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黄泉泪
“岁星!”
司日忽然低沉地开了口,虽然浑身发抖,却扶著柜子站直了身体。
岁星淡淡看了他一眼,“日官,我来此就为降妖,你还是不要阻拦为好。”
司日拉起身上的披风将头罩了住,万念俱灰地喃喃道:“我不拦你。只是这个山洞乃
为我算卦清净之地,你要降妖,还是出去打斗得好。”
岁星没有色泽的琉璃眼在这个古朴的屋子里慢慢打量了一番,缓缓开口道:“这是镇
明的龙骨命盘,原来给了你。也罢,龙骨本就是娇贵之物,我出去便是。”
她转身要走,司徒忽然轻笑一声,“岁星,我可不想和你打。你也知道我的能力没有
完全复原,出去了,我可就要逃了。”
岁星回过头来,一直冷淡的脸居然浮上了一抹笑意。她半带讥讽地轻声道:“我如让
你逃走,我就不是岁星了。”
语毕,她昂首走出了山洞,居然真的连头也不回一下,傲气之极。
司徒抱着牡丹,失笑了起来,“一个女人还是不要这么冷淡为好……没人喜欢的。”
岁星如同没有听到一般,丝毫不为所动,迳自走了出去。黄泉扶著虚弱的水妖,犹豫
地看着司徒,欲言又止。司徒站了起来,轻声道:“黄泉,我很抱歉。”
黄泉愣了一下,刚想说什么,却见司徒已经抱着牡丹轻飘飘地走了出去,神色凝重。
他沉默了半晌,才低头对水妖说道:“出去吧,事情总要有个了断。”
水妖脸色白得如同透明一般,死死抓着黄泉的衣服,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走出了山洞。
经过瘫在一边的鹰王翼,他一点反应都没有,神色木然地坐在那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洞外,岁星平静地站在竹桥旁边,正看着桥下清澈的流水。几片青翠的竹叶漂在上面
打卷,还有一些粉色的桃花,顺着水流向下而去。她看了半晌那粉色的花朵,一直冷淡无
神的琉璃眼中,忽然迸发出惊天动地的恨意。只是那恨之中,还夹杂着些须的痛,些须的
酸,些须的悔,万般色彩瞬间掠过她的眼,纷扰纠缠,最后凝聚成一股杀气。
她纤手微扬,一道碧色光芒疾射而出,将流水之上漂浮的粉色桃花瞬间冲击的粉碎,
半点残末都没有剩下。
她瞇起了眼睛,嘴角缓缓浮上一抹凄厉的笑。
“神是不可以有七情六欲的,你这般恨,该是什么罪过?”
司徒妖娆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某种了然与狡黠,令她微微一震,有着瞬间的心思
被人看破的慌乱。她面无表情地转身,冷道:“与你无干,快些将镇魂玉送还,我可让你
死得痛快一点。”
司徒慢条斯理地替牡丹系好胸口的衣服,也不紧张,柔柔笑了起来。
“岁星,你以前可不是这种冷漠之人。为了他而变的么?嗯,神韵倒是学得像了几份
,只是终究与你不搭配罢了。”
岁星冷冷地看着他,沉声道:“果然是妖孽,什么事都给你看得明白。如此,我更不
能留你。”
司徒转了转眼珠,不以为意地笑了。
“你们这些神,用种种圣洁的框将自己圈了起来。完全不去想能不能做得到。可悲之
处却在于不但如此要求自己,还如此要求其他众生。而卑鄙之处就在于哪怕自己已经堕落
,却也容不得其他众生前来质问。无耻啊无耻。你早已孽根深种,对那人无法自拔,何不
将那碍事之人杀之而后快呢?你也一直这样盼望着的吧?”
岁星脸色陡然变得苍白,厉声吼道:“妖孽!如何再让你妖言惑众下去?!受死!”
她身上忽然碧光大作,华丽的衣裳如同鼓满了风,肆意翻卷,气势逼人。凌厉的风声
在她身体周围呼啸,以其身体为中心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气涡,周围的竹林为这厉害的旋风
吹得沙沙直响,竹叶乱飘,桥下的流水也漾起了震撼的涟漪。
刚出山洞的黄泉和水妖立即为这可怕的气势所震,骇然地看着岁星抬手拈式,指尖竟
有浅碧色烟雾漫了出来,有意识一般地绕在她周身,盘卷扭曲,将她苍白的脸色也映成了
惨绿。
黄泉大吃一惊!早听闻五曜的岁星是擅长毒物之神,却没想到她竟然在这里下上狠手
!一点都不留情!那些浅碧色的烟雾,恐怕就是传说中的“万木荣枯”吧!一出手就用下
杀着,不打算留活口么?!
司徒脸色微变,行动如飞地扯下一块衣服,将牡丹的口鼻死死捂了住。他一手揽著牡
丹,另一手在胸前凝气,艳红色的妖气顿时笼罩住他的身体。和黄泉在桃花林看到的冲天
妖气不同,此刻笼罩在他周围的妖气淡薄很多,也远没有那么嚣张。看来司徒说得没错,
他虽然一路上和牡丹同行,可毕竟三千年的法力不是那么容易就恢复的。他此刻,也不过
是初具法力的一尾而已。
岁星阴森森地看着司徒,周身的碧色烟雾忽然扩张了开来,迅速弥漫了整个竹林。那
些原本就青翠迷人的竹子一触到烟雾,竟然绿得越发鲜艳可爱,渐渐舒展开身体,眼看着
就粗了一大圈。
黄泉也撕下衣服摀住水妖和自己的口鼻,再抬头时,周围已满是绿色的烟雾,什么都
看不清。正有些惊疑,忽听前方约五尺处,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刺进了耳朵。
“万木荣枯乃为极胜之毒,中者若为草木,必然繁华至极点而后凋谢;中者若为众生
,必然癫狂若痴,发疯至死。世间本就如此,岂不知兴旺必不可长久,繁荣到了及至便会
衰败。妖狐,你就败在不服两个字上。上界容忍你猖狂了三千年,极盛已过,必定不会再
允许你猖狂下去。不要反抗神,你终究是败者。”
黄泉暗自心惊,这个岁星,好厉害的一张嘴!
他忽然想起了同为五曜的另一个人,那个永远只穿着黑色衣裳,满脸傲然之色的太白
;那个将他封印了七百年,生生拆散一对恋人的太白。五曜不愧是神,即使自己的内心早
就腐烂发霉,说出来的话依然是铿锵有力,极惑人心。他到现在都忘不了那个时候被踩在
神的脚底,满心愤懑地听着头顶的那个傲慢的神说的话。
“人乃为神之子,妖则为万物之邪恶所化。一正一邪,岂有和解之日?你说你是真心
喜欢她,焉知她也如此?她若与你一般心思,为何不来见你?情爱本就是虚幻之物,迷惑
你们这些愚鲁之妖罢了。也罢,我也不杀你,毕竟你不曾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四百年
的修炼也属刻苦。你就一个人安静的想上一些时日吧。等想通之日,也就是你自由之时。
”
太白这样高高在上地教诲他,留了他一条生路。七百年来他日思夜想,怎么也想不通
。那个女子的一颦一笑,早就烙印在他的魂魄之中,与他的血液同在。他不止一次告诉自
己,是她背叛他的,她没有来,她鄙夷他是个小小的妖,她轻而易举地放弃了他们曾经的
山盟海誓,她抛弃他,她让他一个人苦楚,而自己嫁了良人……都是她的错……
可是,无论他如何想,他也不曾怪过她一丝半分。她早已是他的血,他的肉,他的骨
。哪怕她要他立时五雷轰顶,万念俱灭,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立即遂了她的心愿。他没
有显赫的身世可以给她,他能给的,只有自己而已,那样卑微的自己,他即使用双手捧著
供奉而上,她会不会接受?
