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论:跨性别社群里的矛盾与冲突
by admin · 2015-12-29
http://www.istscare.org/2015/12/29/820/
这次会写这个主题,主要是想很多人并不了解
跨性别生态以及跨性别社群之间的冲突。
我会尽量把冲突点写出来,以及本会的核心理念。
我们非常重视每个人的宝贵意见,若读者认为有疏漏,欢迎补充。
再次提醒大家,由于本文主要是描写冲突,如果读者感到被冒犯,
在此先致上亿万分的歉意。我们非常珍惜与大家携手合作的机会,
若有任何建议烦请各位先进来信不吝惜指教。
跨性别者(Transgender persons)是一群对自己出生
被指定的性别感到不认同,以异于出生性别之性别角色
在社会上生存的人。跨性别社群里存在很严重的阶级文化,
已经手术且外表又很PASS(注1)
(指跨性别者的装扮及性别表现被接受,并已融入社会)
的位阶最高,会被视为前辈景仰,
因此,社群内部遇到歧视屡见不鲜。
一般人可能会误解跨性别是打破二元性别界限,
有些人会觉得自己很贴心替跨性别者着想,
而拟了第三种性别选项或性别友善厕所,
殊不知这做法,多数的跨性别者并不买单。
依本会的论述,跨性别之所以有“跨”,
是因为在父权社会下,男女各有一套“性别框架”,
尤其强调“性别差异”与“性别分工”。
跨性别者会去学习想要的“性别框架”,
以此性别表现(Gender Expression)
来融入性别角色(Gender Role)与社会互动。
跨性别者借由不断地学习与社会互动,在过程中,
个人逐渐产生出性别认同(Gender Identity),
而性别认同也会强化性别表现。
跨性别者并不是要挑战性别的界限,
而是希望扮演好自己选择的“性别角色”,融入社会。
所以一旦“性别框架”被打破,跨性别者就会无所适从,感到惶恐。
本会基于人权与性别平等,
多年来长期推动“手术与法律性别承认脱钩”,一般大众反对的理由,
不外乎是基于对跨性别的不了解、偏见与歧视。
例如“去女厕偷窥”、“拥大雕泡汤”等,
充斥各种幻想虚构的性想像,也有人基于不了解
为什么会有变更性别这个议题而衍生出的问题,
其实这些问题只要读者生活中有跨性别的朋友,自然便能迎刃而解。
但更为重要的是面临不少来自跨性别社群的压力。
站在人权的立场,支持这议题不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为什么跨性别社群里会有反对的声音?
到底冲突点在哪?
让我们继续看下去。
跨性别者反对“手术与法律性别承认脱钩”理由整理如下:
一、媳妇熬成婆:
一般来说,已手术的跨性别者历经精神科至少两年的折磨,
花了不少钱给医生看是不是“人生顺遂组”。
如果不是,代表人生磨练不够,请继续花钱花时间打怪。
即使顺利通过精神科这关,还要存一笔不小的钱,
且身体健康可允许动手术。一旦动了手术,
即便面临终生不育及可能的手术并发症,却必须常常
不断安慰自己是真女(男)人。在社群的观察,
大部份人因为自己曾走过这非常痛苦的经历,
所以心里会产生一种希望后辈也不能好过的心态,
或许这是人类生来的劣根性。
二、身分证是政府认证的证照:
由第一点,跨性别者经历过这些考验,获得政府颁发的证照,
也就是得到想要的身分证性别栏。
身分证的性别栏对于性别有极高的识别度,没有人会怀疑身分证的性别栏,
身分证对于已换证的跨性别者来说就像是护身符,是一种肯定、信念,
不容质疑。如果今天考照的难度降低了,那这张证照的价值就会贬值,
识别度就会降低。
三、高仿的正统性:
社会原本不知道有“女跨男”这东西,加上身分证是男性,
没有人会怀疑。
如果让T(注2)不手术都能换证(注3)(性别承认),
山寨满街跑,社会对“男性”就会开始检验,这些“女跨男”就会受到考验。
有屌的女人换证,社会上开始有“假女人”且充斥市面,
男人分不清真假女人,男人开始害怕遇到假货,
这些已手术换证的“真女人”地位就不保,害怕找不到男人。
四、跨性别者是性别守门员:
