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喜欢理查这个名字,因为一首同名歌曲,演唱者是〈凹与山〉。
虽然是假名,且他每天用的暱称都不同。
“没办法,工作嘛,必须的。”
含糊带过,我不太理解他到底在做什么,我浅薄的社会经历告诉我,肯定不是我愿意接触的
那种圈子。但嗅出一点诡谲的气息,莫名让我兴奋起来。
“男的都一个样,大头管不住小头。所以啊,我痛恨男人,只爱女生。”
他将双腿交叉,翘在桌上,黄色的鸭舌帽压得低低的,露出的身体面积充满刺青,真希望他
能脱去那身多余的衣物,我会用指尖探索每一幅图腾、听他阐述每一则故事。他用左手手指
夹着菸草,一圈圈白色气体有规律地涌出,顿时烟雾迷漫,我甚至连他的长相都看不清楚。
我绝对不会说出“哈草不好,戒了吧”这种话。因为我无法共感躁郁症加上自律神经失调二
十年的人的心情。况且他此刻出现在我面前,肯定也不是为了听到腻的规劝。
无聊。
人生还要多无聊。劳动换取金钱,金钱换取欲望,不断轮回,毫无意义。我们大肆咒骂着,
他就像黑洞,那个我曾经很熟悉的地方,似乎正在召唤我回去。
“我要把你娶回家,然后我们一起去死,怎么样,听起来很浪漫吧。”
浪漫。
“无痛的话,我考虑。”
我对于自己毫不迟疑的回应感到诧异。
从来没有人会在谈论死亡时使用浪漫这个词,除了我自己。这个词只能出现在美好事物上,
而世上最美好的事情就是意识清晰地亲手结束自己的生命。
噢,你要简称为自杀也可以。
所以后来我尽量避免在日常使用这个词,它是神圣的,将它和玫瑰联想在一起才真是亵渎了
它,无聊透顶。
我听见心中某个开关被重新启动的声音。不妙,他很危险,但,我好爱。原来这就是一秒沦
陷的感觉,无关外貌、性别、性向的致命吸引力。好快乐,仿佛这辈子从不知晓何谓悲伤。
烟团愈来愈大,挡住了我的视线,他的身影也逐渐模糊。我按著平坦的胸口,手术后必穿的
压力衣紧到我不得不用力呼吸。我不需要植物、不需要药物,只要有你就够了。
“我怎么没在十年前遇到你。”
我想起那个自杀未遂的午后,酒瓶、遗书、童军绳。
“没关系啊,现在还是遇到了,那一定有它的道理。”
不知不觉,自己离黑洞只剩一步之遥,走进去,就能摆脱一切了。是吗?再陪我一下好吗?
我沉浸在心灵的高潮与满足,缓缓踏出步伐。
“要怎么庆祝今天?”
在此刻结束生命已然无憾,不会再有更好的时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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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决定活下来的那天,也是我正式失去所有生存理由的一天。爱莉丝在昨天早上来找我,
拉着我的手对我说:“米娜,今天就是人生的终点、遗憾的终点、痛苦的终点。”一整夜,
我照着小镜子寻找答案:我真的想死吗?这果真是自由意志的表现抑或是无比的愚蠢?是冲
动,是傲人的行为,是挑战?】
“你这样很危险。”
脑中突然响起咨商师平缓而坚定的声音。
“我没有忧郁症!我只是不懂,自杀真的如此不堪吗?”
在心中反复呐喊无数次,却未曾获得解答。好不容易重新展开了普通的日子,吃饭睡觉运动
,稳定工作,照顾家人,联系朋友,一切都没什么异样。然而,是不是只要提及那两个字,
就算精神状态再正常,也会被视为“病人”?
气愤之余差点将卡谬笔下的薛西佛斯刺在身上,且一定要刺在最显眼的部位,好似这么做就
能让自己成为觉醒的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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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睁开双眼,摸摸胸口,幸好手术是真的,我可不想再忍受一次拔引流的疼痛。接着我发现
一本小说静静地躺在我腿上,书名是《相约自杀的少女》。
理查是谁?
我猛然起身,不当施力使我的伤口刺痛了一下。急忙拿起手机浏览所有人名,什么都没找到
。
“不对,他应该叫约翰吧,还是杰森啊…”
至少我还记得他是女生。正当我懊恼自己的健忘时,突然意识到,他的名字根本不重要。爱
莉丝是米娜虚构出来的人物,他也是我半梦半醒时杜撰的角色。
“如果你是真的,为什么一点痕迹都没留下?”我惆怅地对着墙壁发呆了一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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妄想能成为解除你痛苦的存在,
事实是我什么都办不到。
没有人能成为另一个人的谁。
无意义的巧合,
无意义的相遇,
无意义的对话。
唯一的遗憾,
是我连一个拥抱都来不及给你,
即便世界如此荒芜,
我也想努力做个温暖的人。
不论你是否真实存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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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黑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