七百年来,他独自在漆黑幽深的地底苦思,想不通的人到底是他,还是那些神?他的
爱有罪么?他的爱是邪恶的东西么?他这般竭斯力底地,都成了太白口中轻飘飘的一句“
虚幻之物”,错的人是他?没有人回答他这个问题,陪伴他七百年的,除了那根有着美好
回忆的笛子,便只有一朵她耳边常簪的媚丝兰珠花。
媚丝兰,媚丝兰,别名刹那芳华。他们的情,半生记忆,都成了刹那芳华。
黄泉一时回忆纷涌,所有的情潮顷刻间将他吞没,竟然莫名地激动愤慨了起来。
他丝毫不知,自己早已中了“万木荣枯”的剧毒,将心底最隐秘的思绪全部拉了出来
,令他如痴如狂。“万木荣枯”的毒,根本不是普通的布条便可以阻挡,那些碧色的烟雾
直接从皮肤里渗透了进去,进入五脏六腑,血液经脉,窥视了他的秘密,将它们突然暴露
在他眼前,痛的几乎要死去。
水妖却没有什么异常,眼见黄泉面色忽红忽白,火红的眼睛里竟然隐约有泪光闪动,
而那绿色的烟雾将他整个裹了起来,几乎要将他吞噬。她顿时大惊,急忙上前一把拉住他
,用力摇晃着,颤声道:“黄泉!快醒过来!你中毒了!黄泉!”
话音刚落,却见他眼底闪过一阵痛楚,而两颗泪水,居然就这么滑了下来,将他脸上
蒙着的布条打湿。水妖倒抽一口气!黄泉居然会哭?!眼看着他满眼的泪水,不停地掉下
来,一双平常冷漠骄傲的火红眼此刻满是噬心的痛苦。他曾经受了这么重的伤害么?这样
的一个人,也会有痛苦到哭成孩子的时候……
她一时呆在了那里,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浅碧色的烟雾越来越浓,方圆三尺之内什么都看不清了。岁星站在正中,仔细感受着
烟雾的流动方向,没有动静。看来那个妖狐已经中了“万木荣枯”的毒,失去心智了。现
在该是她动手的时机。
微微展开袖子,她露出了纤细的手指,上面青光幽然。她轻飘飘地向前走去,在烟雾
里寻找那个妖狐的踪影。浅碧色的衣服几乎和烟雾化成了一体,衣裳微微一摆,便卷起一
抹清雅的碧绿。
如果她没记错,那个妖狐应该在前面三尺之内……她抬起手,面无表情地走了过去。
忽然一阵带着戏谑的笑声从她身后约数丈之处调皮地响了起来,岁星一惊,只听司徒
在身后笑道:“你的毒虽然厉害,却有一个大缺点。我心里既没有苦楚,又怎会中你的万
木荣枯?你说盛极必衰,这个道理我承认。可是我既没有盛过,又何来衰之说?镇魂玉是
我耗费了一千年法力才修炼而出的精魂之物,怎会是那个镇明的法器?岁星,你什么事情
都搞不清楚,还是不要这么自以为是的好……”
岁星听声辨位,不等他说完,手上的青光忽然闪电一般地射了出去!凌厉的风声顿时
呼啸而去,岁星等了半晌,却没有任何反应。正惊疑,身后却又传来了司徒笑吟吟的声音
。他竟好似随时在移动位置,鬼魅一般。
“岁星,别费力气了。你本就不是擅长战斗之神,如果今天来的是镇明或者荧惑,我
可能早就完蛋了。”
岁星恼的脸色更加苍白,她也不看,随手一挥,青色的光线立即四周发散地射了出去
,围成一个圈。她恶狠狠地看着周围,却听司徒说道:“笨蛋,自己放的烟雾反而遮住了
自己的眼睛。所以我说你根本不适合战斗,你那一脸冷漠的样子,和荧惑还真挺像。可惜
,他是修罗,他谁也不会爱的。你别费心思了……”
“住口!”
岁星厉声叫了起来,“妖孽!这个时候还想迷惑本神的心思?!神永远是神!妖永远
是妖!你以为单凭你一人就可以改变什么吗?!清瓷那个女人都没有做成功什么!更别说
你了!”
“清瓷?我刚才……好像听到有谁在说清瓷……?”
一个低沉却带着嘶哑的声音忽然插了进来,接着,鹰王翼的身影蹒跚著从山洞里走了
出来。他瞪大了眼睛,一双原本漆黑锐利的眼睛此刻变得血红一片,充满了疯狂。
他陡然抬起头来,额头上竟黑压压的一片诡异的纹理!一个漆黑的如同太阳一般的图
案清晰地现在他额头正中心,周围连绵缠绕着无数卷曲的细长纹路,根根飞扬,如同活动
的一般。他在碧色的烟雾里惨然大笑,吼道:“谁说清瓷?!谁在我面前提起那个女人?
!她早该死了!她是个妖孽!妖孽!”
岁星看着他额头上的古怪纹路,忽然倒抽了一口气!
然后两个声音同时响起,一个是她的,还有一个是司徒的。
“心魔印?!”
第二十四章 散魂杀
却见鹰王翼狠狠地大笑了起来,疯狂地挥舞著双手,吼道:“那个女人已经死了!死
得好!死得好啊!都是她!是她把我从神官得位置上拉了下来!如果没有她……如果没有
她……”
声音到后来竟如同狼嚎一般的凄厉,居然还带着哭音,他脸色一片可怕的赤红,连眼
白也成了血红,可怕又可笑的是那双赤红的眼睛里竟然还落下泪来,混合著他疯狂的模样
,简直恐怖之极。
岁星有些震惊地看着他,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挤出那么一句,“鹰王……你……居
然有了心魔印?!”
心魔印,心魔困惑心智的痕迹。如凡世所知,人如堕落,则死后坠入阴间十八层地狱
,受尽折磨后方可转世;神如堕落,便是为心魔所诱惑,死后连魂魄也无。虽然岁星知道
鹰王翼早已被心魔诱惑背叛了麝香山,可是他额头上有了心魔印却需要另当别论。
心魔印不是每个被心魔诱惑的神都能够拥有的,拥有了心魔印,就等于拥有了心魔无
上的法力,心中只要对堕落有一丝犹豫的神都不可能得到。就她所知,堕落之神里,除了
鹰王翼有心魔印之外,便只有那个将神界搅得大乱的的狠毒女子清瓷才有了。那个时候,
额头上有着漆黑的心魔印的清瓷,一言一笑仿佛还在眼前。长发蜿蜒,眉目如画,谈笑间
尽是惊心动魄的邪气与洒脱。那是她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奇女子,所以对她额头上那个诡异
妖媚的心魔印印象极深。此刻突然又在鹰王翼身上看到,只觉骇然。
鹰王翼仿佛根本没有听到她的话,他蹒跚著走进碧色的烟雾里,又哭又笑地胡言乱语
著。一会说他的选择是对的,麝香山早已腐烂败坏,他的梦想就是超越荧惑,用自己的道
建立一个新的神界;一会又恶狠狠地咬牙切齿,说清瓷这个女人将他做一个好神官的梦想
全部破坏,他如遇到她,必然啃她的肉,喝她的血……
岁星见他疯狂的模样不由有些糁得慌,清瓷以凡人之躯召唤心魔,以半神之躯征服心
魔,从此拥有可怕的法力。一个半神尚且让神界大乱,何况鹰王翼曾经是一个真正的神!
如果他当真拥有了高深的法力,以她一个岁星的力量根本不够对付。
司徒的声音忽然在她身边响了起来,“你怕什么?他早已中了你的毒,心神大乱了。
现在不动手,你想等他恢复神智么?”
岁星猛地一惊,急忙回头,却见司徒抱着牡丹笑吟吟地就站在三尺之外,全身上下不
要说衣服了,连头发都没乱一分!她顿时大怒,抬手便要去捉他。今次降妖夺玉如果不成
功,让她怎么有脸面回去见那人?!当初是她抢了他的任务,硬要单独前来降妖,希望他
的眼睛可以在自己身上多停留一会。她怎可失败?!