跨性别者会守护着社会制定的“性别框架”,不容许有人打破。
这群人深信着TS (Transsexual persons,见第五点说明)
就是要手术才有资格获得国家的性别承认,
只有手术才算是真女(男)人,其他非TS者,
绝对不可以不经由手术就能获得性别承认,
TS捍卫并守护她(他)们认为的性别价值。
五、手术是跨性别的筹码也是历史的脉络:
这要从古早的时候开始讲,最早国家一开始
是没有规范性别变更登记的规定。
有一群人,对自己身体的原生性征感到不满,
想要借由外科手术,把自己变成另一个性别,
所以私下找了外科医生商量,外科医生做了后,
虽然粗糙但个案觉得满意,于是想请医生们帮忙跟政府背书,
让他们去变更法律上的性别。
而外科医生也怕遇到麻烦,怕被病患或家属告,
所以希望精神科医生可以帮忙把关过滤,
二来又可以帮“已过关”的人背书。
所以精神医学史上才有了“变性欲”、“性别认同障碍”,
之所以会被当成疾病,一方面是
当时医生对性别(gender)的认知几乎空白,
二来是医学上好处理。如果是医学议题,就可以减少争议。
因为这群人是对自己原生的性征感到不满,想要改变,
所以才有了Transsexual (abbr. TS)来称呼这些人。
TS深信手术后会变成另一个性别,能让自己过得更好,
长期以来把手术当筹码,以此换取国家的性别承认
(Gender Recognition),这件事一直习以为常
并深深地烙印在每个人心中。
到了2000年,Transgender(abbr. TG)的用法
在台湾逐渐被广泛使用,一开始Transgender
被当成是集合名词,包含了
上述的TS、扮装者(Cross-Dressers),
或是任何有逾越性别的行为。
Transsexual着重在性征改变,是医学议题;
而Transgender着重在探讨社会结构,属于社会学的范畴。
2010年起,国际跨性别人权意识高涨,
2013年DSM-5(注4)将跨性别去疾病化。
跨性别逐渐从医学议题,转为社会学的范畴。
Transgender强调gender,不再着重在性征改变,
而开始探讨transgender的社会结构性因素,
而这个结构性因素是来自社会的性别二元对立僵化,
强迫出生是什么性别的人就要进入怎样的性别框架,
扮演好自己的性别角色,社会也发展出
如何与各种性别角色互动。如果自己适应不良
这个性别框架,便会觉得很痛苦,这时如果发现
另一个性别框架很适合自己,那就必须transition(转变),
只要trans到想要的gender,相信自己会解脱,会过的更好。
gender就像只无形的手,伸进我们的社会,
控制着每个人的性别发展,跨性别就是在这样的状态下
被社会制造出来。那自己对原本的框架适应不良,
面对另一个框架也不适合自己的人,该怎么办?
这类人可以说是跨性别者也可以说不是,
有些人会称自己是
无性别(Agender)、泛性别(Pangender)或酷儿(Queer),
注意这三种是不一样的概念。只要社会目前还存在着
男女两套性别框架的话,这几类人在社会上算是过得最辛苦的。
本会认为社会的未来发展势必走向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个体,
自己的gender自己改写(override),尊重多元文化,
每个人都可以用自己的方式在社会上生存。
跨性别者最怕被“否定”,所以手术会是跨性别者的最后一道防线。
假设今天我长得一点都不像女人,大家都不认同我是女人,
我只要去手术,大家就会承认我是女性。
如果在女性公共空间发生争议,只要我说已经手术了,
大家就能接受,手术就像是万灵丹。
今天如果手术要件拿掉了,我就怎样也无法证明我是女人,
大家就只能检视我的外表与性别表现,如果我长得不像女人,
可能就永远无法获得国家的性别承认。
六、精神评估:
碍于现行法令规定,跨性别者是一定要接受精神科评估的,
但由于中央健康保险署认为性别认同不是疾病,
所以绝大部份的医疗院所没有在看性别认同,只有少数的医生愿意看,
而愿意看的医生并不代表就是友善。精神评估到底是在看什么呢?
