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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bizp (Miko)
2020-11-13 07:45:49“嗯,虽然我也还没找到自己想做什么,
但我单纯认为那样的人,生活及个性都会更有冲劲。
所以,不只对待想做的事情,对任何事情,他都会是这样的状态吧?
反之,没找到自己做什么事会最快乐、又心灵空虚的人,才会成天醉生梦死吧。
上班打混,下班看剧,睡个觉又是平淡无奇的一天。”
我脸一红,霎时觉得她在绕着弯骂我。
当时的我,的确就是这样的状态。
虽然在公司忙碌、逼得我打混不得,但那种忙,并不是发自内心地想要忙;
我纯粹是被一个又一个的案子、计画、待交报告给推动着,
被一个又一个永不停歇的会议、长官交办事项、出差、上课等等等,给挤得不成人形。
我就是这样懒著颗心,硬被推著往前跑,
然后下班后回到租屋处,关上门,大吐一口气,
“终于逃离那个鬼地方。”我对自己说。
处理完上班太忙而延宕的公事、或是准备好隔天的报告后,便开始一整晚的看剧行程。
我的确心灵空虚,不,不只空虚,甚至说是枯竭也不为过。
当年打开电脑、在空白文件前杵了老半天,
却连一个简短的文章也打不出来的那种慌乱、不可置信的心情,至今依然历历在目。
毕竟,我一直以为自己总是可以文思泉涌;
毕竟,写文对以前的我来说,的确信手捻来。
记得那段时间,我竟没办法从镜子里,对自己笑出一抹微笑。
我对人性失望,对任何人不抱信任。
那时的我,只信任自己的家人、P及她的家人。
我对外人说出的任何话、任何肢体动作,都会多加咀嚼揣摩一翻,
试着猜透那些话语与动作背后的意思,
或甚至把自己代换为他们,想借此知道对方内心真正的想法。
我开始会算计,开始会去思考,要说些什么话、要做些什么事,
才能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纵使那样说、那样做可能会害到别人、会陷别人于不义——
会让自己变成,自己曾经痛恨过的那种人。
但,那又如何?I don't care.
我受到的委屈及伤害,难道会比别人少?
我替别人着想,谁替我着想?
我厌恶这样的公司,厌恶这样的自己,却如同身陷在泥淖里,
根本不知道可以往何处去、可以做些什么来扭转这一切。
我不是没想过离职,毕竟对我而言,这就只是份领薪水的工作,有需要这样同苦吗?
但那时还年轻的自己,却只因为当年考上状元缺,因此总是想着再试看看吧?
再等看看吧?
戏棚底下站久了,就会是我的吧?
我从来没有想过,P的离去,带给我的冲击会如此之大;
我也是到那时才知道,P过去给我心灵上的支撑,有多么重要。
P去台北后,我的笑容便几乎消失,最常被她嫌弃的聒噪,原来也只是专门对她发作——
是的,我变得沉默寡言又不爱笑,整个人闷著一整身低气压,
连看网络上推荐的好笑戏剧,也一丁点都笑不出来。
“妳下班都在做什么?”P忽道。
“?”我一愣。
“妳该不会就是我说的,上班打混、下班看剧的那种人吧?”
靠腰,她真的在绕着弯骂我。
“屁?我哪是?我上班很忙好不?下班还要做报告看文献,忙死了!”我不爽。
“喔。”她淡道,“那妳刚刚在想什么?忽然这么安静,怪不习惯的。”
“……。”
我忽然不知道该不该跟她说,方才那些乱糟糟想法。
需要跟她说吗?
跟她说了,又能如何?
她人在台北,有自己的事情要忙、有新的生活新的公司新的人事物要适应,
我还要跟她说这些吗?说了,问题就解决了吗?
不,问题从来没有这么容易解决。
我忽然懂了,P为什么以前宁愿什么都不说、而是选择自己默默把问题解决。
人类真是奇特的生物,不是吗?
算一算,我不知不觉也到了那年她跟我初识的年龄。
人啊,是不是到了特定的年龄,所得到的体会、以及随之衍伸出的人生观价值观,
也都会大同小异呢?
“妳怎么了?还好吧?”P终于看起来有点担心了。
“我没事。”我试着笑出若无其事,“我问妳,我如果下班兼差,妳觉得如何?”
不只她,连我自己也吓了一跳。
我不知道我哪来天外飞来一笔这样的想法,也不知道我会就这样脱口而出。
“晚上兼差……?”P沉思了一下,“这样妳不会太累吗?”
