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笑的是十五分钟前她还觉得这一切不能再糟了。
她们站在热炒店完全拉下的铁门前,杨呆滞地看着一片漆黑的周遭,抱头哀嚎起来。
凌晨两点,身无分文,得自己走好长好长的路回家,然后按上不知道几次门铃好把她可
能因为准备期中而晚睡的坏脾气室友吵醒,更不要说这深夜里要是遇上个坏人该怎么办?
啊对,先不说这个了,她下午两点的工数期中考还等着呢。在计划里现在她本来应该要
差不多回到房间摊开课本戴上眼镜拿出工程计算基准备开夜车猛考古了。
杨呻吟一声。世界还是毁灭算了。
“看看你干了什么好事!”在那脑压上升的瞬间,她没能忍住扭头对上那双关切但显然
因为喝茫而力不从心的双眼,低声咆哮。
“啊?我怎么了?”虽然明知那样很没礼貌,但这陌生女人的无知表情瞬间将她和愧疚心
断开魂结。
杨瞪大眼,简直不能想像有人能在这么尴尬紧张的场面下全心全意的茫然无辜著。
感谢老天她是专业级的灾难性思考者,否则还真的差点要无话可说。
她又呻吟了一声,想冲上去一把摇晃这家伙的肩膀好把她摇醒。
“要不是你鸡婆多管闲事也不会这样!”搞清楚发生什么事情之前,一道有些陌生的,神
经质的尖锐声音划破深夜湿冷厚重的空气。
话一说完她就后悔了,可惜后悔没药医。她知道这是自己的错,整个晚上,不,整个星
期,她都站在接近崩溃的边缘一筹莫展,而现在有人站在自己旁边,却一点都没办法理解
她有多么困难的在边缘挣扎着,还一边笑着将她往下拉。
你本来就不该跟个醉鬼计较太多何况有谁有义务了解你的苦恼,天啊这家伙甚至是才刚
认识不到一个小时的陌生人。杨大口喘着气,拱起肩膀,低头瞪着自己的黑色马靴。
何况她也看的出来,在正常状况下(或许即使喝多了也是)这个女生应该是个很和善的人
。
即便在客观理智的角度来说,无端惹恼一个醉鬼对自己也没有任何好处,谁都不知道这
些醉鬼下一秒会干些什么事来,讽刺的是他们还站在一个小时前才发生酒后滋事的热炒店
前。
四周安静的不正常。陌生的女生盯着她半晌,原本因为酒精而泛红的脸颊颜色更深了。
“呃,”她轻轻歪头,有些迟缓但认真的开口,因为认真而微微瞇起眼,眉间细微的皱
褶有些可爱。“你的意思是说,嗯,如果现在有个老头跟你说,”
“Nice ass哦,妹仔,给阿北摸一下,手机钱包钥匙外套包包就还给你,”天知道为什
么这女生就非得在她好不容易有些愧疚的时候又干些更出格的事。
“你会答应?”
“我不是这个意思!”先不管在热炒店里喝多了的阿北为什么会说英文,这逻辑本身就
有问题而且重点错。杨气得跳脚,理智如果真的会断线,她可能已经断上千千万万遍。
深夜的风轻轻吹过,冷却脑门与身体,她忍不住环住手臂,低头深吸一口气,把眼泪逼
回眼眶,冷冷地小声地说。
“算了,我要回家了。”
“嗯…”林知道自己正常状况下不大可能对一个陌生的,看起来还这么年轻的可怜妹妹
讲这种王八话。但没办法啊她喝多了,此刻她甚至有些忘记自己本来为什么会喝多。
今天真的应该到此为止了,她晃了晃头,感觉还是一片头重脚轻。
她内疚的发出一个扁平怪异的声音,清清喉咙好让自己听起来正经或者正常一些,有些
笨拙的歪腰从牛仔裤口袋里拽出手机对那个还穿着酒促制服的小女生晃了晃。“你需要打
电话请什么人来载妳吗?”