由于性别认同不是疾病,如果强迫要评估,就势必得疾病化,
所以没有一定的标准。有的医生还在以古老的DSM-III (1980) 的
“原发性变性欲(Primary Transsexualism)”在看诊,
区分原发性(Primary)与续发性(Secondary),
完全把跨性别当成是疾病,根本忽略社会的结构性因素。
这些医生以自己的主流观点来评估,说穿了就是复制性别刻板印象,
看你是不是人生顺遂组。
有些不肖的医生会巧立名目,要求全程自费,收取各项费用,
从挂号费、诊察费、心理测验、心理咨商、社工师访谈等,
甚至有类似传直销洗脑大会,医生以此类活动也是评估的一部份,
因此要求跨性别者以数千元不等缴费参加,活动内容不外乎
是医疗推销服务,使人陷入团体迷思。这样变相收钱的服务,
把跨性别者当成肥羊来剥皮海宰,已是默许的常态。
而跨性别者为了得到诊断证明书,不惜花费大把金钱跟时间,
一看就是好几年,希望能获得医生认同。
现在陆续有NGO在打精神评估不合理,希望废除。
这声音传开后,对于正在接受精神评估,
已经花了许多金钱与时间的跨性别者感到心理不平衡,不知所措。
有些人认为如果只有手术要件废除,政府为了把关,精神评估会变得更严格。
有些人认为原本可以冲去国外手术再回国内看精神评估会比较容易点,
如果手术要件一旦废除,留下精神评估要件,势必会使跨性别者
在性别承认上陷入困境。
七、社会风气对跨性别不友善:
有些人认为社会大众还停留在对跨性别女性(Trans women) 穿女装是变装,
为了情欲展现或另有企图,有性犯罪之嫌。
这些人有部分的人主张不要媒体曝光,不要公开演讲,不要与社会对话,
因为一旦对话,就会出现歧视言语,让跨性别者很受伤。
日常生活中,如果民众不知道跨性别,而方便自己隐藏和融入现有社会,
就可以减少受到歧视的机会。在此社会风气里,NGO强行推跨性别政策,
社会容易反弹,造成反效果,如反同团体开始反跨性别以及
内政部离谱的对案办法。也有一派人认为跨性别女性会受到歧视
是因为社会恐性,所以要先推广性权、情色集结自由,
等到社会对公共性(public sex)感到自然不过,民众不再害怕“性”,
再来推行跨性别政策。
八、人民对政府不信任
有些人基于对政府与国家体制的不信任,对于政府修订的办法,
感到不透明,有不安感,认为现在的规定或许不好,但至少可能
有某些体制外的途径可以使用,而担忧修订之后的结果不如预期。
NGO游说政府提案,希望能改变现况,是必要手段,但沦于政治角力,
是NGO与人民最不乐见的结果。
在此向大众呼吁:
我们认为法律性别承认是基本人权,是每个人都该享有的,
不该有任何限制,也就是“医疗与法律性别承认脱钩”。
医生本于救人的医学伦理,应当站在关怀协助的角色,而不是为政府把关。
过去,精神科的诊断证明书被当做取得手术资格的同意书,
甚至也被当做取得目标法定性别的门槛。
跨性别者因受困于现实生活中而迫切极欲快速取得,
但又碰上性别认同是无法被诊断的,双方在矛盾下产生了误解。
期待精神医学会能在政府修定规则的关键时刻出来
明确告诉内政部“性别认同是无法被诊断的”,让医病关系
回规到正常化的“需求与协助”,而不是“不知如何把关的把关与闯关”。
对大多数人而言,性别被国家法律承认是与生俱来、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父权社会建构了gender,控制了每个人的性别发展,
强迫每个人扮演好自己的性别角色,gender会让跨性别者
想要改变性征以适应社会,gender使跨性别者成为性别守门员。
跨性别者被社会建构出来,活生生血淋淋在社会里生存,
国家社会却刻意漠视她(他)们的痛苦与需求。跨性别者
仿佛如坐针毡,生活水深火热,这无疑是在遭受集体霸凌(注5)。
我们认为与社会对话是必须,唯有对话,才能让彼此了解。
希望跨性别者不要害怕对话,有差异才有多元,
世界因这些人而显得美丽。我们也希望与学术、医疗、NGO及各界人士,
跨领域一同携手合作,建立多元社会,让世界看见每个人的美。
注1:PASS是指跨性别者的装扮及性别表现被顺性别者接受,并已融入社会。
顺性别者(Cisgender persons)是指顺从原生性别,
并依照对应的性别框架在社会生存的人士,也就是一般人。
注2:踢(T):阳刚的女同性恋者俗称。
注3:本文有时会为了方便,使用“换证”来简称法律性别承认。
注4:《精神疾病诊断与统计手册》第五版,关于性别不安(Gender Dysphoria)的说明
。http://www.dsm5.org/documents/gender%20dysphoria%20fact%20sheet.pdf
注5:日本电影《青鸟》以一种静观内省的态度,重新诠释“霸凌”的教育意义。
村内老师(阿部宽饰):“对于他人的痛、痛、痛、痛苦,充耳不闻,
才是真正的霸、霸、霸、霸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