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进办公室,便见林启艾坐在位置上,打着电脑。
她忽然不知道怎么与林启艾互动。
要把林启艾当作是敌人?还是朋友?还是同事?还是陌生人?
眼见林启艾表情漠然地打着电脑,她轻轻地叹了口气,
想不到自己竟会有比林启艾这只小菜鸟还多虑的一天。
她坐到位置上,林启艾下一秒便站了起来。
“周博,请问我要做什么工作呢?”
她一下便注意到林启艾称呼她为“周博”,而不再是“昕璇”。
她不太适应她们两人之间急遽的变化,
“妳去实验室看其他研究员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好了。”
“好。”林启艾语毕,便往实验室走去。
她看着林启艾离去的背影,忍不住想起方才与杨宜桦的对话。
“课长,那启艾依然要跟在我这儿吗?”她问著。
她对于林启艾的感情,经历了林启艾对自己的怀疑、
到被她亲眼看见她与杨宜桦的亲吻、及后续看待她如“垃圾”般的眼神后,
她已经决定不再对这个人付出——她再也不想当被抛弃、被背叛、被讨厌的那个人了。
“她还是要在妳团队。”杨宜桦瞇起眼,“以防她做出一些我们料想不到的事情。”
“课长的意思是要我监视她……?”
“对。”杨宜桦很大方地承认,
“至少监视到我们专利发表、我坐上副所长的位置为止。”
“知道了,课长。”她乖乖地点头。
“璇。”
“是?”
“妳今天这样让我很喜欢。”杨宜桦说著,用手指轻轻抬起她的下巴。
自从她主动亲吻杨宜桦后,他便毛手毛脚得理直气壮起来。
她忍不住心里冷笑。该说是男人天生的好色,救了她这次越级呈报的危机吗?
“谢谢课长。”她笑起甜笑,“所以,课长愿意原谅我了吗?”
“当然,”杨宜桦轻啄她的脸颊,
“以后有事情都要跟我说,不要再做蠢事了,知道吗?”
“知道了,谢谢课长。”她笑起小女人。
监视林启艾直到专利发表、直到杨宜桦坐上副所长的位置为止。
她压了压自己的太阳穴,一想起那些亲热,她仍忍不住作呕。
花了几秒平复一下情绪后,她才打开抽屉——她可没忘记钟汐苹交给她的神秘东西。
打开锁、拉开抽屉,只见那“未封口”的牛皮纸袋依然稳当当地躺在里头。
她拿起那牛皮纸袋,把里头的文件倒了出来。
原来是一本计画书。
封面洋洋洒洒地写着“天然草本医疗器材开发案”。
她不免感到狐疑。
这本计画书不是在几周前,钟汐苹就以电子邮件寄给她过了吗?
无奈她专精的是生物科技领域,对于黄计所擅长的中草药草本,可谓是一窍不通,
因此也没办法去深入研读这本对她犹如天书的计画书。
如今赖卓群参与这个合作案,她不懂钟汐苹为什么要以纸本、还要她转交给赖卓群。
狐疑的时间没有太久,她马上想起钟汐苹那几句显有用心的话语——
“那妳或许也不晓得,这份计画在多了第三方厂商后,经费会追加到三千五百万元吧?”
“对了,那份文件我‘忘了’封口,请周博送交给赖博前,麻烦替我封个口。”
一想起钟汐苹刻意提起的“未封口”及“总经费”,她赶紧翻到计画书的经费部分。
只见计画书里,只大略列了差旅费、临时工资、材料用品费及其他杂费,
细节部分则是一律省略。
她没想太多,便将手上的计画书与原先钟汐苹以电子邮件寄给她的计画书相比对。
一比对,她马上发现经费的部分被动了手脚——
只见要给赖卓群的这份计画书,每项的经费硬是比原先那份计画书多了三到四倍不等,
因此总经费林林总总,共计三千五百万元。
所以——她忍不住张大眼,所以,原本那份计画书是“假的”?
是为了给她看而另外修改的假计画书吗?
但,如果这个计画真的有诈,那又为什么,
钟汐苹要刻意给她这份“未封口”的“真的”计画书?
“嗨 : )”正狐疑间,手机跳出一则Line通知。
她低头一看,是钟汐苹。
她忍不住皱起眉头。
这颗苹果到底打着什么主意?
