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没有过一种很无力的感觉,那就是,好像你所在乎的一切都离你好远,远的让你无
法企及,只能声嘶力竭地喊叫,企图让他们听懂,听懂你的在乎。
(如果想的到比较文明优雅的方法你当然不愿意那样吼叫着,但是,除此之外,你想不
出更好的方法了,于是你放下尊严卖力地朗诵著,唱着,吼著,最后是尖叫。)
但你终将明白他们的轨道不会与你交错,即使你们乍看之下这么地接近,即使你们曾经
互相依赖著共享著什么,但此刻他们站地远远的,困惑地看着你张大的嘴型,却没有听懂
过也没有在乎过,除了短暂的遗憾或者试图制止你,他们不能为你做些什么。
然后你看清了,你的喊叫,不会让谁的脚步因此停留或偏移,不会让谁的想法改变,因
为即便你们曾共享些什么,那都只是,瞎子群里的一只大象,而你们各自触摸著自己想看
到的假象。
在大象跑走之后,失去连结的你们就要各自踏上陌路,不再回头也不再有回头的理由。
那是很长的一段距离。
而我已经学会,沉默地看着他们各自拖着自己的幻想在自己的轨道上继续行走。
我学会做一个合格的,顺从的,有素养的,合乎他们幻想的,好孩子,好学生,好公民
,好朋友,如同一颗几千光年外的微小星辰,不再试图让他们了解我的存在存在于我而并
不在于他们生活的一种装饰品。
我理解了此一现象,却仍然无法从这轮回中解脱,于是这现象就几乎成了一种臆想,让
我看起来只是个自寻烦恼的傻子或者神经病。
这样的往复循环之下,我越来越被动而对绝望冷感,直到下一个,让我感到世界将要毁
灭,忍耐的界线就要奔坏的时刻再度降临,我崩溃喊叫着把那只大象吓跑。
这个装理智的,假高尚的人类社会需要我假装很识时务,而我却总是无法这么一直的继
续伪装,优雅冷静的应付著这一切。
或许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否则为什么那些人看起来都活得这么理所当然?
我的冷静在于旁观著自己世界的崩解,但或许所谓的正常人,他们的世界从不会这样轻
易的崩解,是我自己太过软弱,太过没有抗压力,太过喜欢怪罪他人,一定是这样。
而现在,那个我曾经以为自己可以接受她对我的不理解的,总是例外的林凯霓也无法解
救我的钻牛角尖与不安。
于是到了最后,她说什么,我说什么,似乎都不再重要了,酒精让我们都失了控,我一
定大吼了些什么,戳破她好朋友的片面幻想,赶跑了那只我们一起豢养的大象。
回过神来我已经狼狈的抱着膝盖蹲在地上,两排眼泪静静的,服从的列队踩过我的脸颊
。
四周安静的很不自然,只有她惊慌离去的脚步声回荡在楼梯间显得格外刺耳,风吹过来
,安全门砰的一声关上,关掉了声音与最后一点些微的光亮。
宿舍顶楼还是宿舍顶楼,底下的房间没有哪盏灯因为我的喊叫而熄灭,但我想这次,世
界是真的毁灭了。
我靠墙坐了下来,因为没带卫生纸上来又不想弄脏衣服,只好仰起头,试图让半夜微凉
的风带走脸上的一片狼藉,慢慢让自己的情绪冷静下来,明明心里想着不如等一下回教室
继续做实验吧,眼泪却一边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
毕竟,是,是那么喜欢的人啊。我知道林凯霓本来就没有义务要回应我些什么,但她转
身离去的脚步仍然是那么重而猛力的踩过我的心脏。
酒意退去,悔意冲刷上来,如果一定要严密保守自己的心意才能让她继续待在我身边,
那我宁愿自己不停地忍耐,一遍又一遍。可是话说出口就没办法回收,我已经,弄巧成拙
了。
好后悔。如果我不是这么贪心,这么软弱就好了。
我皱起眉头,试图忍住眼泪。
如果,如果我不要放纵自己靠的那么近就好了。
如果就把一切都当成没发生过,对我们都会比较好吧。
“欸,你还好吧?!”
突然砰的一声安全门又被大力地推开,我错愕地转头,楼梯口就站着林凯霓,汗湿的浏
海黏在额头上,单薄的身体因为不停喘气而颤抖著,手里提着一个塑胶袋,背着日光灯的
她疾步朝我走来,在我模糊成一片的视野中闪闪发亮。
“干嘛连哭都这么逞强嘛?”