司徒“哎哟”一声,微微一闪就让了过去,一边笑道:“堕落之神就在眼前却不去管
,就盯着我一个小小狐妖么?你是分不清轻重还是有什么别的坏念头啊?”
岁星也不说话,只管向他攻去,浅碧色的袖子舞成了灿烂的蝴蝶。她的心里慢慢浮现
出那个人的样子,他虽然是火神,却比冰还冷漠,仿佛世间一切都不入他的眼。她依稀记
得,自己生为麝香王的女儿,还没有成为岁星的时候,第一眼在神界盛典上见到那个孤独
的身影,从此便堕落了。
几千年来,她不停问自己,爱他什么?喜欢他什么?值得么?为了一个冰一样的神,
与她一样的神……她知道的,他的一切她都爱。爱他的发,爱他的眼,爱他的眉,爱他的
一言一行。为了让他可以多看自己一眼,她耗尽无数心神。
这个狐妖说得对,他是修罗,他根本不懂得爱是什么东西。而爱,在神界就是罪恶的
行为。神可以娶妻生子,可以嫁人相夫,却不能有爱!只因那是迷惑人心的,罪恶的念头
。
她忽地一个翻身,身子轻巧的如同即将展翅而飞的碧色凤凰鸟。
可是这个修罗其实是会爱人的,他会笑,会有自己的情绪,他不是冰块。而得到这些
美好情绪的人却不是她,而是那个……那个……她想都不愿意去想的低下凡人女子!依稀
记得,神火宫里,巨大的粉色樱花树下,那个温柔而笑的女子。一身粉色的衣裳,仿佛与
那樱花融在一起,连笑颜也变成了清雅的樱花。而她身边的那个让自己心驰神醉的火神荧
惑,眼神温柔地看着她。一对壁人,本是美好之极的画面,在她看来却比五雷轰顶还可怕
。
不公平,本是她先认识他,她先爱上的!就这么生生给人抢去了最渴望的人,她如何
甘心?她好恨!日夜都想着如何杀死那个女子,痛快地哭上一场。她真是受够了撕心裂肺
的嫉妒与苦楚。
她伸手去抢司徒怀里的牡丹,宽大的袖子因为迅速的动作而舞成了一个华丽的圈,她
就在那个浅碧色的圈里轻盈动作。动作优雅美丽,却是招招杀机暗藏。夺命一般的狠。
她也只能这么想想罢了,她是神,虽然她是五曜里唯一的女子,虽然她的本领是五曜
里最弱的。她也是神!无缘无故杀戮凡人是要被强行打散魂魄永世不得超生的!她不是怕
永世不得超生,她只是怕荧惑会用充满恨意的眼睛看着她罢了。那比打散魂魄更让她恐惧
。
她的身体忽然用一种不可思议的弧度弯了下来,柔软的犹如丝绸。那般的倾倒如醉,
如同将自己虔诚供奉一般,衣袖整个飘了起来,仿佛真正的舞蹈。可右手却猛地从下面窜
了上来,眼看便要捉住牡丹垂在身旁的手腕。
司徒“啧”了一声,飞快地转身,如同陀螺一般转了好几个圈,才避开她那华丽却可
怕的招式。他叹了一口气,苦笑道:“岁星,你还真是顽固。他都到你身后了!”
岁星如同不闻,身体一直,便要上前抢人。忽然整个人给人从后面大力抱了住!她吃
了一惊!急忙挣扎,可那人力气居然大得惊人,丝毫动弹不得。她猛地回头,立即对上一
双疯狂的血红眼睛。鹰王翼死死地在后面拖着她,咬牙切齿。
“清瓷!你将我拉入万劫不复之地!还想轻松离开么?!”
他嘶哑地吼著,忽地张开嘴,两排白森森的牙齿狰狞地露了出来,一口便往她身上咬
了下去!岁星大惊,死命地挣脱了开来,手腕轻扬,直接往他头顶拍去。一掌打了上去,
竟然如同打在了木头上,一点反应都没有!
鹰王翼恶狠狠地笑着,恨然道:“清瓷!如果不是你!如果不是你让我看了那些可怕
的东西,如果不是你用言语诱惑我堕落,我……我本是高高在上的神!真正的神!”
岁星一边奋力挣扎,一边尖叫道:“我不是清瓷!你也已经不是神了!看看自己额头
上的心魔印吧!你堕落的连妖都不如!快放开我!不然定叫镇明和荧惑来将你收了!”
鹰王翼用力地抱着她,任凭她拚命拉扯撕打,就是不松手。他哈哈大笑起来,额头上
的心魔印越发的漆黑,隐约竟活动了起来,那些纤长的纹路忽然张了开来,如同一只古怪
的长了无数腿脚的虫。
“清瓷,我就是死也要拖着你一起!我恨你!你别想一个人逍遥!”
他凄厉地吼著,身上忽然暴出黑色的光芒,如同袅袅的烟雾,将他和岁星整个裹了住
。岁星大骇,只觉身上忽然一点力气都无,阵阵发寒。她张大了嘴,用尽全身力气抬起了
手臂,十根指头上顿时缓缓溢出乳白色的毒雾。白色与黑色混杂在一起,剧烈地互相吞噬
著对方,显然黑色占了上风,眼见那黑色的光芒越来越浓,范围越来越大。岁星已经无法
动弹,困在鹰王翼的身上不停地尖叫。
浅碧色的烟雾渐渐散了开来,一直为黄泉落泪的状况焦急不已的水妖正用力拉着黄泉
,急切地和他说著什么,扶着他的肩膀奋力地摇晃,黄泉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她正急得没办法,抬手正要打他一个巴掌,好让他清醒一点。忽然发觉旁边不远之处
,鹰王翼死死地拉着岁星,身上发出可怕的黑色光芒。她微微一呆,忽地又听到司徒的声
音在对面焦急地喊了起来!
“水妖!黄泉!快躲开!他要散魂了!”
话音刚落,水妖还来不及惊骇,只见那片黑色的光芒忽然变得极稀薄,仿佛里面包含
了什么急速膨胀的气团,猛地涨开好大。她倒抽一口气,只能将黄泉死死地抱进了怀里,
眼前忽然一片刺目的光芒,比太阳还亮,根本无法睁眼。她本能地闭上了眼睛,然后一股
强劲的气流扑头盖脸地砸了上来,她和黄泉立即不由自主地向后飞了出去,一时间只觉全
身都给拉扯进一个恐怖的漩涡,身体简直和破纸片没什么区别,在空中打了好几个滚。
她勉强睁开一点眼睛,强烈的光芒中,她只看到一个身影依稀像是司徒,他怀里仿佛
正极力护着什么人,将身体躬了起来,也和他们一样被那散魂的气流拉扯的如同树叶。
她只知道手里死命地抓着黄泉,十个指头勒得生疼。身体忽然一震,只感觉胸口那里
好像给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顿时剧痛无比。她吸了一口气,只来得及看到司徒给气流
拉扯到了另一边,往与她和黄泉相反的方向飞了出去。她焦急地正要叫喊,一团极灼热的
气流忽然迎面砸了上来,将她的声音全部吞吃了去。几乎是瞬间,她和黄泉就给气团砸得
翻滚了出去,撞上了无数坚硬的也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浑身疼痛无比。
这就是神散魂的力量么?
