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 生神死神(中)

楼主: smaljohn (平平)   2007-07-04 18:49:12
  或许是十几个鬼影突然间从身旁窜出的画面太惊人,我昏迷了一段时间;然而当
我醒来的时候,那个自称“SUGAR”的死神仍然站在我的病床旁边,只是这回他没再
找那些“朋友”来。
  “我会死吗?”我恍惚的看着那人,无力的问。
  “喔不不不,”sugar连忙挥手否认,“我们不是只有人死的时候才会出现,我从
你出生就跟你到现在囉……而且不是只有你,每一个人身边都跟着一个死神。”
  “什么意思?”这下我更莫名其妙了。
  “啊,反正难得遇到能够看见死神的人,”sugar好像一副很高兴的样子,兴致勃
勃的坐到我的床边,“趁著那个护士还没回来,我跟你说明一下吧。”
  于是,以一场鬼魅般的境遇起头,我开始了为期半个月的医院生活。
  住院的日子很枯燥,但是sugar的风趣打发了大半的无聊时间;起初,我以为如果
他说自己是死神是真的,那照一般电视剧的说法,应该有很多天机是不能泄漏给我知
道的吧?不过,这家伙的回答却出乎我意料之外。
  “没什么天机不天机的,老实说我们死神没规矩也没老板,平常只能跟死神交谈,
讲的都是一些我们已经知道的东西,能跟像你这样的人解释,几万个死神还不一定碰
得到一个呢!”
  当我的身体慢慢复原,空闲时间,我开始可以靠着轮椅在医院里“散步”,而sugar
就飘在我的身后,带着我见证其他死神的存在。
  死神无处不在,几乎都是白衣男女的医院里,在我的眼中却多出了许多黑色影子;
他们的外貌与人无异,穿着各种不同式样的黑色系服装,年龄从十岁到百岁都有。
  “所以,那个护士旁边的……”我指著正在与病患聊天的护士,她的右边有一个
黑色衣服的老婆婆,正闭着眼睛盘腿坐在地上。
  “那是王婆。”sugar指著那个老婆婆说,“她是这样称呼自己的。”
  sugar说,大概是车祸的冲击让我暂时拥有了看见另一空间事物的能力,世界上也
有些能力者是看得见他们的;他说,每一个人都跟着一个死神,他们在人们出生、与
负责将灵魂赋予新生儿的生神交棒之后,就必须跟着那个人到死亡为止,然后在他们
寿终之时,引渡灵魂到另一个世界重新洗涤,才能让灵魂经由生神的手重新投胎,开
始另一个循环。
  “还有生神?”我惊讶。
  Sugar要我到医院里靠近产房的地方,仔细的往门口看;几个白色西装的男人进进
出出,穿梭在医生、护士们之间,看起来并不显眼,然而,若不是其中有人是从门直
接穿出来,我还真没发现他们不是人。
  “他们就是你说的生神?”我站在走廊上,看着穿出门后不久便消失的白衣男子,
他们走入走出的单一机械化动作让我印象深刻。
  “没错,”Sugar笑了笑,“我们掌管死,他们掌管生。”
  “你说你从我出生开始就跟在我的身边,”我疑惑,“那生神呢?”
  “他们跟你这一生的接触,仅仅只有你出生的那一瞬间。”
  这是个让人很想继续探究的问题,我的脸上不自觉露出好奇的微笑,SUGAR也明
白我的想法,于是继续讲了下去。
  “在你们人世间的定义中,”SUGAR讲解,“‘有生命’,就代表‘有灵魂’;然而,
事实上一个新生儿在真正从母体脱离出来之前,在他的身上是没有灵魂存在的。生神
的工作相当简单,只是重新洗涤每一个脱离肉体的灵魂,然后在婴儿发出第一声哭喊
之前把灵魂放入他们的体内。”
  “灵魂跟生命,为什么不是同时产生的?”我针对几年来根深蒂固的生死观念提
出疑问。
  “有生命不一定有灵魂吧,”sugar搔了搔脸颊,“你看看,这世界上有多少行尸
走肉,他们浑浑噩噩、放逐自我,在我看来,活着跟死了没什么两样。”
  “你是在比喻吧。”我苦笑,他也笑了。
  然后,他转向产房门口,若有所思的叹了口气,“其实,人们总以为死神冷漠,谁
知道生神才是最无情的?”
