的勇气,所幸,我得再说一次所幸,这个男
人并不知道这一点。
“林绢怎么对你说来着,她是不是说这地方没人会来,因为它的主人早在几年前就搬
走了,像摆脱一只蛆,所以你们可以在这里过得很自在。”
我的脸再次烫了起来,因为他说得很正确。
周林没在意我的沉默,却也没有打算离开的意思,似乎他觉得对我这个不速之客的审
问还没有让他完全尽兴,他继续道:“但我得说她错了,当然并不是因为现在我在这里。
作为一个瞎子我存在于否对于两个健康而草率的女人来说并不具备任何意义。不过宝珠,
”那根杖在手指间轻轻一转,他那两只空洞的眼睛移到了我的方向:“这宅子从不喜欢让
人感到自在。”
“其实我们明天就要离开的,我们只在这里借助一个晚上。”他的口吻让我觉得有必
要澄清一些东西。
而他听后只是笑了笑,然后继续转动手里那根杖:“是么,一晚上。”
“这么说这里除了我们几个没别人了,”总处在一种被动状态让我觉得有点不安,我
尝试着引开话头打破目前让人难受的局面:“包括小孩?”
“小孩?”那双空洞的眼睛再次停留在我的脸上,让人错觉他似乎在盯着你看,我无
法形容这是种什么样的感觉,它令人有点发寒。
“是的。”别过头,我回答。
“这里没有什么小孩。”
“因为我刚才听见一些声音,好像是小孩子的脚步声……”
“老宅子总是会充斥着一些会引起人错觉的声音,你一定没在这么老旧的房子里住过
是么,宝珠。”他打断了我的话,我点点头:
“是的,这么老的房子没住过。”
“所以你觉得不自在了,所以在这么晚的夜里,你像只好奇的猫一样跟着那声音从房
间里走了出来,想看看那些对你来说是脚步声的响动,到底是被什么发出来的。”
“对。”
“那你发现了什么,猫小姐。”
“你,周先生。”
“呵呵……希望没有因此吓到你。”
“事实上我确实被吓了一跳,因为我一直以为这里除了我们没有别人。”
“昨晚之前这里确实没有别人,”刚说到这里周新的话突兀被一阵轻轻的脚步声给打
断,我回头看到林绢在我房间的门廊下站着,批著条围巾,侧头看着我们两个。
“绢,你醒了?”见状我朝她走过去,她却把目光转到了周林身上,然后迳自朝他的
方向踱过来:“你从来不想为你那张可怕的脸稍微掩饰些什么吗周林,它看起来就像只鬼
。”
我没想到她一开口就满是火药味。我觉得有必要说些什么,可是她脸上那种让我感到
有点陌生的神情让我一时什么也说不出来。
“你怎么会在这儿。”她又道。
周林微微一笑:“我想我们在这里的原因应该差不多。”
“这么说他们也会来是么。”
“说不准,谁知道呢。是不是感到有压力了。”
“你是知道我的,我从来不知道压力这玩意儿是什么。”
“今晚你看上去有点兴奋,为什么。”
“一个瞎子居然也能‘看出来’别人是不是兴奋。”
“你打击到我了,绢。”
“我以为你从来不知道打击是什么玩意儿。”
我突然意识到我的存在似乎是个多余,于是在他们这样你一言我一语似乎完全无视旁
人存在的针锋相对里我一个人退进了我的房间。进屋后隔着窗子依旧能看到两人在说著什
么,两个人的表情都很平静,可是空气里有一种林绢出现前所没有的奇特的火药味。我因
此而不安,不安地在窗边小心窥望着他们,这会儿比刚才更清楚地让我意识到他们之间是
彼此熟识的,并不仅仅因为周林是周铭的弟弟。而他们到底是种什么样的关系呢,我看着
他们越来越近的两道身影,说不出个所以然。
直到突然林绢冲上前一步把周林抱住并抬头吻住了他的嘴,我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
似乎一下子明白了些什么,可是这明白比刚才不明白的时候让我更加不安和不明白。
她用力地吻着他,像是吻著一个长久没有见面的情人,可是表情充满了愤怒,愤怒而