她突然一头撞到了一个估计是石头那么硬的东西上,眼前一黑,顿时昏了过去。昏迷
前的瞬间意识告诉她,她与黄泉,恐怕要和司徒他们失散了。
第二十五章 分路行
牡丹觉得自己做了好多噩梦。
她梦到自己被鹰王翼哈哈大笑着放在高高的祭台上用血红的火焚烧,她正焦急疼痛的
想哭喊,忽然他又跳了上来,拿了一大桶冰冷的水从她头顶灌了下来,冻得她一个哆嗦,
寒毛全部竖了起来。
她想哭,想叫,想挣扎,却发觉自己的身体早就给漆黑粗大的铁索圈圈密实地围了住
,连根手指也没办法活动。她骇然极了,忽然又见自己的胸口破了一个洞,大股大股五颜
六色的水从里面喷了出来,如同下雨一样。那水极冷,渗的她胸口一片冰凉。她惊恐万分
,却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急得浑身都在发抖。
忽然脸上又给鹰王翼用手“啪”的一声夹了住,痛的她眼泪都出来了。他阴森森的眼
睛一直凑到了她鼻子前面不到三寸的地方,然后张大了嘴巴恶狠狠地吼了起来!
“你要睡到什么时候?!快给我起来!”
他的声音越来越刺耳,如同乌鸦在嘶哑地叫。然后他整个人如同黑色的烟雾,忽然冉
冉升起,化成了一团古怪扭曲的黑色水汽。满眼只看他在那里飘来飘去,晃得她头昏。耳
朵里只听他不停地在喊著:“怎么还不起来?!快起来!快起来!”
那声音忽然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熟悉。
咦?这种妩媚诱惑的嗓音,不是那个人妖狐狸的么?
“牡丹!我叫了你几百声了!你是猪啊?快起来!”
司徒恶狠狠地拍打着她的脸,死命地吼著,一点都不知道什么叫做“怜香惜玉”。这
个死人妖!居然敢打她!看她起来之后怎么将他碎尸万断!
等等!他怎么可能打得到她?他不是魂魄么?他什么时候突然就有身体了?!
牡丹困难地兀自与身体上的沉重搏斗著,明明已经清醒过来,明明能感觉到他的手用
力在她脸上拍打的疼痛,她却怎么也没办法让自己的眼皮听话地张开来。上面是不是给人
粘了什么东西?她为什么动也不能动?发生什么事情了?
司徒忽然不喊也不拍了,周围安静下来。她正奇怪,突然感觉一个很柔软的带着莫名
香气的东西轻柔地落在她脸上。那个东西在她脸上细细地游走,从额头到眉毛,从鼻梁到
脸颊,每一个地方都温柔地轻轻触碰。
她有些茫然,忽然那东西的上方在她脸上轻轻吹起了气,痒痒的,喷在她脸上有些麻
痺,有些酥软,带着某种暧昧的气息。她怔了半天,猛地明白过来了!这个人妖狐狸在吃
她豆腐!她登时大怒,抬手便想给他一个火辣的锅贴,好好教训一下这只色狐狸!
可是她的手怎么也抬不起来,只好又急又恼又羞,心里几乎要哭了出来。他的唇渐渐
向下,吻到了她的鼻尖,她一阵大紧张。心底暗暗发誓,如果他敢吻她的嘴巴,她一定把
他嘴唇给咬下来!
他细微的气息喷在她鼻子上,她能感觉他靠得极近。嘴唇上有一种麻麻的感觉,好像
前面不到一寸的地方存在着什么灼热的东西。她的心吊得老高,也不知道自己是害羞还是
害怕。他要是真吻了下来,他要是真吻了下来……她该怎么办啊?!她可从来没想过和这
只人妖狐狸发生这种事情啊!在她眼里,司徒其实一直和女人没两样……
兀自提心吊胆等了半天,他却没有吻下来,只是又在她鼻子上轻轻啄了一下。她有些
安心,有些放心,心底却不知道为什么又有些失落。该死,她失落个什么劲?!不许失落
!
她正想得入神,冷不防脸上突然被狠狠地打了一巴掌,痛得她本能地翻身坐了起来,
抬手就往那个打她之人回击了过去!
“痛死了!混蛋!”
她凶狠地大叫,一巴掌拍了过去,却给人一把捉了住。她定睛一看,却是笑吟吟的司
徒!他捉着她的手腕,蹲在她面前,笑得可欢喜了。
“你可终于醒过来了!知不知道我叫了你多少声?睡得和猪一样!”
他丢开她的手腕,从袖子里面掏出一个透明的小瓶子,里面装着清澈的水,满满的。
他将瓶子抛在她身上,说道:“喝水,喝完我再把所有事情告诉你。”
她怔怔地坐了起来,只觉浑身发软,连抬一根手指都好费力气。打量了一下四周,居
然是一个山洞。她躺在一块铺了干草的大石头上,司徒就蹲在她身边。山洞不大,不过一
眼就可看出给人整理过,非常干净。石头后面有一个木头简易搭成的架子,她的灰色小包
袱就放在上面。现在外面应该已经是夜里了,因为她看到了撒进洞口的月光,将外面班驳
的树枝映成一个个黑色的影子在地上摇晃。
她吃力地伸手拿起瓶子,瓶口塞著一个软木的塞子。如果是平时,她一定轻松地就拔
下来了。可是现在她明明渴得要命,一双手却怎么也不听使唤,软的连瓶子几乎都拿不住
。她到底是怎么了?
一只手接过了瓶子,然后司徒坐到了她身边,扶着她的后脑勺,将瓶子抵在她唇上,
低声道:“张嘴,慢点喝,别呛到。”
她忽然想脸红,而她的脸也真的红了。奇怪,这只狐狸怎么今天突然感觉和以前完全
不一样?是因为有了实在身体的原因么?怎么……突然觉得他不那么娘娘腔了?糟糕……
她好像开始紧张了……
瓶子里不是单纯的水,居然还带着一种酸酸的味道,好像馊了一样,难喝之极。她先
是因为口渴,没在意那么多,一气喝了大半。等喝到有酸味的时候,瓶子里还剩了半瓶水
。她抬眼看了看司徒,他一点把瓶子移开的意思都没有,用眼神示意她喝完。
“很难喝啊……它……怎么是酸的?”
牡丹抱怨著,摇头表示不喝。司徒笑了笑,轻声道:“不喝也可以,不过作为惩罚,
我就不告诉你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啊!这个卑鄙的小人!居然用这种事情来威胁她?!她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却见他狭
长的眼睛微微瞇著,精光闪烁。她忽然迷惑起来,司徒……以前有过这么锐利的眼神么?
记得以前一路上,都是她气势汹汹地,不可一世地欺压司徒。现在好像角色突然换过来了
……她开始怀念曾经的威风。
苦下了一张脸,她乖乖地仰头将半瓶酸水喝下了肚。嘴巴里顿时满是那种古怪的酸味
,难受的要命。她捂著嘴,模糊不清地问道:“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好恶心的味道!”
司徒慢条斯理地将空瓶子收回了袖子里,指了指地上摊著的一堆模样古怪的黄色果子
。
“是骷髅果的汁液,恢复精力是最好的。”
他从地上拿起一个骷髅果,放到她手上。果子的表面坑坑洼洼,摸上去都有恶心的感
觉。她翻过来一看,吓了一跳。原来那果子果然长了一张骷髅脸!两个黑漆漆的洞,好像
骷髅幽深的眼睛。她急忙还给他,四处看了看,忽然惊讶道:“水妖和黄泉呢?他们怎么
不在?”
司徒将果子丢在地上,笑道:“问得好,现在我就告诉你发生的所有事情。”
他说得很慢,却条理极清楚。原来鹰王翼将她捉了去是想弄清楚她不怕神火的原因,
他把她带到了妖狼的嫣红山,请了一个高人看她的命,却发现原来她不怕神火是因为身体
里有封印。
听到这里,牡丹不由骇然道:“我?封印?那是什么东西?我怎么不知道?”
司徒笑瞇了眼睛,忽然伸手,两根手指点在她胸口。她吃了一惊,正要反抗,却见他
两根手指之间好像夹住了什么东西,正往外拉!她低头看过去,却见他两指间一片血红,
似乎还在荧荧闪著光。
“这就是你的封印,我用血在你身上下的封印。”
司徒说著又将那红色的发光物体推了回去。牡丹却一点异样的感觉都没有,只拉着他
的袖子拚命问怎么回事,她怎么不知道这个狐狸会给人下封印?他什么时候在她身上下的
封印?