  “这是什么意思?”我看着他,他似乎很无奈。
  “死神跟了负责的对象一辈子,也是最后送他一程的人,我们看这个人活了几十
年,度过了各种困难,却需要目睹他的死去,你可别以为我们都没七情六欲啊!生神
让灵魂来到人事间只需要一秒钟的时间,他们若不冷漠,怎么能够这么简单,就让一
个已经历经沧桑的灵魂,重新回到充满生、老、病、死的灰色人间?生神在世界上待
的时间太短,对这个世界根本没我们有感情。”
  sugar劈哩啪啦的说了一大堆,我有听没有懂,但我感觉他像是一吐许久来的怨气,
放松许多似的;的确,若仔细看看那些白衣人的面容,他们的脸上比起我身边这个爱
聊天的型男死神,少了几分活力。
  “你上一个负责的对象,是谁?”
  sugar微笑,“一出生没多久就死去的婴儿,我只陪了他一个月。”
==
  真是个神经病。我骂自己,看着房间窗台上的鸟笼--里头是那只今天早上的断
翅麻雀;虽然受伤,但牠仍然向天空叽叽喳喳叫着,巴不得挣脱笼子似的。
  女孩叫孟雨真,一听到她患了“可能会死”的红斑性狼疮,或许出自同情,或许
出自愧疚,我坚决要求把麻雀交给我照顾,她笑了笑放心的上楼。
  我请保健室阿姨帮我替麻雀上药,在回家路上一间鸟店买笼子跟一些饲料,然后
发神经似的细心把麻雀放进去,摆上饲料。
  “这么热心啊,我怎么不记得你这么爱护小动物的人。”耳边传来这样的话。
  我没有把sugar的吐嘈放在心上,转身往房门外走去,想从冰箱拿点饮料来喝。爸
妈还没回家,我脱了制服,穿着简单的T恤在厨房里晃,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可乐就往
嘴里倒。
  Sugar坐在客厅的沙发椅上,看着桌上那份没人去翻的报纸,无趣的说:“你可以
帮我翻一下影剧版吗?你知道的,我……”
  “早知道就不要看到你,知道自己过去十几年来都被人偷窥,心里怪不好受。”
我不耐烦的坐到他旁边,把报纸翻到下一面,又是一大堆无趣揭人疮疤的八卦新闻,
如同往常。
  我又喝了一口可乐,望着空荡的客厅,自嘲的“哼”了一声。
  “Sugar,为什么我会活下来?”我问。
  “啊?”Sugar没听懂。
  “从我撑过车祸之后,一切好像……比我醒来之前更糟糕了。”
  是啊,这三个月来,我总觉得心底空空的、不太踏实;我无法理解,上天为何要
让我死里逃生,为何要让我看见死神?有人说,上帝对万事万物都有他的安排,但是
对我这样一个毫不关心世界的人,有什么必要让我看透生死的谜团?
  “早知道,当初就一头被车撞死还比较好。”我发牢骚。
  记得出院的时候,学校同学跟平常一样冷淡,顶多也只是招呼几句
“恭喜你康复呀”“你的身体还好吧”之类的客套话,并没有太热情的举动;然而当我
无意间上网,看到我住院那段时间的新闻报导,一股恶心的感觉突然冲上脑门。
  嗜血的媒体一直想要一探究竟我那诡异的“死而复生”,但院方坚决不让我接受采
访,他们只好找我的同班同学访问凑一篇报导;有趣的是,这些平常不太熟的同学,
都突然变成了“伤患的好朋友”,我一夕之间成为班上人缘最好的人,也成为老师口中
“乖巧用功”的好小孩,众人表示对我的伤势惋惜,也“期望”我能早日康复,回到
学校陪大家读书。
  或许是“死者为大”的思想作祟吧,从以前到现在的新闻,只要是死去或是重伤
的人,认识他的人往往会说出“这个人很认真很上进”或是“他平常都很用功读书,
人缘也不错”之类的话,就像没没无名的画家死后,他那些卖不出去的作品顿时都成
了希世珍宝,一位自砍耳朵的大师就是血淋淋的例子。
  对照现在那些人的冷漠,我感到无比的恶心。
  虚伪,我在心里骂了无数次。
  那天晚上,我不顾自己可能面临的法律制裁与社会批判,凭著一股怒意伴随而来
的勇气(吧?),背着铲子前往离我们家最近的一所坟场。
  隔天不绝于耳的尖叫充斥整间教室,我被吓得花容失色的老师押送校长室。
  “把死人骨头放在讲台上不是个好主意。”sugar在我被校长严厉斥责的同时简短
的注解。
  不过,我一点也不在乎。然后被校方认定“行为偏差精神异常”的我,就被父母
安排转学,来到这所新学校。
  “sugar,”我又问了一次,“为什么会是我活下来?”
