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邀请我一起午睡时我感到强烈的抗拒欲望
虽然我困毙了而且母亲还开了冷气并破例让她的狗一起进了房间
我还是无法感到安心。
不知为何
后来我就不愿意和不是女友的女生在同一张床上一起睡觉了
那象征著太过随意
并且让人充满怀疑。
不知道睡着以后母亲会不会对我做什么
可能她忽然醒来
为我盖被
可能无声望着我
臆测我的梦境。
无论如何都让人感到危险
从前的我是如何与人一起睡觉的呢?
我怎么会把自己放在那样毫无自御能力的处境里?
倒是前些日子泛起了搬回家与母亲同住的念头
起因是她说我的咖喱做得很好。
(在电话里)
母亲: 妳在做什么啊?
母亲的女儿: 吃咖喱。
母亲: 妳在里头放了什么?
母亲的女儿: 马铃薯 杏包菇 花椰菜 彩椒 起士 骰子牛肉等等。
母亲: 好像很好吃哎...
于是我就把咖喱分送给母亲
结果得到了她的赞誉有加。
妳还满会做饭的嘛
母亲高兴地说。
最近喜欢听到她赞美我
好比她来探望我
走到厨房 她说 噢 还满会整理的嘛
走进房间 打开衣柜 她说 哼 还满整齐的嘛
走到阳台 看着我的花圃 她说 呵 还挺会毕当毕塞的。
我不习惯听见她称赞我
这是三十五岁前没有获得过的东西
大部分都是数落
比如
妳怎么会跟那个女生分手? 她那么好 妳会后悔的。
或是
那女生怎么会跟妳分手? 定是妳待她不好吧。
我当然不好
但我仍是最好的
只是我的好与坏都不适合她们。
我是父亲与母亲的总和
所有他们的特质全都在我身上现示。
无论择善固执或恶性难改
全是和他们学来的。
后来她就不再过问
为什么不再有固定的女朋友了
大抵是看我一个人过得挺好
也大概知道了自己的女儿很难讨好。
坚持着要回家
母亲也起身了
她说要在她的花圃里挖两株九层塔给我种。
我做的青酱可好吃的呢，我曾这么与她夸耀。
青酱? 那是什么?
就是九层塔做成的酱汁。可惜最近全联里都买不到。
那有什么 家里多得是。
于是她就开始挖土
包装了两株香气四溢的九层塔给我。
对了 有鸟巢哦。要看吗?
母亲亮着眼睛说。
妳到后院里右转再右转
鸟巢就在在第二棵小树上
我先去上个厕所。
我走出后院
阳光刺眼
在草地上走着
发出了呲呲窸窣的脚步声。
看到了吗? 母亲在厕所里大喊。
还没。
不是酪梨那棵树上哦。
我哪知道酪梨树长怎样啊。我在心里笑道。
过了一阵 母亲又问 看到了吗?
看不到呀。
母亲走进后院
哈 就在妳眼前的那棵树上呀。
哪儿有呀 是不是搬家了?
母亲走近 拨开枝叶 露出了小小的鸟巢。
啊 生了第三颗蛋了
昨天只有两颗呢。
妳看看鸟儿真是神奇
一嘴一根小枝
就这么筑成了一个坚固的窝给她的孩子住。
可别把蛋们偷走呀
鸟妈妈会伤心的。
真希望能一直看见母亲这么高兴雀跃的模样
脱离丈夫
褪去孩子的枷锁
她本该是这个模样。
将来
她会听见后院角落 雏鸟张嘴嗷嗷待哺的呼叫声
她会看见幼鸟学习展翅但坠地拍翅
最后她会发现巢中空无
暂居的鸟们终于飞走
一切从无到有又回归为零
也许惆怅
但生命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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