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会议隔天，林启艾便来周昕璇的办公室报到。
周昕璇其实不是很肯定自己昨天在会议上，为了根本就不熟的林启艾，
而正面冲突杨宜桦及黄计究竟是对不对；
但她就是看不惯黄计一股脑地欺压新人……对，基于一种奇怪的直觉，
她觉得林启艾是被黄计“欺压”的。
纵使林启艾在报到那天、在那班开往台南的自强号上对自己态度不佳，
她还是想要亲身体会过，才肯相信林启艾真的如黄计所说，是如此地不长进、不成材。
她看着手表，计算一下时间，便站到办公室外等著。
没多久，便看到李梅祈骑着机车出现在园区，
后方载着一个有着亮眼橘发、一脸冷然如那天在自强号上的欠揍模样——对，是林启艾。
不晓得为什么，看着那台机车慢慢朝她骑过来时，她忽然有点期待接下来的生活。
“嗨，妳的东西怎么那么少？我还想说要帮妳搬耶！”她对面无表情的林启艾打招呼。
“呵呵…。”而林启艾并没回应她的热情，只是微微一笑。
“昕璇妳很夸张欸，要搬也是我搬啊，哪轮得到妳‘周博’啊。”李梅祈笑道。
“妳妳妳，少亏我了，启艾已经是我的人了，哪能叫黄博的人帮我搬啊？
等等被黄博发现又要气得跳脚！好啦妳快回去，不要让妳们家黄博找不到人。”
周昕璇没几句话就把李梅祈打发走，“好啦，进来吧。”
接着她便带着林启艾走进她的办公室。
她安稳地入座到她的位置后，指着她座位旁一张小小的办公桌，“哪，那是妳的位置。”
“这…？”林启艾愣住了。
“不要怀疑，那就是‘妳的’位置。”
周昕璇被林启艾惊愣的反应逗笑，她明白林启艾一定没想到居然要跟她共处一间办公室。
是啊，一般来说，高级研究员如她跟黄计，是不会跟其他研究员共用办公室的。
所以，这当然是她故意安排的。
她不仅要好好照看林启艾，更要好好观察林启艾的能力，好让她可以有发挥的地方……
对，“发挥”。林启艾是即将被解聘的人，
这对她来说是再好不过可以用来发挥的“棋子”了。
“…好，我明白了。”
而出乎周昕璇意料之外的，是林启艾居然就这样接受了。
那天自强号上桀傲不驯的橘发女孩呢？
“启艾，妳知道为什么妳会调过来我这里吗？”
周昕璇决心要挑战这个如今看起来畏畏缩缩又垂头丧气、
橘发还隐约看得到布丁头的落魄女孩。
“…不是太晓得。”林启艾静静地说。
“是因为旷职一个月的事情。”她观察著林启艾的表情。
“嗯。”林启艾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我可以问问为什么妳会没有递假单吗？”周昕璇挑眉，故意质疑。
“我‘有’递假单。”
哪知这个问题一出，本来一直平静的林启艾，却忽然有了一股怒气。
“但事实就是，没有人看过妳‘有’递出的那张假单。”
看到林启艾有一丝怒气，周昕璇霎时眼睛一亮。
但她可没打算再像那天在自强号上，被林启艾压着打——
她语气毫不客气，想看能激出林启艾怎样的反应。
“……”结果林启艾的气势马上被她给压了下去。
“好吧，假设妳真的‘有’递假单好了，那为什么它会凭空消失？”
她可没那么容易放过她。
“……”林启艾依然无言以对。
“今天假单就这样凭空消失了，妳有想过如何防范吗？”
周昕璇看着林启艾张大眼，一脸错愕的模样，内心不禁暗暗发笑。
眼前这个小菜鸟，难道以为只要她不说，别人就看不出她眼底的情绪吗？
“所以妳没有想过怎么防范，对吧？”
依照以往的经验，周昕璇这时应该会有一种幼稚的胜利感。
但她这次却没有。不知道为何，看见林启艾无所适从的可怜模样，
她幼稚的恶趣味忽然不再作动。
“…是。”林启艾有些不情愿地承认。
“妳可以想想看，想到周全的答案再告诉我。”
