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时迟那时快，一台红色斑驳CORONA忽然停在我们面前。
那车窗不待我们疑惑，早已俐落地摇下，
我跟周昕璇都吓一跳，感觉我们俩都在那一瞬间不由自主地挺了挺身。
“Ms.……Ms. 陈？”我们异口同声地结巴。
“妳们不快回家，在这边干什么？”
女魔头坐在驾驶座，皱着眉，那明亮的嗓音在大雨陪衬下依然不减清澈。
“呃……”我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眼下的情况。
“雨很大，快回家！”而女魔头却也没打算听我们解释的意思。
“好、好的。”我们赶紧应答。
“嗯！路上小心，拜拜！”女魔头说完，摇上车窗，开走了。
留下还没回过神的我们。
“欸，Ms. 陈居然特地开车绕过来，跟我们说路上小心、快回家。”
过了几秒，周昕璇愣愣地望着女魔头开走的方向。
“对啊。”我也愣愣地，接着慢慢地回过神，“所以，妳快回家吧。”
周昕璇闻言，似乎放弃了。
“好吧，如果妳反悔了，再打电话给我，
只要雨没有太大、路上没有淹水，我都会来载妳。”
“嗯。”我点点头，努力地让自己不要感动。
周昕璇离开了。
那剧大的暴雨在接下来的几分钟，不仅没有停歇，还开始不间断的雷声与闪电。
天色已全然变黑，是以每一道的闪电亮光及每一声打在头顶上的雷声，
在在都巨大地令人心生恐惧。
逼不得已，我打开手机连上uber——
毫不意外地，金属中心地处偏远，平时就不好叫车，
如今这种极度恶劣的天气，理所当然是一台空车都找不到。
我再试着打去出租车行，一样没有空车可以接送。
我在此时此刻不禁懊恼起自己莫名其妙的固执。
我想起车子泡水、又想起被周昕璇玩弄、再想起被女魔头羞辱，
所有的事情砸在鼻头上，是鼻头忽然有股热热溼润的氤氲——
那是沮丧与愤怒交相冲击之下的冲动情绪。
看着天色已黑、玄关空无一人、周遭只有源源不绝的狂雨暴雷声，
我忍不住滴了两滴眼泪。
能怪得了谁？也是我让自己现下的情境如此难过的。
还好公司的人已走光，不会有人见到我的哭脸与如此难堪的处境。
但我还没庆幸完，那台红色斑驳CORONA，又停在我面前。
——不会吧？我怀疑自己眼花。
“上车，我载妳。”
我还没反应过来，女魔头的车窗已经摇了下来，命令也跟着出来。
“不——”我本来要说不用的。
但看着天色已黑、雨势滂沱、双鞋已浸湿的狼狈情况下，我还是硬著头皮坐上车了。
一上车，那吵得我耳膜发疼的狂大雨声瞬间被金属车体给隔绝在外。
我忍不住松了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几秒前的沮丧、挫败、孤立无援的种种情绪，在此时忽然应声而解。
但下一秒，扑鼻而来的车内陌生气味、女魔头等我系安全带的眼光、
也不知道有没有看到我湿润红肿的双眼及鼻头，我发现自己做错决定了。
“Ms. 陈，那个……我看我还是搭出租车好了。”我放下安全带，让安全带缩了回去。
“妳确定？现在这种天气应该很难叫到出租车。”
女魔头好听又错愕的声音在我身旁响起。
我到此时才发现我连看她都不敢。
“确定。”我看着眼前的滂沱大雨，以一种坚定的语气说著。
我也不知道我哪里来的坚定，刚刚车行明明就说没有空车了。
“好吧。”而她也不囉嗦，一句话都不留我，一下就放我下车。
我一下车，她立马就开走了。
我愣愣地看着她的车尾灯远离——所以，她刚刚是特地绕回来载我的吗？
不对，怎么可能啊？她明明讨厌死我了，怎么可能这么好心？
我敲敲自己的脑袋瓜，让自己醒醒神。
但我回神后，看着眼前那让人绝望的雨势，马上就后悔自己刚刚所下的坚定抉择——
所以，我到底他妈的为什么要下车？
这种让人崩溃的雨势，我今天无法回家了吧？
我得在办公室过夜了吗？
但办公室的中央空调都已关闭，也没有热水可以洗澡，更不用说没有换洗衣物……
我懊恼的时间没有持续太久，只见那台红色CORONNA又再一次停在我面前。
经过反复这几次，有数字记忆障碍的我，终于把女魔头的车牌号码背下来了。
XP-7587。嗯，欺侮八七，真适合她。
