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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要醒了。不该再花时间写作，虽然早晨已让我拖得晚了，但夜晚又更适宜与朋友以茶或
酒烹煮心伤。前夜和朋友喧闹一夜，将屋内塞满暖空气和笑语，时而我们谈论起书本上的
一个字句，然后反复地彼此推敲；时而我们让话语发散、情绪飘荡远航，或者各自滑着手
机发楞。我的意识是沉而远的，能够隐隐看见一个在当中沉睡或蜷缩的形体，遥远而又无
法触及，仅能遥遥窥见。我无法辨别自己的好或不好。如果能够轻易地言说便罢，偏偏低
落仅仅是低落，就像A说他没劲的时候，我想我懂。我懂。只是如果被轻轻触碰，却又是
要生气起来。“没有必要。”当他说起没有必要时我总觉得深深被刺伤，也许这刺伤比分
手的失落更加没有必要，因为他只是传教。他如是说了，看起来像是对他人说了，却更是
对自己说。放下悲伤，立地成佛。
终将要醒了，却连一个温柔的眼神都不能够。我偶尔思考起自己许多当下的愤怒，总要困
惑地触摸那个发怒的人。即使连被刺伤都那么远，像是他说的话穿透了一个我都只能够远
远偷看的人／兽／不知名形体。看着它冒出血，我又心碎又愤怒。然而我与它实际上那么
远，它是我，我却又不是它。我连它的名字都不曾知悉。于是好不好成为一个太过抽象的
问题。因为那个冒着血的生命体不好啊，不好。但如果你问我的话，我又有何不好？我只
是疑惑地触摸著这些问题，光滑又没有 生命。我有何必要回答这个问题呢？为什么
这个问题要丢予我呢？但这些语句却都不够合理，并且太过抽象了，于是我只能压抑著。
B来见我的时候我想我便是这么遥远地接待他。隔着沙发彼此遥远地对坐，虽然也想着是
否该偎到他旁边的那个位子去，却又觉得太近了。言语散漫地谈话著时，看着他簇短的发
，脱去外套后里头是件坦克背心，光裸着白皙圆润的手臂，还有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胸脯
。我在一旁的阳台迎著阳光冥想。那原来是个晴朗无雨的午后，B风尘仆仆地来了说他已
用完早膳，暂且不必进食。在陌生人面前独自进食倒就显得有些索然无味。切开B带来的
哈密瓜和冷藏过后的芭乐，象征着我这些日子以来许的某个至少能成真的愿望。我想当时
外头的河必然是波光粼粼，我想哼歌，闻著水和草木的味道抽菸，或者就著阳光正好的时
候读书。然后在后来的某一天，我会遥遥地望见流水旁一丛开得正艳的粉橘色野姜花，此
后便不断下意识地寻找它的身影。
我想当时我有些漫不经心。这并不是我觉得B是个无聊的人，只是我们因着一个上床的约
定而会面，但也因着那个约定而踌躇。B想着和女生上床时可能无可避免产生的情感劳动
，而我是明确得感知到自己站在某个他方，面朝阴雨或者暖阳，总之不向着他。我是永远
不可能得知他那天的真正想法的，因为任何对他人的坦承只要稍微考虑过对方的感受便会
大打折扣，但我却不见得真正好奇。几次我将他的话语和他人的话语并置感到难堪异常。
例如最后一次和R通信时他说：“可是你能理解这一切都不是故意的吗？只是有些太重的
东西再也无法承接了。那已经不是爱不爱的东西了。”或者另一个R说他喜欢叔本华所说
的“人生就是一团欲望。当欲望得不到满足便痛苦，当欲望得到满足便无聊，人生就像钟
摆一样在痛苦与无聊之间摆荡。”或者当B说：“你还好的，你还有你的阳光。”我想我
都在因无力而发怒。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连我都弄不清楚自己，遑论呢遑论。
儒子在心底不停流血，但一动也不动地，未曾与我求援。我有些焦虑地在屋内来回踱步，
想着是否该替他止血。我们去咨商，我们去看医生，或者去找个人恋爱。最终我们依然去
看医生了，原以为是女医生却变成一个看来温顺而笨拙的娃娃脸男子。开的药是刚好能够
睡沉八小时后醒来的剂量。第二次见到时他说：“八小时够吗？”但没什么是够的，我还
在要我的死意安静（但这真的是我的死意吗？那它是谁的？我竟无法断定）。第无数次的
听见轮胎打滑的声音，或者第几次的让身旁的猫吓著。
“啊，你要记得你的爱人们才行！”
老师，我们只能和你说话了。我们常常觉得自己不是人，但却又觉得这感受好远好不真诚
。老师，我们想听人温柔的说话，不是站在一个距离之外，不是观察、诊疗式的，而是贴
贴切切，把心放一点给我的听。老师，我们觉得自己被杀死了，我们告诉A他杀死了我们
，然而这罪太重了，他也不能不要不可以扛。老师，当C说：“想跟我睡吗？”的时候我
们感到一阵晕眩。老师，我们想要一个拥抱，想要一个新的身体、新的脑。原谅我们的无
能为力，原谅我们的懦弱，放过我们的不作为。老师，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