她想起钟汐苹那笑容可掬又甜到不行的嗓音,那开朗活泼又俏皮的举止,
却一点也没感觉到她的“真心”;
杨宜桦至少也都还有着属于“迷恋”、“变态”的真心。
“嗨,Apple。”她小心地回应着。
“很谢谢周博愿意让我加Line,我们两个女人终于有私密的空间可以好好聊聊,
不用再用那个每封都要附件给黄博的电子邮件了哈哈!”
“哈哈,我才要谢谢妳肯赏脸跟我聊Line呢!”
“周博真客气。”钟汐苹顿顿,
“请问周博,大概什么时候方便帮我转交计画书给赖博呢?”
“喔喔,下午就可以送过去了。”
早上这样一折腾,现在已经是快中午的时间;
看来下午就去成大出差一趟吧,不然在办公室跟林启艾大眼瞪小眼也是挺尴尬的;
跟赖卓群虽然也是尴尬,但她需要好好跟赖卓群谈一下,关于他的“背叛”。
“嗯嗯,还要请周博记得帮我这个糊涂蛋封口唷^^”
“呵呵…没问题。”她边打着字,边皱眉。
钟汐苹到底是真的忘记封口,还是另有打算?
“话说,周博有启艾的Line吗?”钟汐苹忽然话锋一转。
“怎么了吗?”她忽然全身戒备。钟汐苹怎么忽然问起林启艾?
“没有啦,只是刚刚在妳办公室遇见她,觉得她看起来满好相处的,
所以也想跟她当个朋友。”
“原来如此。”她顿顿,“很抱歉,我没有她的Line耶,跟她不熟。”
她很理所当然地撒了谎。
钟汐苹应该也知道林启艾就是阻碍她进入中华制糖的挡路石吧?
所以,她要她的Line做什么?
“哈,那没关系。”钟汐苹自然地回讯,
“那,以后周博有问题,都欢迎来找我,或是假日没人陪,也都可以约我喔!
我超级无聊的!”
“哈哈,没问题。”她虚应一番,这种邀约她看多了,
要真的去约,反而会被当作笑话吧?
“那就这样囉!可以跟妳聊Line我超开心的啦吼!今天一整天没办法上班了!”
“妳很夸张哈哈,好啦,那先这样囉。”她主动地结束话题。
装嗨她不是不会,但对于跟她完全不熟的钟汐苹,她就是无法放开心怀。
“嗯嗯!拜拜!”她几乎可以想像钟汐苹那元气满满的嗓音。
“拜拜。”她冷静地打完字,便将手机关上。
她深呼吸几下后,才又低头看着眼前的计画书。
“古怪”的计画。
当初可是赖卓群主动说起这个计画的古怪,
如今他却选择背叛她、进而参与这项合作案;
虽然对于赖卓群忽然的背叛完全无法谅解,但她实在有太多疑惑,
需要找赖卓群好好问清楚。
味觉细胞分离合作案并没有终止,她理所当然有充分的理由可以请这个公差假。
决定好后,她便打电话告知赖卓群下午她会去成大出差一趟,
本来赖卓群有些愣住,直到她说是要讨论味觉细胞分离专利后,他才勉为其难地答应。
她忍不住冷笑,但更多的是难过与心寒——
原来五年来的伙伴关系,是可以如此地说变就变。
她也没忘记把手上的计画书复印了一份——
不管钟汐苹究竟有没有意做出“忘记封口”这种事情,
她都要好好把握住这个“古怪的合作案”;
复印到一半时,林启艾忽然走了进来,她有些吓到,
但很快地她便明白毋需紧张,因为林启艾绝对不会知道她在盗印——
她还太菜了,菜到可以被轻易地摆弄去留。
想起过去一个多月来为了保住林启艾所经历的患难,
纵使方才林启艾看待她如垃圾的眼神是如此烙印在脑海里,她依然忍不住心酸。
“周博……要帮忙吗?”
她正难过著,哪知林启艾却忽然窜到身边,让她不得不赶紧收拾起自己泛滥的情感。
“不用了。”她清清喉咙,“妳做完实验了?”
“对呀,大家都说没什么需要我帮忙。”林启艾淡淡地说著。
也是。
这一个多月以来,她都把林启艾给紧紧带在身边,
底下那些中、初级研究员应该也看在眼里吧?
谁还敢要林启艾帮他们做实验甚至打杂?
