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 让我为妳写一篇小说 - 11

楼主: justmywave (小浪)   2019-07-01 21:13:05
【让我为妳写一篇小说】
11
  “还没有要下班吗?”
  同事的声音在我身后扬起。几个部门的灯都已经熄了,六点过后,整个办公室只剩下
我和几位美编,仍致力于稿件的编排。当我尚专注于明天即可成台的最后一篇稿子,她们
的问句登时驱散环绕于我四周的压抑与沉闷,让我从密密麻麻的文字里回到现实。我瞄了
一眼萤幕右下角的时钟,此刻竟已十一点半。
  我朝她们笑了笑,“快了,这篇文章处理好就下班。”
  “别太晚喔。那我们先走啦。”
  我点头,在同事们带上门后站起身,走到茶水间倒掉早已放冷的茶,重新盛装温水
。从茶水间的窗户向外眺望,仍能见得外头灯火通明,然而隔着这样一面玻璃,便听不太
到街上的车声或人声,寂静的办公室里,只剩下冷气运作发出的细微声响,电脑主机运转
的低鸣,以及头顶上日光灯管嗡嗡的低微频音。但有那么一瞬间,这些声音像是被突然取
消一般地全然消失——手机突如其来的叮咚声把这一切微乎其微的声音都掩盖过去,余音
甚至在空荡无人的室内回荡好一段时间。我走回办公桌,拿起摆在桌面上的手机,看见的
,是N传来的讯息。
  “我不会再和前女友一起出国了。要不要重新好好在一起?”
  这一刻,我想起和N的初识,也是在去年的这个时候,闷热潮湿的四月天,更是诗人
所谓残忍的四月。是在这样的季节,我们在网络上相遇,通信,换LINE,一起吃过几次饭
,而后,她便是这样问我的:考不考虑和我在一起?
  我当时应该说不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不知道为什么,当N在抛出这个问句之
后,又随即诚实地向我承认,心里还有前任,我就以为,她是个老实而善良的人。不知道
为什么她在坦白后告诉我,她想和我在一起,她想,好好清理前任留在她心中的遗绪,我
便觉得,她爱我,她正为了我,努力地摆脱前任在她身上投下的阴影。
  我于是说好。没有犹豫。
  我将手机放至一旁,深深呼吸,试着以尚未编辑完的稿件拉回自己的思绪,情绪却不
断涌上。去年的这个时候,如果是像现在,需要加班到深夜的周五夜晚,我都会在下班后
叫车,回到N家,再一起去附近买个宵夜。我也许会在一面吃宵夜时一面抱怨总是拖稿的
作者,N或许又会从抽屉里拿出替我买的保健食品,叮咛我食用的方式,而我们会在洗好
澡后躺床,为彼此按摩,舒缓筋骨,代谢一整个礼拜下来所累积的疲惫。隔日,如果N起
得晚,我会替两人做好早餐,而若赖床的人是我,N也会为我们两人下厨,在我们用完早
餐后,提出几部想看的电影,以及电影结束后想去的餐厅、饭后乐意去散步的公园或河堤

  这是我们的周末。夏季来临前的周末。
  在夏日将至之时,N告诉我,在我们交往以前,她已经和家人及前任约好同赴圣彼得
堡旅游,约莫两周左右的时间。然而,有一部分的行程,是她和前任单独出游,甚至过夜
的房间分配,也是她和前任同住一间房,睡在同一张床上。我因而一度怀疑爱与信任之间
的关系,倘若爱一个人,就是予以信任,那么信任本身,有没有所谓的底线?
