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算了啦。”
美珠轻轻拍了阿乐的肩膀，
“人家霁安虽然忘记曾经把妳当马骑，
但他不也被小昭当马骑了一年？
而且人家都这样诚恳地跟妳道歉了。”
阿乐依然无法言语，
只能脑袋浑沌地看着美珠身旁空荡的、
她跟美珠特别帮小昭占的座位。
小昭跟霁安刚认识两个礼拜、
也才刚交往三天，
两个人其实根本不熟，
只能依靠着十三年前幼稚园的回忆作为桥梁，
所以一切都还在很刺激、很不明确的热恋期；
理所当然地，
跷课去培养感情当然也就是必备的刺激旅程之一了。
阿乐叹了口气。
从幼稚园开始，
上课时阿乐就是一直跟小昭坐在一起的；
直到国小三年级，美珠从别校转学过来，
就像空降般地降落在她跟小昭之间，
从那时起，她们三个总是坐在一起。
阿乐早已习惯了三个人坐在一起时那让她安心的氛围。
美珠总是坐在中间，
而阿乐跟小昭则各自与她比邻而坐，
三个人沉默时也丝毫不会尴尬，
虽然更多的是充斥在她们之间的笑声与白烂。
她们三个很幸运地进了同一间大学，
虽然阿乐跟美珠、小昭不同科系，
但她们还是很努力地将一些课程选修到同一堂
——就像今天的微积分课。
而阿乐没想过这一切会有终止的时候。
她没想过三个人有无法开始一起上课、
一起下课的一天，
更没有想过她暗恋小昭的日子会有嘎然而止的一天。
但所有一切还是开始变调了，就在十分钟前，
在阿乐毫无防备的情况下，
她的世界整个颠倒破碎了。
阿乐不只面对生平第一次为期十三年的暗恋最终判定失恋，
还面对了十三年来对张霁安霸凌的恨与报复的决心，
最终却只换来张霁安对这一切的失忆，
连损友美珠都帮张霁安说话。
——但其实不用美珠说，她自己也觉得不能再恨张霁安了。
虽然张霁安把她当马骑、
还把她的昭女神抢走，
但…对于已经把这段往事忘得一干二净、
但还是诚恳地鞠躬致歉的霁安，
阿乐就是打从心底觉得不该再恨他了。
连自己都这么不争气。
所以她心情闷爆了。
尤其这种心情还要上微积分课。
看着微积分老师走上讲台，
指示同学开始翻开课本时，
阿乐简直想去自杀了。
“我说妳，本来不是失恋地像一具尸体吗？”
阿乐闷闷地转过头去，
用她那噙著泪水的眼睛瞪着坐在隔壁准备拿出枕头睡觉的美珠，
“怎么一转眼又像个花痴跟那个张霁安要签名？”
“哼哼，芭乐，我跟妳说。”
美珠得意地挺直身子，
“妳人都来上大学了，心态也要跟着有所成长才是。”
“成长？”阿乐不懂美珠又在说什么鬼话。
“嗯哼，”美珠调整一下呼吸，
“人要学会‘转念’。”
“转念？”
“对阿，转念。”美珠继续说著，
“小昭的初恋给了霁安，妳才应该开心阿！”
“为什么？？”
阿乐都觉得自己快要难过地死亡了，
开心个屁？
“傻瓜，妳知道根据统计，
每一百对夫妻中，
跟初恋结婚的只有一对吗？”
美珠好整以暇地把枕头拍松。
“一对？”
阿乐愣住，这样不就只有1%的机率？
“对阿！有没有放心很多？一对而已。”
美珠露出高深莫测的神情。
“但如果小昭跟霁安就是那一对呢？”
阿乐的心情更糟了。
她几乎可以看见眼前的微积分课本上放著一张红色喜帖。
“放心，我觉得机率大概1%吧。”
美珠做出撚须的动作。
“为什么？”
“因为依照我对小昭这十年的观察，
小昭是个特爱新鲜感的女生。”
美珠慢条斯理地在枕头上铺上两张舒洁卫生纸，
“而霁安，依照我这几年对面相的研究，
霁安也是一个花情种；
而且他长那么帅、身材那么好，
还那么过份地是篮球队队长，
你想想，未来有多少学妹一届届地入学？
霁安根本挑都挑不完！
哪里还会钟情小昭？”
阿乐愣住，美珠似乎说得有理？
“所以妳的意思是，他们很快就会分手？”
阿乐觉得自己的眼神闪出一道希望的光芒，
照亮了美珠昏昏欲睡的脸庞。
“对，到时就换我们卡位啦。”
美珠睡眼惺忪，微笑地像已经进入梦乡。
“干！妳超神的啦！”
阿乐大喜，不禁拍了美珠的背一大下。
“小子，不要再分心了！”
阿乐还没回神，
一个拳头已经扎实地落到阿乐头上。
“爸…！”阿乐吃疼，不服气地大喊，
“以后不要这样打我了！我现在是大人了好吗！”
“大妳妈！”老张丝毫不被阿乐震住，
“妳现在车的可是福音大董事长的西装，给我认真点！”
臭青这时闪了进来，
本来抽著菸跩个二五八的他，
看见阿乐，马上又变成一个小女人，
还赶忙把叼在嘴边的菸给捻熄。
“小…小乐，听说妳失、失恋了，是吗？
要不要我…我…我煮鸡汤给妳补一点元气？”
“…你怎么知道我失恋了？”阿乐愣住。
“昭…昭小姐跟我说她交了一个男朋友，
名字好奇怪喔......怎么叫、叫小叮当里面那个技安？”
“臭小子，妳连个马子都把不到？”
老张粗鲁地关心着阿乐，
“这样还敢跟老子姓张？”
马子......
