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婚礼上引起一场不大不小的混乱之后,林绢和她的叔叔婶婶匆匆忙忙把我送去了镇
上的医院。
一路上血就没止过。长这么大还头一次看到那么多血用那么快的速度从伤口里往外流
,你几乎感觉不到疼痛,但可以清晰地感觉到那些液体在皮肤上爬,这感觉比单纯的疼痛
还要可怕。可还得慢慢熬著,因为乡下路灯少,房子密度又散,出了村一眼望过去整条路
上黑漆漆的,再加上刚下过雨,车子根本开不快。
路上林绢和她叔叔婶婶没少安慰我,可是他们说了些什么,除了林绢她婶婶当初被菜
刀割破过手的故事之外,我什么都没听进去。车子里巴掌大快地方很快被血的味道占满了
,那种铁锈一样的味道,林绢握著方向盘的手不停地在哆嗦,我被她的表情弄得怕透了。
从小到大对医院有种天生的恐惧,那里那种莫名被消毒水弄得很压抑的环境,而且那
里最容易看到一些不干净的东西。
不过这天我什么都没注意,那种天生的恐惧感,那些消毒水的味道,或者有没有看到
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
一路直到急症室,我的脑子里都是一片模糊的,直到缝针的时候才清醒了点,因为缝
针很疼。都不给你打麻药的,就那么一针一针往里扎,我眼睁睁看着,这么大个人,想哭
没好意思哭,只能压着嗓子哼哼。将近一个小时的治疗感觉就跟上了一圈刑,缝完后连路
都走不动了,是被林绢她叔叔给架出去的。
包扎完了伤口屁股上又挨了几针之后,总算可以回去了,因为医生说这样的伤不需要
留院观察,我也乐得这样。倒是林绢吵着要他们负责点看,又追问是不是要输血或者输液
什么的,估计在她眼里,我刚才流的血她以为已经快把我抽干了。
回到村里婚宴早已经散了,一些人还在闹新房,我们两个回避著进了林绢她三奶奶住
的那栋屋安顿下。因为婚礼上见血已经是很不吉利了,我们又刚从医院回来,新人的地方
不能去怕冲撞了别人的喜气,所以只能从边上的门进她奶奶的老房子。老人家住的地方不
在乎这些。
其实接触多了,觉得林绢她奶奶人挺好的,虽然话很少,看上去也比较严肃的样子。
她给我们准备的两间屋都是朝南的,地方不大,整理得干干净净,被子都是新的,闻
上去有股晒过太阳后的那种焦香味,显然是为此特意准备过。可是林绢有没有感觉到,我
依旧不知道。她什么都不说,只张罗著把我塞进被子,然后关窗、倒茶、给我掖被子,把
自己搞得很忙碌,就是不正眼朝进进出出给我拿这拿那的她的三奶奶看过一眼。
就这么折腾了大半夜,给我热了碗参汤看着我把它喝完,三奶奶才回去睡了。她一走
林绢也被我劝回了房间。因为奶奶一走,林绢的话匣子就打开了,从天气到婚礼到我的伤
,她抱怨个没完没了,我想大概是因为她紧张,她一紧张话就特别多,而且说话频率很得
像放机关炮。
这频率会让我感觉伤口很疼。
她走后房间里一下子就静了下来,真的静,什么乱七八糟声音都听不见的那种静。躺
了会儿心跳总算恢复正常,伤口也不再疼得那么厉害了,只要不随便去动它。于是开始胡
思乱想,想着一天里一通电话都没打来过的狐狸,想着铘,想着今天几次碰到的那个沉默
的帅哥,想着婚礼上我突然受的伤,想着林绢刚才说的话……她说,怪了,好好的一只杯
子怎么会炸了,难道是啤酒的问题?