茫然。
第二天早晨,林绢犹豫了再三,然后用抱歉的口吻告诉我,她恐怕她不得不在这地方
继续逗留几天。这话让我不由自主想起了昨晚看到的那幕。我没把它挑明,虽然它让我感
到吃惊和疑惑。
“然后,有可能这几天整个的白天你都得一个人留在这里,有没有关系宝珠?你对北
京不熟,我又没办法带着你去周铭那里。”
“我想没关系。”我干巴巴地回答。事实上我根本不想留在这里,她说过只住一个晚
上的,可是那个叫周林的男人的出现改变了她的决定。
“走吧我们去吃早餐,”我的回答让她松了口气,她走过来拉着我出房门:“我跟你
说过没有,本新伯的厨艺是一流的,他可以让你尝到地道的老北京风味。”
“没有。”可能我的声音里那种不舒服的音调明显了点,林绢看了我一眼,然后拍拍
我的肩膀:“就算是再帮我个忙,好人,你知道这对我来说很重要。”
“好吧,我们走。”
可是没想到就在去吃早饭的路上,我和林绢会碰到一件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
那时候我们已经快到吃饭的地方了,那间坐落在外院的很宽敞的堂屋。差不多还离著
两道门,我们突然听见隔壁墙里传出来一声尖叫。
叫声很凄厉,像是一个受了极度惊骇的女人歇斯底里发出来的,这把我们两人同时都
给吓了一跳。正相互看了一眼,里头紧接着又一声尖叫声传出,我想是不是出事了,当下
一把抓住林绢的手推开墙边小门朝那间庭院里奔了进去。谁想刚跑到那个满是杂草的小庭
院,却发觉自己是一头扎进了一圈人堆里。
一院子的人,或者站或者坐,全都保持着绝对的安静围着几台嗡嗡作响的机器。正中
央那个女人还在叫着,不过这会儿她叫的完全没刚才那么真实吓人了,事实上要是换成我
对着一只搁在架子上的篮球这么尖叫,我连最起码的这点虚假的叫声也发不出来。这也太
搞笑了……
“卡卡卡!!!”还在傻看着,高台上那个扎著头乱蓬蓬灰长发的大胡子男人把手里
一卷纸拍得啪啪作响,一边低头冲著底下那个再叫不出来的女人大声道。然后一转头两只
眼盯着我和林绢,像在看着两只不识好歹撞进了奶酪盆的耗子。
真尴尬,因为这同时周围所有人的目光也都在盯着我们两个看,包括那个还对着篮球
张大了嘴的女演员。她的脸让我觉得很眼熟,等想起来是最近某个连续剧里正当红的女主
角时,那个大胡子男人已经从摄像机边的高台上跳了下来,几步走到我和林绢的身边,眉
头皱得很紧:“有没有搞错??没看到外面贴的告示??”
“没有。”我下意识朝后退开了点回答。这男人像只怒气冲冲的狮子。
“见鬼!你们什么人?这宅子里的??没人告诉过你们这里白天不可以进来吗??”
“……没有。”总算反应过来了这是怎么回事,原来这老宅子被电影公司租了场地在
拍戏,而我们的闯入干涉了他们的拍摄进度。难怪他像只发怒的狮子,听说电影胶片和场
地租金是笔不小的开支。“真抱歉,我们马上走。”赶紧赔著笑补充了一句,我拉着林绢
朝后退,在那个大胡子男人不耐的目光下。
要不是身后有人过来把我们朝边上引了引,我差点撞到身后的墙,那个好心的人因此
一直把我们送到了拍摄场外。关上门时他有些歉然地朝我们笑了笑:“不好意思,导演脾
气比较急,请不要在意。顺便麻烦你们和别人说一下,这里没事不要随便出入,可以么。
”
我点点头,觉得眼前有点绚,因为这实在是个让人很绚目的男孩。直到门合上林绢一
把抓住我的手腕,我被她眼里闪闪的光给吓了一跳。
“宝珠,刚才他居然和我们说话了。”她道,声音有点微微的抖。
“谁?”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那个人,那个送我们出来的人,你居然没认出他来吗小白,他是靳雨泽啊!靳雨泽
!”