她在我面前蹲了下来,带着一股热气,开口时语调有些不稳,微微带着笑的声音在此刻
听起来却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好不容易被我冷却下来的思绪瞬间又被她烫的膨胀乱窜。
“我就在这里陪你喔,放心地哭,没问题的。”然后她这么说,轻轻张开臂膀抱住我。
我的心不知道为什么,怎么样都不肯听我的话,却如此轻易的服从了她。
什么理智和尊严被塞进角落,眼泪开始暴乱地流出,伴随着一股无以名状的怒气,我抬
头瞪着她,开口时却连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抽抽搭搭的怎么都说不完全。
“你!干嘛跑走!跑走了干嘛又跑回来啊?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我…”
“啊,你刚刚讲的很激动,又突然蹲下来,我以为你想吐怕你不舒服啊,赶快去买塑胶
袋和解酒药…对不起嘛…”
她无辜的张著一双大眼看着我,见我哭得更凶于是慌乱地拍着我的背一边还要忙着抽卫
生纸,明明对我的怒气很困惑,却还是好脾气的道歉著,是一如以往的,撒娇的模式,莫
名其妙的误解却让我的怒气像是打在棉被里消散开来使不上力。
林凯霓就是,在她面前,冷漠不管用,伪装被胡乱抹去,谎言也撑不过她的耐心,让我
失去主张,心慌意乱。
“吐你个头!我才不会吐!要吐也要吐在你身上!都是你害的!”我愣了几秒,没好气的低
吼,忍不住又哽咽了起来。
所以这个白痴,到底在想什么?而我竟还是一直为了她的每一个小小的举止牵动着,实
在是,妈的,实在是太气人了!
“喔…啊…没吐就好了嘛…颗颗…”她干笑了几声,轻轻拍着我的背。“对不起嘛,害
你喝太多了…”
“道什么歉啊莫名其妙,是我自己要喝的干你什么事?”
我狼狈地接过她递来的卫生纸擦脸,一边心有不甘地瞪着她又骂了几句,莫名其妙,没
头没尾的责骂与道歉继续在狼狈地抽搭声中来回,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干嘛了,只
知道在今晚,我心底的围墙被轻易翻越,铁丝网都被泪水蚀锈,拒马被绑上了花,防线被
她的怀抱包围,崩溃的彻底。
懂事后的第一次,我终于忍不住放肆地哭了起来。
“欸,赖元,我们去洗洗睡了啦,那么晚睡会长痘痘喔。”不知道又过了多久,眼泪都
干了,力气也用完了,她摸了摸我的头,小声地说。
“你下去啊。”终于有时间意识到自己多丢脸的我尴尬地维持在她怀里的姿势闷闷地说
,一点都不想跟她继续大眼瞪小眼。
讨厌,到底,到底为什么要抱我啊?我刚刚,明明,不是都已经说了我…
“一起嘛~”果然是不知尴尬为何物的林凯霓,对于我的僵硬浑然不觉,还一边用那种
人家不依嘛的语气对我说话一边抱得更紧到底是…
“林凯霓,你,到底,有没有,搞清楚,现在是,什么状况啊?”
我深吸了一口气,有点微弱地问,却马上又后悔自己到底为什么这么犯贱,非得把这层
纸捅破,更不真的确定自己想听到什么答案。
“嗯,就,啊,聊天聊晚了要去睡觉啊。”她迟疑了半晌,眨了眨眼这么说。
那好几个没有意义的发语词说明她根本就还记得我刚刚一时冲动说了些什么,后面却又
没头没尾的接了句要去睡觉,虽然我似乎应该要感激她没有说出令人尴尬的答案,但到底
为什么有人可以迟钝成这样?!
“一起睡?”
“嗯嗯,一起睡啊,不然呢。”她好可爱好白目的点了点头,有些茫然地看着我,好像
我的问句不够平铺直叙似的,让我一时间不知该把这家伙一把勒死或咬舌自尽。
我推开她,缓缓吸了口长气,啊啊,一定要我把话说明吗?
“林凯霓。”
“嗯嗯?”她抬头看着我,专心地。
“你…你知道我喜欢你吧?”
她点了点头。
“那你还要跟我睡在同一张单人床上?”
又点了点头,这问题大概比较好回答,她点的好大力,笨死了。
“我,我可能会对你怎样喔?”
“什么是怎样?”
“…算了,我们下去吧。”这样还能怎么样?我无奈地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收拾好垃圾
,带头往下走去,心脏还因为方才的张力紊乱不定,不敢看她那双太过清澈的眼睛。
“赖元!等我啦!”她在后面气急败坏地小声叫着,我几乎可以看见她跳脚嘟嘴的样子,
忍不住微笑。
我停下脚步转身,却只看见她还站在原地,直勾勾地回应着我不经意撞进的视线,时间
被凝结,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下来。
“谢谢你,赖元,我会假装今天的事没发生过的。”然后她这么说。