我也不知道我如何在那惊吓又狼狈的毫秒间，还有闲情逸致帮她的车牌号码翻译。
“上车吧！”车窗再次摇下。
“……”我没有想到女魔头居然绕回来，一时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毕竟刚刚是我自己下车的，这回儿再上车是不是很好笑？
“％＄＆＊︿＠”女魔头的嘴唇又动了几下。
“蛤？”雨势太大，我根本听不到她在说什么。
“上车！”她使劲吼了声。这声我可听清楚了。
大雨实在太吵太猛烈太令人想逃避，我只能再一次冲进她车里。
“我刚刚说，妳要等到什么时候？”
湿淋淋又狼狈地窝进车，她的声音立马悠悠地传了过来。
“呵呵。”我有些尴尬。天啊，我到底在做什么啊？
“Ms. 陈，请问您怎么会开回来？”其实我超想问这句的。
但在此时此刻，在如此壅挤的车上，我一句话都不敢问。
昨天与女魔头句句顶撞的言之有理，如今却是孬到一口大气都不敢哼，
更不用说转头过去正眼看她了。
我忽然莫名地庆幸，幸好女魔头的车上没有香水味或是芳香剂的气味，
不然那种压迫式的人工气味应该会让我更坐立难安。
“走囉。”她见我安全带系好，轻声说了一声。
“好。”我不自觉整个人乖乖紧贴在副驾驶座上。
“舌面敷料的报告写得不错。”开过了两个路口后，女魔头忽道。
“？”咦……？什么？我有听错吗？
但女魔头没再回话。
我深呼吸几下后，这才鼓起勇气转过头去看她。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太疲惫，不看还好，
一看我的视线像被她的侧脸给黏住，一时之间竟舍不得移开。
只见女魔头的消瘦侧脸在盏盏路灯一再一瞬而过的照耀下，
那一亮一暗的光线变更把她的美丽闪耀地更显动人。
我发现我到此时才看仔细她的五官——
她的鼻子并不坚挺，但小巧可爱；
那双大眼上方的眼睫毛不时上下刷呀刷的；
那对仰月双唇十分鲜红，在她白皙的脸蛋下更显娇艳。
见她那对唇紧紧闭着，算了，我刚刚大概是幻听吧？
女魔头是不可能称赞我的，她可是明白说过讨厌我的，
还讨厌我讨厌到要我直接别来上班……
虽然她后续说这是为了测试我是不是容易被谈判，
但我想若我真的就这样没有来上班，她也是会很开心的吧？
不知道为什么，想起女魔头那么讨厌我，
却反而让我本来如坐针毡的心情渐渐地平复了下来。
这样也好，或许这样就意味着我不需奉承她、她也无需装作提携后进的模样，
这样的开诚布公对我们俩人应该都算好事。
我头转回来看着前方。
这台斑驳的老车有着吵杂的一对雨刷，
那刷刷刷的规律声响、与那些在挡风玻璃上跳舞的水痕，
及落雨砸在脆弱车顶的砰砰声响，却带给我一种无与伦比的平静。
“妳还没回答我，妳刚刚打算要等到什么时候？”但女魔头轻易就打破了那难得的平静。
我想起几分钟前自己站在公司玄关的怂样。
“等到雨停。”我硬著头皮。
“为什么？”女魔头顿顿，“这雨连笨蛋都知道不会停。”
“……。”等等，她现在是在绕着骂我是笨蛋吗？
“所以，妳是不是把公司停车场当自己家车库使用？”女魔头的话转得很硬。
我一愣——果然还是来了吗？
女魔头果然不是省油的灯、也果然不会那么容易放过我！
经过昨天的顶撞后，这次的泡水车可是回击我的绝佳机会。
这就是为什么她千方百计都要载我的原因吗？
为了要好好修理我、羞辱我？
所以才这样一直绕回来要载我？
若真如此，她也他妈的太幼稚了吧？
“……我那是暂停。我说过了。”我嘴硬。
说完下一秒忽然很害怕会被她赶下车。
“好喔。”但她没再多说些什么，只是淡淡地回应一声，手上持续着明快而俐落的动作。
我这时才发现她笔直地朝我租屋处的方向前进。
不会吧？我暗暗心惊。
“那个……Ms. 陈知道我家住哪里吗？”我顿顿，“您该不会还背下大家的住址吧？”
问完，我才意识到自己的口无遮拦，连忙闭上嘴，
看着挡风玻璃上的雨刷刷上刷下、看着那些水痕滑来滑去，
一边等著女魔头用踹的把我踹下车。
“不，只有背妳家的地址。”但女魔头却只是淡淡说道。
蛤？
“噢，还有手机号码，也是只有背妳的。”
她说完，一股诡谲的气氛马上在车内漾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