司徒笑道:“我自有我的办法,说了你也不懂。反正你就是因为有封印才不怕神火。
至于我们,赶了五天的路去嫣红山救你。黄泉和我与狼王打了一场,打完之后我的身体就
突然变成实体了,炼出了一尾。现在明白了?”
她茫然地点头,忽又摇头。
“你是说你现在已经不是半尾狐了?你已经炼出了元身?”
司徒点了点头,“是啊,不恭喜我么?”
牡丹怔怔地看着他,他炼出一尾了,他拥有实体了。他可以不用再附在她身上,那其
实他们这个旅程也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啊……他们,他们现在就已经可以分道扬镳了。她
的心忽然痛了一下下,不是很重,却后劲不绝,缠绕着盘旋著,好像非要她承认自己伤心
才好。
“恭……恭喜。”
她小声地说著,一时间也找不到什么话来说。她想她是给震撼住了。
司徒看了她一眼,微微笑了起来,妩媚之极。
“现在高兴还太早了,我们和黄泉水妖走散了,他们必然会往西方王城走,总是要和
他们汇合的吧?路上还有许多危险,我们还要去见非嫣大人让她给你安排做工的事情。你
以为我们现在就要分开么?”
牡丹给他说中了心事,顿时红了脸,嘟著嘴咕哝道:“你以为我伤感么?其实我开心
的要死!终于可以离开你这个人妖狐狸了!哼!”
他挑了挑眉毛,也不在意,“至于我们为什么会和黄泉他们走散,是因为被心魔蛊惑
的鹰王翼忽然发疯,把自己的魂魄散了开来,造成了剧烈的气流震荡,我们被吹到了不同
的地方。你也不用担心,黄泉的本事那么强,水妖也不是没有自保能力。说不定他们可以
比我们先到王城,你现在就先睡觉吧。骷髅果的效用要睡觉了才能发挥,明天早上起来你
就会发觉自己又精神百倍了。”
牡丹被他按了下去,乖乖地躺在了石头上。奇怪……她总感觉这个狐狸有诡异。说得
那么轻松,她看他简直就像变了一个人,说出来的话连她都不自觉地去听从。他以前什么
时候这么有过威仪?
她躺在石头上,半合著眼睛,迷糊着眼看就要睡着。月光下,就看司徒静静地坐在她
旁边,一双妖娆魅人的狭长眼睛定定地看着她,隐约有眸光流转,她困得无法去想他为什
么要这样看她的理由,合上眼睛就陷入了梦乡。
黄泉昏昏沉沉中,觉得有什么清凉的东西从嘴里涌了进来,顺着他干得几乎冒火的喉
咙往下滑,进入身体之后立即弥漫开来,缓缓渗透进身体所有的部位,令他原本发软的手
脚忽然有了力气。
他本能地仰起了头,渴求更多的水,双手无意识地抬了起来,将面前的那人紧紧搂了
住。感觉那人似乎震动了一下,他便捉得更紧,几乎是贪婪地吸吮著那清凉的微微发甜的
水。
几绺头发落在了他脸上,刺着他的眼睛和额头,痒痒的。他不由睁开了眼,水妖苍白
的容颜立即映入了他眼中。她见他醒了过来,惊喜欲狂,眼泪都涌了上来。
“你总算醒了,我还以为,你中毒了再也醒不过来了!”
她颤声说著,脸色白得好似透明一般。
黄泉忽然发觉自己嘴里咬著什么,急忙松口,却发觉竟然是水妖的胳膊!上面有一道
极深的伤口,殷红的鲜血更汩汩地流出来。刚才那让他全身舒坦的水,竟是她的血么?!
他呆了住,话也说不出来。
水妖将流血的胳膊送到他口边,柔声道:“水妖的血是解毒的圣药,抱歉我法力浅薄
,没办法为你治疗其他的内伤。只是这毒,却还可以帮你一些。”
用血来疗伤?!她不要命了么?!难怪她的脸色惨白的和鬼一样。黄泉别开了脑袋,
沉声道:“把伤口包扎一下。你没有必要这样牺牲自己来救我,我不过是咎由自取罢了。
”
水妖有些难过地看着他,轻声道:“我只是想帮你,我知道我是没什么用的小妖,一
路上也起不了什么作用。不过既然这次我可以帮你,为什么要拒绝?你想让我一直没用下
去么?”
黄泉奋力坐了起来,顿时感觉全身散了架一般,骨头格格直响,好像瞬间都化成了粉
末,身体顿时软了下去。他咬牙撑住,冷道:“你就一直没用下去吧,也不需要你有用。
”
水妖沉默了半晌,忽然笑了笑,伸手将他轻轻一推。黄泉本来坐着就很吃力了,给她
这么一推,立即又倒了回去。他有些恼怒地瞪着她,却见她毫不在意地捏住他下巴,强迫
他将嘴张了开来。然后她将流血的胳膊凑了上去,说道:“受伤的人就不要再任性了,这
样下去只会更麻烦而已。你不要我有用,我就偏有用给你看。”
说着她粲然一笑,嘴角顿时露出两个迷人的梨涡。他一时怔住,心里也不知是甜是苦
。这样的微笑神情,多像她啊……
他动也动不了,眼看水妖这么坚决,也只好将那些血吞进了肚子里。不一会,全身都
轻松了下来,他抬手捉住了她的手腕,在她的伤口上一抹,那道极深的伤痕居然瞬间就愈
合了。他坐了起来,四处看了看,这是一个陌生的森林,他就靠在一棵樟树下,身子下面
垫著自己的外套。
“司徒和牡丹呢?”
他看了半天也没找到他们的身影,心里有些发惊。该不会给岁星的毒给毒倒了吧?
水妖柔声道:“你中毒之后,发生了很多事。本来我也以为或许死定了,可是当时鹰
王翼忽然冲了出来。”
她将事情的经过一一说了一遍,说到鹰王翼额头上有了心魔印,抱着岁星散魂的时候
,黄泉惊骇地问道:“他们死了?岁星和鹰王翼都死了?”
水妖点头,“虽然当时光芒很强烈我看不太清楚,可是也隐约看到了一些踪影。散魂
的力量好大,他们两个人都是瞬间就全身化成了粉末,半点痕迹都没有留下来。”
黄泉沉默了半晌,忽地低声问道:“司徒和牡丹他们……给散魂的气浪震飞去别的地
方了?”
水妖叹道:“是啊,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好让人担心。”
黄泉掸了掸衣裳下摆的泥尘,轻松地站了起来。
“既然这样,那我们俩就先去王城吧!我急着去找非嫣确定一些事情。”
第二十六章 人之能
水妖也跟着站了起来,眼前只觉金星直蹦。她咬了咬牙,掐着手指硬是站在那里不让
自己瘫下去。为了治疗黄泉中的毒,她足足喂了他近一半的血,纵使她是妖,也没办法承
受。
她脸色顿时惨白,旁边黄泉在说什么她都听不见,耳朵里嗡嗡直响,眼前漆黑一片。
她抓着树干,只怕自己撑不住跌了下去。唉,到头来,她便是救了他,却也还是会成为累
赘。她唾弃著自己的没用,再想到牡丹和司徒也不知道现在究竟如何,心里又是一阵大急
,一个踉跄眼看就要栽倒在地。
黄泉急忙一把将她揽住,摸了摸她的额头,冷湿一片。眼看她脸色渐渐委靡下去,他
好生后悔。枉他黄泉千年的修为,今天却要一个柔弱的女子来拚命相救!想起从前自己种
种傲气之行,立即觉得如同孩童一般可笑。
想这一路西行走了近一个多月,同行者司徒乃是深藏不露之人,牡丹虽然莽撞却也爽
快,水妖温柔安详,极识大体。相比较之下,自己冷酷怪异,自以为是。总觉得自己什么
都是对的,到了后来,才发觉自己其实竟是四个人中最无能的一个。
因为过去的心结中了岁星的毒,死了倒也干净,却又累得自己最不想麻烦的人几乎拼
了命去救。以前总说牡丹任性,其实看来自己才是最任性的那一个。
“水妖,还听得见我说话么?”