“嗯,”她淡淡回应一声,“身体有比较好一点吗?”
这句是真心的关心。
看着站在身旁的林启艾,纵使已经下定决心不再替她付出,
但她就是无论如何都会心地一软——该死的心悬。
只见林启艾抬起头,与她对望了一眼。
那几秒间,让她忽然以为似乎回到了过去——回到了那个林启艾如木头般傻愣的过去。
但下一秒,林启艾的眼神便转开了,“身体很好,谢谢周博关心。”
“嗯。”眼见林启艾依然如此生疏,她也决定回到原本善于武装的自己。
她把最后一页也复印完成,拿出那厚厚一叠复印本后,“我下午要去成大一趟。”
“成大?”林启艾又抬起头。
“对,要去跟赖博讨论味觉细胞的专利。”
她顿了顿,决定要刺激刺激眼前这个不再傻愣的木头,
“启艾,这个专利会挂妳是第二发明人,第一发明人是赖博。”
“嗯。”
林启艾听闻自己不会如当初签约会议所说的是第一发明人,并没有太多的反应,
只是附和了一声。
“妳……都没有什么想问的吗?”看着林启艾那一脸的面无表情,她终于忍无可忍。
以前那个动不动就傻愣住的木头呢?
林启艾却只是摇摇头,“周博,那我下午要做什么呢?”
她看着眼前的林启艾,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
明明下定决心不要再做被抛弃、被伤害、被背叛的那个人,
却依然忍不住关心着林启艾﹔但事实证明,林启艾根本不需要她的关心,对吧?
“妳下午就跟着张哲吧,我会交代他好好带着妳。”
她一股恼怒,没想太多,就决定让张哲带着林启艾。
虽然张哲有性骚扰的前科,但让林启艾跟着张哲,也可以顺便就近让杨宜桦监视她;
既然林启艾待她如陌生人,她也不必再对她多所用心了。
“是。”林启艾也没什么意见,点点头,便坐下开始用电脑。
看林启艾那副样子,她索性包包揹了便离开办公室。
她把假单交给杨宜桦,不知道是因为她与杨宜桦的关系变得更为扭曲,
抑或是因为赖卓群在某方面来说已经是杨宜桦的人,
这回儿她要去成大出差,杨宜桦相当干脆利落地核假了。
核假后,她跟张哲交代一下要好好带林启艾,接着便前往成大出差。
抵达成大后,熟门熟路地按下五楼按钮,她一下便抵达赖卓群的办公室门外。
还没敲门,赖卓群忽然开门走出。
“嗨,昕璇。”赖卓群见到她,先是愣了下,最后依然还是温文地笑出斯文。
“赖博。”她也笑起温柔,“要去吃饭吗?”
“对呀,我不知道妳会这么早来。”赖卓群挠着他茂密的满头白发,“要一起吃吗?”
“不了,”她微微收起笑容,“这是金属中心主持人要我转交给你的计画书。”
说著,她拿出包包里的牛皮纸袋。
怎知赖卓群愣了一下,“这是……Apple要妳转交给我的?”
“对。”她不动声色,对赖卓群的反应感到有些兴趣,“怎么,她没先知会你吗?”
“噢,有啊,谢谢妳。”赖卓群言不由衷地说著,一边把牛皮纸袋接下,
“我只是以为妳是要来找我讨论专利的,毕竟妳刚刚在电话中是这么说的。”
“嗯,这也是目的之一。”她耸耸肩,
“我只是还是无法接受你会忽然变成他们的一份子。”
“昕璇,原因我已经说了。”赖卓群皱起眉,斯文的脸上霎时出现那属于不耐烦的线条。
“嗯,我明白。因为你不想付违约金、也不想再卷入任何官司中,对吧?”
她也皱起眉,“所以你选择背叛我、让自己挂上第一发明人、
然后再一起参与这个你曾经觉得‘古怪的合作案’,对吧?”
“……妳说话不需要如此尖锐。”
赖卓群的眉头皱到极致,双眉之间的深刻裂痕犹如他们俩再也无法修复的伤痕,
“妳如果要继续说,就进来办公室说,没有必要在这里说这些敏感的话。”
“不了。”看着周遭的人来人往,她忍不住笑起心寒,
“我要说的话就是这些,如果你没有什么要特别解释的,
我就不进你办公室、浪费你大教授的宝贵时间了。”语毕,转头便要离开。
“妳可以不要对我这么冷淡吗?”哪知下一秒,赖卓群捉住她的手臂。
“冷淡?”她没有丝毫畏惧地看着眼前的昔日姊妹淘、昔日长官、昔日战友,
内心纵使难受,嘴巴却冷静地道出一道道利刃,
“你背叛我,赖博,如今你却只在意我对你‘冷淡’?”
