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 别人的故事

楼主: slowwalker (慢行者)   2018-03-09 02:38:54
常有人说,一走进医院就可以闻到浓烈的消毒水味──骗人的吧。
她分神地想。快步穿梭在医院廊道,她脚下步伐也不停。
她喜欢一些有点“特别”的味道。
像是路边烧香烧纸钱的味道,或是泳池的含氯消毒药剂的味道。
但现在她并没有感受到她喜欢的那种消毒水味。
取而代之的,只是一种以疾病或死亡为名的气味。
也许是长期卧床伴随而来的溃烂褥疮的气息,或者是病床床包洗也洗不去的陈旧味道。
无论如何,不是她喜欢的。
走向和父亲说好的医院美食街座位前,眼前没有男人的踪迹,只有女人萧索的身影。
‘爸呢?去厕所了?’本想下意识地坐到女人对面的位置,刚迈开脚步她却愣了一下。
想到以往一家三口出来吃饭时,她其实都习惯跟母亲并著坐,
只好不动声色地又挪到母亲身旁的空位。
女人没有回应,只是睁大眼望向她,目光仿佛要将她烧穿一个洞,
但脸上挂著的神情却是空洞又无神。
‘爸爸去厕所了吗?’妥妥放下随身物品后,她又问了一次。
“……对啊。”这回她只等了五秒钟,就换得女人的回应。
状况其实比前一天刚送急诊时的状况要好得多。她想。
──这种症状该怎么说呢?
医生给出的说法是:钠缺乏引起的神智不清;
当事人回答心理治疗师的答案是:体内有恶灵入侵;
然而对她来说,最简单明了的阐述是:这女人疯了吧。
前一天女人一直处在胡言乱语的状况下。
嘴边叨叨絮絮著“假如他是真的呢?假如他是正常的呢?”
大概是她心里有鬼,听着听着竟然忍不住联想到自己的性向问题,
又反复确认自己的柜门确实密不透风,才放下了心中沉甸甸的大石。
后来可又好极了,竟然重复起她说过的话。
“妈妈妳要喝水吗?妳要上厕所吗?”
当自己的母亲在她耳边像个哑哑学语的儿童般复诵,她只能哭笑不得,
想着不知道她爸回来看到这场景会怎么想。
好险反复个几次后,女人又跳针起原先所说的那些关于真假的话。
而现在,女人偶尔还是可以简短地回答她所抛出的问题。
至少不是完全让人摸不著头绪的,自顾自地嚷嚷。
这样的情况已经比前一天要好上太多了。
后来她的父亲回到座位,两人又简单地交代了一下现况。
一起度过了一段索然无味的晚餐时段。
饭后男人打算回家去取些杂物来,她理所当然地承担下陪伴的责任。
男人走后,她小心翼翼地带着母亲走回病床,两人之间的空气却仿佛凝结。
是什么时候开始和母亲之间没有点像样的对话呢?
她暗自回想。是出社会以后?还是离家读书开始?
又或许是在她上高中,感觉母亲察觉起她的“好朋友”的“特别”时。
重复了几次抿紧嘴又开口的动作,她坐在母亲的病床边缘,
就像是用手紧压快要用尽的牙膏似的,将一句又一句话硬生生挤出喉咙。
‘妈。’
“嗯?”
‘我今年二十三岁了。’
“嗯啊。”
‘我已经长大了,妳可以更依靠我一点。’
“……我在犹豫。”
‘犹豫什么?’
“别人觉得我疯了。”
听到这里,她忍不住伸手抱了一下母亲。
她生来极其别扭。爱啊不变啊这样的字眼对她来说实在太过矫情。
但是一时涌上心头的情绪却无以翻覆,此刻再难以掩下。
‘妈我问妳。’“嗯?”
‘如果今天,是我坐在病床上,
我们两个交换,妳现在是我,那妳还会爱我吗?’
“──爱啊。”
女人不假思索地回答,不同于今晚的任何回答,不带有一丝迷惑。
‘那我也一样啊。所以这些都没有关系。’
“妳哭什么?”
她其实不觉得自己有失态,也不清楚在女人眼中自己是什么模样,
只知道自己被这么一说就忍不住落下几滴泪,只好急急忙忙地翻起包里的面纸。
要说这段对话里没有隐含着其他深意,那当然是骗人的。
就像是谈到自己的事情,只要说成“我朋友”发生的事,
就成了窗櫺上糊著的纸窗,一个显而易见、一戳就破的谎言。
这二十三年以来,她第一次觉得自己离出柜只有一步之遥。
当然,最后她还是没有跨出这一步。
如果真要走到这步,她还是希望可以真正的打开天窗说亮话。
她只能暗自希望,当那天真正到来时,
当母亲面对她的那份“特别”,也可以不假思索地说:自己还是会爱着她。
作者: kyle1018 (凯)   2018-03-09 08:3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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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slowwalker (慢行者)   2018-03-09 11:0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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