他凑近她的耳朵,轻声问著。
水妖动了动睫毛,张开嘴气若游丝地说道:“黄泉……借……借你眼睛一用……”
黄泉微微一怔,眼睛?正在疑惑,却见水妖忽然全身都化成了透明之色,汩汩而动,
忽地缩成了一个极小的水滴,飞快地窜进了他眼睛里。他只觉左边的眼睛中忽然微微一凉
,她竟化成了他的一滴泪水,安身在他左眼之中。
“我需静养三日,拖着一个虚弱的身体勉强和你走,也不过是累赘。你放心,三日之
后,我必然可以痊愈。”
她在他眼中细细地说著,黄泉眨了眨眼睛,低声道:“无妨,只是不要勉强自己就好
。”
水妖幽幽笑了一声,便再也没了声音。黄泉沉默了好久,才转身离开。他忽地伸手入
袖,捏紧了那朵媚丝兰的珠花,茫茫然地,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牡丹一觉醒来,只觉得全身都轻松,竟好像给人重新换了个身体一样,随便动哪里都
是活力无限。
她猛地从石头上跳了下来,四处一看,司徒那只狐狸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地上还堆
著一些骷髅果,虽然已经知道这果子极好,她却也不敢徒手拿来吃了。那一个个黑黑的洞
,好像骷髅在幽怨地看着她,糁得慌。
她伸了个懒腰,觉得即使马上要走上一千里,也没什么问题。肚子忽然传来咕噜声,
呀,她饿了!摸了摸干瘪的肚皮,她向洞口走去。这里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山洞外面长
了无数碧绿的大叶片的树,树林深处隐约有流水声传来,她瞇着眼睛看了半晌,依稀看到
一个白色的人影。
一定是司徒!
她急忙跑了出去,一脚踩上了柔软的草地,才发觉脚上居然没穿鞋子!眼看她月白色
的罗袜已经沾上灰尘泥土青草汁,她干脆脱了袜子光脚走过去。
清晨的阳光异常可喜,撒在宽大的叶片上,落下点点金屑。林中微风阵阵,凉爽宜人
。只是风过之处,碧绿的叶片一晃动,就露出了后面一个个诡异可怕的骷髅脸!原来这些
大叶子的树就是骷髅果树!
牡丹拨开叶片,飞快地往深处的小河走去。她已经可以看到那条被阳光照射的波光粼
粼的河流,司徒一身雪衣,坐在河畔,低着头不知道在做些什么。微风带着某种让她食指
大动的香味直接钻进了她鼻子里,她馋得口水都漫了上来。
司徒是不是在烤什么东西啊?好香!
她急忙奔过去,却见司徒手里正拿着几根树枝,上面串著野兔和山鸡,正烤得恰到好
处,变成了诱人的金黄色,油脂四溢,芬芳扑鼻。听见她跑过来,司徒头也不回,直接将
手里一串已经烤好的野兔丢给了她。牡丹慌忙地接住,顾不得说话,一口先咬下去再说!
“喂,狐狸,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们还要多久才能到西方王城?”
一口气干掉了两只山鸡一条野兔,牡丹心满意足地在河水里洗手,一边问著正在扑灭
火堆的司徒。
司徒轻声道:“昨天我带着昏迷的你出了嫣红山走了半日,我想再走上半日,便可到
达落伽城。到了那里再问路。”
牡丹疑惑起来,“问路?问什么路?你不认识西方王城吗?”
司徒坐在河边,将头发散了开来慢慢整理,一边说道:“我从来也没说过我知道西方
王城的位置。事实上谁也不知道它的具体位置。那是属于神界管辖的势力范围最大的一个
王城,虽然也有君王朝廷,却是真正以神为王的地方。而落伽城则是神界管辖范围中最边
缘的一个城镇,只有到了那里,才好问路。”
“神界?”牡丹有些发愣,“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到了落伽城就等于进入了神界?那
……你不是妖么?妖怎么能进神界?你说的非嫣大人也是狐仙啊……她怎么能在神界的王
城里待着?”
司徒叹道:“你当真以为神界就是麝香山和印星城么?神界的覆蓋范围是很广泛的,
里面也不光是神,有人,有妖。不过都是心里绝对要以神为圣,绝对忠诚的。至于非嫣,
她的修为已经足够做神了,待在什么地方都不会有神去管她。”
牡丹呆了半天,只觉得一切都不可思议极了。居然还有虔诚信仰神的妖!妖修炼到一
定程度居然也可以做神!想来想去,只觉得人倒反而是最没用的一类。既没有法力,也没
有长命,一边怕著妖的伤害,一边恐惧著神的威力。好惨。
司徒慢悠悠地用玉诀将头发束了起来,招手让她过去,然后一把散开她乱七八糟的发
,用梳子沾著水替她整理。
牡丹正想得入神,也没注意司徒在她后面弄什么,却听他在那里柔柔说道:“好歹也
是个女子,却一没吃相,二没仪态,以后谁敢要你?”
牡丹急忙挥手示意他不要说话,然后连声问道:“有没有人修炼成神的?难道我们凡
人就是最弱的一类么?就注定了要被神妖欺压?”
司徒沉默了半晌,才轻道:“错了,其实众生皆有自己所能而他人所不能的特点。神
之能体现在强大的神力和圣洁的言行上;妖之能体现在特殊的体质和多变的外型上。至于
人,却有一个神妖都无法抵抗的能力。”
牡丹急忙回头,也顾不得梳子卡著头发拉得疼,扯著司徒的袖子急切地问道:“是什
么?是什么?”
司徒将梳子从她发中拔出,说道:“那是叫做七情六欲的东西。神自天地开始以来便
从不知什么叫七情六欲,妖乃为天地精华凝聚而成,也不知什么叫七情六欲。只有人,善
恶兼并,情欲甚多。往往感情浓至极点,天地可感,连神也没办法抵抗。说穿了,其实妖
和神都是没有感情的众生,只有人,集天地灵秀于一身,却也聚乾坤罪恶于一体。妖神堕
落者,往往都为人所诱惑。”
牡丹呆呆地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真的吗?人真有狐狸说得那么可怕?人若没有感情
,那和行尸走肉有什么区别?所谓的圣洁不染世俗,说白一点不就是无情之人?
倒影之中忽然多了一张如妖似魅的脸,司徒贴在她后背,将脸靠在她肩膀旁,看着她
的倒影,柔声道:“你看,色美。在神眼中色美与枯骨烂肉没什么分别,在妖眼中也是极
为常见,只有人,对色美无法抗拒,又喜爱升为想了解,了解之后想占为己有,占为己有
之后还想霸占一辈子,哪怕自己不爱,却也不容他人染指半分。爱到极点时,哪怕掏心裂
肺也在所不惜。其之狠烈决绝,往往就是诱惑妖神之时。”
牡丹只觉得他一双眼睛勾人魂魄,灼灼地,明明是在说著玄机的话语,却又好似在引
诱她一般,眼波慢转,极至妖娆。她的心忽然抖了一下,色美……他还真说对了。这般天
人之色,有谁不喜欢?只是欢喜其色美是一回事,爱其灵魂爱至刻骨却是另一回事啊……
司徒幽幽地在她脖子上吹着气,柔声道:“你看看……已成凡人的你,也染上了情欲
。我的容颜,你可欢喜?”
