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赖元，我会假装今天的事没发生过的。”
“好。”我无意识地答应着，却不真的知道好是什么东西好，不，或许，在那个当下，
我就只能选择这样的回答。
虽然，以我对她的了解，通常说要“假装”某某事的时候，通常没五分钟就会被钓中破
功，这家伙的保证就跟她的脑波一样微弱。
或许这样也好吧，既然她怎么样都没有一点对我动心的迹象，还能冷静的假装的话，我
这个卑微的暗恋者还有什么好感到吃亏的呢。那时候我是这么想的。
“好。”于是我这么说。
“你确定吗?欸!听人说话嘛!”原本站在门口的林凯霓含着牙刷跑了进来，孩子气的轻
轻摇晃我的上臂。“你睡醒了没啦!”
我听着她蹦跳的脚步与刚起床的，带着湿气有些沙哑的声音慢慢靠近，迷糊的睁开眼，
才发现自己刚从睡梦中被硬生生叫醒，此刻她耳朵的轮廓与瞳孔映着客厅透进的微光，正
有些困扰而困惑的瞅着我。
啊啊，我怎么可以老是这么反射性地答应她所有的要求?
我怎么可以，明明在每个白日里若无其事地如此完美，却在梦里一遍又一遍练习滑稽的
悲伤与心碎?
眼前的林凯霓除了黑眼圈与微微削尖的脸，看起来和梦里的那个人没什么差异，只是一
觉醒来，那个“今天”已经是好久以前的事，而现在的我，还在“假装”。
至于林凯霓，我怀疑她早就忘记自己说过些什么，只知道她这一装还真的装了很久，装
久了就成真。
只有我还在原地跳针，太过认真的假装自己真的一点都没有非分之想，故作洒脱其实心
底空空荡荡。
“嗯?你刚刚说什么?还有，谁准你擅自进我房间的?”我昏沉的掀开棉被，一把推开她
凑得太近的脸，下著微雨的清晨令人难以保持清醒，难以轻松伪装，看着她在我房间里滑
稽地一边刷牙一边跳着脚把袜子套上却硬把脚跟的地方往脚背拉，我忍住笑。“然后你套
反了，白痴。”
“唉呦，欸，啊~!!”她看了看表，气急败坏地把袜子塞进口袋，一溜烟的又往外冲，
门砰的一声再度关上，将我留给沉默的黑暗。
嗯，我忘了说，那个“今天”过后，已经又过了两年多，后来我们继续当最好的朋友，
后来的后来我们毕业了，很巧的一起考进附设医院的PGY成为同学兼同事，顺理成章的合
租了公寓，继续每天相处，一个人的犯贱与自虐还真的可以没有底线。
小确幸是我们PGY的course不一样，我还不至于真的得整天看着她无辜又无知的脸在我
面前晃来晃去。
我的科里今天早上没事，她则轮到在morning meeting中报 case，为此她已经好几天
没有睡好觉。
说起来林凯霓迟钝归迟钝，工作上倒是十分认真，在部里也算是人见人爱，有时看见别
人夸她的样子，心里总有些不是滋味。
有那么多人懂得欣赏她的好，而她也真的越来越优秀，我就越是觉得自己的立足之地很
微小。
或许渐渐地哪天，我对她而言会连朋友的特别都不剩也说不定。
到那时，我也一定还会愚蠢的远远看着她，心酸之余还替她的幸福快乐感到高兴吧。
一大早的真不想到这个。我软绵绵的躺回枕头上，闭眼静静听着外面的动静，现在才早
上七点，周遭很安宁，耳膜里充斥着属于她的声音，兼具仓皇混乱与轻盈，这样湿凉的早
晨，特别容易让人强说愁。
这种感觉矛盾又折磨。
我一点都不想起身看着她出门，显得自己很在乎，然后自己一个人面对满室的孤单，但
另一方面，我又，不能克制地透过那些细微的声响想像她的每个小动作。
我试图再度让自己入睡，却一点用都没有。林凯霓这家伙拖拖拉拉太久了，不迟到才怪
。
“欸!我刚刚是，”
突然砰的一声，房门又被打开，拎着白袍和包包，一边还努力把翘起来的头发压平的林