这问题我也想不通,好好的酒杯为什么会在我手里突然碎掉,按理说,这种玻璃平时
就是砸在地上也不一定能粉碎。当然,更不可能是啤酒的问题,这样的问题也只有林绢问
得出来,地球人都知道,气体只有在密封的情况下才容易膨胀发力,酒杯那么大个口,你
叫它哪来的地方去蓄积爆炸的气,那是啤酒,又不是装了一杯子硝酸甘油。
想不出原因,于是只能觉得自己很倒霉。
而当时的我根本就不知道,倒霉,这只不过是一切的开始而已。
迷迷糊糊不知道睡了多久,一种很痒的感觉把我从昏睡状态里拉了回来。
清醒过来天依旧漆黑一团,我感觉自己两只眼睛很痒,一种又刺又胀的痒。想伸手去
揉,可是手动弹不了,后来发觉脚也是。整个身体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压住了似的,一点点
都动弹不了。
我一个激灵。
脑子里第一个反应就是不会让什么东西给厣住了吧……可是我手上有姥姥留给我的珠
子,而且因着这串珠子,我已经有十多年没有被厣住过了。
那这会儿我全身这种感觉又是什么?
想着,心里头冷不丁凉了一下。
姥姥说如果被厣著了,就想办法让自己动一动,只要动一下就好了,那东西就跟桌子
上一层灰似的,看上去厚厚的很沉,随便吹口气就散,是个纸糊的老虎。
可是我根本动不了。
眼睛可以清楚地看轻房间每个地方,我甚至还可以听到隔壁房间里三奶奶打呼噜的声
音,可我就是没办法让自己稍微动那么一下。半晌感到脖子边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对着我一
下一下吹着冷气,我转着眼珠子想朝边上看,可是什么都看不到。
我心绷紧了。
想出声叫,但嘴里发不出一点声音,尝试着想扭一下头颈,刚一用力,耳朵里轰的一
响,好像整口江在耳朵里倒翻了,我只觉得一边太阳穴昏天黑地一阵尖锐的疼。
那疼让我身体条件反射地一抽,只那么一下,身上那种被什么东西给压着的感觉消失
了,我嘴一张,一声尖叫:“林绢!!林绢!!!”
“啪!”灯亮,刺得我眼睛一阵生疼。
闭上眼下意识钻进被窝,片刻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朝我奔了过来,坐到我床上,手
伸进被窝把被脚朝边上掀开:“怎么啦宝珠??”噼里啪啦机关炮一样的话音,是林绢。
我睁开眼,眼睛依旧是刺痒的,被灯光照得有点睁不全,可是脸被她抓着,所以只能
勉强抬起头,迎著光线朝她看了一眼:“绢,我……”
“啊!”没等我说完,她对着我一声尖叫:“你的眼睛怎么啦?!!”
“我的眼睛……”被她这种样子吓了一跳,我刚被灯光稳定下来的心脏又开始乱跳起
来,挣扎了一下把身子撑起,冷不防碰到手的伤口,痛得我一咧嘴:“哇!”
“怎么啦?出什么事啦?!”正捧着手抽气,门再次被推开,林绢她三奶奶睁著双惺
忪的睡眼站在门边上对着我俩看。
片刻目光停在我脸上,她一下子睁大了眼睛,几步走到我身边,捧住我的脸:“怎么
回事,你碰过啥不干净东西了闺女?”
我被她们先后的表情弄得僵住了。
隐隐觉得有什么很不好的事情在我脸上发生了,我看了看三奶奶,再看看林绢,用力
睁了睁我那双不知怎的异样厚重的眼睛:“绢,拿镜子给我。”
“别看了,你先躺着。”一边把我往床上压,一边看向三奶奶:“快把叔叔他们叫来
,快啊!”
“哎!哎!”应着,匆匆忙忙朝外头走去,我看着三奶奶的背影突然有种很不祥的感
觉:“绢!把镜子拿给我!”
“别看了别看了,就是有点肿而已。”拍着我的肩膀,她好声安慰我。
而她这种样子让我更不安了,一把推开她的手,趁她还没反应过来,我一骨碌爬起身
直奔向梳妆台那面大镜子,对着镜子里的人仔细一照,这一看差点没把我的魂给吓了去。
镜子里那是张什么样的脸啊!
肿得跟只猪头似的,两边的脸颊都透明了,从太阳穴到腮帮子,朝外微鼓著在灯光下
隐隐发光,像镀了层釉似的。而更可怕的是我那双眼睛。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给感染了,上
下眼皮红得像肉冻,朝外鼓胀著,把本来还不算小的两只眼睛挤成了一条线。
怪不得刚才怎么睁都觉得睁不开来,都肿成这样了,还能睁得开吗……
牙关节一阵发抖,对着镜子里这张异形似的脸。
“绢……”话还没出来,眼泪先下来了,我脚一软一下子坐倒在地上:“怎么会这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