  “你问我我问谁。”sugar的目光正被林志玲的绯闻吸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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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三”这个头衔让教室里弥漫着一股肃杀之气,不管是在我的旧学校还是新学
校都一样,自习课的时候特别明显,大家的桌上都摆着一本本写着密密麻麻笔记的参
考书,然后安静的阅读,若不是一大群死神全都聚集在教室后方叽叽喳喳的聊天,持
续五十分钟的完全沉默几乎可以宰了一只猫。
  想当然成为例外的我,一派清闲的翻著昨天买的小说。
  “大家都在准备学测,你不读书好吗?”sugar还是跟以往一样唠叨,老实说,如
果他的外形是个四十五岁的中年欧巴桑,可能会比较符合他多管闲事的个性。
  “就不想读啊,”我烦躁的低声回应,“大不了考试的时候,请你去帮我看一下别
人的答案就是了。”
  没几分钟之后下课钟响了,我顺势跑到上次捡到麻雀的地方--那里的空气比教
室闻起来舒服多了。
  今天的天气比昨天晴朗,蔚蓝的青空在天边无际地拓展开来,和煦的阳光也淡淡
搭配着这纯粹的蓝,仿佛一片大海,投身其中,就能洗去一身的烦闷。我抬起头,瞇
着眼享受这片刻的自由。
  “你干嘛跑到这里来?”sugar相当不识相的冒了出来,“你是想看看能不能遇到
昨天的女孩吗?”
  “话说你为什么老是跟着我啊?”我有点不高兴,悠闲的气氛烟消云散,“我好像
从没问过你,死神为什么要跟着人类不放一辈子。”
  “那是因为我们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会死啊,”他飘在半空中,翻了一个筋斗,“生
死无常,要是你们突然暴毙的时候我们不在身边,谁接引你们到另一个世界?孤魂野
鬼都是这样来的,你知道,有些死神并不是那么认真,但死亡随时会来,你永远不知
道什么时候会是你最后一次跟朋友说再见。”
  “难道就不能稍微不认真一下吗?”我发牢骚。
  “你在跟谁说话啊?”
  我吓一跳,是孟雨真,不知怎的,看到她的那一瞬间,胸口就似乎突然被什么东
西填满一样,让我一时间呼吸急促了起来。
  Sugar窃笑,“看来我得不认真一下了。”接着真的飞上天际消失不见,还一同把
雨真身旁的小死神带开。
  搞什么鬼?
  “你在跟谁说话?”雨真仍然不死心的追问,一脸狐疑。
  “没啊,”我试图掩饰,“没有人。”
  “没有人你也讲得煞有其事?”雨真看起来有点紧张,“你不会是个神经病吧?”
  “神经病又怎样?”
  “我可不能把麻雀交给一个神经病照顾。”
  我试图转移话题,“上次冒昧问妳的病,很抱歉。”
  “抱歉什么,我早习惯了。”雨真呵呵的笑,似乎一点也不在意。
  “为什么妳这么不把妳的病放在心上?”我忍不住疑惑,“一般得了这种病的人……
应该……”
  “应该要很绝望、很忧郁?”女孩脸上的酒窝更深了些。
  难道孟雨真跟我一样也是一个不在乎死亡的人?我猜想,她早就放开一切,所以,
死了也没关系?我突然为“找到同类”而莫名欣慰。
  “老实说,”雨真偏了偏头笑着说,“我很怕死,而且我还有好多浪漫少女梦没实
现,死了就太可惜了。”
  我傻眼,“那妳怎么可以这么轻松?”
  “因为我知道我会死啊,”她蛮不在乎的拨了拨浏海,“你知道吗,我爸妈老是管
我管得死死的,整天要我坐在家里休息不要走动,要不是我坚持来上学,你怎么可能
在这里看到我?”
  “妳为什么坚持要来学校?”我问。
  “在家里太闷了,足不出户跟死了没什么两样,出了家门,倒是能让我利用最后
的一点时间,好好看看这个世界。”
  我看着她坚定的眼神,那并不像是从一个病人的身上会感觉到的气息。
  “话说回来,我没问过你叫什么名字,以前在学校好像也没见过你耶?”她微笑。
  “我叫石禾升,这几天才刚从别校转学过来。”
  雨真很好奇我转学的原因,我据实以告,她对我过去的事情十分好奇,而且当我
说到那些“偏差行为”的时候,也没有露出厌恶的表情,只是静静的听,不时露出令
人心情随之开朗的微笑。
  “孟雨真这个人怎样?”回教室的路上,猛然出现的sugar问我,我只是淡淡的回
答:“还好啊,她很好相处,而且看起来比我这个活人还健康。”
  “那好,雨真的死神有话托我带给你。”sugar突然严肃起来。
  “什么?”
  “雨真的病情越来越严重了,她之所以最近会出现在学校,就是因为她已经病入
膏肓,知道吃药、开刀可能都没有用的她,请求爸爸让她在人世间的最后几天,以一
个平常人的身分在学校度过余生。”
  我愣愣的听着,我知道雨真的病是会致死的,但没想到已经如此严重;从她的脸
上可一点都看不出来啊!
  “所以那死神要我怎样?”我的声音有些颤抖。
  “在她最后的生命里,当她的好朋友。”Sugar说。
作者: redblood87   2007-07-05 08:40:00
不错看的文章,原PO继续加油,推推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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