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在那段期间,P才提出了跟我同居的提议。
她担心我,因为我那时的状况实在非常差——
老爸过世后我便郁郁寡欢、性骚扰事件导致我心生恐惧恶心想吐、
公司明显不挺我还想把我强压下去。
事件过去后好几个月的某一天,
P才跟我说,那时的我,
常常一个人默默地就陷入沉思(要知道,这在她面前一向聒噪的我是非常反常的,哈);
或是本来我们正说著话,但忽然间我就像中离一般,
整个人眼神放空,好像躯壳还在她面前,但魂早已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或是我变得很不爱笑,以往是我担任那个被她泼多少桶冷水还越挫越勇的人,
后来不知不觉变成是她担任起这样的角色——对,她也是有这一面的。
只是,她讲笑话的功力似乎比我还差,
连我这个笑点无敌低的人都笑不出来,所以我还宁愿她骂我。
回到那段难熬的时光。
当我被折磨一周、最后被告知再不撤告就要被记两支大过的状况下,
我终于被彻底击垮了。
因为当时的我根本没想过要离职,
实际上,我是打算做一辈子的,毕竟花了不少心力才考上。
我还天真地想,要离职也应该是做错事的加害人离职,怎么会是我这个被害人离职;
我更没想过公司竟会选择站在加害人那边
(其实一点也不意外,毕竟我才是提告的那个人),
加害人那周就是稳妥妥地上班,他只被约谈过一次后就没事了,
之后公司便把所有矛头都指向了我。
而我也是在那时,才知道台湾警方的做事效率其实很高,
而且为民服务态度实在非常良好。
在这样的案件里,与我接洽的警员大概有六个之多,
而每位的态度都是谨慎有礼,完全没有任何敷衍的状况。
而我这样一个小小案件,在经过一周后,由P开着车陪我去撤告时,
才发现案件已被移到刑侦组调查,而相关的监视器画面及证据也都找到了,
只等检察官开侦查庭了。
有时候我会想,其实我们不知不觉都被媒体上报导的、
网络上人民爆料的案件给影响,其实那些会搬上台面的,
都是比较特殊、还特别引起公愤的特例(不然如何吸引观众的眼球呢),
却忽略了其实大部分警员都戮力从公的事实。
其实,公务人员的状况也是这样的吧?
撤告后的进展,公司就是印了两份毫无效力的A4和解文件,
由直属长官当和事佬,说了一些大家以后还是同事、
谁谁谁以后不许再对艾比有不当行为等的场面话后,我与加害者签完名便结束了。
主管后续虽然有履行当初对我的承诺(只要我撤告,就把加害者送人评会议处),
但加害者在人评会上也只是被口头警告就没事了。
而我这个受害者,还是后续才从旁人口中知道这件事——
对,没有任何长官跟我说人评会的议处结果。
事件便就此结束了。
结束了吗?
或许以加害者跟公司的立场,是结束了。
他们躲过了一场司法浩劫,与可能上报导致公司名誉受损、甚至被连坐惩处的危机,
加害者也得以保全他已经有两个小孩的完美模范家庭
(据说他老婆根本完全不知道,她老公在公司惹出了这样的风波)。
但对被害者而言呢?
不,从来没有结束的一天。
因此,我这几年总是选择与雄性生物保持超级远的距离。
我并不是厌男(严格来说,我的自我认同为双性恋),
也并不是把他们都当成可能的犯罪者,
我纯粹是不想要我如今好不容易得到的恬静生活,
再次受到任何不必要的打扰与波动罢了。
我与P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同居的,
她甚至自己提出了要加彼此定位的APP,
她虽然嘴巴不说,但我知道她是担心我。
妈啊,同居、定位!
这两个都是我以前跟她吵过、但她死不给的福利。
啊,要是她早点放出这些福利,我一定会开心地飞上天了。
P在那段时间肩负起照顾我的责任,虽然从一开始她就不支持我提告的决定。
在她的观念里,只要我还打算继续在公司待下去,
就不要采取这样造成公司麻烦的行动。
那不然我该怎么办?吞下去吧。
然后跟加害者保持距离,保护好自己,就这样。
记得当时的我听到她这样说,气到整个人都在发抖——
她自己也是女生,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但直到我遭遇了整串事件、伤痕累累地撤完告、回到她的租屋处时,
看着她若无其事地进浴室把我们俩的换洗衣物给用手洗了,
然后一件一件地挂到窗外时,我忍不住红了双眼。
那段日子,要不是有她这样若无其事地跟我过着生活,
要不是有她主导推动着日常生活的进行,
我一个人过生活的话,应该早已崩溃了吧?
我应该没有办法在满腹心思的状况下,
还能每天有干净的换洗衣物、还能每天进食、还能每晚准时十一点关灯就寝,
还能有她听我说那堆无解的愁云惨雾。
她可贵的地方在于,虽然她不支持我提告,
但当我还是决定提告后,她便转而变成默默陪着我,
所以当我跟她诉著苦时,她并没有任何挖苦的言语,
或是说出那句她很可能会说出的话“我当初不就叫妳别提告?妳看吧!自己讨苦吃!”
她只是静静地、静静地听,偶尔,甚至会跟着我一起生气。
“喂,白痴,明天带妳去吃好料的,去去晦气。”
我回神,原来她已经把衣服都晒好了,正好整以暇滑着手机。
“哪家?”我强打起精神,靠过去想看她又在滑哪家店。
那段日子就是这样的:我对于探索美食了无兴趣,但我还是逼着自己跟她一起出门。
怎样都比自己一个人待在家胡思乱想好。
“啧?看屁看?”她少见地把手机转开。
“看要吃哪家啊?”我狐疑。她在搞什么鬼?
虽然我们并不会拿彼此的手机起来查勤,
但那是她第一次躲躲藏藏地不让我看她在做什么。
“明天妳就知道了。”她一脸不耐烦,“别问这么多,快去洗澡!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