“啊……”我想我的嘴巴一定张得能吞下一只球。靳雨泽,我居然和他说过话却没有
反应过来他是谁,但也难怪的,本人和电影杂志上或多或少总有点区别,之前那个让人感
到绚目的男孩,他是最近红得发紫紫到发黑的偶像明星靳雨泽。
早饭是本新伯做的,林绢说得没有夸张,他的手艺的确好得让人回味无穷。但我没看
到他的妻子--那天晚上那个个子小小,衣着整洁的老太太。我想可能她是个不怎么爱抛
头露面的老派女人。也没看到周林,这正合我意,昨晚那一幕让我对他有种说不出的奇怪
感觉,如果他真的出现在这里,我想我肯定会吃不下早饭。所幸他没来,所幸。我不知道
自己在这地方还会再用到多少次这个“所幸”。
吃过饭林绢一个人走了,她要去看周铭,并且答应会尽早赶回来和我在一起。我觉得
她在做出那种保证的时候就像把我当成个三岁小孩子,其实她完全没必要这样,我并不是
个能被陌生环境给压抑到的小孩。可是谁想她离开后不到五分钟,我就发觉自己确实被这
环境给压抑到了,几乎无可抗拒。
当这间偌大的厅堂只剩下我一个人之后,我发觉面对着一桌子喷香的早点我居然一点
胃口都没了,之前我还恨不得不管自己的腰围再吃上一块糕饼什么的,可是她一离开我却
什么也吃不下了,空气里似乎一瞬间没了早点的香味,充斥在我鼻子里的是一股被这老房
子埋藏了不知多少个年头的霉湿,还有一种淡淡的类似某种脂粉的甜香味,这气味让我食
欲尽失。
我想我知道这味道是怎么回事。
周围全是一些冰冷而精美的家俱,散发著陈年木头特有的味道,而那种脂粉香就是隐
在这些味道里似有若无地散发出来的。听说木头能储存气味,它们可能在很久以前,那些
太太小姐们涂著喷香的脂粉在这里打牌说笑的年代,就把这些清冷的甜香给储存下来了,
像抬忠实的老照相机。于是一个人坐在那张紫红色的圆桌前,我就好像坐在一堆活色生香
的幽灵间,我猜没一个人会在这样一种状态下还能把东西吃得津津有味,至少我不行。
幸而这状况很快就被打破了,因为那些陆续进来用早饭的剧组成员,同时带来的还有
浓烈的烟草味和笑脑,那是一群精力充沛并且热闹快活的人们。
不得不说真的很佩服他们的敬业精神,他们居然在还没吃早饭的情形下就开始拍摄。
不过后来才知道那是因为本新伯年纪大了起不了那么早做饭,而他们的戏又需要清晨的场
景。
扯了几句话更熟悉了一些之后,他们同我的话就更多了一些,他们开始给我聊他们拍
戏的趣事,还有关于他们拍摄的这出戏。这是一出关于清朝时期的鬼戏,听上去就让人很
感兴趣,而且这宅子相当适合他们的电影,能有什么地方比这个百岁高龄的老宅子更适合
一部清朝的鬼片呢,它本身就充满了森森的鬼气。甚至不需要剧组再额外花钱去布置道具
。
“基本上能省下一大笔开销,虽然这里的租金也不便宜。”说这话的是剧组里最胖的
一个男人,他是道具师,说话时他正在啃肉包子,并且一边在拨弄着手边一堆烂泥似的道
具。他们说那是人的内脏,我觉得那就像一块块捣烂了再掺进某种块状物的咖啡色糨糊,
我真佩服他在面对着这样一堆东西的时候怎么还有胃口去吞那些爬著油腻腻汁水的包子。
跟这些人扯著话的时候,始终没看到导演和几个主要演员进来,他们说那是因为这些
人是有专门地方吃饭的,就是指小灶。这让我有点失望,我本想趁这机会找两个主角签名
的,这签名至少可以让我隔壁的两个小孩在暑假免费给我打工一个月。而且这些人晚上也
不住在这里,这也就是为什么昨晚没感到有别人住在这里的原因,虽然他们出了很高的价
钱租了这里部分的房子,但整个剧组并不住在这里,这让我更加失望,原本还以为他们晚
上是住在这里的,那会让这片老宅子死气沉沉的夜晚变得有趣的多,但他们并不住,他们