他的手搂上了她的腰身,很软,很柔,却带着魅惑的味道,居然无法抗拒。牡丹只觉
得全身都融化一般,只盼就这么化在他灼灼的眼波里,随之荡漾起伏,无法自拔,根本想
不到他话里的古怪用语。
他的唇轻轻碰了碰她脖子上细嫩的肌肤,细密地吻了下去,双手紧紧地搂着她,几乎
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胸口。牡丹一阵意乱情迷,忽然清醒过来,登时大惊失色,奋力推开了
他的搂抱,跳起来就想逃。
司徒怔了一下,急忙伸手去捉她,牡丹吓得猛力一闪,结果左脚踩上了右脚,一时站
立不稳,尖叫一声便“扑通”一下掉进了河里。
在水里喝了好几口水,她手忙脚乱地扑腾著浮了上来。原来河水极浅,只及腰部,她
浑身湿漉漉地站在中间,不可思议地看着岸上的司徒,他正略微带笑地看着她,不需刻意
便已满脸诱惑之色。这只狐狸!炼出了一尾也罢了,怎么连性格也大变?!居然连她也诱
惑!这算什么事?!
司徒慢吞吞地站了起来,走进河里,一直走到她面前,低头看了她半晌,才低声道:
“如果我想诱惑你,你便是逃到天边也没用。你本就是我的东西,永远都是。”
牡丹瞪着他看了半天,忽然伸手舀水泼在他身上,一边用力泼一边恨然道:“我不是
你的东西!人也不是如你所说的那般爱美色!你就是再美,我也不喜欢!我不喜欢!你懂
不懂?!”
司徒全身都给她泼湿了,却也不闪躲,笑吟吟地看着她奋力泼水,然后弄得自己也全
湿了,气喘吁吁,一双大眼睛晶莹明亮,如同有火在里面焚烧一般。牡丹泼了半天,他也
没反应,她却累得半死,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她吃力地在河里面走着,打算离开这个变
得莫名其妙的狐狸。
司徒忽然伸手拉住了她,她吓得急忙反抗,结果踩在河底的鹅卵石之上,脚下一滑,
撞到了他身上。司徒故意给她撞得跌坐进水里,顺势盘住了她的腰,将她揽进怀里,不许
她动。
“放开!”
她怒吼著,一张脸气得红绿交错,几乎要抓狂。
司徒贴着她的耳朵,细声道:“你既然说人不爱美色,为什么要这般躲我?以前你也
没有怕过我,不是么?口是心非的小姑娘。”
牡丹冷笑一声,用力摔开他的手,回头恨道:“是!我是为你的美色所惑!惑了又如
何?我还为水妖的美色所惑,黄泉的美色所惑!你以为光是色美就可以打动人心?!爱有
那么容易么?爱上一个人根本就不需要理由!今天我可以为你的美色所惑,明天还不知道
被其他什么妖的美色所惑!你说的,不过是色欲而已!妖神总是把凡人看低了!”
她站起来没命地向岸上走去,头发衣服全部贴在身上她也不管。上了岸,她还气不过
,狠狠跺了跺脚,这才往山洞跑去,气得浑身都在抖。
司徒苦笑着坐在水里,拈起一朵她挣扎之时掉下来的粉色珠花贴在唇边。他幽幽看了
半晌,才叹道:“爱一个人不需要理由……这便是人诱惑妖神的能力么?人之能,果然…
…”
他将那珠花放进袖子里,长叹一声,良久无语。
又走了半日,果然出了山林。
眼见天边祥云万里,红霞漫天,周围的景色仿佛突然就变了。只见青翠的山峦连绵起
伏,如同巨大的幕帐一般将他们笼罩住。天边经常有飞鸟啼鸣著飞过,偶尔抬头,居然还
有雪白的仙鹤。
牡丹虽然一肚子感叹疑问,却绷著脸就是不开口。她决定与这个狐狸势不两立!哼!
不过是炼成了一尾而已,真面目立即暴露出来!他若还想占她便宜,她一定把他满头头发
都拔光!
她正想得解气,忽听司徒说道:“快到神界了,恐怕会有人认得我,我且换一个样貌
。”
她呆了呆,换样貌?怎么换?却见司徒拈着手指,身上忽然红光大作,只那么一瞬,
身材忽地小了一大圈,满头原本用玉诀束起的长发也变成了秀美妩媚的望天髻。牡丹看傻
了,变化后的司徒一身女子的雪白衣裙,身材高矮与她差不多,面目却平凡了许多,不若
他真实容貌的妖娆魅惑。就是随便在街上走,也不会注意的那种女子。
司徒抬眼看了看牡丹,微微一笑,轻声道:“如何?我现在像一个普通的凡人女子么
?”声音细嫩婉转,居然也是典型的女子声调。他全身上下看上去极其普通不惹眼,只是
如果仔细看去,可见那双微微狭长的眼睛里,光芒微闪,灼灼摄人,依然是一双勾人魂魄
的狐狸眼。
牡丹忽然吞了口口水,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到了千里之外的水公子。想起司徒就是
为了成为女子和水公子相守这才搞错了人附上了她的身,他曾经在她面前情真意切地诉说
他如何喜欢水公子。可是现在他炼成了一尾,可以随意变化男女之后,却再也不见他提过
。早上居然还来勾引她,实在是奇怪……古怪之极。在她昏迷的那段时间里,他身上一定
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没有告诉她实话。
司徒见她发呆,不由淡淡讥讽了一句:“怎么?就这样的容颜,也可以诱惑住我们的
牡丹大小姐么?”
她回过神来,狠狠白了他一眼。这只死狐狸!根本就是完全换了一个人!到底出了什
么事?
司徒走到她面前,抬手正要摸向她的眼睛,牡丹急忙跳开,恶狠狠地说道:“你再随
便碰我,不要怪我不客气!”
司徒挑起眉毛,揶揄道:“安心,我也不会再碰你。你并不是水妖那种天仙绝色,我
还不至于这么穷追不舍。我只是帮你开眼,不然那么大的城池在你面前,你什么都看不见
。”
“城池?”牡丹正在讶异,忽觉眼皮子上给人用手轻轻一揉,带着一种很缓和的热,
只那么一下,他的手就移开了。
她立即发觉其实他们两个人站在悬崖边上!悬崖下面,一座气势磅礡,巨大无比的城
池安静地盘踞在那里。咦?!刚才这里分明是群山环绕的树林啊!怎么突然就成了悬崖?
她低头发觉自己根本就是站在最边上,只要稍微挪动一小步就会跌下去了!
牡丹急忙后退了好几步,心里又惊又怕。如果司徒没有帮她开眼,那她岂不是再走一
步就莫名其妙的摔死了么?!
司徒轻声道:“不用怕,这里已经给神布下了无数结界,凡人无法看到神界的东西,
就是一直走过去也没有危险。只是你既然已经开眼,能见到神界的景色,那就再也不能这
样直走过去了。”
他回头看着惊讶的牡丹,浅浅一笑,戏谑道:“我可又要碰你了,我们马上要跳下去
。先告诉你一声。”
跳下去?怎么又是跳下去?妖界的嫣红山也是跳悬崖,神界这里也是跳悬崖。这些神
妖是不是特别中意悬崖?