谁知道眼前的女生一语不发的瞪着林,咬著下唇,眼泪就这么掉了下来,昏暗之中,小
小的光点沿着她的脸颊滑落,一双大眼睛闪烁著光波。上一刻还狂暴强悍的,现在却缩起
肩膀,抱着自己的手臂,无助地啜泣起来。
一切都很安静,女孩是要强而自制的,只有抖动的肩膀还有埋在手掌里的闷声。但这还
是让林感觉糟透了,她最怕人家哭,何况她刚刚明明就试图想释出善意。好啦,她承认自
己确实时不时会被说白目不长眼,可她总也不是故意的,年轻人终究是年轻人,没几下就
要生气或爆炸。
这下该怎么办?深夜的冷风刮过她鬓边,她看着自己逞强不穿的外套(现在上面肯定沾了
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头痛起来,这状况比刚才逃出热炒店的瞬间还令她惊慌失措。
在她开始检讨自己说错什么话或者想出什么安慰人但可能只会让女孩更抓狂的话之前,
女孩低低的,带着鼻音的句子解救了她。
“我被甩了,没有人会来载我了。”
“这是什么狗屁?”女孩空洞的笑两声,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但语句里的崩溃与愤怒
还是很鲜明,让林忍不住缩了一下。
“失恋,丢了业绩,明天要考期中,钱包和钥匙掉了,连件外套都没得穿,我要怎么过
日子?干脆让那个阿北摸屁股算了!反正也没人在乎!”
她因为哽咽而不那么尖锐却显得可怜兮兮的声音尴尬的回荡在空无一人的骑楼下。
杨狼狈地拨了拨刘海,用那件不属于自己的外套擦掉眼泪,顺便也把眼线给抹糊在上头
,大概不可能完全洗掉。反正在你觉得事情不可能再更糟更混乱的时候总会有某些人某些
事证明自己错了。
就像此刻她抬起头,撞见那个女生对她咧嘴,笑的一派真诚,让她的鼻腔又窜上一阵酸
热。她不是想要表现的很易怒神经质,但这真的没什么好笑的吧?
短发女生望进她的眼睛,直接无所畏惧的那种。
“嘿,你知道吗?非常巧的,我也刚失恋,丢了业绩,没外套穿,钱包里剩两百块,更
惨的是没人想摸我屁股。”
然后她低头,对着那双stan smith咧嘴微笑得十分坦率,一派平铺直叙,声音听起来却
莫名的成熟,缓慢但清亮的,像是山林流水,莫名的令人感觉冷静许多。
短发女生说完叹了口气,杨没搭话,却发现那双眼又对回她的视线,和刚刚相比黯淡了
些,却很温柔,缓慢平淡的开口,因为酒精的关系有些笨拙,却很诚恳。
“而且,当然有人在乎你啊,不然这一切怎么会发生?”
莫名的她又想起这个女生在自己差点要躲不过狼爪之前刷的一声俐落站起来的模样,红
通通的脸颊,细细的眉毛飞扬著,一双眼睛瞪大,因为正义感而闪闪发亮。
这种时刻心跳加速肯定不是正常的反应。太荒唐了,杨眨了眨眼,愣在原地,暗骂自己
一声。
她搞不清楚为什么方才堆积在鼻腔间的强烈热意消散的如此迅速,她该继续崩溃生气的
。这女生根本不了解自己,或许失恋这件事对他们的严重程度根本无法相提并论,总之她
凭什么插手自己的自怨自艾?就算这家伙的情况真的比自己惨一千倍也不行,何况,她瞥
了对方一眼,那家伙还记得要带着包包呢,哼哼,真聪明。
但她从来不是一个刻薄的女生,从来不是。
所以她想自己肯定不小心也醉了,才会硬要挑衅的瞪着眼前的短发女生,然后听见自己
带着湿气的嗓音扬起。
“好啊,你也把你的钥匙丢掉我就…”
话还没说完,只见那女生对自己笑起来,露出六颗闪亮的前牙,接着后退几步助跑,在
一切都来不及反应过来之前迅雷不及掩耳的,以投掷标枪的姿势奋力振臂。
然后是一抹金属的反光划过夜空。
两秒之后不远的远方响起金属撞击在金属上的清脆,坚实的铿锵声,或许是哪家的阳台
栏杆或者铁窗。
幸好她的下巴没有掉得太厉害以至于脱臼。
“你疯了吗?”她瞪大眼,掩住嘴却忍不住惊叫。
女生笑得更灿烂了,夜风拂过她细软的发尾,露出光滑的额头,一双眼瞇成毫不做作的
弧度,没来的及回答,那不远的远方响起咒骂声,听起来是威胁报警,显然这举动再度挑
起这不安宁的夜里住户紧绷的神经。
“快跑!”
清朗的笑声窜进她耳里,在她能反应过来之前,那只温热的手掌再度握住她的手腕,带
着她再一次遁入未知的深夜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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习作就是,短短的,我认真有想写完啦。
希望明天出门前来得及。速速前,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