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mily：用少女体写的血书──读漫画《我可以被拥抱吗？因为太过寂寞而叫了蕾丝边应
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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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第一幕，女主角与应召女郎在床上赤裸对峙，旁白说她当时28岁，性经验0。在这关
头她没有情欲，牵记的只是自己头上秃了一块，和手臂上满布的自残痕迹。场景、表情和
旁白让我瞬间爆笑，并同时意会这火山口底下灼烧的熔岩。
强力的开场当然不是偶然，而是一个长期在蛹茧内挣扎的人，使出拚死的力气，破壳亮相
，方能如此掷地有声。作者这部自述漫画，原先只在网络平台发表，引来哄动与超高点阅
率，可谓一鸣惊人。而漫画内容却记载这惊人一鸣发生之前，无数次没人听见的求生哀号
。
有次她感到活不下去，她决定去死之前，再站起来挣扎一次；另一次她感到活不下去，她
决定去死之前起码要画个漫画、出个道才行。有些人最强大的生命力，只能从绝处、自灭
亡中获得。这是一种很辛苦的命，但当事人真的不见得有选择。（性向不也是吗？）
然后一次作者忧郁症复发，求医服药后情况改善，为寻求新生，她挖到心灵深处问自己：
“我最渴望的是什么？”她找到最基本又卑微的答案：被一个女人好好抱抱。还抽丝剥茧
地发现，她钟情年纪比自己大的熟女“姐姐”。看到这里不得不佩服人类的直觉，作者当
时性知识贫乏，连阴道与尿道的正确位置也分不清，感情却清晰指向一群女同推崇的“
older woman”——较年长的女性（尤其前年电影《Carol》上映后，国外女同圈冒出一堆
迷恋older woman的告白）。于是她上网挑选并预约蕾丝边应召，订妥Motel，把握最后几
天加紧沐浴更衣除毛。预备献上首次性经验当天，她内心最后最响亮的一句独白是：“好
想要朋友喔。”如斯轻巧，表达出骨髓中的寂寞凄凉。
青春风趣的画风，却是高密度且沉痛的人生剖白，几乎让人一不小心就忽略，她走到找应
召女郎抱抱这一步，已经被忧郁（自暴自弃、自残和想死）、进食失调（厌食暴食呕吐的
恶性循环）、惊恐焦虑（难以应付社交与工作）、自责和自我价值低落等等，折磨长达9
年，是19到28岁的黄金年月。那些年她在旁人眼中只是一名普通鲁蛇，天知道她在困境下
仍勤奋打工存钱自立、追求创作梦想、在重重挫折后自勉走下去、不得已时主动求医，又
再继续工作生活……单是正常过活，已经是她使上洪荒之力挣来的最大成就。作者以自身
说明，我们周遭某个鲁蛇今天仍能活着，可能是他打胜了N场命运之仗的骄人成果。社会
视之为鲁蛇的，于个人的生命中可能是百折不朽的英勇战士。漫画的轻盈幽默与内容的彻
骨形成之违和感，简直像用华康少女体写血书。
作者自我检讨出一连串自卑与失败的因由，我在这里不赘述，反而想为她解梦。她跟蕾丝
边应召见面前4天，梦到床下藏了一具尸体，她被人追着跑，又因为藏匿罪犯而必须潜逃
。有说梦境是潜意识写给当事人的信，让我们来看看她的潜意识揭露了什么......（翻开
我长期放在床头的解梦书《改变人生的100个梦境》http://www.books.com.tw/products/0010728384）
—匿藏尸体，代表某种掩藏的自我才能，梦境提醒她该正视并发挥被忽视的天赋，别为迎
合他人期待，而放弃真正值得追求的事物。不该为个人的才华感到内疚或压抑，而应为它
灌注新生命。
—遭到追逐，追逐你的东西，是你自己的某个面向，因此不管怎样也逃不掉，如影随形。
这个梦的启示是必须离开舒适区，采取行动解决状况，否则只会带来更多压力和焦虑。被
某种权威追逐，通常代表正在担心自己某种行为将会带来的责任，追逐你的权威是你的负
任感，是你内在的一部分，所以如何努力也无法摆脱。这个梦是请你赋予自己选择与去做
的权力，并为自己的人生担起责任。
于是，我们故事里的主人翁似乎也蒙蒙懂懂降服于真我，勇敢赴约，与蕾丝边应召开房间
，让“姐姐”帮她洗澡，双双爬上床，出现开场时赤裸相对的一幕。期待香艳场面的读者
恐怕会失望，因为床戏全程可笑难堪，并未燃起任何情欲，然而点亮了的更高更美，是主
角追求自主人生的无比勇气。
本来我一直以“姐姐也是过来人”的心态，去观看并心疼作者的抑郁、进食失调、自残、
轻生、找寻自我与现实困境等种种生命挣扎。直到她后来发出豪情壮语：“我也想要画。
就是会让人觉得 你还真敢 放胆公开的 私事......！”我才180度滑回鲁蛇本位，仰望这
位妹妹自死里逃生练就的钢铁勇气。她这部独一无二，袒露最卑微脆弱的一面，亦展示无
匹胆色志气的漫画，从去年的原文版，到今年的中文版与即将面世的英语版，将抚慰世上
众多同样困顿寂寞的心灵，让读者获得轻轻的欢乐与深刻的启发。
P.S. 其实我有点担忧，以她的个性做揣测，这次成功以后，将来很可能再次落入低谷，
迷失方向并自我怀疑。毕竟以个人深刻经历做为创作题材，是可一难再的事。不过身为读
者，我想预先鼓励和建议她，不妨再去叫蕾丝边应召，直至性体验成功美满为止，若她下
次能把过程如实画出，我一定会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