“我也不知道……”我的确什么都不知道,却忽然发现这是一个不错的想法。
因为,这无疑是给我目前这快要崩溃的生活现状,硬是凿出一个出口。
“嗯,妳想好就好。”P一如既往没再多问。
“如果体力没办法负荷,就别勉强自己。妳可别忘了,自己是个奥肖年。”
啊,这倒是实话。
我虽然比她小六岁,却是体力、身体健康状况都远不如她。
她没什么在运动,也不喜欢吃菜,还特爱吃夜市、卤味、炸鸡等等垃圾食物,
却还是可以保持优良体力与优异的健康状况,健检报告也从来不曾出现红字;
她超爱在床上看电视滑手机,
双眼却可以如此明亮又拥有大多数现代人求之不得的标准视力;
即使不小心感冒了,也不用看医师,自己窝在床睡满一天一夜,隔天起床又活跳跳了。
相较于我,我很容易感觉累。
大学时没跟同学去过夜唱、夜游还是任何夜什么的,
并不是因为我是个乖宝宝,纯粹是我觉得那太累了
;所以大学生常有的考前挑灯夜战,我都没有经历过。
除此之外,我的身体也比较虚弱,撇开健检报告不说,
小学三年级之前双眼视力大概是1.3,却在没多做什么的情况下,
在小学四年级那年一举冲破关卡,直接近视眼飞蚊症一步到位,
而我明明就是个节省用眼的信奉者。
诸如此类,族繁不及备载。
“我才不是奥肖年。”
虽然我知道这是事实,但我却不免想着,或许这一切,
也只是因为我太过软弱的关系——
是的,在公司遭遇到的一切不公,虽然让我伤痕累累,
但在P搬离台南、让我顿时失去转移注意力的目标及心头上的依赖后,
我终于不得不面对眼前这不忍卒睹的一切。
而让人意外的是,我就是在那时渐渐坚强起来的。
“妳不为自己战斗,有谁会为妳战斗?”
“在职场,妳不用让大家喜欢妳,但一定要让大家怕妳。
注意喔,怕跟喜欢是可以并存的。”
“妳从来没有妳想像中脆弱。”
这三句话,是以前大学时,我很喜爱的一个女教授,在大学毕业前夕对我说的。
这位女教授的职等非常高,已经是某院的院长等级,却一点架子都没有,
在路上总是挂著亲切的笑容,看到学生会亲切地主动打招呼,
而不是高高在上地,等著别人向她请安。
她个子小小的,上课时总会一个人搬著两三本厚厚的原文书来授课,
她不像一般教授用PowerPoint上课,而是选择用最累最传统的板书,
然后教完板书,再带我们细读课本。她常会两三本课本带我们一起翻阅对照——
啊,原来这本所说的这个,就是那本写的那个啊!
哇,原来这本推导出来的这个公式,就是那本写的那个等式!
大概是这样融会贯通的教学模式。
可想而知,她在课余时间下的功夫有多大。
而只要有任何问题求助于她,她都会尽心尽力帮助妳。
如果她刚好不在,妳留了张纸条、或甚至只是写电子邮件给她,
她看到都会马上回复,绝对不会拖延到隔天;
而她来电或来信的口气都相当好,
让妳不会有“天啊妈啊我正在跟院长对话!”的恐惧感与压力感。
这样一个等级的人物,却愿意为学生做到这样的程度;
她明明在忙,却愿意为了妳把所有事情搁下,
只因为听到妳对未来的路感到徬徨无助,她便选择陪妳坐到她办公室里的沙发上,
与妳恳谈一个下午,直到妳的思绪渐渐清晰、直到妳对未来的路,看出一点端倪为止。
只是,那时的我还太年轻,一点经历都还没有过,
怎么会懂那天下午,从她口中说出这三句话的真谛?
而当时我以为会船过水无痕的这三句话,却在P离开台南的那年,
如此鲜明地浮上我的脑海。
这三句话从那时开始,成为了我的中心思想。
我信奉著这三句话,把它们摆在我心中最重要的位置,
当我感到挫败或沮丧时,便会把这三句话拿出来重温一番——
是的,看过我作品的读者应该都知道,
“妳没有妳想像中脆弱”,便是我第四部作品《祈雨的太阳》的中心思想。
是啊,妳没有妳想像中脆弱。一直都是。
只要心理足够强大,妳就能拥有保护自己、甚至保护妳所在意之人的能力。
“好吧。”P没再继续奥肖年的话题,“反正妳能做就做,不能做就别做了。”
“唉唷,居然会担心我?”我有点暗爽。
“是啊,很担心妳。”P难得地没有吐槽我。
照以前我对她的印象,
她应该会继续说著“咧咧咧,妳就是奥肖年,还死不承认啊?不然我们来打赌啊,
看妳可以撑多久啊”,或是“谁担心妳?白痴、智障、往自己脸上贴金是不是”
之类不气死我不甘愿的话。
但那时的她并没有。
或许,不只我,她也随着岁月、环境、历练而慢慢地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