她以她早已驾轻就熟的温柔语气说，接着她翻出自己悄悄藏在抽屉已久的计画草稿，
站起身，“在那之前，我有一份工作要麻烦妳帮我做。”
“请坐吧！”她走到林启艾身旁。
林启艾这才乖乖坐下。
看到林启艾的样子，周昕璇不免想起约莫两个月前，
报到那天、在杨宜桦的办公室内，
林启艾差点没经过杨宜桦的允许就擅自拉开椅子坐下…；
她一直以为那天阻止了林启艾的白目行为，就可以完保林启艾试用期的一切顺利，
她万万没料到的是，林启艾还是差点被解雇了。
示意林启艾坐下后，她站在林启艾桌旁，开始翻起手中那本计画草稿，
“这是一个细胞实验的计画。启艾，我需要妳帮我到成功大学，
在两个月内学习分离这个细胞的方式。这个细胞，叫做味觉细胞(taste cell)。”
“分离…细胞…？”林启艾愣住，同时面有难色，“这…周博……”
“妳什么时候有空？我会跟妳去一趟成功大学，跟老师打个招呼才好。”
周昕璇故意假装没看到林启艾的犹豫。她可是非常需要林启艾这颗棋子的。
“看周博方便。”果然，林启艾屈服了。
从刚刚到现在，她观察林启艾观察地极其细腻——
而如果她猜想得没错的话，黄计那家伙应该是完全挫了眼前布丁头女孩的锐气，
才让她如今变得如此逆来顺受、卑躬屈膝。
近十年来，她第一次这么感谢黄计，这样她就省了一大半功夫了。
“那…明天好吗？”周昕璇似笑非笑。
“好的。”林启艾依然卑微地遵从道。
“好，那对于这个实验，妳有什么问题吗？”
周昕璇看着她的可怜模样，决定要动摇林启艾的卑微——
她的确是希望她不要像自强号上时的满满锐气，但也不要她如小媳妇般地卑躬屈膝。
那无法达到她想要做的。她要林启艾打从心底，真心想做这个实验。
而且，在黄计那儿饱受打压，最后又被搞出旷职一个月这种篓子，
周昕璇其实也不觉得林启艾还有想继续待在中华制糖。这些都是她需要确认的。
她可不想事情进行到一半，“棋子”却在中途离场。整盘快下好的棋岂不功亏一篑？
“周博…”林启艾果然犹豫了。
“怎么了？有问题尽量提出来讨论，”周昕璇温柔地鼓励着她，“不要怕。”
林启艾似乎因而生出了勇气。
只见她深吸了口气，“周博，我没有任何基础，对细胞实验也一无所知…。”
停顿了一下，“总之，我不认为我有办法胜任这个工作。”
“我明白妳没有细胞实验的基础。”
周昕璇早已预见她会提出犹豫，只是没想到她居然没有想要离职的打算，
“细胞实验上该注意的细节妳不用担心，我会在今天将所有该注意的事项教给妳，
明天除了去拜访成功大学的老师外，妳还要亲自操作一次实验给我看，
这样就差不多具备去学习细胞纯化的底子了。”
“…好。”林启艾犹豫着，嘴上却依然答应。
“不要怕，没事的。”周昕璇看穿了林启艾的不安与焦虑。
林启艾却只是呆呆地盯着周昕璇。
“好，那除了细胞实验之外，还有什么问题吗？”
周昕璇继续微笑看着，眼前的木头。
对，真是木头。她讨厌笨蛋，但她却不讨厌这根木头。
“周博，我想我还是去坐依如的位置吧？不然在这边打扰您工作也不太好…。”
林启艾支支吾吾。
“不，启艾，妳就坐这里，我已经决定好了。”周昕璇当然是不容分说地拒绝了。
“好的…我明白了。”林启艾垂下头。
“嗯，还有问题吗？”周昕璇反倒是一派轻松。
“没有了，谢谢周博。”
“好，那妳看要不要去上个厕所休息一下，我们等等进细胞实验室，我教妳做实验。”
“好的。”林启艾顺从地起身走向外头。
周昕璇看着林启艾离去后，快速地回到自己的座位坐好。
她拿起手机、将手机解锁后，手机的桌面随即跳出一封未读讯息。
“计画的事情，进行得如何呢？”
“一切顺利进行中。”周昕璇轻快地在回信上打了几个字，接着按下发送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