住在离这地方一小时车程的星级饭店里。
“谁会愿意住在这种地方,”在得知我不是这房子的主人后一个工作人员耸耸肩对我
道:“要不是这里是有名的鬼宅我们也不会选这地方来拍摄。”
“鬼宅?”我觉得很惊讶,他们居然把这地方叫做鬼宅。虽然它确实看上去并不怎么
让人舒服,但至少到目前为止我还没在里面见过一个鬼影子。当然了,以讹传讹是人的一
种特殊能力,这么老的房子,再加上处在一种半荒废的状态,确实很容易让人对它有种不
太好的联想,并且把这种联想转成一种事实般的谣言也是件再容易不过的事。鬼宅,倒有
意思。“那你们见过鬼没?”我问。
“当然没有。”他摇头否定的样子让我感觉自己像个天真的孩子:“如果见过那我们
就拍记录片了,而不是吓唬人的鬼片。”这话一出口所有人都笑了起来,我也笑了笑,然
后再问:“那为什么不住在这里。”
“这还用问?”打着饱嗝拿起摄影器材,那个个子小小但长得颇为清秀的摄影助理走
到门口时回头朝我瞥了一眼:“这鬼地方连电视机都没有,谁高兴住。”
“就是,上厕所还得用马桶,哈哈!”话音未落突然嘎然而止,因为从外面进来一个
人,擦著摄影助理的肩膀匆匆而入,差点把他肩膀上的器材撞到地上。
“喂!你!”摄影助理脸色一变正要发作,等看清楚那个人是谁,骂声改成了咕哝,
然后沉着脸默默走了出去。
这个匆匆而入的人我见过,就是院子里对着一只篮球大声尖叫的女明星。她叫梅兰,
我想那应该是她的艺名,她比我大几岁,很早就出道了,最近才藉著一部电视剧迅速窜红
,她有双非常好看的杏仁似的眼睛,还有一对小小的酒窝。不过这会儿看不到那对酒窝,
她的脸色看上去有点难看,皱着眉一声不吭走进屋里坐下,然后拿起一只包子用力地啃。
屋子里因此一下子变得安静了下来,所有人低头不声不响吃着手里的早饭,似乎没有一个
人注意到她嘴边迅速沾上的肉汁,更不要说因此而嘲笑她,就像刚才他们间互相的调侃。
“梅兰姐,还在生导演的气啊。”片刻一个助理经过她身边时轻声问了句。梅兰没有
吭声,不过过了阵她像是自言自语地对着对面的大门道:“谁对着那种球都很难叫得出来
的好不好,难道她就比我更好?陈金华为什么只会夸她?”
“梅兰姐,那是因为陈导更加器重你,你也知道的,他就对特别在乎的才会特别认真
。”
“希望是这样,最近改了很多地方,她的戏都快多过我了。”
“错觉,梅兰姐,这绝对是错觉。”
对于他们这些没头没脑的对话,我不太上心,这就像公司里那些互相排挤争功的职员
,明星们在光环罩不到的时候其实和平常人没什么两样。说实话我更感兴趣她这种生气的
样子,她如果演戏的时候有这么自然的话也许红得会更快一些。
她的衣服也让我很感兴趣,其实在拍摄现场看到时我就留心上了,这种做工相当精致
的清朝旗袍,上面不知道什么材料刺绣出来的花样,在外面的自然光线里会流动出一种七
彩样的光泽,闪闪烁烁美得惊人。还有头顶上那些盘著的很精致的花和钗,它们让我想起
小时候看红楼梦时对里面那些女人发鬏上饰品的垂涎,搀杂着羡慕和渴望,真是很有意思
的一种感觉。而现在大多数古装电视已经没了以前那种吸引人的东西,大量奇怪的服装和
头饰让人感到的不再是种艳羡,而是一种可笑。
琢磨著忍不住想伸手去摸摸,如果她脸色不是那么难看的话。而梅兰完全不知道我心
里转的这些念头,她就像个拥有着所有美丽物品的千金小姐,奢侈地美丽着,却对此毫无
自知。
突然啪嗒一声轻响,有什么东西从她身上掉了下来,滴溜溜转着一直滚到我的脚下,
我忙俯身把它拾了起来,发现那是颗桂圆大小的翡翠似的东西。
很漂亮,因为它没有一丝杂质,纯净得几乎透明。这让它看起来像颗打磨得光洁圆润
