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的时候,有一阵子偷偷地喜欢一个老师。
她是家政老师,高高瘦瘦的,皮肤很白,黑长直发,慢慢说话的声音好温柔,多么有气质。
我第一次跟她的对话,却非常不堪回首。那天是我跷课好几天后那周第一次到学校,左手上还有长长的刀伤,因为那前一天我还想着要结束自己刚满17岁的生命。老师刚走出教室,看到我在洗手台对着伤口冲水,血水不停沿着排水口流走。好痛。我觉得伤口好痛,而那么年轻就想放弃自己的感觉,更是难受。
老师走向我,站在围墙边,背着午后的暖暖阳光。她对我说:“手上的伤,是自己弄的吗?很痛吧?想不想找人说说话?”
当时我在班上被视为边缘人物,常常在上课时间溜出教室,到顶楼去、或翻墙出校,套了件宽松的T-shirt就找网友见面去了,打台球抽菸,喝海尼根,皱着眉头一副烦恼多得不知从何说起才好的样子。
“少伪善了,妳是想辅导我然后表现出很热血的完美老师形象吗?妳的好意我感受到了,但我的生活都不关妳的事。”我这样对老师说。
老师的表情变得更担忧了。后来那两节课,老师让同学自己编幸运带,她则陪我在学校的中庭散步聊天。我一开始还说不出心里的话,渐渐却突然像打开了藏着心事的匣子,把觉得委屈难过伤心的事情都告诉老师了。
老师说:“所以‘大人’不一定都不在乎妳在想什么,不是吗?至少我在乎。”
后来这位老师变成我去学校的动力。到校后我都故意经过老师的办公室嘻嘻笑着对她打招呼;如果我没在办公室遇到老师,老师也会走到我们班来,从窗口拍拍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睡觉的我,给我一些饼干糖果。我开始越来越喜欢老师了。
特别是上家政课的时候,我跟老师说我看不懂打围巾的说明图,这条线穿过那条线,然后怎么勾怎么绕?老师便从我背后像抱着我一般,抓着我的左右手,示范两三个针结给我看。我突然害羞得脸都红了,老师问我:“这样妳知道了吗?”我还愣愣地傻笑着。
然后上了高三,我跟老师说我要认真读书了,老师也看到我从校牌倒数进步到前几名排行榜。老师说我只要努力一定可以的,老师告诉我我很有潜力,她说她很看好我。
渐渐地我发现对老师的喜欢并不是小情小爱那种喜欢,而是第一次感受到“跟自己不太相关的人”特别用心付出的温暖。我开始学习老师那么温柔地对别人和自己,学着慢下来聆听,学着不因为自己受过的伤而对别人一概冷漠。
后来我上了师大,跟老师说:“老师,以后我要当妳同事!这样我们中午都可以吃午餐耶!”老师说她为我感到骄傲。但是......。
在我大一的秋天,秋天到了尾巴而天气开始转冷的时候,老师过世了。她还那么年轻,她说话的声音跟她的笑容都还那么深刻地在我心里,但她没办法撑过去。血癌。老师最后告诉我,不要放弃希望,她会一直一直祝福我,不管在多远的地方。
每到11月,我总是特别想念老师。我好喜欢她,到现在也从来没有忘记过她的样子。能永永远远这么喜欢一个人,也算是一种幸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