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我常在回想,
自己从幼稚园时就在教会上主日学了,
一路从国小到高中、大学,都参加教会的主日学或团契,
我的台语也是在长老教会做台语礼拜学的(虽然还是很破)。
以前的生活中,好多时间都在教会,
为了要在教会司琴所以认真练习、
为了要帮忙教会办的冬令营或夏令营觉得期待、
礼拜六日我都很难跟朋友约,因为我要去教会,
因此当时也非常看重教会里认识的朋友,
真的很喜欢他们也很羡慕他们很虔诚的样子(至少看起来是)。
到了现在,当时比我年纪大三五岁的姐姐们都已经是执事了,
我记得小的时候,
教会里一向避谈同性恋等话题,
到2000年前后,
开始有《蓝色大门》《十七岁的天空》《逆女》《孽子》等戏剧作品,
当时的牧师说,这些都是社会乱象,要青少年不要被迷惑,
不要走入邪门歪道,做上帝不喜悦的事。
我当时很难过,因为难得开始有关于同志话题的讨论了,
但第一个提起的牧师却好像带起了反对的风气;
后来才发现,整个教会对同志议题都是回避的,
如果提到了,也是负面的反应居多。
我的母亲是第一代基督徒,
她是那种每天发生的大小事,
回头想一想,都会很认真地说每件事都是神的安排,
比如说买菜找错钱,她会觉得是神提醒她什么事、
比如说跟某位太太吵架了,她会觉得是神的带领要离那个人远一点。
至于我的性向,我喜欢女生,
妈妈则常常哭着说: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让神这么不喜悦?她犯了什么错?
我想妈妈的想法,大大地受到教会的影响,
要是教会的言论可以对同志更友善一点,
或许妈妈也不会那么忧郁。
而其实从我跟妈妈出柜后,我们的关系变得越来越疏远,
现在已经是可能几个月才说上一次话或见面,
见面时她会说,帮我祷告了很久,我应该要好好找一个男人嫁了,
不要辜负她一片苦心。
偏偏她的祷告都没用,我就是喜欢女人,
长得越大,越确定我就是爱女人。
曾经在教会礼拜中听牧师说,爱就是凭著诚实勇敢说真话,
我说了真话,我也够诚实勇敢了,
我就是同性恋,为什么这样的真话完全没有容身之地,
这样愿意去爱的我,被妈妈认为是罪孽难赦的?
我好想写一封信,或脸书的长讯息给曾经辅导过我的那位教会姐姐,
现在她是执事了,不知道想法是不是也改变了?
我在大学的时候跟她出柜,那之后我们就渐行渐远了。
我一直以来,在礼拜后祷告的内容都是希望上帝医治我,
让我不要再喜欢女生了吧,好痛苦,我觉得自己好变态;
后来我的祷词改为:如果我的性向就是这样,我希望有勇气离开这个环境。
之后,我果然离开教会了,甚至离开我家,
看似潇洒,其实我没那么潇洒。
我想跟那位执事说:妳还记得吗,
曾经我跟妳出柜,那时我才大二,
妳说:“这种事情我没办法回复妳,以后不要提了。”
后来我出国留学回台,我们久别重逢,一起作完礼拜,
妳问我觉得出国后有什么改变吗?
我说我更确定自己的性向了,
妳半开玩笑地说:“这么可怕的事情我不敢听。”
那就是我最后一次去教会了。
在做礼拜的时候听说过不要使人在信仰中跌倒,
也听说过即使走丢了一只羊,耶稣也会去寻找,
但为什么我会是那个被放弃的黑羊呢?
离最后一次去教会参加团契或做礼拜也已经有好几年了,
后来再回到小时候成长的地方,还是不时会经过教会,
想起很多回忆,想起好多次我想说但不敢说的窘迫,
那个明明时常在教会里唱歌祷告、分享生活,
却寂寞得要死的青少女时代。
教会里一定还会一代一代出现很多同志少男少女,
他们是不是也都会经历我的寂寞跟难过?
我好想写一封信给那位执事,或现在的牧师,或是谁,
希望有谁可以听我说话,
以前我说不出口的话,现在我多想慢慢告诉他们,
至少,我希望教会里像我当年一样的孩子们,
可以被听到、可以感觉到被爱,而不是被放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