司徒一把搂过她的腰,不给她思考的时间,一纵身便跳了下去。
牡丹只觉耳边风声呼啸,下落的虽然极快却也不难受。正想睁眼看看情况,司徒的手
却立即概盖了上来。他在她头顶低声道:“先别看,马上就到了。”
话音刚落,牡丹立即感觉脚底踏上了实在的地面。司徒的手从她身上放了下来,她急
忙睁开眼睛,立即见到了刚才在悬崖上看到的那座城池!他们现在正站在巨大的城门前,
高耸的城墙是用巨大的青色石砖堆砌而成,城门是紧闭的,在巍峨的城楼上,挂著一付金
色的楼牌,上面用一种极古怪的文字龙飞凤舞地写着什么,她半个字也看不懂。
她急切地看了半天,也没发现可以进城的门,不由回头正想告诉司徒,却见他走到了
城门口抬手轻轻一碰,一道很小很窄的门忽然就开了。他招手让她过去,一边沉声道:“
进去之后不要随便说话,这里用的都是神界的语言。你若开口,他们一听便知道你是外来
的凡人,定会将你抓起来。擅闯神界是很重的罪名,轻者丈罚之后丢出,重者立即焚烧至
死。你要小心。”
牡丹打了个寒蝉,急忙捉住正要跨进去的司徒,颤声道:“我……那我听不懂可怎么
办?万一他们问我什么……我……”
司徒拍了拍她的脑袋,柔声道:“安心,你只要不说话便好。”
他拉着她进了城门,牡丹刚走进去,身后那道被司徒推开的小门立即就消失了。而展
现在她眼前的,是一条宽敞安静的街道。两边一排整齐的青瓦大屋,只是各自的窗户却用
颜料涂成不同的颜色。她笼统看了一圈,只有四种颜色,青,黑,白,红。
街道上人很少,零落地几个摊子上,卖的都是香炉蜡烛一类的祭祀用品。偶尔看到一
个人,都是穿着红色或白色之类的古老衣裳,神情安详和定,目不斜视地走着。
司徒挽着她的胳膊,低头在她耳边轻道:“落伽城原本不是神界的管辖范围,只因为
两千年前这里的人崇拜起暗星张狂的力量,纷纷打算信仰暗星,投靠黑暗势力,所以麝香
山才派出五曜强行征服了这里。你看那些窗户上的颜色,还有路人穿的衣服。各种颜色就
表明他们各自的信神。金色是太白,青色是岁星,黑色是镇明,白色是辰星,红色是荧惑
。虽然同为五曜,可是也都各自拥有不同的教众。”
牡丹只见满大街,红色和黑色最多,金色几乎没有,不由疑惑道:“没有人信仰太白
么?”
司徒笑了一声,贴着她耳朵说道:“切记,千万不要说到太白这个名字。落伽城的人
对太白可以说恨到了极点。两千年前,征服落伽城的神就是太白,他杀了这里的君王,几
乎屠杀了近一半的人才让他们屈服于神界。你还记得么?黄泉曾说过的那个撞破了神界封
印的女子?她叫清瓷,就是落伽城为神界征服之后君王的女儿,她作为供奉之物和她姐姐
一起被送到了麝香山,成为太白的奏乐女官。前不久她号召了无数不服神界管辖的凡人和
妖,在神界作乱。听说她死了之后,太白好像也消失了,妖界好多人推测其实他是和清瓷
同归于尽的。只是一个神为凡人女子所杀,传出去难免不好听,所以神界封锁了太白已死
的消息。”
牡丹听得心惊,原来这里竟是为神界强行占有的地方,她忽地又想到了什么,抬头问
道:“你不是说神界的神不只麝香山么?不是还有那个……叫什么印星城的地方么?五曜
是神,四方神兽也是神啊,怎么一路上不见有人信奉他们?”
司徒低声道:“印星城和麝香山是不同性质的地方。四方神兽已和五曜决裂,自成一
家。可以说目前神界一分为二,一半是五曜的势力,一半是四方神兽的势力。落伽城是属
于五曜的势力范围,在这里,除了太白是禁忌,四方神兽也是禁忌。你别问那么多了,我
们只要去西方王城找到非嫣就好,神界的纷争,本来与我们无干。”
牡丹急忙点头,跟着他走了半天,拐了个弯,忽然便看到了一家客栈。那客栈的屋簷
上挂著一面巨大的旗子,是黑色的,上面用雪白的丝线绣著土地的样式,一针一线,具体
而真实。她正看得仔细,却听司徒道:“这家客栈的老板是信奉镇明的,哼……也罢,我
们进去吧。”
他挽著牡丹走进了客栈,却见里面一个大厅,整齐地安置著桌椅,有几个零落的客人
正在那里吃饭。一切都很安静,从她进到这个城镇之后便发觉了。这里没有一点凡人世间
的喧嚣和热闹,她记得光州府,虽然不是一个重要的府郡,可即使是在比较偏僻的街道,
也有小贩的叫卖声,酒家小二的招呼声,客人的笑声交谈声。但这里什么声音都没有,街
道上的人各自面无表情地走着,从不往旁边看一眼。酒家客栈,这个最应该每天热闹非凡
的地方也安静的如同灵堂。
他们进来了半天,也没有小二过来招呼。司徒挽着她向柜台走了过去,一边在她耳边
说道:“记得,不要说话!听到什么都别说话!”
她抿著唇,微微点了点头,走到了柜台前,只见一个面容清隽,穿着黑色古老长袍的
中年男子安静地站在那里,似乎正在低头看着什么东西,神情专注而且虔诚。感觉到有人
走了过来,他慢慢抬起了头,安详地看着他们,突然开口问了一句什么,语调平静,可是
说的话语却极古怪,莫可名状。牡丹愣了一下,才想到这可能就是所谓的神界的语言。
司徒和那个男子柔声说著什么,用的居然也是这种语言!这只狐狸!她怎么不知道他
会神的语言?!
只听他们两个人叽里咕噜的说了半天,司徒连连点头,满面笑容温柔而且甜美。最后
那个男子又高声喊了一句什么,立即从后面走出来一个穿着伙计服饰的年轻男子。她瞪大
了眼睛看着那个人身上过于干净整齐的小二服,哇!这里连小二都这么庄重大方!好古怪
的感觉啊!
小二神色同样安详,微笑着在前面说著什么,将他们两个人领着拐弯上楼。司徒偶尔
回答几句,流利而且低柔。
楼梯扶手上镂空着雕花,居然也是呈土地状,而且上了黑色的颜料。小二带着他们弯
绕着走了半天,才领到了一间有着黑色推门的房间门口。牡丹偷偷地四处打量,只见一条
狭窄的过道,虽然幽暗,却依然干净整洁,一眼看过去,过道两边全是和这间屋子一样的
黑色推门,只是各自的门上都挂著一面白色的小牌子,估计是写着客房的名称之类。
眼看小二为他们打开了房门,然后笑吟吟地关门走了出去,牡丹终于舒了一口气,拉
著司徒连声问道:“你和他们说了什么?你怎么会说神界的语言的?神界难道都是这样没
有人说话谈笑的么?”
司徒示意她小声,然后拉着她坐到了窗边的椅子上,低声道:“以后千万不要这么大
声说话!如果给人知道你是外人,那就真的糟了。”
牡丹急忙点头,有些抱歉地笑了。司徒接着说道:“我是问他知不知道西方王城的位
置,原来王城还在西边,他说走上五到六天应该就可以到达了。你想想,还有这么几天的
路要走,我对王城也不是很熟悉,当然应该在这里留两天问清楚情况再说。好在我曾经学
过神界的语言,老板也没怀疑什么。你就一定要注意了!千万不要离开我!人家和你说什
么你都不要搭腔,记住了么?”
牡丹连连点头,叹道:“神界真可怕,话也不得自由说,笑也不得放肆笑,真不知道
这些选择信奉神的凡人怎么忍受过来的。”
话音刚落,忽然听见窗户外面一阵巨大的喧哗。她愣了一下,咦?刚说不能大声说话
这里就有人喊起来了!
司徒悄悄开了一点窗户,透过缝隙往外面看去,只见街道上的行人都慢悠悠地让了开
来,有的人面无表情,有的人略有激动,还有的人目光里几乎要喷出火来。两边顿时站满
了行人,街道正中空了出来,似乎前面有什么大人物正往这里走。
牡丹把脑袋凑了过去,挤在司徒和窗户之间,好奇地看着下面,也不觉得这样的姿势
难受。司徒叹了一声,将窗户又打开一些,把牡丹推在身前,忽地抬手环住她的肩膀,手
掌摀住了她的嘴巴。
“你这个人就是喜欢大惊小怪,我可要防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