凯霓狼狈地探头进来，喘着气的样子带着一股狠劲，开口时不知道为什么却有点踟蹰。
“我是问你，明天晚上一，一起去看电影好不好啦?我买好票了。”
“谁晃点你?”我装出睡眼惺忪的模样，漫不经心的问，我很清楚，这家伙一定是跟谁
约好了却临时被取消才会来找我。
“才不是呢!你干嘛把我想的那么坏啊!我，我有想看的片啦!”她急跳脚，大声反驳的
样子实在太可爱，以至于我只能原谅她把我当成陪看电影的备胎的行为。
“快点!决定!我要迟到了!好不好啦!”她又催促了一次，心虚似的不敢看我。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我知道，只要我不主动拉开距离，她就会一遍又一遍的，类似这样
的要求着我，好像我一点都不在意她对我的不够在意。
没关系，她不是故意的，她甚至不会明白为何这会让我难过，我知道。
“好。”
而我会，故作轻松的，一遍又一遍的这样回答她。
“好宽松的爱。只有火山孝子和模范母亲才会做出这种事，你没药医了，好可年。”大
堂姊这么评论，一边又从口袋里摸出五分钟内的第三颗糖果。
此刻我们并肩坐在候诊区的塑胶椅上，午休时间，人来人往的医院走道有点吵闹，并不
是适合聊天的地方，但她讨人厌的讽刺语调仍然可以原汁原味，产地直送进我耳内。“长
一张狐狸精的脸，竟干些痴情种的事，啧啧，这是反差萌吗?现在收手也来不及了吧。”
“我一点都没有觉得你长得比较端正。何况我从头到尾没有出手又何来收手之说?”我
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皱着眉看她快乐的清点口袋里一大把的糖果。“我说，人要服老，一
天到晚这样吃甜的，小心牙蛀光还发福，你真的有在好好刷牙吗?”
“从头到尾没有出手听起来真是伟大的情操，可以写一首歌了。然后不劳你费心，大姊
我天生丽质，而且…运动量很大喔。”她挑了挑眉，用暧昧到很恶心的语气一边三八的笑
著，真是太不清爽了。
“…要不是看在伯伯的份上我早就告你骚扰了。”
“喔，告啊，我一直很期待有人告我说，可惜都没有医纠，病人都对我好客气喔。”她
嚣张的挑眉这么说，一边随手掏出记事本来翻著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迹。
“那只好告诉二姊和辰辰了。”
“不行!不要!不可以!”她瞪大狭长的眼，一向机车的脸上出现惊惧的神色。“你怎么
舍的我难过?”
“真是没药医的窝囊，好可怜。”我挑眉，冷冷地说，作势拿手机拍照，被她恼怒的一
把拍掉。
“可恶!为什么我要这样轮流被你们霸凌!”她火大起来，横眉竖目的样子把附近经过的
病人吓了一跳。“马的!我要去找那个什么肯尼的麻烦!”
“喔，可是我们不同科耶，好遗憾。然后她叫凯霓。”我轻笑一声。我想我终于可以理
解为什么二姊老是喜欢找大姊麻烦了，这种捻虎须的快感真是太纾压。
我从容地看着大姊瞪大眼睛，正在酝酿情绪准备发难...
“诶?赖元?你在叫我吗?”突然一道好悦耳好清亮好天真无邪白目不长眼的声音插了进
来，我不用看都可以猜到大姊的脸一定瞬间放晴，心底已经发出不怀好意的嘿嘿声，磨刀
霍霍向猪羊。
“你就是凯霓吗?常常听小元提起你呢。”
大姊勾起眼角看着眼前眨著大眼睛的待宰羔羊，挂起自信的微笑，装起恶心的，假掰的
知性语调这么说。
块陶啊，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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