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努力的回想,
到底哪一天,哪一秒,
我看到她的哪个瞬间,
她长得什么模样。
好像是这样,又好像是那样,
此刻,她在身边沉沉睡着,
嘴巴微微张开,
嘴角有口水的痕迹,
靠近一闻,是夜里的气味,
突然来了一声大鼾,
我大笑出来,
浅眠的她马上睁开了眼,
望着我的她,一脸狐疑,
半梦半醒,像个孩子般逗人,
有孩子般脸庞的人像是从出生,
就准备好要被捧在手心似的,
她死盯着我,
似乎是被吓醒了有点不悦,
看起来竟更可爱了。
我吻她,夜里的气味更重,
却像是一种邀请,从我的腹部底下,
蔓生的枝枒,迅速的窜升,
紧紧的包围住她。
她哼了一声,在抱怨,
我在她耳边说,
‘我最喜欢你生气了’。
她没投降,
我像是得到虔诚的鼓励,
‘我想不起来我第一次看见妳的时候,你真正的模样’,
“什么意思?”
那天,
我边讲话边走到教室的尾端,
我喜欢这样的路径,
我自己好歹也当了好久的学生,
怎么会不知道,
窝在教室最尾端的人儿的小心思呢。
我是个扫兴的老师,
抓紧每一次,
戳破那些梦幻泡泡的机会,
她就坐在教室最后一排,
最靠近墙边的座位,
还驼著背,看来是个高个子,
这泡泡就更值得戳破了。
我瞪了她一眼,蓄意的,
我喜欢这样捉弄学生,
没不好的意思,
英文即席口说的训练,
需要很大的刺激,
也需要学生主动的勇气,
台湾学生很多不是太害羞
就是太怕犯错,
我不愿看着他们个个当"couch potato",
我说,
‘上莎拉老师的课,谁都得开口说话,不然.....’,
当我讲到这句的时候,
刚好走回到教室头,
我还装模作样似的锁上了门,
‘就别出去’,一些人笑了,
我继续绞尽脑汁,
想逗乐台下这些眼巴巴想进步
但是拘谨的表情,我每天都在想,
到底能有几百种方法去传达
‘你可以的,加油!’,
刚开始教英文的头几年,
好多次都以为快要把话讲尽了,
没有新的方式了,
但是还不都是底下的眼睛,
那些几百几千的闪亮的星云,
让我一次又一次,
为了看见那些星光而不断的前进。
那天,我锁上门之后,
我在黑板上写下热身的题目,
“请形容你的第一次约会”
没来由的,
那句话就这样蹦出口,
我喜欢即兴演出,
更不喜欢重复的教材,
现在回头想,不禁觉得,
在我喊出那一道题的分秒,
一切都改变了,
我将不会只是我,
而她将也不会只是她而已。
小的时候读张爱玲,
读到“我要你知道,
在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个人是等着你的,
不管在什么时候,
不管在什么地方,
反正你知道,总有这么一个人。”的时候,
总带着一点点点距离,
好像那揪心的爱恨没能真正渗到心里,
或者,
是我蓄意的挡下了,
因为我其实是怕的。
怕粉身碎骨。
我自觉是个浪漫的人,
却从来不敢在别人的故事中
尽情的去投射浪漫,
我喜欢那些一笔画
像是一刀痕到心上那样的腐蚀力量,
但是现实生活中又是那样的小心翼翼,
当个模范生,做个乖宝宝。
我会牵男孩的手,
因为来到我眼中的他们是好的人儿,
他们拥着我,
爱意的滋长循着他们的身体
走到我的世界,
我却只还是牵着他们的手,
我跟他们说‘不可以’,
他们温柔的说,
“没关系,你还没准备好,我爱你”
其实,我应该说,
‘我没办法那样爱你’,
但是我从来没说出口过,
从头至尾,我也挡着我自己,
我心底那个小女孩,
不知道能不能或可不可以
爱着另外一个女孩的那些的什么,
我都挡下了,
就像我挡下了张爱玲那样,
我很安全,
我以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