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一如往常的跟小伙伴抱怨自己喜欢的人如何无视我. 她叹了口气说, 在生死面前这
些事真的不重要的. 能活着最重要
过完年她提早从只离武汉200公里不到的城市, 搭高铁. 全副武装.7-8小时的车程,她全程
载n95, 都快呼吸不过来也片刻不敢拿下来 她同学还在武汉协和医院上班著, 每天徒步几
个小时去医院上班, 最后是市民们冒着被感染的风险与家人的担心组成了志工车队送医护
们上班, 她帮忙着操心猫要怎么办. 参加猫咪救援队, 帮忙喂食主人回不来的猫咪, 每天
还要焦虑的刷著疫情进度看家附近是不是有人确诊, 还得分心操心还在家乡的父母, 嘱
著千万别出门. 上网帮忙抢防疫用品给家人. 要操心病毒, 还要操心快递送不送的来柴米
油盐, 但还是要感谢在这种时候还愿意上班的快递小哥. 跟志愿车队, 这段时间就是在这
种又害怕, 又感谢, 交杂着彼此加油心态一定要好,勉励大家千万别焦虑. 别焦虑买不到
菜, 别焦虑物价又涨了, 别焦虑会不会没有工作, 焦虑旁边的人跟自己多说了一句话. 焦
虑自己是不是染病了.
她说, 真的, 能活着最重要.
人家说染病了的肺部会沾满了黏液一直到呼吸不过来, 就像溺水一样痛苦.
凌晨她推来一则记录片讲武汉的凌晨4点, 几十个普通人用手机拍著从晚上10点开始到凌
晨4点的各行各业, 一边害怕著一边出门, 堆叠著奋力让这座城市继续运转, 有个儿子吵
闹着要爸爸, 他说, 儿子, 你长大就懂了.
她说看哭了.
https://mp.weixin.qq.com/s/xR1kB16zf2fp-9Buf2KTFA 我们不睡, 这座城市就不会输.
在疫情最严重的时候, 朋友圈开始刷屏武汉加油, 各种转发哪家医院缺物资, 像长长的接
龙一样接力把物资转过去, 然后再集体暴走捐的物资被不肖官僚先分走, 我说那不是不意
外吗, 她们说我不懂, 那是生于厮,长于厮,止于流年,铭于心的人才能理解的愤怒.
她们过了一个年我像也一起过了一场无硝的战争, 其实我好想回去跟小伙伴们在一起, 一
起面对生死, 一起感慨在生死面前什么事都不重要了. 敢紧上班, 敢紧为周遭的人做些
什么事.
我真的渐渐开始也觉得, 在生死面前很多事是真的不重要了. 我想了很久, 可是该是开
始新的人生了. 放掉一直心心念念的人, 她有她的人生, 是好是坏都是她自己的. 我何
必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也总算可以松一口气远离奇怪的仁波切们. 这些人不能好好讲话其
实跟信仰无关, 他们悲天悯人是真的但拿掉宗教身份, 又确实真的只是一群缺乏现代社会
的历练而普普通通的缺乏情商, 智商还有视野的老人家们.
在台湾的一个月, 不真实的好像场桃花源记, 大家很平静该上班该干嘛就干嘛, 比起对
面的全境空城, 这里人满为患. 我建了个群, 认识了一群人, 认识了一个人,她的眼睛会
笑,笑脸吟吟, 月牙弯弯, 柔情似水般温柔细心收好所有我弄出杯盘狼藉, 不知道我会什
么时候走, 每天都是最后一天, 大家每天都是拿这理由约吃饭, 饭吃了一场又一场, 倒数
著又不断蔓延著, 我没有想过就这样真的成了朋友们, 没有想过我会真的舍不得走了. 一
场野餐, 拍了张15只手集体剪刀石头布, 在那一年我们一起追的女孩场景设定中, 在短
短3个礼拜, 15个人的人际关系, 15场情绪张力, 15次爱恨纠葛, 蕴酿发酵, 爆炸挥发,
再破涕为笑.
那一天我们一起历尽艰辛,手脚并用的爬到了山头, 一起对山的另一头大喊, 你这个又胖
又老的高雄(台中)妹子负心汉.
擦干眼泪又是一条好汉. 一段关系的结束,要感谢,要道歉,要再见. 谢谢这些让人浑身
是伤的过去, 成就了现在的自已.成全了自己想要的人生. 但如果可以选的话, 不要再来
了. 短短3周, 我们经历了一场把过往人生快转了的心灵旅行.
我们说好了下次不要表白, 会成功的就不需要表白, 要表白的就不会成功. 请列为群座右
铭.
她跟我聊起关于所谓的道德风险, 我突然脱口而出说哪有什么道德风险, 都是理性最大化
的考量. 说完
她沉默良久. 她有一百个可以反驳我的例子但她只是沉默. 我想了很久, 想自己是什么时
候变成这
样的. 我没有办法说这人就只是道德不好, 就像是我不能说他生病是因为是武汉人, 是温
州人, 是中国人, 我不能这样简单粗暴的安慰自己然后翻篇, 我不被允许这么做. 所有
人都容易感染病毒,所有人在合适的时候都有可能有道德风险, 风险有概率的不同, 有可
控跟不可控,有线性跟非线性, 在样本数不足的情况下都有可能有极端值. 我曾经遇过而
且未来也会一直不断再继续面对的人性的to be or not to be. 这是我的工作, 评估风险
, 然后管理风险. 永远惴惴的看着人, 在不确性里决定承担信任的风险或是画下边界, 在
风险控制失败时, 逃或战.
信任与背叛的交错时自己原本的世界也会跌入一片黑暗.有一天曾经的小伙伴叨叨他新老
板与同事多不可信任, 我说即使全身是伤也要学会在风险可控时承担信任的风险, 否则此
生寸步难行.
其实我很理解那种看谁都是杯弓蛇影, 看着像是朋友的人其实都是敌人. 那些我曾经奋力
想要保护的人, 其实都是敌人. 我回忆起当时, 最后他看着我的眼睛一脸诚挚与一身理直
气壮的睁着眼说瞎话. 有必要吗, 都这种时候了. 我看着他的眼睛悲凉的想着. 我拼命回
忆著到底是哪个细节我忽略了, 哪个低可见的弱信号其实是关键信息, 是自己太蠢还是真
的只是地狱空荡荡, 恶鬼在人间. 很久之后我才明白人性的评估不是以理性为基础, 而是
要猜他们不理性的程度. 信息永远都会不对称的.
我叹了口气, 这场台湾的桃花源, 像是南柯一梦,太美好的终究会结束. 而我在上海真正
的战争才正要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