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喂，妳知道我喜欢妳吗？”小昭把头靠在阿乐身上。
阿乐浑身一震，一时脑筋空白暂时丧失了语言能力。
她眼望着眼前一片漆黑宁静的操场，
听着自己剧烈颤动的心跳，
忽然觉得自己快要因为脑部急速充血而晕昏过去。
这是梦吗......？
阿乐缓缓地伸出手，想捏捏自己的脸颊。
好希望不是梦、好希望脸颊捏了会痛。
因为她等这一刻，等了好久好久......
“喂，阿乐！”一个粗犷的声音忽然震入那个空间。
阿乐听到那声音，手都还没碰到脸颊，
身体倒是已经本能地往后弹了一大步，
眼前的操场跟身旁的小昭也开始剧烈扭转变形破裂。
“......？”阿乐还没反应过来，一个拳头已经重重地轰在阿乐头上！
“！？”
阿乐还没来得及痛得叫出声，
眼前突然出现一个壮硕的老头，
阿乐还在迷濛中，
只见那老头一个拳头又要落下，阿乐赶紧连滚带爬躲开那充满重量的拳头。
“你干嘛啦！”阿乐狼狈大喊，终于回神，“爸！”
对，眼前这个揍阿乐不眨眼的粗犷老头，
居然就是阿乐的老爹，
那个听说会最疼女儿、把女儿当作前世情人般疼爱的，
称之为“爸爸”的生物。
这个生物高自己一颗头，长得相当高壮，一脸的威武，
下半身却穿着一条欧吉桑的白色四角内裤。
一点都没把阿乐当成需要细心呵护的“女儿”看待。
“干嘛？妳才看看妳在干嘛！”
老头看着自己深蓝色的裤子上爬满了一条条亮黄色的车线，
脸上不满的青筋立马浮现了好几条，
“我的裤子是深蓝色，妳她妈给我车亮黄色的线干嘛！”
阿乐这才揉了揉眼，糟糕，她怎么会犯下这种白痴的错误？
“爸，这叫新潮，懂不懂？新潮！”阿乐急中生智。
“新潮？”老头愣住。
“对啊！爸，现在年轻人就是要穿亮色的！
你这样一直古板板，不行啦！怎么获得董事长的重视！”
看见眼前精明的老头愣头愣脑，阿乐赶忙一股脑地乱开口喷了一堆口水在她爸脸上。
“是这样吗.....？”老头竟然第一次被自己给唬住了，阿乐觉得有些又惊又喜。
“老张，要出发了吗？”
这时门口窜进了一个臭跩的年轻人，
但当他看见阿乐，脸上马上浮现僵硬紧张的笑容，结结巴巴道：
“小乐，妳、妳、妳也在啊？今天晚上......那个...要不要、一、一、一起吃晚餐？”
“别乱把我女儿，臭青。”
阿乐还没来得及拒绝，老头双眼已经射出一股杀机，“车子准备好了，是吗？”
“是的，老板。”那个叫臭青的家伙赶忙收起那笑容，毕恭毕敬地对老张敬礼。
“哼，那就好，我去换上裤子，咱们就出发。”
老张甩了甩刚刚被阿乐车出亮黄色线条的西装裤，
就要挺着他那件傲人的欧吉桑内裤走去更衣间。
“老板，你的裤子......”臭青张大了眼睛，似乎看见那一条条精美的亮黄色车线。
阿乐赶忙清了清喉咙，“臭青，你今天还想一起吃晚餐吗？”
“啊！当、当然要啊！小、小乐，妳......妳终于愿意跟我去吃晚餐了，是、是吗？”
蠢蛋臭青果然马上被阿乐给转移注意力，那瘦小的身躯差点没手舞足蹈起来。
“嗯。”阿乐皱起眉笑笑，走到臭青身边捏了他大腿一大把，
“只要我老爸好好地拿到这份合约，我就跟你去吃晚餐。”
＊＊＊
果不其然，老张真的拿到了合约。
听老张说，是因为他的有着亮黄色车线的西装裤子太独一无二、太新潮。
阿乐听到这个，用屁股想也知道，老张是故意说来捧阿乐的，
好让阿乐可以继续为自己踩着裁缝车，踩出一包包的钱让老张享乐——
跟老张对阿乐的妈妈一样。
老张还说，在三个前来洽谈争取合约的老板中，
只有他魁梧的体格及充满魄力的演讲吸引到福音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的青睐，