老张如果知道小昭就是福音股份有限公司的千金，
而且他们现在的这纸合约还是拜小昭所赐才拿到的，
肯定马上改口叫小昭为妈祖娘娘。
“嗯。”
阿乐点点头也不说什么，
只是低头微笑地车著老董的西装，
心情并不怎么低落。
“小、小乐，没关系......
天、天涯何处无芳、芳草？
人、人生中总是会......会有几次失恋，
就、就像我......”臭青越说脸越红。
“嘿嘿，臭青，你别唱衰我，我这次失恋，
是为了下一次的恋爱做准备阿！”
阿乐根本不需要臭青的安慰、
也不需要臭青的鸡汤。
美珠的话语还在她的脑海中回荡万千——
哼哼，我现在要把自己变得更好，
等到小昭跟张霁安分手了，就是我的机会了！
“下、下一次恋爱？”
臭青愣傻，但随即喜形于色，
“是、是指‘跟我在一起’的下一次、次......恋爱吗！”
“……不是。”阿乐冷然道。
“臭青，你他妈不想活了是么？
居然在老子面前把我女儿？”
在旁边剪着脚指甲的老张忽然气呼呼道，
“很闲是吗？
很闲就去他妈的给我去打扫我的房间！”
“没有、我没有很闲老板！
我现在马上去煮饭！”
臭青张大眼，一溜烟地又消失在工作室。
“哼，臭卒仔。”
老张吹着刚剪完指甲的脚趾，
“这套西装两个礼拜后要弄好，小子妳应该可以吧？”
“可以啦。”阿乐轻松道，两个礼拜绰绰有余了。
多亏了小昭，这纸福音公司的合约超级优渥。
阿乐只要根据老董的需求，
在这三年做出几件西装、
偶尔修改老董的四角裤跟几件家居服，
基本上阿乐四年的学费就没什么问题了。
所以这也是阿乐如此感激小昭、
又如此深爱小昭的原因。
小昭贵为福音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的独生女，
却从幼稚园开始就跟穷困的阿乐成为出双入对的好朋友，
只要有小昭在身边，
瘦小的阿乐就不会被欺负，
连老师都不敢乱惩罚阿乐。
大概从国小五六年级开始，
阿乐的身高开始急速窜高，
渐渐地她跟小昭的保护状况也在不知不觉中对调：
阿乐开始保护小昭不受到男性贺尔蒙开始急速分泌的臭男生欺负捉弄，
阿乐也很清楚隐藏在底下的是对小昭的好奇与爱慕，
所以阿乐总是义不容辞地将这些捉弄与试探强硬地排除在外，
好让阿乐可以继续贪婪地赖在小昭身边，
偷偷地保护着她、偷偷地观察着她、
偷偷地把自己最好的，
都给了这个甜得如糖果般的女神。
小昭也对阿乐相当好。
当美珠一直耻笑阿乐为芭乐时，
小昭还是用她那一贯宠溺的语气叫她阿乐；
当国中时，
小昭在阿乐千方百计隐藏自己穷困的事实、
而小昭却轻而易举跟踪阿乐回家时，
小昭才发现了阿乐身处贫困的事实。
“原来妳会裁缝？”小昭又惊又喜。
“妳怎么会跟我回家？”
阿乐脸色惨白。
被自己的女神看见家里潦倒这么难堪的一幕，
阿乐恨不得撞墙而死。
“以后妳帮我家做衣服吧？”小昭答非所问。
就这样，
阿乐开始了她跟福音股份有限公司的牵连。
阿乐一直以为她跟小昭可以这样一直平顺地一块儿生活下去。
但谁也想不到爱情之神还是决定绕过阿乐，
将那宝贵的一箭射给了张霁安。
两个礼拜过后，
在阿乐于周末交出那一套崭新神气的西装后，
周一上第一堂早八的课时，
阿乐一进到教室，
却见到美珠跟小昭已经坐定位，
笑盈盈地看着阿乐。
“？”
阿乐见到已经翘课两周不见的小昭，
心情狐疑着。
“别猜啦，我分手了。”
小昭似乎读出阿乐的心思。
“喔。”
阿乐无所谓道，便背着包包坐到美珠身旁。
“干！美珠，妳真的超神的！”
趁小昭不注意，
阿乐赶紧转过头去用唇语对美珠说。
“嘿嘿！”美珠也用贼贼地用唇语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