的绿宝石,捏在手里感觉沉甸甸的,我不确定它到底是塑料还是玻璃。
“能把它给我吗,谢谢。”继而听见梅兰对我开口,这让我一度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这就是明星的魅力吧我想,她一改刚才的怒意微笑着看着我,朝我伸出她细白的手。
我赶紧把东西递换给她,看着她将它重新扣到脖子上那根细细的项链上,这才意识到
它并不是道具的一部分,而是她的私有物。演戏还不忘记带着它,可见她对这珠子的喜爱
,不过如果换了我,也会这么喜欢的,它看上去那么的漂亮。
“玉?”随口问了一句,因为这会儿的她看上去平易近人了一些。
她再笑,那种非常明星的笑容:“不,是翡翠。”
还想趁机再和她多说几句,好让我回去以后有个炫耀的资本,这时一个带墨镜的男人
在门口晃了一下打了个响榧:“开工了!”
瞬间人走得干干净净,好像从没来过似的,只留下一桌子的狼籍和满缸的烟头。
我还没从刚才的兴奋里缓过神来。
不知不觉里我居然和一个大明星这么近距离地交谈了,她还对我说了谢谢,这感觉好
极了。以至这房子里随之而来的寂静和家俱缝隙间透出来的古老味道也没再影响到我的心
情,我快乐地哼著歌,快乐地收拾著桌子上的东西。
就在这时忽然听见外面一阵脚步声,急急忙忙的,一路小跑。我下意识抬起头,随即
看到一个丫鬟装扮的女孩子从外面匆匆走了进来,一边走一边回头看,好像后面跟着什么
人似的。我想可能是哪个小演员。
心情好,于是跟她打了个招呼:“早啊,来吃早饭啊?”
但她并没有回应我。绕过桌子她快步朝里屋里进去了,我咬着手里的饼看着她的背影
,没等把饼咽下去,就看见又有两个丫鬟打扮的女孩从门外跨了进来。桃红色的坎肩桃红
色的裙子,看上去比较陈旧,戴在她们发髻上的饰物也是。她们进来的动作有种雷厉风行
的迅速。
这当口刚才进去的女孩子出来了,手里抱着只方盒子,才出来一眼看到那两个新进来
的女孩她似乎吃了一惊,手里盒子乒地声落地,头一低就朝门外冲了出去。
却转眼被那两个女孩子扯住,眼见她回头似乎想说什么,还没开口,脸上啪的挨了重
重一巴掌,打得她嘴角迅速肿了起来,我看呆了。
“小贱蹄子!鬼鬼祟祟过来偷以为没人看着吗?!”打她的那个女孩厉声道,仿佛她
偷了什么价值连城的宝贝般。
挨打的女孩子争辩:“我没偷!我是给主……”
话音没落脸上啪的声又是一巴掌,而这工夫我也回过神来了,丢开饼迅速朝她们跑过
去,没等靠近,突然头里一阵晕眩,这让我不由自主低头抓住桌子缓了缓自己的步子。
片刻晕眩的感觉消失了,再抬头看向门口,那三个女孩却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门口
这里空荡荡的,远远一阵拖沓的脚步声传了过来,不一会儿门口出现了本新伯的身影,他
拿着只很大的托盘,显然是过来收东西的。
见到我他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你怎么了。”
“本新伯,你刚才有看到三个丫鬟打扮的女孩子吗,就是那个剧组的。”
他再次疑惑地朝我看看:“没有。”
没看到……
我想着刚才那两下凌厉的巴掌,还有她们彼此间脸上的神情,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和
本新伯说。
“怎么了。”见我不吭声,本新伯又问了我一次。
我摇头:“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