“妳别怪我,昕璇。”赖卓群笑着摇头,放开她的手臂,
“开始检讨我的背叛之前,要不要先检讨妳对我的‘背叛’?”
“我对你的背叛?”她张大眼,“我何时背叛过你?”
“没有吗?”怎知赖卓群原本的那脸温柔,忽然变成一股愤怒,
“那妳要不要说说看,妳对启艾是什么感觉?”
“我对启艾……?”她愣住,没有料到赖卓群会问这个问题。
“昕璇,我对妳到底算什么?”
“你是我很重要的人。”她由衷地说。
赖卓群闻言,却是嗤笑。
“周昕璇,妳说话居然变得像第一者那样,如此冠冕堂皇情话绵绵,
但听在我耳里,全部都是屁。”
“屁……?”她无法置信,“赖博,你为什么要这样说?”
五年前,赖卓群因为深陷诈欺官司而不得不自请离职,
那时的她还太嫩、太菜,他因此教导她要利用机会关怀因病住院却无人照料的杨宜桦、
如何在中华制糖安然地生存、甚至定期安排聚餐好熟悉中华制糖的人,
这些全部都是赖卓群教导她的。
她无法想像这些点点滴滴、这些共患难,会被这个昔日战友说是“屁”。
“可不是吗?妳一方面对我示好,一方面又跟杨宜桦搞暧昧,
一方面却又对林启艾如此保护。”
“甘林启艾什么事?”一听见“林启艾”三个字,她一时愣住,
下意识地想跳过这三个令她坐立难安的字,
“我对你示好?我们不是一直都像姊妹淘这样互动吗?
另外,跟杨宜桦搞暧昧,这也是你教我的,可不是吗?”
“姊妹淘?”赖卓群忍不住摇摇头,“所以,原来妳一直把我看作‘姊妹淘’,是吗?”
“……。”她沉默。
对,姊妹淘。对,是她“自己欺骗自己”的“姊妹淘”。
她其实可以感受到赖卓群对自己的好感——
只是她若有似无地利用那种好感而得到太多好处,就像杨宜桦一样。
她也明白,一切不要说破,让一切游走在若有似无间、
让一切界定在长官下属良好互动以及姊妹淘的亲密,她就可以一直如鱼得水下去;
但与杨宜桦完全不同的是,她对赖卓群是真心诚意地对待——
只是,她这样的作法,或许将她的真心给挖出来,赖卓群也不会接受的。
“对,是我教妳,要妳趁他住院那段时间去好好照顾他,好让他把妳变成他的人。”
赖卓群脸上藏不住懊恨,“但我没想到,妳会就这样深深爱上那种握有权力的感觉!
高级研究员!周昕璇,妳花了五年,却没办法把杨宜桦那瘪脚给拉下台!
直到林启艾出现,妳才忽然有了动力,而这个动力还让我一头雾水!”
“我不是不拉杨宜桦下台,我是缺少一颗‘棋子’。”
她鼓起胸膛,以一种奇怪的姿态,意欲虚张自己的声势,
“而启艾就是那颗棋子!你难道看不出来?”
“对,棋子,棋子,棋子!”赖卓群却双眼通红,“有谁会爱上棋子的!”
“我才没有爱上她!”她无法克制地大吼。
我没有爱上她。
我没有爱上她。
我没有爱上她。
那句话回荡在因为午休而安静的走廊上,一再地冲击他们俩的耳膜。
相较于她的面红耳赤,赖卓群听闻这句话后,却渐渐地平静下来。
“没有爱上的话,何来如此反应激动?”他静静地说出这句话。
“……。”她一时无话可说,因为她明白赖卓群说的,一点都没错。
“所以,昕璇,对不起,我没办法跟妳继续合作下去了;
不要怪我的背叛,只是我无法再继续为妳付出了。”赖卓群哀伤地看着她,
“妳明知道我跟杨宜桦对妳有好感,妳却把这种好感当作手段,
游刃有余地周旋在我跟他之间;这些我本来都可以忍受,但直到林启艾出现。”
“这个妹妹出现后,我就有感觉到妳对她是无微不至地照顾、
甚至还把自己辛苦研究的结晶送给她都在所不惜。
而妳付出这么多,却只是为了可以把她保下来、不要被杨宜桦给解聘……?