而顺利地争取到那只三年专门帮董事长修改衣服的“御用裁缝师”合约。
阿乐听到这个差点没吐出来，阿乐清楚得很，
要不是没有小昭的帮忙，老张这间破店是不会有任何董事长看得上的。
总之，不管怎么著，阿乐四年大学的学费有着落了。
阿乐叹了口气，站在镜子前。
一头俐落的短发，T-shirt，牛仔裤，跟一双黑色帆布鞋。
这一身，阿乐已经从国中维持到高中毕业，始终如一。
自从国中时她妈过世后，她就没想过要把那头头发留长——
因为她长得太像她自己的妈妈了。
那双明媚的大眼、坚挺的鼻梁、厚实的嘴唇，
门牙有一颗有一点暴暴的洁白牙齿，还有右眼眼尾一颗浅咖啡色的痣，
这些无一不跟她的妈妈一模一样。
就连那手与生俱来的裁缝功力，她都像得恰到好处。
在国中时，在阿乐的妈妈生过一场大病过世后、
在阿乐在电视上看过许多兽父性侵女儿的新闻后，
阿乐就决定要把那一头秀丽的长发剪掉，变成老张的“儿子”，
以免社会新闻又多了一则让人心疼女性的恐怖案件。
说也奇怪，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也把心态变成了“儿子”，
阿乐在青春期对男性总是提不起劲；
而雄性看见男子气概浓厚的阿乐也兴趣缺缺，
有的甚至充满敌意，有的还故意出手欺负阿乐——
阿乐想起国小还蓄著长发时，
她还曾经被三个男生同时暗恋追求抢著当她王子的情境，内心不禁失笑。
唯一看见阳刚的阿乐还动心的男性，就是臭青了。
“小乐，妳、妳、妳要不要吃肉？我夹给妳好......好吗？”
臭青红著一张脸，一张口就是结结巴巴。
“我有手。”
阿乐冷静说道，便伸手往臭青眼前的盘子夹了一大块三层肉，
落入沾酱盘沾起一大坨酱油膏后，便豪迈地塞入自己嘴巴。
“乐，妳、妳好漂亮......”臭青看呆了。
“不准叫我单名。”阿乐冷道。
臭青这小子，自从他国中时被阿乐的妈妈聘请来做学徒后，
一开始毕恭毕敬地叫她“心乐小姐”，
接着跟着小昭叫她“阿乐”，
然后又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叫她“小乐”......
如今竟然还想得寸进尺叫她“乐”，太过分了。
“是、是的，小乐。”臭青吓一跳，赶忙改口回小乐。
看着眼前扭扭捏捏时而害羞时而震慑的臭青，阿乐叹了口气。
“臭青，你到底喜欢我哪点？”
“啊？这......”臭青消瘦又长满痘痘的脸庞又飞红起来，一时语塞。
“我那么man、那么像男生，全身上下唯一像女生的，就这口嗓音了吧；
如果你爱我的外在，那你应该去爱男生，
如果你爱我的嗓音，那你应该去爱一个‘真的像女生’的女生才对。”
阿乐冷静分析道。
说真格的，阿乐一直觉得臭青分明是一个还没对自己有同志认同的gay。
看看这次吃饭的局面：
臭青正襟危坐、双腿夹紧、满脸通红娇羞、说话结巴；
阿乐则是双腿大开、动作豪迈、说话大辣。
摆明就是一个性别颠倒的局面。
“阿乐！”忽然一个甜腻的女声响起。
阿乐全身一震，原本浑身昏昏欲睡的细胞霎时像被注射入肾上腺激素般警醒了过来。
那嗓音——阿乐不用想，几乎直觉第0.1秒就知道是谁——
从幼稚园听到高中毕业，那甜得如糖果般的嗓音，
就像一种印记一样，早已利用她十三年的人生，深刻地刻入她脑中仅存的几个音轨中。
“小昭。”阿乐柔声道，看着已轻巧晃入她眼前的女孩。
“阿乐。”
那女孩甜道，眼神闪闪发光，像是一道闪电，
直直地穿透过阿乐明大的瞳孔，直电入她敏感的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