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启艾骑着机车,头痛欲裂。
一路上恍神地闯了好几个红绿灯,被汽机车的激烈喇叭声一吼才又回神,
告诫自己要集中精神骑车,却又在下一个红绿灯闯了号志。
幸好一路上车子不多,不然她真的觉得自己现在应该又要进急诊一趟。
她这时才意识到身体真的虚弱,开始不得不后悔自己所下的冲动决定。
要折返回家吗?
但她对黄计与周昕璇的不信任,与那令她十分不安的旷职,
都迫使她最后只能呆呆地停在原地,等那个她终于记得停等的红灯。
忽然间,一台轿车在对向车道来了一个大回转,又快又急地朝她急切而来——
就在那几秒间、当她以为自己这下真的要进急诊时,
那台轿车分毫不差地紧急煞车,停在她机车龙头正前方。
那台轿车的车窗摇了下来,她还没回神看车主是谁。
“妳怎么会在这边?”只见周昕璇皱起眉头,劈头就问。
一听到周昕璇如此质问的口气,一股疑惑怀疑马上在她胸腔炸开,
“我要去上班。”她冷冷地回答。
“去上班?”周昕璇愣住,随即口气透出不耐,
“我不是要让妳请一个月病假吗?妳要去上班?有没有搞错?”
“我才想问妳,”她忍不住脸色一沉,“妳让我旷职在家,又是什么意思?”
“旷职……?”周昕璇愣住。
“对,旷职。黄计早上打电话给我了。”
“黄计?”周昕璇又是一愣。
“昕璇,妳到底哪些话是真,哪些话是假?”她的眉头皱了起来。
“……我们不要在这里讲。”周昕璇摇摇头,“妳上车,我载妳回家。”
“我想去公司看看。”她断然拒绝。
“林启艾,妳不要闹了!我已经为妳奔波了一早上,不要让我的努力白费!”
想不到周昕璇忽然暴怒。
“……”周昕璇的暴怒成功地压下她原先的气燄。
“妳想去哪里都可以,就是不要进公司……”
周昕璇闭上眼,像是在努力恢复冷静,
“我不晓得黄计到底说了什么,让妳开始怀疑我,但如果妳连让我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周昕璇停顿一下,“……那妳就真的说明了在妳心里,
我跟黄计的地位是差不多得……烂。”
“……”她没想到周昕璇会如此言重,愣了愣,“好,回妳家。”
不一会儿,她们再次进了周昕璇的家门。
林启艾拿出手机,这时才看到周昕璇传来的未读讯息——
“起床了吗?身体有舒服些了吗?”及两通未接来电。
看了时间,那时她正在骑机车前往中华制糖的路上;
以往的她,势必会因周昕璇的关怀而感动。
但如今她的心如止水,她只想搞清楚,周昕璇到底隐瞒她多少事情。
“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周昕璇首先打破沉默。
“昕璇,妳跟课长,到底是什么关系?”
她单刀直入,但其实她害怕得紧。
她好怕,黄计那一席话完全不是胡说、完全不是见猎心喜。
“上司跟下属的关系。”周昕璇皱起眉,
“妳想听到什么答案?黄计到底跟妳说了什么?”
“黄计说,妳跟课长,”她闭上眼,希望这一切都只是黄计胡说,
“有‘奇怪的’关系。”。
“奇怪的关系?”周昕璇挑眉,“他到底说了些什么狗屁?”
“黄计说,妳与课长有‘奇怪的’关系,所以他才让妳升任高级研究员、
甚至还把办公室隔一半给妳做办公室……”
拜托,请告诉我这一切都是黄计乱说的吧!林启艾在内心暗暗祈祷。
“嗯。”但周昕璇没有否认。
“所以,他要我不要被妳牵着鼻子走……”她看着周昕璇的表情冷静,一股不安升起,
“…否则到最后,吃亏的还是我自己。”
“黄计就说了这些?”周昕璇眯起眼。
“对。”
“好。”周昕璇闭上眼。
“所以,昕璇…”她见周昕璇无意反驳,声音不知觉变得嗫嚅。
“对,我跟课长的确有‘奇怪的’关系。”
周昕璇睁开眼,眼底尽是昨晚她以为自己眼花的那股阴沉。
林启艾吓著,不只因为那股阴沉,更是因为周昕璇居然真的跟杨宜桦有奇怪的关系。
她忽然觉得自己的世界崩裂了。
“但,即便如此,我依然是无所不用其极地想‘保住妳’。
‘奇怪的关系’与‘保住妳’,明明就是两码子事,
为什么妳会就这样轻易被黄计牵着鼻子走?”周昕璇顿了顿,
“原来我为妳做的这些,都比不上黄计说的几句话?”
“……”林启艾无言以对。
她太无法相信也太无法接受,她一直深信不疑、而且曾经放在心里最中央位置的周昕璇,
居然真的跟杨宜桦有不寻常的关系;
她不免联想起,周昕璇也跟赖卓群有着可以一起吃饭、一起回家、
甚至一起睡觉的怪异姊妹淘关系。
她的心里其实一直存在着一种固执,
她认为以与长官有“奇怪的关系”而得到益处的人,
这样的人,她的道德观、她所说的话到底可信度有多高?
但在那毫秒间,她忽然觉得这样的想法无疑是自打嘴巴,
因为她不也曾经与周昕璇有“奇怪的关系”吗?
有了这样的自觉,她一时错愕不已。
“伤害已经造成了,林启艾。”周昕璇冷冷地笑着摇头,
“想不到妳会为了黄计而来怀疑我。”
“怀疑?”她马上被周昕璇的嗤笑给激怒了,
“那妳怎么不说说,妳到底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瞒…?”周昕璇愣住。
“我到现在才发现,我其实对妳根本是一无所知啊,周昕璇!”
“妳要我去分离味觉细胞,我就去分离;妳要我做计画主持人,我就去做;
妳说我分得的那些‘颗粒’是污染物,我就再更努力地重复相同步骤;
现在妳要我请病假,我也去请……”
“妳发现问题在哪里了吗?妳一心要我跟着妳的计画走,
但我从来不晓得妳做这些事情是为了什么!
昕璇,妳对我了若指掌,但妳对我而言就是一团谜!”
“我连为什么妳家只剩下妳一个人、为什么妳千方百计想把杨宜桦拉下台、
为什么妳这么拼了命地想保住我……我全都不知道!”
“在这种状况下,妳怎么能一味地怪罪我的怀疑?”
最后,她歇斯底里道:
“我这么跟妳说好了。在中华制糖,我根本不知道我还能相信谁!”
语毕,两人之间的气温瞬间降至冰点,
那句“在中华制糖,我根本不知道我还能相信谁!”
似乎一再地盘旋在她们之间已然破裂的遥远距离,久久无法散去。
“…所以,妳连相信我都不肯?”
周昕璇良久才开口,那张一向冷静的脸庞,此时竟显得哀伤。
“……”看见周昕璇哀伤的脸庞,林启艾知道自己伤了她;
但她却无法说出任何安慰的话语。
因为在她说出这些话语的当下,她才明白这些话原来蕴藏在自己内心许久,
她再也不想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了。
周昕璇见她沉默以对,失笑地摇摇头,接着慢慢踱步到沙发旁,
接着“砰”地坐倒入沙发,也不看她,倒比较像是在喃喃自语般地,
慢慢地打开了回忆的序幕。
“那是一段连我自己都不想回忆起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