所以,我们这五年来的坚持是什么?我们这五年来的计画又为了什么?
妳何不继续跟杨宜桦搞暧昧、继续把玩小妹妹那年轻的气味?”
“赖博——”她打断他的句句愤恨,“所以,你真心想跟我拆伙?”
“昕璇,我们就到此为止吧!”赖卓群点点头,没有丝毫犹豫。
***
她疲惫地坐上车,那一身的武装在关上门的那一霎那也应声脱除。
今天,她一次失去了林启艾与赖卓群,
而且都是快速地让她无法招架、毫无应变能力。
一个是五年来亦师亦友的赖卓群,一个是……怎样都说不清感觉的林启艾。
她忍不住想起那天下班,她与林启艾比肩走在公司园区,赖卓群开车来接她下班,
她上车后,还因为赖卓群没等林启艾先离开而对他大骂一顿,最后还愤而下车。
“妳…不会爱上林启艾了吧?”那时赖卓群在车上看着她时,温和地笑着问出这句。
她又想起林启艾送急诊那天,她一再忍不住想要触碰林启艾,
最后还因为与林启艾争执要不要回她家睡一晚而僵持不下。
“是啊,启艾,妳就回她家吧。看来,妳非得回她家睡一晚,她才会饶过妳。”
那时赖卓群语毕,还伴随一股神秘的微笑。
或许这些林林总总,早就让心思一向细腻的赖卓群看出端倪——
而她其实也并没有特别隐藏,因为她早已把赖卓群看作自己人,
即使知道他对自己的好感,却依然自以为他可以包容她这些自私的作为……
她忽然一股热流急速地往眼角挤去——
纵使自己想克制住那没用的眼泪,那一颗颗泪水却依旧毫无志气地滴得她满裤子。
失去双亲后,五年来,她第一次觉得自己是真的一个人了。
本来以为会一直在身旁的赖卓群,及后续在自强号上意外闯入她生命里的林启艾,
她曾经以为自己可以如此奋战下去、可以如此“报复”下去——
或许这天总是会来的吧?
这在她那时做出游走在权力中的决定时,早该预料到会有这一天的来临。
只是她没有想到,原来自己还是脆弱得如此难堪,连自己都不忍见见镜中的自己。
但她没办法给自己太多的时间脆弱。
现在的状况不是她自怜自艾的时候,她抽了几张卫生纸小心翼翼地擦掉脸上的泪痕后,
深呼吸几次,才让那些脆弱的泪水不再涌出。
好不容易冷静下来后,她花了一些时间厘清现在的状况。
总的来说,赖卓群确定与她分道扬镳,
并且加入了那个他自己都觉得“古怪”的合作案;
林启艾撞见她与杨宜桦不堪的一切、
却因而意外地被杨宜桦以通过试用期来换取她的保密、
林启艾因此看她与杨宜桦的眼神如看待“垃圾”般地让人受伤;
味觉细胞分离合作计画并未终止成功,分离味觉细胞的技术专利也会归中华制糖所有,
赖卓群为第一发明人、林启艾第二、杨宜桦第三、她则为第四发明人;
钟汐苹不知道是否也有目睹她与杨宜桦不堪的画面,
但却又跟她交换Line帐号,对她的亲密与热情友好都让她不禁提防戒备;
中华制糖与金属中心的第一个合作案“天然草本医疗器材开发案”
经费居然高达三千五百万元,而预算编列部分却是相当简略模糊。
她深呼吸一口气。
接下来只剩她一个人了,不管赖卓群与林启艾是否会因而变成自己的敌人、
或纯粹只是陌生人,她都要坚持住自己的初衷——把杨宜桦给拉下台,
可以的话,甚至是希望将他给踢出中华制糖——甚至毁掉他也在所不惜。
一想起那些碰触、抚摸、唇舌、溼润,她便忍不住作呕、甚至厌恶自己。
所以,现在她不仅想要杨宜桦可以滚出中华制糖,
可以的话,她真希望可以毁掉他——跟当初他毁掉她的世界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