  我告诉N,正如同她曾经向我透露的,她的前任在分手后有过与她复合的念头,而现
在,她们分开还甚至不到半年。可是N是这么说的,她说,前任伤她太深了,复合是不可
能的。
  我应该要听懂N的意思的。不知道为什么当时没有听懂,或,我只是假装自己没有听
懂。N无法和前任再度走在一起,确实,是出于伤口难愈,而不是出于,她不爱她。
  我应该要听懂的。应该要听懂然后离开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
  我留了下来,却在她们远行之际,不断追问,妳们到了哪里,妳们这日行程是否仍是
单独,妳们何时会与家人会合,妳们在每个夜里,陷入睡眠之前,都和彼此说些什么——
我仿佛成了关系中那一个多出来的人,扮演一段未逝情分的见证者,一出苦情通俗剧的观
众,而在她们杂揉太多爱与恨的纠缠之中,身为一个旁观者,我并没有戏份。
  在N回到台湾后,我们的关系降到冰点。面对我的不安,她总是解释,她和前任是朋
友,非常要好的那种,能够每天传递讯息闲话家常的那种,甚至是,和彼此的家人都保有
不错的关系的,那一种,好朋友。可是我总以为,她们习惯并乐于活在,一个双方共同建
立的宇宙,两个人同时是恒星也是对方的行星,长久培养的默契,已经打造出围绕彼此运
行的既定秩序,容不得,其他人的参与。然而,承诺我离开原先运行的轨道,并承诺要与
我抵达另一座寰宇的,分明,是N自己。
  她没有办法离开。也许她是真的想过要离开,可是她没有能力,毕竟星球与星球之间
,已经有太多牵引在其中生成,力道作用的轨迹,太过复杂绵密。
  我们于是说好,兑现相识之际约定的那趟旅行之后,就和对方分开。我们如期往北飞
行,抵达东京,到浅草寺参拜,在晴空街道购物,行经六本木的时候,还一起看见了那朵
矗立在庭院里的高耸玫瑰花。即使是在那样的时候,N仍旧会透过讯息,和前任保持联系
,而我总忍不住会想,N是否为她拍下了这朵玫瑰,将照片传送给她,纵然她其实知道,
在N身边,还有我的存在。
  也许这就是N要的。N想要她焦急,渴望,仿佛触手可及却得不到,以为报复。N想要
让她彻底尝尝,何谓求不得,最苦。
  而我,我又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将稿件存盘,关机,关掉办公室的冷气和唯一亮着的一盏灯,提着包便离开公司。
站在公司门口,我思忖一会,决定走路回家。在几乎无人的街道上,高跟鞋鞋跟落地的声
响格外清脆,我随着它敲响地面的节奏,调整自己呼吸的频率,却又被来电的铃声打断。
我从包包拿出手机,是N的来电。
  从东京回来后,我们断联不久,又重新取得联络。N对我的热络更胜以往,使我以为
,在N心中,我原来占有分量,直到她再次告诉我,她和她前任以及家人,许久以前便已
约好,要一起去参加威尼斯的狂欢节——她口里的许久究竟是多久,我不愿再追问下去,
除了旅行,N对我许下的诸多诺言,付诸实现的有哪些,早不可考,至于谎言,她不是也
曾经说过,在我们在一起之前便已说过,她会,为了这段感情,放下她的前任吗?
  我没有接起N的电话,而她随即又打来第二通。这次我接了起来,她劈头便问:妳有
看到我的讯息吗?
  我回忆起她们在威尼斯之旅后,回台那天,N也打了通电话,告知我,她们已经在回
程的路上了。前任的家人到机场为她们接机,顺道载N回家,而那时,我突然很想看看她
的前任,本人究竟长得什么样子。尽管先前已经看过她的照片,我还是在接到电话之后,
告诉N,我会去她家等她。
  后来,在看见N前任的当下,我终于解消了一直存于心中,如针镶在衣服内衬,不时
刺穿肌肤表层,好似能扎出血来的惶惑。
  此时此刻,走在路上,话筒另一端,N还在等待我的答复,可我并未直接回答,而是
问她:“我和她,长得很像吗?”
  N在另一头似乎愣住了,沉默好一段时间,才缓缓地坦然相告:“妳们虽然长得很像
,但性格上,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我于是笑了笑,没有多作解释便结束通话,关机,然后慢慢地,散步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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